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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oceann (浪子), 信区: English
标  题: 片言只语——董桥散文中的英语之趣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Mar 30 21:41:57 2004), 站内信件


在看董桥的散文自选集《品味历程》的过程中，看到了很多英语句子，根据上下文来体会
，确实别有一番意趣，所以不揣冒昧，挑录一二。但辛苦过后，却发现那种感觉和自己看
书时不太相同，会否是吃力不讨好的活，真的不得而知，姑且试之。
　　注：中文和英文皆出自该书，但为了意思连贯，中文部分做了些微的改动，“亵渎”
了董桥先生字字珠玑的中文，实在是“不敬”，罪过罪过！
　　
　　1、 西方十二世纪就有人劝人以书为友，视满架图书为乐园花圃（Make thy books t
hy companions, Let thy cases and shelves be thy pleasure grounds and gardens）
。多少书虫于是神魂颠倒，一生以书缠绵，进去了出不来。
　　2、 法国文豪大仲马一生放浪形骸，既不自律也不律人，还让自己宠爱过的尤物和儿
子相好。有一天儿子抱怨说：你总是把旧情人送给我睡，把新皮靴交给我穿松了才给你穿
，闷死人了！大仲马曰：尔当视此为殊荣，证明尔一桩伟岸，双腿秀窄也。（You should
 look on it as an honor. It proves you have a thick organ and a narrow foot.）
呵呵，有如此佳趣，难怪他红透半边天。
　　3、 在开往伦敦的火车上，一男在看一叠文稿，一女的一眼瞥见了那叠文稿，就和男
的搭起讪来。她说真不好意思，看他的文稿，但又不习惯没东西可读，像赤身裸体似的。
男的说，那我就借点东西给遮一遮，虽然他倒觉得女的裸得有格调。（“Forgive me loo
king,” she said. “but I am not used to being without something to read. It’
s like being naked.” “Allow me to lend you something to cover your nakedness
, though I must say you wear it with a good deal of style.”）小说（作者是：Fr
ederic Raphael）中那女的有这样的感觉,相信坐过英国火车的人不难想象：英国人生性内
向，坐火车绝少跟邻居搭讪，只好看书读报，以免尴尬。
　　4、 学术与创作都讲求“创意”（originality），不得拾人牙慧。此事伤透了脑筋。
Samuel Johnson有致作者信说：Your manuscript is both good and original; but the
 part that is good is not original, and the part that is original is not good.
 ( 尊稿既好又有创意；可惜好的地方毫无创意，有创意之处又不甚好。这话刻薄，确实常
见的实情。天下文章一大抄，有的露出破绽，有的不露痕迹；前者多半生手所为，后者肯
定是老手伎俩。W·R Ince于是说，创意乃隐不可探之剽窃（Originality is undetected
 plagiarism）。至于博士论文，十之八九无足观赏，不外把一堆尸骨从一个坟墓搬到另一
个坟墓（The average PhD thesis is nothing but the transference of bones from o
ne graveyard to the other.）。好的学术文章通常是拿了博士当了教授之后才写出来的
，当了讲师教授还制造不出一篇像样的文章则可以休矣。
　　5、 英国的工党是个永远长不大的政党……Harold Nicholson的日记里记录了工党先
驱领袖Keir Hardie的一席话，说是一九零五年，一个朋友对他说下议院里的工党议员实在
少得可怜。哈蒂当时回答说“对啊，英国工人要花二十年时间才学会投票选那些更他同一
等级的人代表他。然后再花二十年时间才学会不选举跟他同一等级的人代表他。”（Yes,
 it will take the British working man twenty years to learn to elect his equal
s to represent him. And it will take him another twenty years not to elect his
 equals.）
　　6、 英国下议院里的男厕有一道长长的解手槽，工党党魁艾德礼有一天先一步进去解
手，保守党议员丘吉尔跟着进来。丘翁看清形势，马上走到最远的地方去 小便。艾德礼说
：“我知道你我是政敌，可是，我们实在不必把歧见带进男厕来”（Winston, I know we
 are political opponent, but we don’t have to carry our differences into the 
gentlemen’s lavatory.）。丘吉尔回答说：“你们这些社会主义信徒一见到任何粗壮坚
实的玩意，马上就要政府去约束它、管制它，烦透了。”（Clement, the trouble with 
you Socialists is that whenever you see anything in robust and sturdy conditio
n you want the government to regulate it.）保守党再也找不到像丘吉尔这样有文才、
有智慧、有胆识的头头了。
　　7、 丘吉尔父亲是英国人，母亲是美国人，对美国天生一份特殊的感情。他三十年代
到美国巡回访问之后绕道加拿大回国。有加拿大记者问他对美国有什么批评，他想了好久
才答了一句：“厕所纸太薄，报纸太厚”（Toilet paper too thin! Newspapers too fa
t!）
　　8、 战后美国弗吉尼亚州里兹蒙市雕了一座战时首相丘吉尔的雕像。丘翁亲临观礼。
有一位身材健美的女士对他说，她天一亮就开车赶了百英里路来看他的胸像的揭幕礼（Mr
. Churchill, I want you to know I got up at dawn and drove a hundred miles for
 the unveiling of your bust.）丘吉尔连忙说：“夫人，我想让你知道，我非常乐意回
敬一下。”（Madam,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I would happily reciprocate the hon
our.）
　　9、 一九三九年二次大战纳粹德国空袭伦敦前夕，英王乔治六世在圣诞广播中引用女
诗人Minnie Louise Haskins 《沙漠》一诗中的一句话：“我对站在岁月之门的那人说，
给我光，让我平安走向难卜的未来。”（I said to the man who stood at the Gate of
 the year, give me a light that I may tread safely into the unknown”.）战云下
的英国国民听了深深感动，女诗人声名大噪。
　　10、 女作家Rosamond Lehman有一本书书名是“Dusty Answer”，书名原典来自Geor
ge Meredith的两句诗：Ah, what a dusty answer gets the soul/ When hot for certa
inties in the world! 人生处处遇到灰蒙蒙的解说，追而难究；满心疑团求个明白的时刻
，换来的往往是盘古的混沌。
　　11、 王尔德说人生在世成不了艺术品也该穿一身艺术品（one should either be a 
work of art ,or wear a work of art）。
　　12、 曾荫权那天出席户外活动，鸭舌帽、黑墨镜、皮夹克配上厚毛的衣领说是飞机师
装束，看起来倒像上海滩上长胖了的瘪三。曾先生跟着英国人进进出出几十年，早该学会
低调而贵气的衣着，一下子摆出火红的战斗架势，不啻品行自杀：“Carelessness in dr
essing is moral suicide”!
　　13、 “在报界，九十九个正直老实的人结婚成家一生快乐并不值得怎么高兴，大家情
愿听到一个恶棍一刀宰掉女朋友的消息。”（There is more joy in the newspaper wor
ld over one sinner who cuts his sweet heart’s throat than over the ninety-nin
e just men who marry and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14、 传媒的信实报道不啻淑女之贞节操守，只是前者错了可以道歉撤回，后者一失足
成千古恨。这个理念是美国报人说的：“Accuracy to a newspaper is what virtue is 
to a lady, except that a newspaper can always print a retraction”。新闻界要的
是遵守自己的专业守则，不是道歉撤回，更不是法改会的阉割政策，正如淑女们要的是家
教，不是贞操带。
　　15、 西方专挖丑闻的记者套了一句名言做座右铭：“To err is human, to get it 
on tape, divine”(犯错难免；能录下那桩错事则是神助之天才)。一位刚去世的女明星生
前说：“在好莱坞，你有头脑没关系，最好把它藏在低胸装里。”（In Hollywood, havi
ng a mind is all right, if you conceal it behind a low-cut bosom”）。
16、 一九九○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之际，布什总统在电视上发表讲话，说“一条线已经画
在沙地上了”（ “a line has been drawn in the sand” ）,意思是底线在此，不得逾
越。这句话也描写出阿拉伯沙漠的形象。《纽约时报》视为绝妙好句，大字标题说忧心之
国支持美国沙地之线（ “Worried nation Backs U.S. Line in the Sand”）。
　　17、 布什步上总统宝座的过程中，几度提倡国人献身社群，照应民生，说美国……像
繁星，“像宁静辽远的夜空中那千万点光芒”（like a thousand points of light in a
 broad and peaceful sky）。过不了几年，民主党攻击布什治下领公援的人根本没钱付电
费，成不了千万点光芒的一点光（“You can’t hardly pay your light bill and be o
ne of the thousand points of light”.）！布什语塞，克林顿上台。
　　18、 Happiness was but the occasional episode in a general drama of pain.

　　19、 董建华……他还没修炼出美国前总统约翰逊的胸襟和智慧和幽默。约翰逊恨不得
敌手过来找他，说是“宁愿他在我们的帐篷里撒尿出去，好过他在我们帐篷外面把尿撒进
来“（Sure let him join our campaign. I’d prefer to have him inside our tent 
pissing out than outside our tent pissing in.”）。……这是举重若轻。
　　20、 犯罪小说家Agatha Christie嫁给了一位考古学家，说是妇女以考古学家为夫婿
最妙，佳人愈迟暮，彼对之兴趣愈浓矣（An archaeologist is the best husband any w
oman can have; the older she gets, the more interest he is in her.）事隔多年，
她矢口否认，大骂说这种话的人是笨蛋！大诗人W. H. Auden一九三九年有一句诗：“We 
must love one another or die”(我们必须相爱，不然会死)。后来诗人说这句诗是他写
的最不诚实的诗……一九五五年出诗选的时候，坚持改为：”We must love one another
 and die”(我们相爱至死)。
　　21、 二三年代颜名满纽约的鸨母Polly Adler一九四五年终于决定关掉妓院，带一笔
钱隐居郊区养花种菜写回忆录。书一九五年才出版，书商建议她以“永远的爱得乐”（Fo
rever Adler）为书名，她不同意。她说了个很有趣的故事：有一天，她正在家里后花园给
几株玫瑰浇水，朵拉·毛姆刚好来看她，很高兴看到她洗尽铅华过着这样平淡清净的生活
。朵拉幽幽说：“那些警察如果看到你现在的生活，不知道会怎么想？”Polly说：“他们
也许会很失望，我家不是窑子了。”朵拉突然说：“太妙了，把那句话倒过来就成了你的
回忆录的书名了！”于是，书名就叫A House is not a House( 窑子不是家)。Polly说：
那是苹果掉在牛顿头上以来花园里勾起的最美妙的神来之思（It was the most inspired
 piece of thinking anyone had done in a garden since the day Isaac Newton got 
conked by an apple.）。勾栏中人吐属如此不凡，几可收入《板桥杂记》里头。
　　22、 过去电视台有一位英文甚佳的人，经常替电视节目起英文名字，连续剧《家变》
的英文剧名就是她听了故事之后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叫A House is not a House，点出了
家道变幻，家不像家了，比中文剧名悲惨多了。
　　23、 都说语言文字之道衰敝是基本功夫训练出错所致；其实此中更大的原因也许是世
运升平、物力丰裕之际，整个社会的文化气息流于庸俗浮躁，再也见不到灯火阑珊处那个
人了。德国纳粹时期一位党性甚强的剧作家Hanns Johst有一句对白说，一听到“文化”，
我马上伸手拨枪（when I hear the word “Culture” I reach for my revolver）。一
九六○年代，纽约一条街上的一堵墙上出现了一行字，套的正是这句名言：“一听到枪这
个字，我赶紧掏我的文化”（Whenever I hear the word gun, I reach for my culture
）。
　　24、 有人举英文佳句数款做范本，真的“皮光肉滑”，看了舒服：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In the beginning was the word;
　　We are such stuff as dreams are made on, and our little life is rounded wi
th a sleep;
　　Out, out, brief candle;
　　The rest is silence;
　　读来简洁的英文，大半吝啬形容词，that、 which也用得小心，可免则免。听说法国
人有一句老话说形容词是名词的敌人（The adjective is the enemy of the noun.），确
是内行。
　　25、 Aldous Huxley是美籍英国作家……今日一说到和平与战争，大半用错字……用
的字不能表露当前实情。他们甚至用一些字去掩饰事实。他们于是用歪曲了的文字传媒去
衡量现实。赫胥黎于是举了坎特伯雷大主教说的一句话为例：“国家动武动剑，是上苍保
庇百姓之举“（The use of force, of the sword, by the State, is the ministry of
 god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people.）赫胥黎说，“武”与“剑”是两个关键字，
前者空洞抽象，毫无确切意思可言。后者落伍过时，不符合当代实情，只教人联想起豪侠
义行和武士闪亮的盔甲。其实，大主教这句门面话背后的真相不外是说，国家动武，用火
焰炸弹，用芥子弹，用飞机装烈性炸药炸脆弱无助的人民大众，是上苍保庇百姓之举（Th
e use of force by the State, that is to say the use of firebombs, mustard gas 
and high explosives dropped by aeroplanes upon defenceless civil populations, 
is the ministry of god for the protection of the people.）。
　　26、 Stephen White谈写作风格，说作家往往过分讲究文句之抑扬顿挫，陶醉在自己
创造的文字声色之中，他说，有一位文章大家曾下令写作的人必须忍痛杀掉笔下的一些心
肝宝贝（kill your darlings）。文章里诱人的一字、一句、一段，往往只顾引人入胜而
不守本分，读者于是叹为观止而忘其所以（words, sentences, paragraphs that call m
uch attention to themselves are not doing the job they are intended to do. Whi
le the reader is paying them due reverence, he is likely to ignore the message
 they were meant to convey.）
　　27、 文章字句诱人是“巧”的功力；杀掉这些巧妙之处，为的是追求就事论事，依情
说情的“常道”。此中牵涉太多的阅历。路易十四的近亲Liselotte书信集里说，才艺之士
不宜太过饱学，反而不可不谙世故、通人情；人情世故书中学不到，全靠阅历（It is no
t at all suitable for people of great quality to be very learned, but highly n
ecessary for them to know the world and be able to deal with people, and they 
can’t learn that from books but only from experience.）。
　　28、 读书消化，阅世通达，即便是说风花雪月，也另有意境；经典也可以引得自然顺
当。有一次我在英国图书馆里翻书，书页之间偶然掉出一张小小的牛皮纸，上面录了Geor
ge Eliot的一段话，说是她们到大英博物馆去看书，视之为求知之畏途。她说，要是她有
一盏阿拉丁神灯就好，要看什么书一说就有（We are going now to the British Museum
 to read----a fearful way of getting knowledge. If I had Aladdin’s lamp I sho
uld certainly use it to get books served up to me at a moment’s notice.）。阿
拉丁神灯典故人人皆知，用在这样显浅的句子里，表达这样显浅的心愿，既有笔墨，又有
情致。
　　29、 英文说I miss you very much, 那是客套；说I miss you，有点真情；弃掉一个
字，就miss you，简直是甜甜的悄悄话。Christina Foyle坐计程车，司机跟她聊天，突然
说：人老了不机灵有什么用（What is the good of getting old, if you don’t get a
rtful.）。“机灵”毕竟是艺术的灵魂；笨笨的有什么看头，不如杀掉它。
　　30、 E.B. White在康奈尔大学念书，选修William Strunk jr.教授开的一科English
 8。那科是薄薄的一本书，叫《文体指要》（The Elements of Style,本人说明：该书后
来风靡全球，被誉为写作的圣经，中央编译出版社出了中英对照版，叫“风格的要素”）
怀特尊敬他的老师，怀念他的老师……每次重读老师这一条六十三个字的箴言，都有观止
之叹：“Vigorous writing is concise. A sentence should contain no unnecessary 
words, a paragraph no unnecessary sentences, for the same reason that a drawin
g should have unnecessary lines and a machine no unnecessary parts. This requi
res not that writer make all his sentences short, or that he avoid all detail 
and treat his subject only in outline, but that every word tell.”我试译之为简
洁的中文，也得六十三个字：铿然有力之文必简洁。一段之中无赘句，犹如丹青无冗枝，
机器无废件。此说不求作者下笔句句精短，摒弃细节，概而述之；但求字字有着落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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