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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hb (鑫儿), 信区: Emprise
标 题: 刀疤记21
发信站: 紫 丁 香 (Tue Sep 8 14:52:27 1998), 转信
第十五章击杀
一阵怪嘶,起自干李布衣背后!
李布衣全副精神,集中在前面。
他的强敌,不止一人,而是叁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出类拔苹的
的绿林领袖:樊可怜樊大先生!
所以他是丝毫松懈不得的。
项氏夫妇穴道被封,动弹不得,除了仗赖李布衣维护之外,完
全帮不上忙。
这一道急风,是一柄软刀,迎风笔直,飞劈李布衣后脑!
同时间,黄弹弹了起来,双手飞起七八只飞蝶,织姑跃起,手
中鞭舒卷而出!
李布衣只要中了任何一下。都必死无疑。
这叁个人都是极毒辣的人。
他们的出手都又毒又辣。
然而这次出手是他们武功里最毒最辣的招式!
李布衣就算来得及招架背后一刀,也断断避不开软鞭和暗器。
如果他只挡开鞭和飞碟,那么头颅只有留下了半??。
李布衣没有避!
他竟对后面一刀不闻不同。
他一杖刺穿了黄弹的喉咙,左手闪晃间已收了七八只飞碟,人
腾空而起,织姑的软鞭仅卷住他的腰,还未发力,他已把七八只碟
子飞嵌在她体内。
李布衣落地之时,黄弹的尸身还挡在他的身前,忽见金芒大
盛,乍亮而没,发现时,箭射入了他的胸膛!
项笑影。茹小意都不能尖叫,不然,他们一定会惊叫出声!
——李布衣中了箭!
背后出刀,突施暗袭的;是孙祖。
樊可怜也料定孙祖见人黑众人还未回到龙凤堂来,定必会回来
看看。
所以他们也在等孙祖出手分李布衣的心!
孙祖果然出了手!
但李布衣并没有分心。
因为孙祖人在半空,背后己被人抓住。
他回刀刺中来人,但那人也扭断了他的脖子。
在他暗算李布衣时而暗算他的人,是秦泰。
秦泰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但他以“大力鹰爪功”杀了孙祖。
两个高手,一招决生死。
一死,一伤。
秦泰落了下来,就看见局面已经是黄弹死、织姑倒、李布衣中
箭。
樊可怜却也没有动手。
甚至没有动。
他在这战斗里,第一步就是退出丈外,第二步就是弯弓搭箭,
第叁步是箭穿过黄弹身体射中李布衣。
这叁步只用一眨眼的时间。
但他没有行第四步。
因为在他发箭的刹那,李布衣的手指,也在他杖尾弹了一弹。
“唆“的一声,杖穿黄弹喉咙而出,射中樊可怜胸膛。
在这同时,李布衣也中了箭。
黄弹也在同时刹问,咽喉,背同时被一箭一杖洞穿!
秦泰见此情景,完全震住了。
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做是好。
他呆了一呆,反而先去解开项氏夫妇身上的穴道。
“卜”的一声,织姑的尸身掉在地上,本来她是跃在半空扬鞭
的。
当茹小意穴道也解开之时,却见李布衣身上“波”地一声,那
一支金箭,弹落在地,“叮”地清响,箭链上并元沾血。
众人这才明白,李布衣居然以胸肌接了樊大先生这一支金偷。
箭链刺人时,胸肌倒陷,软如棉花,夹住了箭,看去倒似箭已入
肉,一旦箭上力道已消,李布衣的“舒神功”反弹,震落金箭。
他原本并没受伤。
樊可怜也看见了这个情形。
他怪叫一声,急起如隼,掠出栏杆!
李布衣急掠而起,要拦截他!
可是樊可怜并不是想逃。
因为他知道已逃不了。
他逃是诈,却反掠入内。
李布衣错失间,料错一步,已不及兜截,何况樊可怜的轻功本
就极好。
樊可怜扑向项笑影。
椎有抓住一个人质,才有活命的机会。
项笑影受伤虽重,但神智依然未乱。
秦泰双爪疾扬,要截下他。
樊可怜在秦泰抓人自己双肩之际,一弓击在他腹上,秦泰惨嚎
翻跌出去!
樊可怜手臂疾弹,金弓已目住项笑影,项笑影不图挣脱,反进
而出掌,五指疾戳樊可怜面门,已经是拼命打法!
樊可怜只觉胸腹间一阵剧痛,但反应依然快疾,金弓一紧,弓
弦一夹,已紧紧箍住项笑影,使得项笑影那一掌,也打不下去。
樊可怜一招打和,定了定神,回身时李布衣已扑到,正想喝令
住手,突然间,胸腹问被竹杖穿过的伤口,激烈地痛了起来。摹觉
楼里亮光至极,而周围灯光乱飞。轻飘飘的全无一点着力,正在惊
奇间,却在几个翻身瞥见自己无头的身体,还站在灯前,手里的金
弓,还箍住项笑影,在自己身后有一个女子,正是茹小意刀锋还在
震动着,空中抹过一道血虹。
樊可怜这才明白,自己已身首异处。
茹小意已还刀砍飞了他的头。
茹小意反转了刀锋。
这招软刀原来是孙祖的,由于用力太巨,刀已折了口。
她一刀砍下樊可怜的头。
然后她眼看着樊可怜的头颅飞出去,尸体倒下去。
可是这一刀仍不能泄她之忿、偿她之恨!
她知道洗脱这些耻厚的最后办法。
她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窝。
奇怪的是她没有感到心痛。
她只感到解脱。
她对项笑影道:“……黄……蝶……”项笑影并不明白她所说。
他的眼已被泪水蒙陇,他忘了挣脱弓督,只求挣近茹小意身前,拥
住了她,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听到血流出来的声音,仿佛是
他的心在位痛。
这些天的气问、侮辱、伤心以及穴道滞塞,一起涌了上来,项
笑影只觉得天地昏黑,口里一直反复他说:“你不要死,你不要
死。又说:“你痛吗?很痛吧?”其实一直都是他的心在痛。
李布衣迟了一步。
他被茹小意挥刀杀樊可怜的血虹而震眩,来不及阻止她的自
尽。
然后他目睹项笑影抱住了她,虽然昏迷但一直还在跟她说话。
这时候,他瞥见抱着缓缓倒地于地上血泊中的项笑影。茹小
意,掌沿尾指下的婚姻纹,却有一道伤疤。
他不知道这伤痕是因为项氏夫妇接下樊可怜派人暗袭飞刀时留
下的。
他看着这两道小小伤疤,想到一些可怜的人,因为天生下来已
无法变更的破相,而遭至厄运,眼前这两人,一个身死,一个心
死,还有湛若飞只怕亦遭了不测,秦泰也伤得非轻,虽则已杀了四
个人,却完全没有办法去控制这些人的命运,使他感觉到穷究命
相,却无能力改变命运,是一件十分悲哀无奈的事。
他望着初升的月牙,感到无比的颓丧。
暮然,他乍听到微微的低吟。
他几乎不敢置信,那是茹小意的呻吟。
他随即证实了不是幻觉,茹小意微微在蠕动着,她的手,仍搂
着晕迷的项笑影,但已有了轻微的呼吸。
一一一茹小意未死!
地上的软刀,因茹小意全力砍落的头颅而崩折;所以回刺自己
时,刀只嵌入肉几分,血是流了一地,但大部分是樊可怜身上溅的
血!
花在月光下静静的。
院子西边的古树更寂。
李布衣被一阵难言的喜悦,深深地憾动着,第一件事,反不是
马上救人,而是“咯”地跪下去,当天拜了叁拜。
虽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然而,天理到底就是人情。李布衣
虔心膜拜之际,眼中孕育着感激的泪光,仿佛,在花之上、栏杆之
上、月亮之上,有无意在关怀人间。
第叁部死人手指
那美极了的少女对他笑了一笑。这时候,午时刚过,李布衣正
在道上,盘算多走一程,在前镇落脚,还是在这“大方门”的小庄
院先做生意?但那少女明眸皓齿,偏着头侧看瓜子脸这般一笑,像
玉坠扇子在金花花的阳光下一映,煞似盛暑热大的一阵冰凉清甜。
李布衣想:也罢,就在这庄里先替人解解凶吉再说。
那女子十分年轻,因为貌美的关系,更越发娇滴滴,很有一种
骄气,好像一座园子里的花都教她这一朵开尽了似的。李布衣笑
笑,往“大方门”的城楼走去,那少女对他眨眨眼睛,摹地掠上了
楼上。
李布衣笑道:“哦,轻功真不错……”忽然之间,他看到城楼
上贴满了幡旗。黑字白布。都是些追悼的句子,显然是治丧期中。
李布衣敛了一下心神,知道此处乃吊祭一庄显要之人,就在这时。
几声呼啸,两道人影,飞袭而下,前面一人,一刀剁向他左足腿
腔。后面的人,十指扣向他双肩臂肿。
这两下突击都十分之快。就算面对面的出手,只怕能躲得开去
的人也不多。但在这刹那间。前面人,一刀砍向后面那人,后面那
人。双手扣向前面那人,这都是因为中间的李布衣倏然不见了。
那两人也确是好手,后面人一抬足,及时踏住了单刀;前面的
人左臂一架,挡住了十指制穴。
李布衣滑开七尺,笑道:“两位……”话未谈到半句,淬地头
顶上又掠起一道风声。
刀风。
李布衣一低头,刀风贴后脑而过,但另一道刀风又向他脑袋劈
下来!
前面那两人出手暗算,但都未曾下杀手,李布衣故也没有还
手,这人一刀不着,竞恼了火,下一力就是要命的,只听那出手点
穴的人叫道:“叁妹,不可——”但刀光一敛,那把刀已到了李布
衣手里。
李布衣倒飞九尺,微微笑道:“女孩儿家,出手忒也狠辣……”
原来这居高临下劈他两刀的人,就是那个才对着他笑,明媚得春花
也似的穿白衣黑花边服的女孩。她手中有两柄短刀,正是武林中女
子惯使的蝴蝶双刀。只是此刻她手中只剩下一柄刀。
另一柄却在李布衣手里。
这女子跺足道:“大哥。你看,你叫我停手,刀却给人家抢
了厂
那空手的男子比较持重,便说:“你明明没停手嘛一一一人家只
夺了你的刀,也没伤害你。 …
这女子啄着樱唇嘴装哭道:“大哥,做妹妹的给人欺负,你还
让着人家。
那男子脸色整了整,道:“问清楚再打未迟——”另一个手执
单刀的男子却说:“还问什么?这人佯扮相士,身怀武功,潜入方
门.还有什么意图?让我叁五招把他擒下,到时由不得他不说!
这人刀眉斜飞入鬓,白净高大,相貌堂堂,显然比那空手的男子年
轻,但神态间越发倨傲。两人都穿着麻衣,那女子也戴着白花。
李布衣干咳一声,道:“借问一声,兄台说乔装打扮相士的人,
是不是在下?”
那年轻男子冷笑一声,仰鼻游目一扫,冷冷地道:“难道这儿
还有第二个假算命的不成?“
李布衣说:“那是说在下。……不过,在下替人消灾解难已十
几年,被人说过骗饭吃、不灵光,却没听人说过相师这一门也有人
冒充的。他笑笑又说:“做这行的,不见得是光宗耀祖的事。”
那年轻汉子怒道:“你还狡辩!踏步冲前,单刀一起,身形陡
止,李布衣一看,不禁也打从心里喝了一声“好”!
原来这青年冲过来时,确是气冲冲,但一冲近敌人,立即保持
高手相搏气度,既不心乱也不气乱,“独劈华山”之势俨然名门正
派子弟风度,李布衣说了一声“好”!那人已一刀劈下。
这一刀劈下,看似一招,但内中隐含“犀牛望月”“雪花盖
顶”、“喝断长桥”、“师姑担伞、“白蛇吐信”、“伏手旋风”、“小鬼
拿旗”七式,李布衣一看,倏一伸手,竹竿搭在刀头上,这小小一
把竹竿,在那青年感觉里重逾千斤。别说那七式一招都攻不出去。
而且连出刀收刀也毫无办法。他强力撑着,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那赤手空拳的大汉,见势不妙,也抽出掉刀扑来。李布衣忽叱
道:“好“拦门寨刀法’!叁位少侠可是‘刀气纵横’方信我方老侠
的高徒!?
李布衣这一声叱,果然生效,持掉刀的汉子和拿蝴蝶刀的女
子,都对望了一眼,住了手,拿悼刀的沉稳青年汉子抱拳问:“尊
驾是谁?如何认得先父?”他见李布衣一招间道破来历,心中不免
暗自惊讶。
那倨傲青年运力提刀,却举不起,满脸涨得通红,想破口大骂
们生又一口气喘不过来。那女子却叱道:“有什么稀奇!那老贼派
来的人,自然知道我们是谁了!大哥你别信他的胡诌………
李布衣一笑,违然收回竹竿。那倨傲青年猛觉阻力一空,他正
全力拔刀,当时“呼”地一声,冲起丈高,他这脚未沾地,便骂
道:“他妈的妖邪——”话来说完,一口真气周转不过来,“叭”地
摔了个仰八叉!
“大哥”却摇头说:“尊驾是谁?若不说明,恕在下等无礼。
李布衣望了望自己旗杆上的字,苦笑道:“我早写明字号了,方少
侠又何必再问。
那汉于看看旗杆上“神相李布衣”.道:“你真的是江湖相士?“
李布衣笑道:“如假包换,除了看面相手相,也略涉堪舆占卜
缸批望气,贵庄山势秀丽端庄,水流曲折缓秀,山环水抱。拱护有
情,藏风得水,不论日观气察,尽得峦头。理气之吉……我因未知
贵庄办丧,无意冒犯,便向各位请罪。说着,长长一揖。
李布衣说出“大方门”的山水形势,算是“露了一手”.那女
子却听不懂,间:“他说什么?”
那“大哥”也回札道:“却不知阁下如何认得先父?
李布衣笑道:“令尊翁将刀法修练成无形刀气,行侠仗义。天
下皆知,我这等跑江湖的,若未听过,那就寸步难行了……再说;
令尊协从李东阳大学士普行德政,人所尊仰,在下自是钦仪了。
孪布衣这一番赞美,叁人大是受用。那“大哥”道:“我们也
有不是之处。因知有好邪之徒趁先父悼丧之日来犯……故此设下重
门,以诛妖邪,……却不料惊扰先生。
李布衣微注目讶道:“有妖徒来犯么?……令尊大人他……?
那“大哥”哀叹一声道:“爹他老人家不幸在前臼谢世。今日
治丧,料他仇家必来夺叁妹……故此一一一”
李布衣奇道:“‘叁妹’?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子瞪了他一眼,向大哥道:“哥哥,别理他。咱们应付得
了,不要人帮忙。
那”大哥”道:“这位先生好身手,若有他仗义相助,不愁
那倨傲青年却重重哼了一声道:“大哥你也忒没志气!咱们的
事,咱们料理,谁知道别人明说帮助,暗里是何居心?别看我们年
轻,以为咱们十二叁当家啥事不懂,嘿,嘿!”
李布衣笑道:“方少侠哪里的话……”心想元谓惹这股闲事。
但又见叁人年轻俊秀,奇难将临,未必能度灾劫,不禁便叹了一
声:“可惜我与方老侠难缘一晤,今日想瞻仰老侠遗容,亦不可得
那大哥道:“先生快莫如此说。请上庄去。晚辈等薄备茶水
李布衣正容道:“这儿是‘大方门’.那么便是在江湖上饮誉已
久的‘大方庄’吧?”
那“大哥“逐:一引介道:“是。我叫方离,二弟方休,叁妹轻
霞,冒犯先生处,请恕罪。”说着抱拳行札,方轻霞水也似的眼睛
向他瞟了瞟。方休却哼了一声,收起了刀。
方离喊了一声:“才叔,有客来了。上面有人应了一声。大概
是执理丧事的仆人。方离当先引李布衣而行,穿人一所领土堂,李
布衣便问:“方老爷子一向清健,怎会忽然间……,,
方离这时眉字问现出忧愤之色,方休“啪”地一声,一掌击在
墙上悻悻道:“都是刘破那老贼!李布衣一听,微微吃了一惊。
刘破跟方信我。古长城,当年赦血为盟,并称“霹雳叁义”。
以方信我为老人,刘破是老么,古长城排行第二,为人鲁直固执。
又十分粗兽,一身武艺,但仍躬耕田园,不理外事。
方信我为人正义,跟李东阳大学士是旧交,一在庙堂,一在江
湖,相应作事,很得民心。李东阳是天顺十八年进士,历任钧林院
编修、左庶子。侍读学士、太常少卿,孝宗弘治八年人间,拜文渊
阁大学士,加礼部尚书、太子少保,长谋略、善文章,时上疏前朝
孝宗,痛陈黎民疾苦,多事改革。
但孝宗死后,武宗即位,这位正德皇帝品格尚在一般市井酒色
之徒之下,除远贤臣,亲小人的德性外,外加好大喜功,这才劳民
伤财,断丧国家元气。他对正事不理,至于顾命老臣刘健、谢卷、
李东阳的奏疏,全文给大监刘遭受理。刘谨、马永成、谷大用、张
永、罗样,魏彬。邱聚、高凤八名大监,重要事务是拍皇帝的马
屁,并陪正德去捉蟋蟀。赶兔子唱戏,到民间逛窑于,嫖妓女,外
加强暴民女,私下对异己赶尽杀绝,暴敛私财,例行逆施。无所不
为。
刘破觅得时机,成为谷大用的“太监门生”,他虽一把年纪。
但有了这等靠山,纵叫爹叫娘也不脸红。谷大用跟其他七人合称
“八虎”,待刘健。李东阳、谢卷等叁位大学士联合九卿诸臣上疏,
求请罢八虎以振朝纲而挽国运,八虎一齐向十六岁的皇帝哭倒,表
示因忠心待主致遭人所忌,皇帝一听:岂有此理,若杀了这八人。
跟谁玩去?今日我做皇帝的不再下马威,别给你们欺上头了!于是
对八虎大封特封,其中一个官职,便是任用谷大用提督两厂。
这一来刘健。李东阳、谢卷见皇帝如此倒行逆施,只好上疏求
去,“八虎”当然高兴地放过这些“眼中钉”。其中郎中李东阳暂被
皇命作个意思的挽留,但亦完全失势。刘破附随谷大用,登时犹如
水涨船高,以前跟他稍有嫌隙者,可谓给他报复个够。他对方信
我,却是最恨:你得意成名时,我还连门儿都没有,所以才结义攀
交情,今朝教我给熬出头来了,不好好整治你?
可是李东阳内方外圆,还在官场中留下来敷衍场面,刘破虽仗
恃各大用,但忌于李东阳名威,不敢直接抄方信我的家。方信我因
此也退出江湖,隐于家中,希望能以此避祸。没想到。这一避。连
世都避了。
李布衣心里感慨,来到灵堂前,默默行礼,心想:方老侠留下
这几个年轻孩子,在刘破虎视眈眈下,可谓死难瞑目。想到这里。
便向棺中的尸体深注乙只见棺停里方信我银眉白须,身形巍巨,脸
耳居然似涂上一层白粉似的;五指直伸,拇指微翘,戴了只翠绿戒
子,想是方氏叁兄妹未忍封棺,对老父遗体要多看几眼。
李布衣退过一旁,垂手默然,方离这时才答他刚才问的话:
“刘破见爹爹得病,便过来提叁妹的婚事……”
李布衣双眉一展:“婚事?”他想到方轻霞虽活泼可爱,但也刁
蛮得紧,谁娶了她;有得受了,心中不禁暗笑。
方离恨声道:“刘破的两个儿子,一个愚呆白痴,一个奸淫良
家妇女,爹怎会同意?但刘破说:这是谷大用谷公公的意属,爹既
不能公然违命,只好拖下去,拖得几天,心情又气又急,便……
唉!”
李布衣本来想这小姑娘刁蛮,教训她守妇道也好,但对刘氏父
子的仗势欺人,怎能坐视?当下微微笑问:“所以几位就在大方门
埋伏刘破派来的人口?
方离垂首道:“是。”
李布衣问:“那么你们又何以得知刘破会冲在今天来呢?”
方离道:“他说过,今天要爹把女儿交出来……”
方休冷笑道:“他那种人,择日子也会择着今天来的!
李布衣点头道:“这倒是。微游目囚周,只见效个老家丁,其
中一个相貌淳懦敦厚,便是方才。因问:“方老侠的讣闻,没有发
出去么?怎么凭吊的人都没有来?”
方休恨恨地道:“当大学士辅先王理朝政时,庭若闹市;被黜
后,门可罗雀。刘破来寻后,连庄里门客都走个干净;而今爹已过
世,谁还敢来?
李布衣叹道:“这也难怪,人在人情在,人死两分开,人少不
免多为自己着想,免惹是非的了。”
方休傲慢地瞅着他道:“你是怕事,就请及早走。”
李布衣转过去问方离道:”古长城古二侠呢?他古道热肠,理
应不是见刊忘义之徒。
方离说:“古二叔当然会来,他还请得京师大侠司马挖一道来
呢。
李布衣哦了一声,只见方轻霞飞红了腮边,暗忖:难道这小妮
子跟司马挖……?想想又绝无可能,司马挖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
区纵情声色,这小妮子虽刁泼,但不失纯真,理应不致喜欢那一种
人。
李布衣心中如此寻索,忠良之后,不能眼见他们遭人欺凌,这
事也只好管定了。
方休却对李布衣大不顺眼,向方离道:“大丈夫生死何足畏?
刘破那老匹夫若是敢来,我们方家的人就和他拼了。最多不过一
死,留得百年身后,岂不磊落?大哥你又何必向外人嘈叨求救呢广
说着一副大气凛然的样子。
李布衣看看他,问:“你着是英勇牺牲了,那你妹妹呢?”
方休怔了一怔,回首看看他妹妹,大声道:“我妹妹宁死也不
落入贼人之手的!
李布衣注视他问:“那你要她怎么做?”
方休略一寻思,把胸膛一挺道:“方家英豪,自作了断,我绝
不怕死!
李布衣微笑笑道:“我知你是好汉,不怕死,但你妹妹总不能
陪你去死……”
方轻霞忍不住,眼泪盈眶,忍哭大声道:“要是落人他们手中
……我宁可一死。
李布衣点了点头,道:“那你们死,谁来保护尊严遗体呢?方
休、方轻霞都为之楞住。
方离长叹道:“但愿古二叔。司马大侠早些前来,凭我们之力,
实难招架刘破等……”
方休怒道:“大哥,我们方家于弟,是何等盖世英雄,岂怕刘
破那老贼!
方轻霞道:“我们叁兄妹,打他一个老贼,还真不怕他!她生
气时腮边的肌肉拉得如一张纸、飞抹酡红,更是美丽。
方离愁眉不展地道:“单凭刘破,我还不担心,但他的死党关
大鳄,武功也恁地高绝,加上他那两个儿子,也真不好应付哪
方轻霞便说:“我们也有人。……我们有才叔!
方休冷笑道:“没有人又怎样?我可不怕。”他每一句话都说出
自己不怕,倒像惟恐有人说他怕似的。
李布衣向方离问道:“要是如此;老爷子一过身,为何不早些
暗自撤离此地?”
方离道:“这里是祖业,不能撤离的。”
方休挺胸道:“爹以前在此创立‘大方门’,我们要在此建起
‘小方派’。”说着一副拔刀而出,与人相斗的样子,李布衣瞧在眼
里,暗叹一声,问方离:“那为何不广邀武林人物,来助你们主持
正义?”
方离微弱地道:“发也没用,我知道没有人会来的。
李布衣摇首道:“难道你们就在大门口伏击几个人便算是防卫
么?”
方离唉声叹气:“除了这样,又能做些什么?”隔了一下,又
说:“我们已发出了讣闻,要是连吊丧也不敢来的人,又如何胆敢
拔刀相助呢?”说看望了一望冷清的灵堂。
方休冷笑道:“你若怕死,现在可以走了。
李布衣笑问方轻霞:”姑娘今年贵庚?
方轻霞没料他这一问,退了半步,答:“我不告诉你。”
李布衣便向方休道:“待你妹妹告诉我几岁才走。说罢悠悠然
坐了下来。
方休怒按刀柄,骂道:“你算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高按着他的臂膀道:“弟弟,不可如此鲁莽卜
方休气愤难平地道:“大哥,你想要这种跑江湖骗饭吃的来搅
扰我们么!”
方离跺足叹道:“爹说过,凭我们几人之力,是没法子抵御刘
破的……你得罪武林人物,做哥哥的我可担不起场面!
方休气忿地插回了刀,道:“我总有一日要爹知道,我能光大
方家!
方轻霞忍住眼泪悄悄补上一句:“可惜爹不曾看到了。”
李布衣心里更多感慨:看来方家叁兄妹,大的优柔寡断,中的
傲慢鲁莽,小的刁蛮惹事,又如何光大门橱呢?自保亦足堪可虞。
只听那老仆方才加了一句道:“大少爷、二少爷、叁小姐……
不要忘了。还有老仆一柄刀!
方离苦笑道:“才叔,你忠心耿耿,老爷子役错看你。”
方休便挺胸说:“你看,凭方家这回张刀,还怕姓刘的不成!”
忽听一人笑道:“方家四张刀么?……那我姓司马的‘连珠双
铁鞭’算什么?”方离、方休、方轻霞一起大喜,只见叁人不沾地。
已掠上楼,直入灵堂,当先二老,先向灵枢拜了叁拜,另一少的当
即跪倒,鸣咯咯叩了叁十响头。
这少年叩头发出好人声响;李布衣不禁有些诧异,果然那少年
叩头时额上已肿起了一个大泡,虎目却都是泪。
那少年长得黝黑粗壮,方脸阔口,一身是汗。来的两个老人。
其中一个扶棺哭道:“他奶奶的熊;方老人,你怎么不等等兄弟。
撒手就去了。说着号吻大哭,哭没几声,反手一抓,将方离揪近
胸前,瞪目厉声问:“你爹是怎么死的!?他虽老我一大截,但他妈
的身子比我还壮朗,怎会……”
方离苦着脸道:“都是教刘破逼婚逼死的。爹知刘叁叔狼子野
心,终日茅饭不思,忧心怔忡,从楼上摔下,破了条腿,不久便
那黑脸老者庄稼汉粗布服,猛喝一声:“去你奶奶的!那种人
还叫他叁叔!说着把方离大力一放,气呼呼的道:“谁不知我儿子
跟你妹妹自小指腹为婚,他那两个儿杂种来凑什么劲儿!
李布衣这才大悟,难怪方轻霞听人提到古长城同来的人时飞红
了脸,腮角含春,原来是古长城,有这个儿子。这时只见方轻霞和
那黑少年偷瞥了一眼,一个羞红了脸,一个低垂了头。李布衣见一
个娇俏,一个老实,乐得看这么两心相悦情景,心里也舒畅。
这时同来的一人,约莫四十来岁,扎儒士中,脸带微笑,但脸
色却隐隐发青,像是随时都在与人决斗一般,只听这人间道:“怎
么来的只有我们叁人?”
古长城惯说粗话,禁不住一句便骂了过去:“老鹰吃鸡毛。填
满肚子算啥事口有你有我父子加方家四张刀,不够那姓刘的直人
横出么!这人便是京城大侠司马挖,他素知古长城的脾气,便道:
“够!够!只不过,方老爷于真算是‘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
见一人’了!
古长城又瞪眼睛叱道:“娘的!我不是人么!我千辛万苦把你
从京城里请出来,你也不当自己是人么!
司马挖知这古长城说话便是这样子,便笑笑不去理他,微注向
李布衣,便问:“尊驾怎样称呼?
李布衣笑答:“算命的,路过贵地而已。
司马挖当然不信。望向方离,方离说:“这位先生武功很高。
我们差些儿暗算错了人,后来……”
司马挖“哦”了一声,向李布衣走近;微笑他说:“尊驾要是
奸细。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何必吃不了兜着走呢。”
古长城见状便走过来,大声问:“你是奸细?”
李布衣咄一声道:“若我是奸细。你这么一同,我也不能认
了。
方轻霞这时禁不住道:、‘他人不错……若他要加害我们,早就
加害了。
方休不服气,又哼一声,冷冷地道:“那也未必。
司马挖淡淡地笑着,但额上青筋,一闪两现:“你若不是奸细,
而今京城姓司马的和古二侠来了。你也该走了。
李布衣微笑反问:“哦?司马先生认为有你们在,就抵御得住
刘破父子了么?”
司马挖的脸忽然青了。就似一张摄着鬼的脸谱。
古长城大声道:“司马,留着他吧,他奶奶的,要是敌,也不
走的,迟早都要交手;要是友,咱们不能错怪了好人!他虽然说
话粗鲁不文。但毕竟是在江猢上见过大风大浪的,抓得稳舵看得
准。
司马挖一笑,道:”对付刘破父子,有我们几人,也就够了,
就不知那关大鳄有没有同来,关大鳄的平棱双□,可不是浪得虚名
调…”说着舔舔干唇。
方离见状,扬声叫:“才叔,倒茶。”
方才巍巍颤颤走过来,为各人都泡了一杯茶,忽听一人笑道:
“多斟一杯,远道而来,渴得紧!
在座的人见了,都喜上眉梢,司马挖起座笑道:“郑七品来了,
天大的事,也搁得住了。方离、方休、方轻霞等都喜出望外,郑
七品好歹也算是一个官,而且在“八虎”中魏彬麾下吃得住,而且
是方老爷子的挚友,这次有他出面,谅刘破父子也不敢怎样。
这郑七品既不是什么高官,最高曾任中书舍人。但交游广阔。
出手豪绰,而且武功也很不俗,黑白两道元有不买他情面的。
郑七品一至,司马挖便道:“郑七哥远道而来,大驾光临,我
们以茶作酒,就敬他一杯。郑七品和司马挖对饮,方离见郑七品
不先拜祭老父,但有求于人,也没办法,他是方家长子。便以茶为
酒作为敬礼。古长城生性粗豪,毫不理会繁文缛节,也一喝干尽。
郑七品饮罢说:“我收到讣闻,很是难过,便赶来看看,没想
到司马大侠和古二侠也在这里。”李布衣望去,只见郑七品的人长
得福福泰泰,眼尾如刀,笑时法令深而下齐,看夫人却很随和。
古长城道:”我不来,谁来?!
郑七品笑道:“我是没料司马大侠也在。
司马挖赶紧陪笑道:”我更设想到郑七哥不辞劳苦,赶来这
里。
郑七品笑道:“司马大侠最近保的镖,都很罩得住,我也常听
江湖人提起司马。无不竖起指头的。”
司马挖笑得脸上的青气也没了,“哪里,哪里。能讨碗饭吃。
还不是朝廷赏的,江湖汉子给的。
郑七品左足搭在右膝上,悠闲地道:“也不光是这样,司马的
靠山……也稳实得很。”
司马挖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么?在江湖上混,靠山越扎
实越好。”
郑七品挝掌笑道:“你这样说,做哥哥的我,整天在朝廷??混。
岂不愧煞?”
司马挖忙不迭地道:“江湖上的靠山徐水县的那股刘家军,可
要不是御史果窜大人罩住。还有刘谨刘公公……”
郑七品笑着打断道:“这些事。我们哪可议论的。
司马挖作揖道:“是,是,七哥说的是,小弟多嘴了。”
古长城听到这里,憋不住便大声道:“你们两个,撂下拐杖作
揖的,老兄老弟一番,今个儿我们可是应敌,可不是吃饭饮茶来
的!
郑七品笑笑,投日向李布衣笑道:“那位是……”
李布衣一笑道:“李布衣。 ”
郑七品随便“哦”了一声。举杯道:“咱们没见过,喝了这杯。
算是江湖兄弟。
李布衣笑笑:“一介草夫,怎敢高攀?”
司马挖也举杯道:”我也敬先生一杯。
李布衣笑着喝了,古长城再也忍不住,“啪”地一掌击在桌上。
骂道:“你们来喝茶饮酒,还是来议事的?!
郑七品笑道:“是,是,——方老爷子的死,下官也很难过。
想方老爷子在世,下官和他相交莫逆……对了,那位可就是方轻霞
方姑娘?
司马挖就说:“方姑娘貌胜春花。真是匹配。
古长城这下可是奇道:“跟谁匹配来着了?”
郑七品和司马挖对望了一眼,两人笑笑。还是由司马挖道:
“据说西厂有个营总刘几稀,人品样貌,俱属上选,跟方姑娘倒是
大选地设的一对人儿。”古长城“嗯”了一声,方家叁个年轻人却
脸色都变了,古长城这才醒觉,喝问:“刘几稀?岂不是那刘破老
贼的大儿子!?
司马挖说:“是呀厂
古长城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儿子一步上前,向司马挖:
“你是我父请回来对付刘破父子的,怎么在伯父灵前说这种话!”
郑七品眉开眼笑问:“他是谁?
司马挖笑道:“古长城的儿子,叫古扬州。
郑七品笑道:“据说古长城的儿子对方信我的女儿.也痴心妄
想一一一”
司马挖说:“便是他。
郑七品嘴里嘟嘟嘟了几声,说:“古世侄,几句话,如你听得
了,我倒要劝劝你。
古扬州气唬唬地道:“你尽说无访。
郑七品道:“江湖上的诡橘风云,不是你这种耕田务农的人消
受得来的;金粉红颜,世间何处没有?你们父子为一个女人,得罪
刘破父子,可是大大划不来的事。
古长城瞪着眼,指着他:“你,你……”下面的话还未说出。
就听一人自外掠人,一面说:“怎么啦?二哥又动那么大的火气。
这叫“二哥”的人,叁络长髯,脸色赤红,古长城一见,几乎
气炸了心肺,吼道:“刘破,你——你可来了!”
刘破却笑道:”让二哥久侯,真不好意思。”他前后有两个少
年,一个气高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一个眼神呆痴,只会傻笑。便
是刘破的两个儿子,外号自称“花兰世”的刘几稀与“玉面郎”刘
上英。这两人一个傲气,一个丧气,但样貌姣好,普通女子部不及
他们眉目娟秀白皙。
刘破身边还有一人,这人血盆大口,闭着时嘴角伸及耳根,一
咧开来简直像要攫人而噬,这时他正张嘴笑道:“郑七兄。司马大
侠,久没见了!
郑七品慌忙站起,向刘破父子和这人行礼道:“刘大人,关大
哥,二位公子来得真好,可想煞小弟了。”这大嘴老人便是“中州
一怪”关大鳄。
刘破悠然道:“方大哥真的是逝世了么?”
司马挖躬身道:“是。他尸首还停在那边。
刘破摇首叹道:“可惜可惜。”便向灵枢走去。
方休大喝一声:“狠心狗肺的东西,你们惺惺作态可惜什么?”
刘破冷笑道:“可惜方哥未见他的女儿跟我儿子完婚就瞑目不
醒了。
说着回首问司马挖:“我叫你跟方家的人再提一下,并说服古
老二,你做了没有?
司马挖垂首道:“回京大人,小弟说是说了,但方家的人,明
明是井底之蛙,却自视过高,而古二侠便又刚愎自用,食古不化
刘破微笑打断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不惯也会习惯
的。
古长城毕竟在江湖里翻过风掀过浪,在武林中也打过滚扑过
火,这阵式一摆出来,司马挖倒戈反向,加上郑七品显然是刘破的
人,对方刘破、刘几稀、刘上英、关大鳄、郑七品、司马挖一齐六
大高手。自己这边老的只有自己一名,少的有四人,外加一个意向
不明的卜篮者和老仆方才,可是大大吃亏。他生性粗鲁,但面对生
死关头,以及大多遗孤反而压住了怒火,镇静了下来,并不立即发
作。
方休怒不可遏,以为来的人尽是朋比为好,冷笑道:“我都说
了;这是方家的事,请外人来,只是捣乱而已,黄鼠狼给鸡拜年那
有安着好心眼?要嘛。一剑把姓方的杀了,要抢我妹妹,休想!
刘破眯着眼道:“你叫方休,是老二,对吧?”
方休冷冷地哼了一声,目中杀气愈重。
刘破笑道:“年轻人干吗火气如许大?我横说直说,都是你长
辈,我父生前,也叫我做刘老叁,现今是你叁叔,不久还是你妹妹
的家翁,你怎可如此对待长上?“
方休手按刀柄:“我没有你这样的长上。”
刘极依然笑道:“你随时手按刀柄,像动不动就把事情用刀子
解决般的,可知道世上的事,凭傲慢冲动,滋事、生事例可以,解
决事情却不见得。纵说今朝你杀得了我们一人工人,有一个口得了
去,你们方家,只怕从你身上的毛发起到你爷爷的骨灰,便没有一
块肉是完整的,这又何苦。西厂手段残毒,人所皆知,刘破这番
话,是带笑的恐吓,但不无道理。刘破又道:“何况,今时局势委
实太过明显,凭你们,司马大侠和郑兄二位便收拾得了,根本无须
作顽抗的。
古长城听了,心中暗暗盘算,这番出手,无论如何。不能容
情,不能教一人逃回去西厂,否则,可是抄家灭门祸。惟观此局
势,对方占尽优势,自己等可连叁成胜算也没有,心悔自己鲁莽。
邀来了窝里反的司马挖,真是老鼠拖秤舵,自塞了门路。
方离见素来冲动的古长城默不作声,他年龄叁十不到。沉稳有
余。果断不足,便以为这二叔父也是刘破这一伙的,带了司马挖
来,还引出了个郑七品,只恨自己信错了他,心中大恨。暗自蓄
力,心想:无论如何,先除内好再灭外贼,自己守护无能,也要拼
得一条命,换个好贼的人头再说!
这时那个刘上英,色眯眯、笑嘻嘻的一眼一眼往方轻霞那儿
瞟,像一把蘸了污水的刷子,在方轻霞脸上、身上刷来刷去一般。
那刘几稀见弟弟如此,便一把击过去,责道:“二弟。这是你哥哥
的媳妇,你别碰!
刘上英痴痴地道:“我又没碰,看看也不可以吗?”这人平常痴
愚,但对美色可是十分张狂。刘几稀侧着想了一想,就说:“也罢,
念在以前你把小红给我来过,待我用完了。再把媳妇给你用用也无
妨。”在一个刚去世未久尸首犹未盖棺的灵堂前,公然如此,说出
这等话,连李布衣也变了脸色。
刘破等却神色自若,似把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当下听了。
竟似十分欣赏自己儿子所说的话的,跟司马挖、郑七品一齐暧昧的
笑了起来,倒只有关大鳄肃着大嘴没笑。
古扬州务农出身,跟他父亲一起,说话都粗鲁不文,但听得这
种淫呷的话,也气瞪了眼,斥道:“你们……在为武林前辈……这
种话都……都说得出口来!古长城却不说话,暗自运气,准备全
力出手,搏下罪魁祸首刘破再说。
刘破哈哈笑道:“古贤侄见识未免太浅……武林前辈又怎样?
就算九五之尊,也是一样——”说到这里,自觉失言,便没说下
去。
原来武宗即位后,除将忠臣死谏之士下狱,充军的充军外,就
与各群小在西华门外之豹房,寻欢作乐,太监、皇帝、宫女。民妇
闹作一团,分而享之,刘破跟随太监八虎之一谷大用,自是不以为
奇;甚至觉得跟皇帝老子比起来,他姓刘的还算有人品、有教养、
有道德得多了。
那古扬州护在方轻诅身前,方轻霞早已气红了脸。刘几稀笑
道:“耕牛也学人护花么?方姑娘姓刘的吃得。姓古的可沾不得。
古扬州怒道:“不知廉耻的家伙,我呸!
方轻霞也寒着脸骂道:“我宁死,也不嫁给你们些猪狗不如的
东西,我呸!她也随着古扬州“呸”了一声。李布衣瞧着眼黑。
觉得男的粗豪笃实,女的刁蛮话泼,倒才是匹配,便不觉微微一
笑。
他只是那么微微笑一下,刘破便已警觉到了,便问:“这位是
何方英雄?”
李布农也微微笑道:“一介布衣,不是英雄。”
刘破“哦”了一声,笑道:“是深藏不露吧?”
李布衣悠然说:“摆明了是看相的,有银子便替人指点迷津,
哪有藏私的道理。
刘破说:“你也是江湖上混的,懂得做人的道理;想来是不用
我多说的了”!他说着拘出一锭黄金,道:“待会儿,这儿要办大丧
事,很大很大的丧事,然后我们回去,赶办喜事,今天。方家的丧
事和刘府的喜事,你眼见了,耳听了,嘴巴却不能说出去。他牵
动嘴角笑了笑:“然后,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
他儿子刘几稀道:“爹,我看您老人家索性连这金子也省吧,
待孩儿过去把他一一一”伸手一比,作刀切状,刘破摇首道:“这人
既上得了‘大方门’,自是高人,冲着这点,又何止这锭盘子,不
可胡说。
方林冷笑道:“江湖郎中,果然改不了骗饭吃。”李布衣本诗出
手,听了方休这话语的狂妄,又暂且压了下来。正在转念问,古长
城的身子骤然激起!
古长城用的兵器是扬耙。扬耙长叁尺一,以铁杆五枝,前尖后
直,嵌入两半圆形之划木内,另以叁尺长木柄一技,与中杆及划木
结紧,形成有柄之栅牌,古用以舟师防御,但步战更得以助守之
效,格架枪刃,乘隙攻击,乃变化自耕耘工具之耙,威力甚巨。
他蓄力已久,一声怒叱,一耙劈刺刘破。
他身形甫动,另一人也在间时飞快出手。
这人一刀刺向古长城的背心。
古长城久候时机,想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先将刘破摆平
才说,没料忽遭暗袭。
若换作旁人出手,古长城也早暗留了心,但他设想到出手的人
会是方离!
这一下他无及细思,回耙一格,格住单刀!
原来他回身架刀,以刀势迅疾凌厉,只怕至少要挂彩,但方离
甫出刀时,眼见古长城凌空飞袭刘破,但他刀已出手,收回不及。
及时将刀势减轻,所以古长城还是能及时将他一刀接得下来。
但这一来,方离想淬杀古长城,古长城想偷袭刘破的计划,全
部毁了。
古长城黑脸涨得发紫,斡指方离怒骂道:“你龟儿子——”想
到是亡友之子,便忍往没骂下去。方离自知理亏,忙解释道:“二
叔,我见你一直不吭声,以为也是他们一伙的,所以才——”
古长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踩脚,但又有何办法?忽见方离
脸色发白,摇摇欲坠,心中大奇,自己在回格时并未下重手,何以
他不济一至于斯,却觉自己也脚轻头重,扬耙拿在乎里,也没感觉
到拿着东西。
只听刘破笑道:“这叫叁个土地堂——妙!妙!妙!其实,你
们只有一招之力,我们也早等着招架了……却设想到天助我们,连
这仅有的一招,也教你两叔侄自己玩光了。
这时方离已一个咕咚栽倒下来,方轻霞赶忙扶住,急唤:“大
哥,大哥,怎会这样的一一一?”
古长城沙哑着声音怒叱道:“姓刘的,你搞什么把戏?
郑七品挺身笑道:“这些繁琐小事,刘大人可没暇跟你们玩把
戏,把戏是区区在下与司马大侠动的手脚。”
司马挖这时摸摸他头上的儒中,说:“我们这药物,就叫‘湘
妃酥’,是皇上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的,你们是男子,也能服用,
算是有福了。”
郑七品也和和气气,但笑得暖暧昧昧的说:“我们想过了,若
用普通的药物,要毒方家不如用途药的好。——才告发作,一发
呀,不可收拾。
司马挖也笑得棒腹,加入说:“皇上要寻欢作乐,当然不能要
个死美人、睡艳尸,所以,至少也得意思意思,稍微稍微挣扎一
下,那么一下下,嘻嘻,皇上就更那个眉开眼笑了,但这药用在武
林人的身上,就叫做‘一招了’,一招过去,什么都了,至少要大
半天功力才告恢复,那时——嘿嘿,要看到刘大人高兴了。”
郑七品补充道:“要是刘大人高兴吃烤肉,你们就变烤肉,要
是刘大人要吃腌肉,肉就得变成腌肉,要是刘大人什么都不吃,你
们的肉。只好切成片片,丢到汉渠里喂狗……”说着又乐不可支的
怪笑起来,刘破也抚髯长笑,那白痴儿子刘上英一面笑一面道:
“爹,让他也吃吃自己的肉嘛,塞几片他股肉到达黑脸鬼嘴里去,
一定过瘾极了。”
古长城大怒,拼力冲前,但终于敌不住体内药力,软倒在地,
古扬州慌忙过去搀扶,方离挣扎道:“你……怎么……下的毒……”
原来中了这“湘妃酥”、“一招了”,只是功力全失,劲道全消,但
神智依然清醒,就是有气元力。
郑七品望向司马挖。司马挖望向郑七品,一起抱腹大奖起来,
方轻霞这时也想了起来:“……你们……也喝了茶,怎会……?”
刘破笑着道:“这种只毒你们不毒我们的功夫么?就要问你们
方家的忠仆了。
只见方才徐徐站了出来,方离。方休、方轻霞皆目厉叱道:
“你——”方才却不去理他们,走到刘破面前,单跪在地,道:“方
才幸未厚命。
刘破微笑道:“起来。又向方家叁兄妹道:“你们也不能怪人
家,人家一把年纪了,在你们家也做了十几年,也没什么迁升,今
日方爷子死了,俗语有道:树倒猢狲散,人望高处,水往低流,当
年的‘方妙手’到我刘某人麾下,才是如鱼得水。哈哈哈……”
方才堆起了巴结奉承的笑容:”多谢大人提拔。刘破一挥手。
方才便垂手退过一边。这时忽听一人淡淡地道:“刘大人人多势众。
占尽上风,还要收买对方的作卧底,下毒暗算,也真可谓算无遗策
了。
刘破回首向李布衣得意地道:“我做事,一向不求冒进,讲求
稳字。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我宁可先观望,不妄动,以前我不得
志,便先跟姓方姓古的结义,便是如此。
李布衣点头道:“所以,方老爷子死难安息,这灵堂果然成了
刘大人欢晤部下凯旋所在。
刘破抚髯道:“其实现刻所谓拜祭吊唁的,哪个不是借机会结
交朋友、商议会叙的:死者已矣,来者可追,已死的人,再追悼也
没有用。先生是聪明人,拿人贱财,替人消灾,先生拿了金了,也
可以一瞑不视。
李布衣微笑道:“可惜。”便没有再说下去。
果然刘破追问:“可惜什么?”
李布衣道:“可惜那茶,我没有喝。
刘破动容道:“哦?”
李布衣继续说下去:“而我又生平最不喜欢人家尸骨未寒,便
有人来纠众欺凌孤苦的事情。
司马挖冷冷加了一句:“可是,我亲眼看着你把茶喝下去了。
李布衣道:“不错,是喝下去了,但都吐到袖子里去了:两位
一到就殷勤灌人茶水,我又怎敢贸然喝下?”方离和古长城听了。
心里一阵惭愧。方离是方家长子,敬茶自然要代喝,古长城一上来
竿挑刺而出!
竹竿破鞭网而入。刺人司马挖左肩里。
司马挖吃痛,右手一提,提了个空,李布衣已坐在另一张幢木
椅上,竹竿也放到了茶几上,就像根本没有出过手一般。
司马挖这时才觉得肩膀一阵子刺痛,但他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口
事,强吸一口气,压住痛楚,挥鞭又待扑去!
一一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刘大人口前摔上边个斤斗的。
司马挖想到自己日后将来,升官发财,说什么也得豁出去拼了
老命,也得赢回来。
刘破暮然沉声喝道:“住手!司马挖顿时停了手,刘破拱手
问:“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尊驾究竟是谁?却听那古长城也嘎声
问:“你……你是谁?”刘破一听,知方。古这边似对这人也不熟
悉,心里算是稳了稳。
李布衣斜着自己的招牌,喃喃自语道:”李布衣啊李布衣,你
已亮出字号,却偏偏没有人相信。
刘破眼睛一亮,笑道:“天下叫李布衣的相师,没一千也有一
百,听说那位侠踪飘忽的神相大侠李布衣近日出现荆翼一带,若尊
驾就是……请恕我等有限不识泰山,相交个朋友如何?”
李布衣悠然道:“不敢高攀一一一”他说到“高”字时,背后的
方才已向他出了手。
方才用的是把悼刀,悼刀两刃;而方家以“拦门寨刀法”成
名,这一刀自后直劈而下。方轻霞、古扬州一齐惊呼一声。
在这闪电惊虹一霎间,李布衣的竹竿倒刺回去,“嗤”地穿方
才掌心而去,“哨”的一声,刀掉地上,李布衣只不过说到“高”
字顿了一顿,说到“攀”字时,方才已刀落掌伤,跄踉而退。
古长城脱口道:“好厉害!方轻霞紧张奋悦得情不自禁抓住古
扬州的臂膀,欢叫起来,两人两情相悦,多怕外力拆散,如这次无
法拒敌,他俩情愿身死,却见来了个武功深不可恻的帮手,心下大
是喜欢。
刘破等都沉下了脸,方才接掌身迟,却道:“他完了——”众
人未明,只见李布衣闲定的神色,忽一皱眉,脸色这变。
方才嚷道:“他一人门,轻易躲去了方家叁人合击,我知他武
功非同凡响,所以,连他茶杯上也下了毒,他确没喝,他手心沾着
了,纵功力高深,也支持不过叁招一一一”
李布衣伸手拾住竹竿,众人只见他手肘一击。五指已搭在竹竿
上,可渭快到极点——但不管如何快捷,毕竟是让人看得见,不似
他前两次出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出手,便无论乎网躲了。
刘破向方才嘉许地笑道:“方才,你立了这番大功,前程大大
有的是!转目向众人道:“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未了——”司马挖冷
哼一声,连珠双铁鞭一鞭打出,中途行成四鞭,到了对方身上,成
了八鞭,端的是奇变百出!
原来司马挖听到刘破嘉奖方才。怕自己丢了脸、失了戚、不被
见用,便校了心,知这李布衣已中了毒,功力大打折扣,这时不抢
立功,尚待何时,当下竭尽所能攻去!
李布衣二招伤二敌,本不想杀人,但二招一过。忽觉丹田气
弱,脚步虚浮,心知仍是中了毒,饶是他镇定过人,但如自己如果
一倒,单凭方休、方轻巨和古扬州来对付这一干魔邪,是绝对应付
不了的,心下大急。
这时司马挖鞭影已到,只见条青龙,破鞭而入,“唆”地没人
司马挖咽喉中!
退倒抽了出来,只见他八鞭变十六鞭,十六鞭变叁十二鞭,舞到后
来,八八六十四鞭齐出,煞是好看!
此人不愧以鞭成名,近攻时鞭诊织密,但退时鞭法更加排山倒
海;只是一路鞭法使完,他伯身形也刚站定,便一阵抖颀,终于
“砰”地垮在地上,手中钢鞭,也脱落一旁。
血自他咽喉孱孱流出来。
李布衣那一刺,穿了他咽喉,他余力未尽,终将一路鞭法使
完,身形甫定,才气尽身亡,如此可见此人也确真有一番惊人造
诣,但李布衣的出手劲道,更是可畏!
李布衣却无法不杀他,因他连竹竿也快握不住了。他只好先杀
了一人再说。
司马挖一倒,他也双手撑在幢椅扶手上。众人都静了下来,静
得仿佛连这灵堂里棺谆中死尸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刘破终于说话了:“好武功。然后他再说:“很可惜。说完之
后他就向郑七品点了点头。
郑七品不怀好意地笑着按道:“好武功又怎样?还是在送性命
而已;”他冷笑,慢慢抽出了兵器。他的兵器也是鞭,但跟司马挖
大大不同,他用的是竹节鞭,蟒皮把手,钢质尖锐,共十一节,呈
宝塔状,郑七品向前逼去,一面说:“你杀使连珠双铁鞭的,死在
竹节鞭下,也算不冤。
李布衣强自运气想迎敌,“腾”地一声,手下所扶的檀椅翻倒。
他一个跄踉,及时扶住茶几,但因失去平衡,茶几又告翻倒。
郑七品趁李布衣狼狈之际,一鞭打去,“哟”地一声,这鞭给
双刀架住,郑七品一看,竟是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她寒着玉脸。
英姿飒飒的持着双刀。
郑七品笑谑道:“刘大人的儿媳妇。我可不敢打。
那刘几稀扬声叫道:“是我的媳妇儿.让我来教教她怎样侍侯
夫君。”抢身而出,拦在方轻霞身前,涎着笑脸道:“来亲一下
方轻霞气得粉脸拉了下来,“刷”地一刀,刘几稀色迷心荡。
几乎躲不开会,幸得郑七品及时一拉,才没将一张脸被削成两半。
郑七品劲道:“大公子,这女娃子可刁辣,待我把她捆了给……”
刘几稀是见色不要命的登徒子,见方轻霞一怒一咳如此可人;
心都酥了,便说:“不用,不用了,我这媳妇儿喜欢刀刀剑剑,打
打杀杀,我就跟她??搏一番,遂了她心愿……”话来说完。方轻霞
又刀削来。这次刘几稀可有了准备,闪身避过,抽出双方,上前跟
方轻霞交起手来。
刘几稀使的是双刀,叫子母刀,跟方轻霞的蝴蝶双刀原是同一
类兵器,当年方信我、古长城。刘破叁结义时,武功互有授受,其
中以方信我武功最高,刘破最为藏私,多学少授,但叁人武功毕竟
有互相影响处,教出来的子弟武功招式也是同起一路。只是方轻霞
够蝴蝶双刀是南方短打,以戮贴敌手。急攻密起、上下翻飞为主。
刘几稀的子母刀,近乎北派双朴刀,重点击走位,而入打起来。长
攻短击,煞是好看。
郑七品想下手杀害李布衣,但方轻侄始终挺身护住,教他无法
下手。他要助刘几稀一把,擒住方轻巨,当非难事,但知这刘几稀
好色又好胜,这一帮可能反害了自己大好前程,便退过一边。
战得一会,刘几稀的弟弟刘上英看刀风中的方轻巨。越是纤
美,便拔出一柄九尺长的寨刀,叫道:“哥哥,我也来玩卜便要加
入战团。 。
刘几稀口道大叫道:“不行,不行,这媳妇儿我还没玩,你不
能玩——”这贪花不要命的家伙,惟恐弟弟过来先沾了,他本来纵
情酒色,所以元气耗得七八,武功本不及方轻霞,加上色迷心荡。
分心喝住他弟弟,给方轻霞顺刀拨上,切了他左手二指。
刘几稀“哇”地叫了出声,左手刀也嘟地落地。刘破可变了脸
色。
郑七品见自己在旁,刘破的儿子还教人杀伤,这还得了?指斥
道:“大公子请退下,我把这泼婆娘收拾了给你爱怎么玩就怎么
玩。
刘几稀舞着右手的刀,逞强不退下来,这时刘上英早不理他哥
哥不悦,寨刀如泼风一般,罩向方轻霞,尽向轻薄的地方挑去。
方休手紧执刀柄,大声叫:“叁妹,到这边来。我来护你。
方轻霞以一战二,蝴蝶双刀影夹杂着她灵巧的身子,舍出性命
对抗刘氏兄弟,一面答:“不行,你过来。”
方休傲然道:“我的刀不见血不回去!那两条小狗。我还不屑
动手。他这一句可激怒了刘破,刘破重重地哼了一声。
方轻霞竭力道:“不行,二哥哥,我不能到你那边去,那相士
在这里,不能叫他受到伤害。”这时刘氏兄弟的刀早已罩住了方轻
霞,要不是刘氏兄弟只存逗她之心,无伤他之意,只怕早已伤在刀
下了。
方休奇道:“一个江湖术士,你理他作啥?方轻霞拼出了性
命。刘氏兄弟犹自不敢樱其锋,方轻霞:“不行,他为咱们方家的
事受累。我不能叫他死亡方家的人前面……”她一连说了叁次“不
行”,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一次声嘶,但方休依然自居刀侠身分
不过去相助。
李布衣听方轻霞所说,心头一阵热。他四海为家,也没得过什
么人间温情,见一刁蛮女子在要紧关头时如此侠义,大是感动。忽
见“呼”地一声,一人扑到,一耙就劈了下来!
这人当然就是古扬州。他本来把守在父亲古长城、方离及灵堂
前,但此刻见方轻霞危殆,早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扬声叫道:
“阿霞,我来助你!”
两人联袂作战,刘氏兄弟自是不敌。刘上英边打边说:“哥哥
呀,你那媳妇儿看来早过了人家的门啦……”刘几稀听了气得呼哩
哗的提刀跟古扬州硬拼,他本来是贪花不顾病,而今再加斗气不要
命。
郑七品在旁呼道:“两位退下,让世叔来一一一”刘氏兄弟碍着,
他也真插不下手。刘几稀骂道:“他妈的,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自
己上。还要劳你来!?
刘上英接道:“是呀,哥哥不行弟弟来,还轮不到你老!”
刘氏兄弟说的是淫亵话语,古扬州自小耕田,跟农佃胡诌十句
里倒有六句是粗话,但他生性朴实纯真,总算听懂了一半,一面挥
耙击去,一面骂道:“去你的奶奶的,什么大官的龟儿子,李鬼动
路欺世盗名之业!雷公打豆腐,他妈的你们专捡软的欺,今儿个教
你们骑马拜判官去!方轻霞问:“骑马拜判有做什么?”
古扬州道:“马上见鬼呀!“啊”的一声,刘上英已给他一耙
锄在大腿上,登时血流如注,丢了兵器哇哇地哭了起来。
古扬州笑骂道:“你娘的熊!你真个武大郎卖豆腐,人熊货软!
哭什么劲儿……“
刘上英还是哭道:“你——你敢锄我命根子!要不是我躲得快。
早就……”古扬州哈哈大笑,方轻霞世家之女,对男女问事可一窍
不适,对结婚而言,只是一男一女睡一个晚上便叫夫妇,怎知道如
许多?她跟古扬州多在一起,而爹爹又跟古叔好,方信我素来明
达,古家父子出口粗话,方轻霞也耳漏目染,听惯了也会说几句。
方信我溺爱这小女儿,听了摇摇头也就罢了,亦没斥骂。方轻巨而
今听刘上英如此说,也笑了起来。
方轻巨可不懂什么是“命根子”,所以才笑得出声,刘几稀见
方轻霞这一笑,又美又娇,含羞带嗅,他一看,便痴了,也给古扬
州一耙扫倒!刘破眼见两个儿子这般窝囊,沉喝道:“拿下!郑七
品这时正好趁刘氏兄弟的哼哼卿卿的倒在地上,抢身扑去,竹节鞭
展开招法,罩住二人!
方休握刀冷笑道:“嘿,嘿!大爷我等那么久了,倒无一人敢
来惹我!”
关大鳄跨步向前,他的人比平常人稍高一点,但这一步跨去。
足比常人跨阔了五倍有余!只听他冷冷地道:“你很想找人决斗
么?”
方休淡淡地道:“怎么?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关大鳄道:“听你语气?倒是像一代大侠;看你样貌,也像刀
法名家……就不知你真实武功如何?”
方休眉一扬昂然道:“你如不服,一试便知。
关大鳄大嘴一张,喝道:“好厂闪电般一辈击在方休脸上!
方休没料关大鳄说打就打,正要拔刀,但惊觉右手已给人按在
刀柄上,“砰”地已中了一拳,眼前一黑,跄踉退出七八步,双手
捂住了脸,鼻血长流。
原来关大鳄以左手按住他持刀的手,右拳击中了他,“方少侠。
怎样?决斗不是小孩子拿刀拿剑,配搭比划,拳来脚往,就可以称
大侠的!
方休虽被击中,眼泪鼻血长流,但意志却很悍强,他长吸了一
口气,清醒了一下,刷地拔出刀来,挥刀喝道:”刚才小爷一个疏
神,为宵小所趁,而今——”他的刀花舞得漂亮,但也遮住了自己
的视线——当然这一遮只不过比刹那还短时间——关大鳄迟然冲了
过去!
关大鳄这、冲,方休心一栗,扬刀要劈下,忽觉脚踝一痛,已
教关大鳄一脚踢住,痛人心澈,出手慢得一慢,关大鳄左手迅疾无
伦地扣住他的刀,右手拳,又击中方休脸门.霍然身退!
方休“哇”地一声,这次咯了一口血,掉了叁颗门牙,半晌出
不得声,只觉眼前尽是星星太阳;连站立也不稳,但他个性确也倔
强,犹自舞刀。护住全身。
关大鳄却并不迫击,冷笑道问:“方大侠,你现在砍谁呀?砍
苍蝇是么?”
刘破在一旁道:“老关,宰了他吧,别替人教好儿子了,免得
夜长梦多呀。
关大鳄道:“是。目中凶光大现。
方休忍痛忿然道:“你趁少爷我不备,巧施暗算,有种就来放
手一搏——”关大鳄摇首,十指扭得格勒作响,道:“你这种人。
杀也多余。”说完倏地闯入刀网中,右手执住方休拿刀的手,左拳
击出!
这个关大鳄猛打方休的眉上阳白穴,下的是重手;若然击中。
方休是非死不可。
但方休忒也机苔,连中两拳,知关大鳄身形甫动,他就立定主
意,果然关大鳄又扣住他执刀的手,他立即一低头,蹲了下去!
关大鳄一拳击了个空,倒是意料不到,但他身经百战,临危不
乱,左膝一抬,已封在胸腰之际,免受人所袭。不料方休也确机
警,趁势全蹲了下去,一掌切在关大鳄右足脚踝上!
关大鳄痛得叫了一声,弊在他单足而立,这一下切个正中,他
连站也站不稳,右手只得一松,方休得势不饶人,一刀扫了过去!
关大鳄的武功,毕竟远胜方休,在这等忙乱间,右手虽松,但
易爪为拿,推了出去,“啪”地将方休撞得倒退十几步。
只是方休那一刀,也在他肩膊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夫人鳄这下可恼火了,沉下了脸掣出了双□。关大鳄的“平陵
双□”,世所称着,为秦汉以来七大使钢高手之一李鳄泪的传人;
他双铜舞将起来,矫捷腾绰,无可羁勒,而且前攻后顾,矜奇炫
异。关大鳄双炯一出,古长城的心完全沉了下去,知道这个于侄的
性命,可以说是丢定了。
忽听了是“咕“地一笑。原来古扬州。方轻霞二人力敌郑七
品,郑七品的招招有度,虎虎生风,在郑七品的鞭影下,古扬州的
扬耙威为大减,方轻霞的蝴蝶双刀也只有守的分儿。可是两人却并
不惊惶,只觉不能共生,而能共死,两人心满意足,也没什么遗
憾。那刘几稀瞧不过眼,便叫:“七叔,不要伤我媳妇儿,我还得
跟她进洞房哪!
郑七品这时已占上风,好暇以整,便道:“你放心吧,只管原
样奉上。
古扬州愤于他们胡言乱语,调笑方轻霞,拼力反攻,边骂道:
“王八羔子,你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刘上英头脑不清楚,便傻愣愣的说:“王八羔子当然不是东西
呀,会爬会走的,跟你和我一样,还会钻洞哪!
方轻霞是小女孩,跟大人一起打骂惯了。不懂男女间事,听刘
上英傻里稀睬的说话,忍不住“唁”地一笑。这一笑。将刘几稀瞧
得色授魂飞,把傻憨憨的刘上英看得失魂,连郑七品也不禁为色香
心动,这动念一到,险此儿挨了古扬州一粑,可见美人一笑之力,
真比刀剑武功还可怕。
郑七品忙敛定心神,心知这个脸可不能栽在两个小娃子手里。
何况还在刘大人面前。当下沉着反击,又渐占回上风。
李布衣可瞧得心里摇头,方轻霞纯真可爱,但也未免太纯真可
爱一些了,迷人不打紧,但跟江湖人笑在一团、骂在一堆。对一个
女儿家,只怕未必是好事,想到达儿;忽面前一黯,方才已逼近了
他,阴阴冷笑着。
这时方休跟夫人鳄相拼,可谓凶险至极;而古扬州和方轻霞力
敌郑七品,也袖不出身来,方离和古长城更是倒在地上,动弹不
得。
方才右手已被李布衣一杖刺穿,他恨极了李布衣,故意慢慢将
左手伸近,要把李布衣生勒死。这时“啪”地一声,方休手中单
刀,也被关大鳄一铜打飞,情势更是险绝。古扬州长叹一声,发起
狂力,猛攻几耙,略为逼开郑七品,虎目含泪,向方轻霞道:“霞
妹。
方轻霞双刀疾飞,目不交睫,应:“嗯?”
古扬州说:“我今生没什么憾恨,只惜至死没有亲亲你。方轻
霞娇叱一声,一刀凌空追出,郑七品不虞此着,连忙跳开。方轻霞
侧着粉脸,向古扬州道:“你亲我呀。”
古扬州不料方轻霞如此坦荡,只见她香腮含春,美得不知怎么
是好,他脸上发烧,却不敢亲。刘上英嬉笑道:“哈!哈!哥哥,
你的老婆给人亲过!”刘几稀气得咬牙切齿,这时郑七品又待扑近。
方轻霞把胸膛一挺,起前去,大声喝:“住手!”她人虽娇柔,但英
姿飒飒,这一呼嚷,郑七品即不敢下手,反而入人都停了下来。
方轻霞说:“我嫁给你们。”她强忍住泪花在眼眶里翻动,也不
理睬古扬州的喝止,“但你们要放了古二叔,我两个哥哥。不能碰
我爹爹的遗体,也不能杀那相士,还有他!“他”指的当然便是古
扬州。
郑七品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古长城骂道:“胡涂娃儿,你以
为牺牲你自己;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方轻霞哭着跺足道:“不然怎样?他们不答应,我就自杀当堂,
宁死不嫁!
刘破走过来打圆场道:“其实贤侄女又何必如此?嫁不嫁,倒
无所谓,我两个儿子喜欢你,不如先做做朋友算了?”
方轻霞破哀为咳:“真的尸脸颊还挂了两颗晶莹的泪珠。
刘破温文微笑道着,拍拍她肩膀,“叁叔几时骗过你!
吉扬州气愤至极,大声道:“霞妹,我宁愿死,我宁愿死也
刘破冷笑道:“你死你的事!怎么这般自私,要人跟你一道
死?!
古扬州挺耙上前,却给郑七品竹节鞭拦着,“你不要信这只老
狐狸的话!
刘破怒道:“臭小子!真活腻了不成?!
方轻霞疾道:“不许你骂他!””
刘破陪笑道:“好,我不骂……”闪电般出手,已封了方轻霞
身上几处大穴,方轻霞轻呼半声,便已软倒。原来刘破之所以对方
轻没诸般容让,是因为他眼见方轻霞娇嗅可爱,也同他儿子一般。
动了色心,决意要生擒她,才如此百般迟就,再淬起擒之,否则以
刘破这等杀手无情、六亲不认的人,怎能允许到此刻方信我的尸首
还停在棺停里?他可连鞭尸叁百的鞭子也携来了。
方轻霞一倒,古扬州虎吼上前,刘破早好笑跑开,只剩下郑七
品轻而易举的占尽了上风,不出十招,便可将古扬州杀之于鞭下。
方休情形,对于是关大鳄,更不用说了。这边方才的手在半空
停了一会,又狞笑着,向李布衣伸来。
李布衣忽道:“方才,你妻子在阴间,过得可不能算好。她还
常常思念着你啊。
方才脸色一变,李布衣又道:“她已死了近二十年,可不知道
你有没有像从前一般,有对不起她的事。
方才全身抖了起来,低声喝道:“你胡说些什么?!但要去扼
李布衣咽喉的那只手,也开始抖动起来了。李布衣长叹一声道:
“我不说。我到阴间道上。才去跟她说。……其实,你没娶那女
人,也为了悼念亡妻,用心良苦,其情真挚,可惜………
方才好像见到鬼一般的睁大双眼,张大了嘴,舌头也像涨了起
来,半晌才问得:“什么……什么可惜的……?”
李布衣说:“……可惜你的妻不知你对她那未怀念。那未好。
本来,我死了之后,也可以到地府里,跟她说去,但是你………
方才再也忍不住,“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已嘶哑,泪
也禁不住滴落到白花花的胡子里去。
李布衣知道事不宜迟,打铁趁热,便说:“我是卜迪者,跟鬼
神能通,当然知道你的事,都是你妻子的幽魂说予我听的。
方才半信半疑:“你若真是神仙,怎么遭我们所擒?……”
李布衣摇头叹息,“我可不是神仙,你没听说么?劫数难逃啊。
纵是神仙;也逃不过天意、灾劫、命数!”方才虽跟李布衣对话。
但说得极为小声。夹杂在古扬州和郑七品的兵器碰击声中,以及关
大鳄和方休的呼喝声中,甚难听得出来,何况,刘破擒住了方轻
霞,跟他儿子都以为胜券在握,满心欢喜;加上这场战局扭转乾坤
乃因方才下毒,制住李布衣、古长城、方离叁人,而方才又为立功
而受伤李布衣手上,他们当然不会怀疑方才了。
方才颤声道:“你,你果真是……你想要我怎样做……?”原来
这个方才,叁十年前,有名的叫做方妙手,他年轻时样子不错。风
度翩翩,除了偷盗一流,偷香也算个中好手。
惟世间最难说的,便是情字。方才偷香窃玉,却遇上了一个令
他深心倾仪的女子阿兰,便不敢再用下流技俩,方才为了她,洗心
革面,苦苦追求,终得玉人垂青,委身于他。方才在那段日子,可
谓世问最快乐的男子,只要阿兰对他好,他就身心满足,别无所
求。
但好景不常,方才囊空如洗时,便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了。方才
因受不住给人欺压瞧不起,挺而走险,瞒着妻子重操旧业,当了飞
贼。这一来,他又在刀口上哉血的生涯里打滚,自不免犯上老毛
病,好色贪花。其中一个叫小秋的。倒也对方才动了真情,竟去告
诉了阿兰,倒也无恶意,只望能两女同侍一夫。阿兰听了,伤心绝
神而去,再也没见方才,方才干辛万昔,魂销落拓,不复前形,寻
得阿兰时,她已香销上殒。
方才疚歉一生,也没再理那个小秋,从此一肛不振,孤苦颠
沛,功力疏练,也大打折扣。因同为方氏宗族,故投“大方庄”。
被方信我收留,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方才一直隐居。深恨当日无财
无势,使得阿兰过贫困的日子,才致他再沦为盗,致使把持不住。
惹上遗恨,所以他力图求进,后被刘破遣司马挖、郑七品等诱导说
服,言明毒倒古长城等,功成后“大方庄”归他所管,他在庄里稍
存感激的只是对方信我,方信我既死,他为求达到目的,以雪前
耻,也就没有什么避忌了。
只是阿兰已逝去近二十余年,小秋也在十几年前去世了,此外
天下无第叁人得知此事,将长埋方才心里,随之而灭,这些优欢岁
月里,方才常念阿兰,也只有他自己深心自知,而个却绘李布衣一
一道出,怎教他不震惊?怎教他不伤心?
他一直怀有深憾:如当初自己赶得及见到阿兰,跟她说明自己
真心待她,余不过运场作戏,阿兰必卞致死,而今李布衣这么一
说,他打从心里倒真希望这“人世神仙”能在黄泉地府,跟他妻子
说清这件的抱憾终生的事。所以他真的整个呆住了。
李布衣叹息道:“……我也没要你怎么做……就算你肯帮我们,
也敌不过刘破……”
方才微喘道:“……我……我也不能放你……放你走我就没命
李布衣说:“是呀……”只见方休。古扬州已没剩下多少招了。
即道:“我是算命的,上通天下通地,中间通人鬼神,你若掐死我,
我到阴间阎王府,也会冤魂不散的……”方才打了个寒栗,赶忙把
手缩了回去。
李布衣继续道:“……可是,你又不能放我,所以……就让我
自决好了……”
方才颤声道:“你……”
李布衣见刘破已略向这边望来,便疾道:“我现在有气无力,
爬不过去,你行行好,一掌把我打去灵堂那边好了……我死在灵奠
前,祭拜比我先死的人,然后自找,便可超生,到十皇殿里也可向
尊夫人多说你的好话。
方才点头道:“好,……不过,你真的要帮我说好话啊……我
真心待她,迄今不娶,此心可问天地……“
方才愈说愈激动,那边的刘破已生疑窒,扬声叫道:“方才,
还妇人之仁么?”
方才赶忙答”是。
李布衣低声疾道:“一掌打我过去吧,我自会触棺自杀的。
方才又说:“你可要多替我说:我思念阿兰之情,无日不忘
李布衣急道:“得了,我阳寿已尽,你还不打,要错过时机
了。 。
方才“啪”一掌,打在李布衣肩上。李布衣大声地“啊呀”叫
着,飞起丈余,撞在棺谆上。李布衣功力已失,这下撞的遍体疼
痛,只见他扶棺撑起,双手合十,向棺膜拜,喃喃析祷。
刘破瞧得好笑,“死到临头,拜神拜佛又何用?只见李布衣低
声禀拜,刘破脸色一沉,道:“方才,多加一掌,把他了账!
方才应道:“是!走过时,佯作手心受伤,行动迟缓,几似摔
了一交,心里盼望这相师快快奠祭完好自绝,免迫他出手,到阴间
黄土里向自己心上人多说几句好话,好让自己日后黄泉地府和她相
见,不至相见无颜。
那时人多虔信神鬼之说,李布衣能道出方才所思所念的秘密。
又自求自绝,方才当然不虞有他。
这然之间,棺村里的人腾身而起,十指扣在李布衣背门,上按
神道。灵台、至阳、神堂、厥阳俞五穴,下压筋缩、中枢、脊中、
阳纲、叁焦俞。
方才惊叫:“你——”李布衣倏地窜出,在他背后扣住他十道
经脉的人,也紧接躲在他背后。
这时方休、古扬州都愕然住了手。郑七品乍见李布衣身后有一
张脸孔.白惨惨的但赫然正是故人方信我,吓得心胆俱裂。只叫了
半声:”我一一一”“嗤”地一声,李布衣的竹杖,已疾地刺穿了他的
喉咙,自后颈穿出一截来。
这时刘上英第一个哭叫起来:“妈呀一”李布衣的背冒起了
白烟,却迅若鹰隼,扑向刘破。 “
刘破这才如大梦初醒,脸上露出恐惧已至的神色,摇手大叫
道:“不关我事一一一老大,不关我事……你放过我一一一”“嗤”的一
声,李布衣竹杖又告刺出!
刘破迷悯中侧了侧身,李布衣因功力不继,故变招不及,竹杖
只刺穿刘破左耳,登时血流如注,刘破却恍然大悟,叫道:“原来
你还未死! 。
他一面说着,一面抽出鞭来,以鞭法论,郑七品和司马挖都远
不及他,只是他醒悟得未免过迟了一些。李布衣袖中的铰子,已凌
空飞出!
这两片铰子,一阴一阳,阳面打在刘破碗上,阴面打在刘破
“眉心穴”上。
刘破大叫一声,李布衣就在大叫声中。一杖刺穿他的心脏。
刘破仰天倒下,李布衣旋向刘几稀。方才抄起大刀要拼,李布
衣陡地喝道:“方才,要命不要拼!方才对“能通鬼神”的李布衣
十分畏惧,登时不敢妄动。
但这阻得一阻,在方离、方休、方轻霞喜唤:“爹一一一”声中。
关大鳄已向窗口扑出!
李布衣大喝一声,冲步向前,一杖刺向他背后,但因内息配合
稍乱,这一刺,差叁分一一:关大鳄已破窗而出,刹那不见踪影。
方休喝道:“我们追一一一”
李布衣制止道:“别追,”方信我也说:“不要追了,这只大鳄
罪不致死。……”只说了几个字,“碰”一声。他和李布衣都摔跌
到地上来。
这时一声惨呼,古扬州乘胜追击,已把慌乱中的刘几稀一耙锄
死,剩下一个刘上英,只唬得在那儿束手待毙。
李布衣喘息道:“他是白痴,让他去吧。
古扬州说:“就放他出去害人么?
古长城粗嗓子道:“就废掉他武功吧!看他没了武功,没了靠
山,还如何害人来着?”方休过来,两叁下废了他武功,古扬州看
这人也可怜,怕方休真个杀了,赶忙把他一脚踢出窗外。
只剩下一个方才,呆呆的站在那里。方离骂道:“方才,你做
的好事。
方信我也喘着气说:“方才,我待你不薄,设想到养狗反被狗
咬……” 。
李布衣道:“放了他,由他去吧。
方休抗声道:“这种无耻之徒怎能放了……”
李布衣即道:“今天没有他。敌人赶不走·…··何况,他这一生
在感情上也受了不少苦,也够他受了……而且我答应放他的。
方信我即道:“方才,你走吧。”
这时古扬州已过去解开了方轻霞的穴道。两人再世为人,死里
逃生,不知有多欢喜,感情上也一下子仿佛亲呢了许多。古长城却
说:“放他不怕他纠众来犯么?”
李布衣摇首,吃力地道:“不会的,他在官衙、内厂,都没有
勾结,只是一时误入歧途……至于这儿的事……一个关大鳄就足够
了。
方信我叹道:“无谓多说,方才,你快走吧。
方才怔怔地问李布衣:“那……我妻子……”
李布衣叹息道:“如果我比你先死,一定跟你说去。”
方才黯然地道:“那不如我先死,自己跟她说去。说罢横刀自
刎,伏尸当场。
李布衣瞧着他尸首,心中也艰难过。方信我吃力地笑道。向李
布衣问:”先生是如何知道他这些往事的?难道真有神眼?
.李布衣摇首沉重地道:“说穿了一文不值,他向我逼近时,要
用左手扼死我,我趁机瞧了瞧他左手掌纹,见他家风纹即婚姻线未
端有扇球状,后下垂破天纹,阻人拇指下的良官,是以断定他妻室
方面,必然受深刻之创伤异难,因无专利婚姻线。也可判定他此后
即元再娶;又见他人纹中断再续,形拉断状。心线破断,显然受此
感情创痛甚巨,影响及其一生,从中更可推断出他发生之年龄;跟
曹从他震。良二宫的色泽,及玉柱纹有斜起自掌下沿太阴丘异线截
断,上有蛋空状,及连震宫,因而得知他有第叁者的影响,而破坏
良缘,所以便说穿,求他将我震到你棺停前……没想到,这方才对
他原配夫人倒一往情深,我确是不该……”说着也有些怅然起来。
方信我劝慰道:“先生助我等死里逃生,俗语说: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先生今日岂止救了一命。
李布衣叹道:“可惜也害了一命。
方信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怨得谁来?”两人仍趴在地上。
挣不起身来。
李布衣用话打动方才。方休。关大鳄在舍死忘生的搏斗中,自
然没听见,方轻霞那时离得远,慌了心,也没听到,方离和古长城
却是跟方信我一般听得清清楚楚的,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方离说:
“哇,掌相有这么灵么?”
李布衣淡淡笑道:“那也得配合面相来看……不过。说穿了。
还得靠经验,其道理就像长一张笑脸的,多达观快乐,相反一个人
哭丧的脸,运道就不高了。
古长城咕咬道:“如此神奇,改天也叫你给我看看。”
李布衣微笑道:“一个人的手掌掌纹是不会骗人的……但看相
看掌,不如观心,古二侠如有自知之明,又何必看相呢。
古长城唠唠叨叨地道:“我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夏天知人之能。
所以他妈的就给死人骗了! 。
方信我知道是在说她。这时子女们都靠拢过来,看着他们父
亲,泪眼欢愉,喜不自胜的样子,方信我笑道:“二弟别怪,我知
道我这一撒手归西——这叁个儿女,大的光稳没决断,次的光傲没
本领,小的光爱漂亮没脑袋,一定落入刘破那贼子手里,所以先行
装死,准备等刘破父子来捣闹时给一下子……我自知时日无多,脚
又破了,忧心如焚,自知没多少日子……我早知时日无多,不破釜
沉舟。就死得不瞑目了。因生怕叁个儿女口疏形露,露了出去,刘
破哪里肯来?纵来也有防备,所以才什么人也没告诉,只咐嘱他们
办我身后事,叁天才入殓,身上涂香粉,以免发臭防腐——其实是
掩饰……”
古长城哼了一声道:“好啊,结果我还不是傻里郎巴的哭了一
场:以为真死了老大!他生性豁达,并没真个生气,说罢就哈哈
大笑起来。
方轻霞见父“复活”,欢喜得什么似的,便向古长城撒桥道:
“人家爹又转活过来了,你老人家还不高兴哪!
古长城呵呵笑道:“高兴高兴,我有这么一个会说粗话、胆敢
一死代全场的英烈巾帼做儿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哆!
方轻霞大觎,不禁说一句:“去你的!
众人笑作一团,方信我笑说道:“我这女儿,实在,唉……“
遂而正色道:“不过,要二弟辛劳伤心,为我冒险犯难的事,做哥
哥的心里很感激,也很愧疚……”
古长城笑道:“还说,今天的事,如无这位神相在,什么都结
了。
方信我慌忙道:“正是。没料刘破老奸巨猾,还是带了那么多
人来。我摔跛了腿,躺在棺村里,一憋两天,老骨头僵得不能动,
情知舍得一身豁拼出去,也未必敌得过一个刘破,正焦急间,只好
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拼一拼,先生就过来了,佯作奠祭,对我低声
说:将无形刀气的功力灌注他背门十大要穴,由他来骤起杀敌,
……唉。也只有以先生的武功智略,才能解决得了今天的事。众
人这才明白李布衣何以忽然恢复功力,以及两人因何杀敌后俱倒在
地上,乃因一人功力未复,另一则是灌注功力于他之身。是极耗内
的方法,年迈的方信我当然不能久持了。
方轻霞笑嘻嘻地道:“爹爹,以后如果你还装死,先告诉女儿。
女儿拿个枕头,垫被,教你睡舒服一些,还拿水果、酥饼给你老人
家吃,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众皆大笑,方信我笑骂道:“傻女,这种事情哪还会有下次
么!转向李布衣正色庄容问:“有一事请教先生。
李布衣笑道:“不敢。”方信我问:“我装死,什么人都瞒过了,
自己也几以为自己已咽了气,就是没有瞒过先生法眼,这是何故?
请先生指点。
李布衣笑道:“方老爷子有六十一二了吧?”
方信我道:”快六叁了。
李布衣笑道:“这就是了,一个人明明没死,却怎生装死呢!
我瞧老爷子脸相,尤其下停,十分匀满,并无破缺,六十一、二运
行承将、地库,端而厚实,不可能在这两年遭受祸难,又见扑粉下
气色光晶,心知五分,再见老爷子的手指,使肯定老爷子是假死的
了。
方信我一愕道:“手指?”
李布衣颔首道:“尤其是拇指,品性枯荣都可瞧出。一个人拇
指粗壮,其志亦刚,如若秀美,人也廉和,如柔弱无力或大而不当
皆属形劣。婴孩叭叭坠地,拇指总握手心,及至老时死亡,大拇指
也多捏在乎心里,表示其人心志已丧。老爷子十指箕张,拇指粗
豪,生态盎然,怎会知夭亡?我看老爷子再过十年人年,也还老当
益壮。
方信我哈哈笑道:“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何况,我人门时也说了,这儿山水拱护,绝不致有灭门惨
祸。”李布衣脸色一整道:“不过,现下之计,乃是速离此地为妙。
就算暂弃祖业,也总好过全覆没。关大鳄起报东厂,率众来犯,势
属必然,所以愈快撒离愈好……我等叁人,功力未复,还要叁位多
们劳,移去安全隐秘之地才行!
方信我肃容道:“先生。二弟皆因方家庄而暂失功力,若再叫
二位落在锦衣卫手中,方某万死莫赎,·…·我们这就走吧。
当下吩咐道:“阿休,你去收拾家当,阿霞、古贤婿,你们负
责保护……”却不闻回应,转首过去,只见方轻霞、古扬州二人。
卿卿我我,浑然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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