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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ky (miky), 信区: HITZoneII
标  题: 在深圳住10元店的惨淡时光(转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3月30日14:33:14 星期六), 站内信件

    在深圳住10元店的惨淡时光
　　10元店，顾名思义，就是住一晚10元钱的旅店,也就是只提供睡觉的地方，很少有欢
笑，更难得有浪漫，住在那里的人每天只想着同一件事情——找工作，因为他们都是从
五湖四海来的打工仔。当然，随着时间长了，偶尔发生一些事情也是难免的，诸如偷情
、打架之类，但那机会少之又少。
　　在深圳，10元店是失业人的代名词，是一个灰暗酸涩的地方，遍布着汗水、泪水、
失
意与绝望，而惟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找到一份可以支撑着让人活下去的工作!
　　我曾在10元店里呆了整整123天，也许有一天，我还可能再来这里……
　　遭遇10元店
　　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我像大多数满怀理想而又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一样，毅然决然
地出门远行。我没有告诉父母，甚至也没有告诉相恋多年的女友，一个人走了。
　　经过近两天两夜的颠簸，我终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深圳。深圳夜晚的灯红酒绿让我
兴奋而又茫然，第一夜，我不明不白地住进了火车站附近罗湖村的一家旅社。说是旅社
，其实只是早先来打工的人租了民房从事地下经营的小黑店，从一进店开始，就给人一
种怪怪的感觉。半夜里，当我莫名其妙地醒来时，我听见了男女在做那种事时所发出的
夸张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对，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有，甚至包括客厅也有动静。而不幸的
是，我所睡的床又是店家在客厅一角临时搭建起来的，和那些可怕的声音只隔一层薄薄
的布，破的地方还可以看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场面。我有一种被强奸了的耻辱，愤怒与惊
愕使我再也无法入睡，那一夜，就那样精神恍惚地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离开了那家黑店，重新寻找一个能让我暂时休息的地方。因为不熟
悉门路，从早上找到中午，在火车站天桥上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也没能找到一个适合
的旅社。没办法，我只好怀着一种可怜的心情，按别人留在爬父松系牡缁拨了一个不
知名的旅社，这就是深圳的十元店。这在深圳已经是最便宜的旅社了，即便我早前住的
那个“鸡窝”，也要15元呐！
　　10元店在离深圳人才大市场大约有10分钟路程的一个村子里。一路上我不知经过了
多少理发店和快餐店，拐进几条又脏又窄的小巷后，最后才来到了那家设在二楼民房里
的10元店。
　　怀着并不愉快、甚至有些厌恶的心情，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原来是一个三室一
厅的套房，只是改为临时旅社后，很难看到原来住房的影子了。客厅里密密麻麻挤着三
十多张双层的单人床，铺着凉席，有的半卷着，单薄的被子到处乱堆着，又黑又脏的枕
头满地都是。墙角一张暗黑的小木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的茶壶，几十个缺口的玻璃杯零
乱地摆着，茶水四溢，而墙上则贴满了“恭喜发财”“马上发财”字样的年画。客厅正
北摆放着一台脱了漆的电视机，有几个人正坐在角落里的下铺上一边吃盒饭一边看电视
。大概老板看到了我的失望，不时热情地为我倒茶，并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喜欢住在
上铺还是下铺，要不要冲凉等，末了还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这里住的都是正经找工作的
，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老板多虑了，这里哪怕就是强盗窝，只要不淋雨，我也愿意住下去。因为我
的钱已经不多了，还要找工作，更重要的是，我要在深圳活下去。
　　没有情节的故事
　　办完一切手续后，我这才发现10元店里居然也有里间和外间之分，还有女房和男房
，如需要还有夫妻房。同样，这里也有很多规矩，比如：早上9点以前不准冲凉，原因是
人多，早上人们都在排队上厕所；晚上12点准时关灯，因为第二天要找工作；此外，接
电话时间长了要收钱，冲凉如用热水要收钱等等。
　　在开始的几天里，我只是安静地躺着，哪里也没去，因为快要过春节了，人才市场
都已关门，而街上偶有贴出来的招聘广告，又离我所希望的相差太远，因此我只有等。
好在有电视可看，虽然外面全变形了，但还能看，效果还不错。就这样，近一个月的时
间里，我都在百无聊赖地收看诸如《武林外史》《非常男女》等电视节目，有时候也会
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里酸溜溜的。
　　和我一起在店里过春节的，几乎都是等着节后找工作的，他们有的来自湖北，有的
来自湖南，有的来自内蒙古、青海，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本科生，还有个别的研究生和少
许的中专生、大专生。他们大部分来深圳的时间都不短了，有的堪称老资历。平常，他
们都怀着强烈的戒心，每天定时吃饭，定时睡觉，很少说话，即使说，也总是用清冷的
眼睛注视着你，或是用在职场里练就的那种钻心的圆滑对待你，轻易不露感情。只有当
谈到找工作的事情时，他们才会以过来人的语气张扬地向你鼓吹他们的经历，那些痛过
、哭过、饿过、快乐过的壮举，只有在这时，你才意识到他们其实都不简单，至少都应
该算是人才，也只有在这时，你才明白自己已经走在了怎样的一条路上。
　　店里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那几个女生，她们白天一般都躲在房间里很少出来，只有
当晚上有电视剧时才会出来。当然她们也免不了偶尔出来冲凉和上厕所，即便这样，也
是脚步匆匆，跟有人在后面追赶似的。这些女生最中意的电视节目是凤凰卫视的《非常
男女》(这个节目也是大多数男生喜欢的)，每到星期天晚上7点，她们都会倾巢而出，挤
坐在电视机前的下铺上收看。这种情形使得10元店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无论男的女的，
在节目的某些敏感环节上都会露骨地说一些题外话，或者相互暧昧地讨论一些话题。而
节目完后，毫无例外，一些男生和女生会一起贼兮兮地出现在小巷里的烧烤摊儿前，有
的还彻夜不归，让老板娘白守门到半夜。
　　此外，10元店里还有三个特殊人物，一个是马来西亚来的沦落的华侨，一个是在香
港打黑工回来的浪子，一个是在店里包养着二奶的南京某大学硕士生。那个华侨英语说
得很好，比有些人说普通话还要流利，但他却不想找工作，他在这里住的目的是等他那
位在网上认识的川妹情人，因此一天到晚都在煲着长途电话。而从香港回来的那位，听
说赚了一把，来这里住照他的意思说是“休息休息”，他经常夜不归店，也不找工作。
那位硕士生更奇怪，每天打麻将，或是和他那位相貌平平却很风骚的情人呆在一起，经
常在众目睽睽之下，大白天就进房间里去鬼混，有时还一起冲凉。他从来不和别人谈工
作的事情，别人说时，他也只是冷冷地听着。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我很少和他们搭话
。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患上了轻度失眠症，常常在半夜里会满头大汗地醒
来，此后便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我便有机会看到一些平时很难看到的事情。经常上演的
，则莫过于睡我下铺的那个小老头儿不知怀着什么心态，半夜里坐在女房门前的那张木
椅上嚼着鸡腿，或是抽闷烟，或是只穿着内裤，在仅有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听人说他还
没有结婚，来深圳都快八年了，还是老样子，挣的钱还是只够吃饭和抽烟。
　　外面来10元店里打交道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快餐店上门服务的店小二，一种就是
办假证的人。此外，偶尔也有一些“夜莺”来门前探头探脑，可这里却很少有人有油水
去玩儿这种把戏。
　　第一份工作
　　不知不觉混过了春节，大年初三刚过，一些小规模的职业介绍所便开门了，10元店
里于是开始忙乱起来，各种文件夹、资料袋、手提袋纷纷从箱子里和蛇皮口袋里拿了出
来，简历和资料摆得满床都是。而我口袋里这时只剩下最后的20元钱了，望着行李包中
早就复印好的简历、资料，我的心一阵阵发紧。就看这两天了，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如
果不行我只有流浪街头了。
　　不几天，人才市场也开门了，而我却花完了仅有的20元钱，连坐一趟车买一份报纸
的钱都没有了。在没钱后的第二天，是一位好心的老乡拿一张方便面的5元比兑给我吃
的饭，因为他认为我老实，且还有那么一点“本事”，所以帮了我。我焦急地思考着对
策，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也在深圳打工的以前的同事，我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按照依稀
的记忆打了114查询台，谢天谢地，居然找到了她。那天傍晚，在一家麦当劳里，她和另
外一个也在深圳打工的同事一人给了我一个为数不少的红包，同时还介绍了一些找工作
的窍门。
　　上苍保佑。不久以后，我终于找到了来深圳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网站做编辑
，只是不包吃和住，所以我还是猫在10元店里。每天早出晚归，感觉心都是在路上，没
有安全，没有温暖，没有归宿。尽管如此，可在10元店里，我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因
为在那里我是第一个找到工作的人，就连那些资历老学历高的人都还没有眉目呢，更何
况我是在网站这样新潮清闲的单位里上班，而且待遇还不错。所以在我最初上班的那段
时间里，每次下班回来，总有一些人用一种  妒羡慕的眼光盯着我，还不时找� 会挖苦
我一下，或是皮笑肉不笑地恭维我两句。但10元店里的那些女生却对我另眼相看，有的
还和我热烈交谈，虔诚地讨教，开玩笑说在我周末单独值班时一起去单位玩儿。也是在
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一个广西的女孩子，我们相处得不错，后来还产生了一段不可思
议的情缘，在别人愁苦的叹息声中，我们经常狂热而不安地眉来眼去，有时还在别人不
注意的角落里偷偷地接吻拥抱。
　　在我拿到用信封装着的第一个月工资时，我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摸到钱一样，快乐
得简直要发疯了，那牡躲在洗手间里数了又数。可10元店里却是另一种情景，除了一
个人做了一个小厂的厂长和一个人跑业务外，其他的人都还在苦撑苦熬着，而且由于春
节过了，新来的人更多，店里也更加拥挤了，原来还有几个空铺位，现在却连地上都铺
满了，男男女女挤在一起，混乱不堪。
　　现在10元店里除了找工作这一主要话题外，钱又开始成为谈论的热点。几乎每天都
有人在挨饿，赊钱打电话求援，借钱更是成了常有的事。店里到处漂浮着失意牢骚的情
绪，有的人则黑白颠倒，一天到晚沉醉在麻将桌上，熄灯了，还结伴出去喝酒，然后一
睡就睡到第二天下午。而与此同时，查暂住证这类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虽
然老板一般都和村里的治安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但有时也保不准，所以当听到风声说要
查暂住证时，老板都让住的人走到街上去，只有当店里的灯重新亮起来时才准回去。
　　离开10元店
　　在深圳找一份工作实在不容易，尤其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就更难。不仅普通大学
生如此，连部分硕士生也有这种感觉，因为来深圳找工作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也就是为
什么我上班都快两个月了，10元店里还有大部分人没有找到工作的缘故。他们当中，有
的已经熬了四个月了，甚至更长时间，在进退两难中，原本挣的那一点钱也渐渐花光了
，于是，到了山穷水尽还没着落的，只有让家里把钱汇过来，或是向朋友借，而对于个
别没有援助的人来说，沦落街头也就毫不奇怪了。10元店里有两个中专生，由于差了老
板房租，家里又没钱寄来，他们便被老板赶出了门，没办法，晚上只有在天桥下、公园
里呆，或在街头露宿，而白天则偷偷跑回店里来，吃人家卖盒饭时剩下的一点白饭，末
了还要顶着炎热的天气继续找工作。有的人为了能多拖一些时间，一天只吃一餐饭，或
是只吃开水泡的面条。当然，也有个别稍微理智一点的人，在长时间找不到工作之后，
无奈之下伤心地离开了这个美丽得令人难忘的城市。
　　经常有人鼓吹说，深圳是造梦的天堂，能让理想插上腾飞的翅膀。而对于大多数初
来深圳的人而言，则感觉它其实是个残酷冷漠的地方，处处都有陷阱。尤其对于那些无
数次进出10元店的打工仔来说，这里充满了太多的无奈、艰辛、痛苦和忧伤……
　　也许，在深圳人的生存故事里，10元店的生活仅仅是一抹惨淡而平常的色调，因为
这里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事情在以你想都想不到的方式接二连三地发生。而我之所以说
出来，是因为10元店里的一切，早已深深地埋藏在我的人生河床。
　　5月中旬的一天，我因为找到了另外一份包住的工作而离开了10元店。走的那天，大
部分熟识的老的新的朋友都还在，没有人说再见，可我却有一种远离家门的感觉，眼睛
涩涩的……(文/罗国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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