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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didikeke (policegare), 信区: Emprise
标  题: 笑傲江湖  第十一回  聚气
发信站: 紫丁香 (Tue Sep 23 19:59:38 1997)



                     十一      聚气


    令狐冲向厅内瞧去, 只见宾位上 首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瘦削者, 左
手持着五岳剑派令旗, 正是嵩山派的仙鹤手陆柏. 他下首坐着一个中年
道人,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 从服色瞧来, 分别属于泰山, 衡山两派, 更
下首又坐着三人, 都是五六十岁年纪, 腰间所佩长剑均是华山派的兵刃, 
第一人满脸戾气, 一张焦黄的脸皮, 想必是陆大有所说的那个封不平. 师
父和师娘坐在主位相陪. 桌上摆了清茶和点心.

    只听那衡山派的老者说道:"岳兄,贵派门户之争,我们外人本来不
便插嘴。只是我们五岳剑派结盟联手,共荣共辱,要是有一派处事不当,
为江湖同道所笑,其余四派共蒙其羞。适才岳夫人说道,我嵩山、泰山、
衡山三派不该多管闲事,这句话未免不对了。"这老者一双眼睛黄澄澄地,
倒似生了黄胆病一般。

    令狐冲心下稍宽:"原来他们仍在争执这件事,师父并未屈服让位。"

    岳夫人道:"鲁师兄这么说,那是咬定我华山派处事不当,连累贵派
的声名了? "

    衡山派这姓鲁的老者微微冷 笑,说道:"素闻华山派宁女侠是太上
掌门,往日在下也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果然名不虚传。"岳夫人怒道:
"鲁师兄来到华山是客,今日我可不便得罪。只不过衡山派一位成名的
英雄,想不到却会这般胡言乱语,下次见到莫大先生,倒要向他请教。"
那姓鲁的老者冷笑道:"只因在下是客,岳夫人才不能得罪,倘若这里不
是华山,岳夫人便要挥剑斩我的人头了,是也不是? "岳夫人道:"这却
不敢,我华山派怎敢理会贵派门户之事? 贵派中人和魔教勾结,自有嵩
山派左盟主清理,不用敝派插手。"

    衡山派刘正风和魔教长老双双死于衡山城外,江湖上皆知是嵩山派
所杀。她提及此事,一来揭衡山派的伤疤,二来讽刺这个姓鲁的老者不
念本门师兄被杀之仇,反和嵩山派的人物同来跟自己夫妇为难。那姓鲁
老者脸色大变,厉声道:"古往今来,那一派没有不肖弟子? 我们今日来
到华山,正是为了主持公道,相助封大哥清理门户中的奸邪之辈。"

    岳夫人手按剑柄,森然道:"谁是奸邪之辈? 拙夫岳不群外号人称'君
子剑',阁下的外号叫作什么? "

    那姓鲁老者脸上一红,一双黄澄澄的眼睛对着岳夫人怒目而视,却
不答话。

    这老者虽是衡山派中的第一代人物,在江湖上却无多大名气,令狐
冲不知他来历,回头问劳德诺道:"这人是谁? 匪号叫什么? "他知道劳
德诺带义投师,拜入华山派之前在江湖上历练已久,多知武林中的掌故
轶事。劳德诺果然知道,低声道:"这老儿叫鲁连荣,正式外号叫作'金
眼雕'。但他多嘴多舌,惹人讨厌,武林中人背后都管他叫'金眼乌鸦'。"
令狐冲微微一笑,心想:"这不雅的外号虽然没人敢当面相称,但日子久
了,总会传入他耳。师娘问他外号,他自然明白指的决不会是'金眼雕'
而是'金眼乌鸦'。"

    只听得鲁连荣大声道:"哼,甚么'君子剑'? '君子剑'二字之上,
只怕得再加上一个'伪'字。"令狐冲听他如此当面侮辱师父,再也忍耐
不住,大声叫道:"瞎眼乌鸦,有种的给我滚了出来! "

    岳不群旱听得门外令狐冲和劳得诺的对答,心道:"怎地冲儿下峰来
了? "当即斥道:"冲儿,不得无礼。鲁师伯远来是客,你怎可没上没下
的乱说? "

    鲁连荣气得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华山大弟子令狐冲在衡山城中胡闹
的事,他是听人说过的,当即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在这衡山城中嫖
妓宿娼的小子! 华山门下果然是人才济济。"令狐冲笑道:"不错,我在
衡山城中嫖妓宿娼,结识的婊子姓鲁! "

    岳不群怒喝:"你……你还在胡说八道! "令狐冲听得师父动怒,不
敢再说,但厅上陆柏和封不平等已忍不住脸露微笑。

    鲁连荣倏地转身,左足一抬,砰的一声,将一扇长窗踢了出去。他
不认得令狐冲,指着华山派弟子喝道:"刚才说话的是哪一只畜生? "华
山群弟子默然不语。鲁连荣又骂:"刚才说话的是那一只畜生? "令狐冲
笑道:"刚才是你自己在说话,我怎么知道是什么畜生? "鲁连荣怒不可
遏,大吼一声,便向令狐冲扑去。

    令狐冲见他来势凶猛,向后跃开,突然间人影一闪,厅堂中飘出一
个人来,银光闪烁,铮铮有声,已和鲁连荣斗在一起,正是岳夫人。她
出厅,拔剑,挡架,还击,一气呵成,姿式又复美妙之极,虽是极快,
旁人瞧在眼中却不见其快,但见其美。

    岳不群道:"大家是自已人,有话不妨慢慢的说,何必动手? "缓步
走到厅外,顺手从劳德诺腰边抽出长剑,一递一翻,将鲁连荣和岳夫人
两柄长剑压住。鲁连荣运劲于臂,向上力抬,不料竟纹丝不动,脸上一
红,又再运气。

    岳不群笑道:"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便如自家人一般,鲁师兄不必
和小孩子们一般见识。"回过头来,向令狐冲斥道:"你胡说八道,还不
向鲁师伯陪礼? "

    令狐冲听了师父吩咐,只得上前躬身行礼,说道:"鲁师伯,弟子瞎
了眼,不知轻重,便如臭乌鸦般哑哑乱叫,污蔑了武林高人的声誉,当
真连畜生也不如。你老人家别生气,我可不是骂你。臭乌鸦乱叫乱噪,
咱们只当他是放屁! "他臭乌鸦长、臭乌鸦短的说个不休,谁都知道他
又是在骂鲁连荣,旁人还可忍住,岳灵珊已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岳不群感到鲁连荣接连运了三次劲,微微一笑,收起长剑,交还给
劳德诺。鲁连荣剑上压力陡然消失,手臂向上急举,只听得当当两声响,
两截断剑掉在地下,他和岳夫人手中都只剩下了半截断剑。他正在出力
和岳不群相拼,这时运劲正猛,半截剑向上疾挑,险些劈中了自已额角,
幸好他臂力甚强,这才及时收住,但已闹得手忙脚乱,面红耳赤。

    他嘶声怒喝:"你……你……两个打一个! "但随即想到,岳夫人的
长剑也被岳不群以内力压断,眼见陆柏、封不平等人都已出厅观斗,人
人都看得出来,岳不群只是劝架,请二人罢手,却无偏袒。但妻子的长
剑被丈夫压断并无干系,鲁连荣这一下却无论如何受不了。他又叫:
"你……你……"右足重重一顿,握着半截断剑,头也不回的急冲下山。

    岳不群压断二人长剑之时,便已见到站在令狐冲身后的桃谷六仙,
只觉得这六人形相非常,甚感诧异,拱手道:"六位光临华山,未曾远迎,
还望恕罪。"既不还礼,也不说话。令狐冲道:"这位是我师父,华山派
掌门岳先生……"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封不平插口道:"是你师父,那是不错,是不是
华山派掌门,却要走着瞧了。岳师兄,你露的这手紫霞神功可帅得很啊,
可是单凭这手气功,却未必便能执掌华山门户。谁不知道华山派是五岳
剑派之一,剑派剑派,自然是以剑为主。你一味练气,那是走入魔道,
修习的可不是本门正宗心法了。"

    岳不群道:"封兄此言未免太过。五岳剑派都使剑,那固然不错,可
是不论那一门、那一派,都讲究'以气御剑'之道。剑术是外学,气功
是内学,须得内外兼修,武功方克小成。以封兄所言,倘若只是勤练剑
术,遇上了内家高手,那便相形见拙了。"

    封不平冷笑道:"那也不见得。天下最佳之事,莫如九流三教、医卜
星相、四书五经、十八般武义件件皆能,事事皆精,刀法也好,枪法也
好,无一不是出人头地。可是世人寿命有限,那能容得你每一门都去练
上一练? 一个人专练剑法,尚且难精,又怎能分心去练别的功夫? 我不
是说练气不好,只不过咱们华山派的正宗武学乃是便术。你要涉猎旁门
左道的功夫,有何不可,去练魔教的'吸星大法',旁人还管你不着,何
况练气? 但寻常人贪多务得,练坏了门道,不过是自作自受,你眼下执
掌华山一派,这般走上了歪路,那可是贻祸子弟,流毒无穷。"

    令狐冲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风太师叔只教我练剑,他……他多
半是剑宗的。我跟他老人家学剑,这……这可错了吗? "霎时间毛骨悚
然,背上满是冷汗。

    岳不群微笑道:"'贻祸子弟,流毒无穷',却也不见得。"

    封不平身旁那个矮了突然大声道:"为什么不见得? 你教了这么一大
批没个屁用的弟子出来,还不是'贻祸子弟,流毒无穷* ? 封师兄说你
所练的功夫是旁门左道,不配做华山派的掌门,这话一点不错,你到底
是自动退位呢? 还是吃硬不吃软,要叫人拉下来? "

    这时陆大有已赶到厅外,见大师哥瞧着那矮子,脸有疑问之色,便
低声道:"先前他们跟师父对答,这矮子名叫成不忧。"

    岳不群道:"成兄,你们'剑宗'一支,二十五年前早已离开本门,
自认不再是华山派弟子,何以今日又来生事? 倘若你们自认功夫了得,
不妨自立门户,在武林中扬眉吐气,将华山派压了下来,岳某自也佩服。
今日这等噜唆不清,除了徒伤和气,更有何益? "

    成不忧大声道:"岳师兄,在下和你无怨无仇,原本不必伤这和气。
只是你霸占华山派掌门之位,却教众弟子练气不练剑,以致我华山派声
名日衰,你终究卸不了重责。成某既是华山弟子,终不能袖手旁观,置
之不理。再说,当年'气宗'排挤'剑宗',所使的手段实在不明不白,
殊不光明正大,我'剑宗'弟子没一个服气。我们已隐忍了二十五年,
今日该得好好算一算这笔帐了。"

    岳不群道:"本门气宗剑宗之争,由来已久。当日两宗玉女峰上比剑,
胜败既决,是非亦分。事隔二十五年,三位再来旧事重提,复有何益? "

    成不忧道:"当日比剑胜败如何,又有谁来见? 我们三个都是'剑宗'
弟子,就一个也没见。总而言之,你这掌门之位得来不清不楚,否则左
盟主身为五岳剑派的首领,怎么他老人家也会颁下令旗,要你让位? "
岳不群摇头道:"我想其中必有蹊跷。左盟主向来见事极明,依情依理,
决不会突然颁下令旗,要华山派更易掌门。"成不忧指着五岳剑派的令旗
道:"难道这令旗是假的? "岳不群道:"令旗是不假,只不过令旗是哑
巴,不会说话。"

    陆柏一直旁观不语,这时终于插口:"岳师兄说五岳令旗是哑巴,难
道陆某也是哑巴不成? "岳不群道:"不敢,兹事体大,在下当面谒左盟
主之后,再定行止。"陆柏阴森森的道:"如此说来,岳师兄毕竟是信不
过陆某的言语了? "岳不群道:"不敢! 就算左盟主真有此意,他老人家
也不能单凭一面之辞,便传下号令,总也得听听在下的言语才是。再说,
左盟主为五岳剑派盟主,管的是五派所共的大事。至于泰山、恒山、衡
山、华山四派自身的门户之事,自有本肖像掌门人作主。"

    成不忧道:"那有这么许多噜唆的? 说来说去,你这掌门人之位是不
肯让的了,是也不是? "他说了"不肯让的了"这五个字后,刷的一声,
已然拔剑在手,待说那"是"字时便刺出一剑,说"也"字时刺出一剑,
说"不"字时刺出一剑,说到最后一个"是"字时又刺出一剑,"是也不
是"四个字一口气说出,便已连刺了四剑。

    这四剑出招固然捷迅无伦,四剑连刺更是四下凌厉之极的不同招式,
极尽变换之能事。第一剑穿过岳不群左肩上衣衫,第二剑穿过他右肩衣
衫,第三剑刺他左臂之旁的衣衫,第四剑刺他右肋旁衣衫。四剑均是前
后一通而过,在他衣衫上刺了八个窟窿,剑刃都是从岳不群身旁贴肉掠
过,相去不过半寸,却没伤到他丝毫肌肤,这四剑招式之妙,出手之快,
拿捏之准,势道之烈,无一不是第一流高手的风范。华山群弟子除令狐
冲外皆失色,均想:"这四剑都是本派剑法,却从来没见师父使过。'剑
宗'高手,果然不凡。"

    但陆柏、封不平等对岳不群更是佩服。眼见成不忧连刺四剑,每一
剑都是狠招杀着,剑剑能致岳不群的死命,但岳不群始终脸露微笑,坦
然而受,这养气功夫却尤非常人所能。成不忧等人来到华山,摆明了要
夺掌门之位,岳不群人再厚道,也不能不防对方暴起伤人,可是他不避
不让,漫不在乎的受了四剑,自是胸有成竹,只须叫不忧一有加害之意,
他便有克制之道。在这间不容发的瞬息之间,他竟能随时出手护身克敌,
则武功远比成不忧为高,自可想而知。他虽未出手,但慑人之威,于出
手致胜已殊无二致。

    令狐冲眼见叫不忧所刺的这四剑,正是后洞石壁所刻华山派剑法早
的一招式,他将之一化为四,略加变化,似乎四招截然不同,其实只是
一招,心想:"剑宗的招式再奇,终究越不出石壁上所刻的范围。"

    岳夫人道:"成兄,拙夫总是瞧着各位远来是客,一再容让。你已在
他衣上刺了四剑,再不知趣,华山派再尊敬客人,总也有止境。"

    成不忧道:"甚么远来是客,一再容让? 岳夫人,你只须破了我这四
招剑法,成某立即乖乖的下山,再也下敢上玉女峰一步。"他虽然自负剑
法了得,然见岳不群如此不动声色,倒也不敢向他挑战,心想岳夫人在
华山派中虽也名声不小,终究是女流之辈,适才见到自已这四剑便颇有
骇然色变之态,只须激得她出手,定能将她制住,那时岳不群或者心有
所忌,就此屈服,或者章法大乱,便易为封不平所乘了,说着长剑一立,
大声道:"岳夫人请。宁女侠乃华山气宗高手,天下知闻。剑宗成不忧今
日领教宁女侠的气功。"他这么说,竟揭明了要作华山剑气二宗的比拼。

    岳夫人虽见成不忧这四剑招式精妙,自已并无必胜把握,但他这等
咄咄逼人,如何能就此忍让? 刷的一声,抽出了长剑。

    令狐冲抢着道:"师娘,剑宗练功的法门误入歧途,岂是本门正宗武
学之可比? 先让弟子和他斗斗,倘若弟子的气功没练得到家,再请师娘
来打发他不迟。"他不等岳夫人允可,已纵身拦在她身前,手中却握着一
柄顺手在墙边捡起来的破扫帚。他将扫帚一晃一晃,向成不忧道:"成师
傅,你已不是本门中人,甚么师伯师叔的称呼,只好免了。你如迷途知
返,要重投本门,也不知我师父肯不肯收你。就算我师父肯收,本门规
矩,先入师门为大,你也得叫我一声师兄了,请请! "倒转了扫帚柄,
向他一指。

    成不忧大怒,喝道:"臭小子,胡说八道! 你只须挡得住我适才这四
剑,成不忧拜你为师。"令狐冲摇头道:"我可不收你这个徒弟……"一
句话没说完,成不忧已叫道:"拔剑领死! "令狐冲道:"真气所至,草
木皆是利剑。对付成兄这几招不成气候的招数,又何必用剑? "成不忧
道:"好,是你狂妄自大,可不能怨鸳出手狠辣! "

    岳不群和岳夫人知道这人武功比令狐冲可高得太多,一柄扫帚管得
甚用? 以空手挡他利剑,凶险殊甚,当下齐声喝道:"冲儿退开!"

    但见白光闪处,成不忧已挺剑向令狐冲刺出,果然便是适才曾向策
不群刺过的那一招。他不变招式,一来这几招正是他生平绝学,二来有
言在先,三来自已旧招重使,显得是让对方有所准备,比方各有所利,
扯了个直,并非单是自已在兵刃上占了便宜。

    令狐冲向他挑战之时,早已成竹在胸,想好了拆招之法,后洞石壁
上所刻图形,均是以奇门兵刃破剑,自已倘若使剑,此刻独孤九剑尚未
练成,并无必胜之方,这柄破扫帚却正好当作雷震挡,眼见成不忧长剑
刺来,破扫帚便往他脸上扫了过去。

    令狐冲这一下却也干冒极大凶险,雷震挡乃铁钢所铸,扫上了不死
也必受伤,如果他手中所持真是雷震挡,这一扫妙到巅毫,对方自须回
剑自救,但这把破扫帚却又有甚么袭敌之力? 他内力平常,甚么"真气
所至,草木皆是利剑"云云,全是信口胡吹,这一扫帚便扫在成不忧脸
上,最多也不过画出几条血丝,有甚大碍? 可是成不忧这一剑,却在他
身上穿膛而过了。只是他料想对手乃前辈名宿,决不愿自已这柄沾满了
鸡粪泥尘的破扫帚在他脸上扫上一下,纵然一剑将自已杀了,也难雪破
帚扫脸之耻。

    果然众人惊呼声中,成不忧偏脸闪开,回剑去斩扫帚。

    令狐冲将破帚一搭,避开了这剑。成不忧被他一招之间即逼得回剑
自救,不由得脸上一热,他可不知令狐冲破扫帚这一扫,其实是魔教十
余位高手长老,不知花了多少时光,共同苦思琢磨,才创出来克制他这
一招的妙着,实是呕心沥血、千锤百练的力作,还道令狐冲乱打误撞,
竟然破解了自已这一招。他恼怒之下,第二剑又已刺出,这一剑可并非
按着原来次序,却是本来刺向岳不群腋下的第四剑。

    令狐冲一侧身,帚交左手,似是闪避他这一剑,那破帚却如闪电般
疾穿而出,指向成不忧前胸。帚长剑短,帚虽后发,却是先至,成不忧
的长剑尚未圈转,扫帚上的几根竹丝已然戳到了他胸口。令狐冲叫道:
"着! "嗤的一声响,长剑已将破帚的帚头斩落。但旁观众高手人人看
得明白,这一招成不忧已然输了,如果令狐冲所使的不是一柄竹帚,而
是钢铁所铸的雷震挡、九齿钉耙、月牙铲之类武器,成不忧胸口已受重
伤。

    对方若是一流高手,成不忧只好撒剑认输,不能再行缠斗,但令狐
冲明明只是个二代弟子,自已败在他一柄破帚下,颜面何存? 当下刷刷
刷连刺三剑,尽是华山派的绝招,三招之中,倒有两招是后洞石壁上所
刻。另一招令狐训虽未见过,但他自从学了独孤九剑的"破剑式"后,
于天下诸种剑招的破会,心中都已有了些头绪,闪身避开对方一剑之后,
跟着便以石壁上棍棒破剑之法,以扫帚柄当作棍棒,一棍将成不忧的长
剑击歪,跟着挺棍向他剑尖撞了过去。

    假若他手中所持是铁棍铁棒,则棍坚剑柔,长剑为双方劲力所撞,
立即折断,使剑者更无解救之道。不料他在危急中顺手使出,没想到自
已所持的只是一根竹棍,以竹棍遇利剑,并非势如破竹,而是势乃破竹,
擦的一声响,长剑插进了竹棍之中,直没剑柄。

    令狐冲念头转得奇快,右手顺势一掌横击帚柄,那扫帚挟着长剑,
斜刺里飞了出去。

    成不忧又羞又怒,左掌疾翻,喀的一声,正击在令狐冲胸口。他是
数十年的修为,令狐冲不过熟悉剑招变化,拳脚功夫如何是他对手,身
子一仰,立即翻倒,口中鲜血狂喷。

    突然间人影闪动,成不忧双手双脚被人提了起来,只听他一声惨呼,
满地鲜血内脏,一个人竟被拉成了四块,两双手两双脚分持在四个形貌
奇丑的怪人手里,正是桃谷四仙将他活生生的分尸四片。

    这一下变起俄顷,众人都吓得呆了。岳灵珊见到这血肉模糊的惨状,
眼前一黑,登时晕倒。饶是岳不群、陆柏等皆是武林中见多识广的大高
手,却也都骇然失措。

    便在桃谷四仙撕裂成不忧的同时,桃花仙与桃实仙已抢起躺在地上
的令狐冲,迅捷异常的向山下奔去。岳不群和封不平双剑齐出,向桃干
仙和桃叶仙二人背心刺去。桃根仙和桃枝仙各自抽出一根短铁棒,铮铮
两声,同时格开。桃谷四仙展开轻功,头也不回的去了。

    瞬息之间,六怪和令狐冲均已不见踪影。

    陆柏和岳不群、封不平等人面面相觑,眼见这六个怪人去得如此快
速,再敢追赶不上,各人瞧着满地鲜血和成不忧分成四块的肢体,又是
惊惧,又是惭愧。

    隔了良久,陆柏摇了摇头,封不平也摇了摇头。

    令狐冲被成不忧一掌打得重伤,随即被桃谷二仙抬着下山,过不多
时,便已昏晕过去,醒转来时,眼前只见两张马脸、两对眼睛凝视着自
已,脸上充满着关切之情。

    桃花仙见令狐促睁开眼睛,喜道:"醒啦,醒啦,这小了死不了啦。"
桃实仙道:"当然死不了,给人轻轻的打上一掌,怎么会死? "桃花仙道:
"你倒说得稀松平常,这一掌打在你身上,自然伤不了你,但打在这小
了身上,或许便打死了他。"桃实仙道:"他明明没死,你怎么说打死了
他? "桃花仙道:"我不是说一定死,我是说:或许会死。"桃实仙道:"他
既然活转,就不能再说'或许会死'。"桃花仙道:"我说都说了,你待怎
样? "桃实仙道:"那就证明你眼光不对,也可说你根本没有眼光。"桃
花仙道:"你既然有眼光,知道他决计死不了,刚才又为什么唉声叹气,
满脸愁容? "桃实仙道:"第一,我刚才唉声叹气,不是担心他死,是担
心小尼姑见了他这等模样之后,为他担心。第二,咱们打赌嬴了小尼姑,
说好要到华山来请令狐冲去见她,现下请了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令狐冲
去,只怕小尼姑不答应。"桃花仙道:"你既然知他一定不会死,就可以
告诉小尼姑不用担心,小尼姑既然不担心,你又担心些甚么? "桃实仙
道:"第一,我叫小尼姑不用担心,她未必就听我话,就算她听了我的话,
假装不担心,其实还是在担心。第二,这小子虽然死不了,这伤势着实
不轻,说不定难好,那么我自然也有点担心。"

    令狐冲听他兄弟二人口口声声说到"小尼姑为自己担心",想必那"小
尼姑"便是恒山派的仪琳小师妹了,当下微笑道:"两位放心,令狐冲死
不了."

    桃实仙大喜, 对桃花仙道:"你听, 他自己说死不了, 你刚才还说或
许会死."桃花仙道: " 我说那句话之时, 他还没开口说话. " 桃实仙道: " 
他既然睁开了眼睛, 当然就会开口说话, 谁都料想得到. "

    令狐冲心想二人这么争辩下去, 不知几时方休, 笑道:  "我本来是
要死的, 不过蝗见两位盼望我不死, 我想珧谷六仙何等的声威, 江湖上
何等....何等的....咳咳....名望, 你们要我不死, 我怎么敢再死? "

    桃花仙, 桃实仙二人一听, 心花怒放, 齐声道: " 对, 对! 这人的
话十分有理! 咱们跟大哥他们说去. " 二人奔了出去.

    令狐冲这时只觉自已是睡在一张板床之上, 头顶帐子陈旧破烂, 也
不知是在甚么地方,轻轻转头, 便觉胸口剧痛难当, 只得躺着不动.

    过不多时, 桃根仙等四人也都走进房来. 六人你一言, 我一语, 说
个不休, 有的自夸功劳, 有的称赞令狐冲不死的好, 更有人说当时救人
要紧, 无暇去跟嵩山派那老狗算帐, 否则将他也是拉成四块, 瞧他身子
变成四块之后, 还能不能将桃谷六仙像蚂蚁般捏死.

    令狐冲为凑桃谷六仙之兴, 强提精神, 和他们谈笑了几名, 随即又
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早, 但觉胸口烦恶, 全身气血倒转, 说不出的难受, 过
了良久, 神智渐复, 只觉身子似乎在一只大火炉中烤烧, 忍不住呻吟出
声, 听得有人喝道: "别作声. "

    令狐冲睁开眼来, 但见桌上一灯如豆, 自已全身赤裸, 躺在地下, 双
手双脚分别被桃谷四仙抓信, 另有二人, 一个伸掌按住他小腹, 一个伸
掌按在他脑门的 '百会穴' 上. 令狐冲骇异之下, 但觉有一股热气从左
足足心向上游去, 经左腿, 小腹, 胸口, 右臂, 而至右手掌心, 另有一
股热气则从左手掌心向下游去, 经左臂, 胸口, 心腹, 右腿, 而至右足
足心. 两股热气交互盘旋, 只蒸得他大汗淋漓, 炙热难当.

     他知道桃谷六仙正在以上乘内功给自已疗伤, 心中好生感激, 暗暗
运起师父所授的华山派内功心法, 以便加上一份力道, 不料一股内息刚
从丹田中升起, 小腹间便突然剧痛, 恰如一柄利刃插进了肚中, 登时哇
哇一声, 鲜血狂喷.

    桃谷六仙齐声惊呼:  "不好了! " 桃叶仙反手一掌, 击在令狐冲头
上, 立时将他打晕.

    此后令狐冲一直在错迷之中, 身子一时冷, 一时热, 那两股热气也
不断在四肢百骇间来回游走, 有时更有数股热气相互冲突激荡, 越发的
难熬.

     也不知过了不少时候, 终于头脑间突然清凉了一阵, 史听得桃谷六
仙正在激辩, 他睁开眼来, 听佻干仙说道: " 你们瞧, 他大汗停了, 眼
睛也睁开了, 是不是我的法子才是真行? 我这股真气, 从中[]而至风市, 
环跳, 在他渊液之间来回, 必能治好他的内伤. "桃根仙道" 你还在胡吹
大气呢, 前日倘若不用我的法子, 以真气游走他足厥阴肝经诸经脉, 这
小子旱已死定了, 那里轮得你今日在他渊液之间来回? " 桃枝仙道: " 不
错, 不过大哥的法子纵然将他内伤治好了, 他双足不能行走, 总是美中
不足, 还是我的法子好. 这小子的内伤, 是属於心包络, 须得以真气通
他肾络三焦. " 桃根仙怒道: " 你又没钻进他身子, 怎知他的内伤一定
属於心包络? 当真胡说八道! " 三人你一言, 我一语, 争执不休.

    桃叶仙忽道: " 这般以真气在他渊液间来回, 我看不在妥当, 还是
先治他的足少阴肾经为是. " 也不等旁人是否同意, 立即伸手按住令狐
冲克膝的阴谷穴, 一股热气从穴道中透了进去. 桃干仙大怒, 喝到: " 嘿! 
你又来跟我捣蛋啦. 咱们便试一试, 到底谁说得对. " 当即催动内力, 加
强真气.

     令狐冲又想作呕, 又想吐血, 心里连珠价史是叫苦: " 糟了, 糟了! 
这六人一片好心, 要救我性命, 但六兄弟意见不同, 各凭已法为我医治, 
我令狐冲这次可倒足大霉了. " 他想出声抗辩, 叫六仙住手, 苦在开口
不得.

    只听桃根仙道: " 他胸口中掌, 受了内伤, 自然当以治他手太阳肺
以为主. 我用真气贯注他中府, 尺泽, 孔最, 列缺, 太渊, 少商诸穴, 最
是对症. " 桃干仙道: " 大哥, 别的事情我佩服你, 这以真气疗伤的本
领, 却是你不及我了. 这小子全身发高烧, 乃是阳气太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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