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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风暴之国度 作者：英魂传唤使 （BG的fans写的）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Fri Nov 19 16:19:43 2004)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一章 来客
(更新时间：2003-7-27 11:14:00 本章字数：5896)
从冰冻森林中蜿蜒流淌的溪水与往年一样在夏秋之季汇入提尔河，这环绕半个城市的
人工河道灌溉着周围数千顷的肥沃土地，在她臂弯中的尼科波里城，则是东部大陆最繁华
的城市和宗教圣地。
提瑞西是已知世界中文明发展程度最高的大陆，传说中的古大陆文明正是在此经历了
几万年的繁荣昌盛，但悲剧始终是优美乐章的最后旋律，古大陆也毫不例外地被诸神的战
争摧毁，如今的提瑞西只是支离破碎的部分中较大的一块而已，不同的是骄傲的尼科波里
人仍认为自身一直在传承古文化的遗产，于他们而言，这并非仍需商榷的话题，城市中到
处可见的纪念碑和庙堂都在做无声的证明。
尼科波里北方的冰冻森林相当辽阔，在不同地图上的界限是模糊且相互矛盾，没有人
能准确描绘出那里的情形，对于提瑞西上的智慧生物来说，这个禁忌的所在作为古文明的
见证者是恰如其分的，由于神秘而令人畏惧，所以当十月的溪水封冻前，有幸在森林边缘
采得顺流漂下的橡实时，都会认为得到了森林之父苏凡阿斯神的祝福而欣喜若狂。
离冰冻森林不到二十里的埃塔是尼科波里的卫星城镇之一，居住着一千多人，其中多
半只是朴实农民，此地说是城镇，实际上是近十年内发展起来的村庄，因为一条新商路开
通的缘故，所以方便过往的旅馆业十分兴盛。
在小镇的东侧，有一座几近荒废的神庙，祭祀着一位失踪千年的神坻盖恩——古费勃
王国和城市雅金的守护神，这是第一代众神落日下的最后余辉，那是数以百计地方神主宰
信仰的失落年代，而在闻之色变的诸神之战后完全被新起的领域神取代，慢慢湮没在流逝
的时间里，古老而残缺的历史书中才会有冷落而简略的一代而过。
偶尔会有路过的探险者在盖恩神庙略做停息，好奇惊讶的目光逡巡在每一处角落，年
老的祭司会不失时机地恳求善心者的捐赠，但伴随而来的总是嘲讽和蔑视，毕竟，一个不
再显示力量的神已令凡人失去敬仰或畏惧的感情，这种意识上的偏差无可挽回。
此时，昏黄的太阳摇摇欲坠，朦胧的夜色逐渐遮掩破败的神庙，四周万籁惧寂，连草
丛中的蟋蟀也不再歌唱，似乎千年的沉寂将永无止境。
第二十四代主祭鲁夫斯穿着灰色的无袖长袍，左胸上针刺的蜜蜂——盖恩神的象征—
—已然不见，这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苍老面容上的岁月刻痕远比真实的时间更深，他是
作为世袭祭司家族的最后幸存者，背负着既象是遭诅咒也仿佛凝固的命运，从年轻时起就
守护着绝望而颓丧的废墟。在六年以后，迎接又一个不速之客。
在神庙尚未倒塌的一角，他匆忙地整理下着装，没有茶水的招待，连待客的应酬话都
是那么陌生。
“盖恩神保佑，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效劳。”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说话的声音会是那么得
颤抖。
客人是个中年人，身形略矮，瘦削的脸胛上贴着几缕灰白胡须，浆洗得很白的衣服在
接缝处绽开，欧帕斯知道自己已经很落魄了，但访客似乎更凄凉。
“祭司大人，我是伊涅尤瓦人，来这里请帮忙的。”
伊涅尤瓦是西北五十里外的偏僻村庄，正被不明的怪现象所困扰，有人说是看到了鬼
魂，村民声称小物件会莫名其妙地在转眼间不易而飞，还发现了丢失家畜的骨骸，虽然并
没有人失踪，但现在人心惶惶，都担心将是下一步的可能。
“那么，”鲁夫斯带着苦涩的安慰笑容说：“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其他神殿，如果真是
鬼魂，兰森德尔牧师绝对胜任。”
听完话的客人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有气无力地说：“祭司大人，我们不是没去过，
可城里的牧师根本不相信，要么就死要钱，我们只是个小村庄，那可是半年的收入啊！”
自己果然是次选，鲁夫斯早料如此却还是不由得轻轻叹气，他的举动让来人慌张地踉
跄了一下，以为不肯帮忙，急忙中抓紧了欧帕斯衣袖，误会似的说：“祭司大人，我们会
给钱得，虽然不多，但肯定会给，大家已经凑好了，您一到那里就给。”
鲁夫斯伸出右手搭在那只颤抖的手上，慢慢地拍了拍。
“盖恩神是不会拒绝帮助的请求。”鲁夫斯静静地说，然后加重语气强调着，“历来
都是！”
感激的欢喜无法形容，在欣慰中连皱纹的脸都显得年轻起来。鲁夫斯暗暗地想，真是
单纯啊，难道不清楚盖恩残余下的衰弱神力所能做到的事已经不多了吗，自己或许是名不
副实的牧师，但对这个诚恳的请求，他无法狠心拒绝，在答应的一刹那内心里不也是松了
一口气吗！
“祭司大人，对不起，我们雇不起马车，还要麻烦您走去，行吗？”含着歉意的声音
很小，需要仔细分辨才听出究竟。
“没关系，几十里的路他走去应该没问题，也当作体能上的锻炼吧。”
“谢谢您，祭司大人，可真是我们伊涅尤瓦的救星啊！可以马上走吗？”客人显然是
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
鲁夫斯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这片刻工夫下定了决心，他闭上眼睛，声音中夹着丝不
易察觉的痛楚。
“不，不是我跟你去，我老了，到了你们那里也没用，我想让我的助手，欧帕斯主教
代替我，他能行，我想应该是。”
提瑞西在四块已开发大陆中位于最北方，隔着较阔的海峡与平行的另三块遥遥相望。
从前海峡间多有急流和滔天巨浪，被称为风暴和破坏之神塔洛斯怒火的人间体现，受到航
海者们的普遍敬畏与臣服，往往渡海前都必须去塔洛斯神殿献祭，所以在平常，四块大陆
间的联系相当稀少。可是拜索历1258年以后，整个海峡在深秋季节风平浪静，虽然不明白
变化因何而生，但年复一年，人们逐渐习以为常，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贸易商人相当活跃
，随船的冒险者们也争相探索未知的世界。
提瑞西大陆主要由人类统治，同时矮人、精灵、侏儒和半身人也占有相当大的比例。
城市多半分布在贸易路线的两侧，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荒野出没着数不清的怪物和恶名昭著
的强盗集团，一般居民宁愿安稳地待在家乡而不出远门，所以某些地区相当闭塞，有人老
死一生也未见过外来的旅客。
在这个喧闹的大陆上，建立有几个国家。
面积最大的是最近五十年内崛起的奈森帝国，也是北部大陆其他几个小国的宗主，如
果不是台曼山脉的阻挡，也许它的势力还将向南渗透。
凭借天然的屏障，中部的尼科亚王国极力驱逐北方敌人伸展的触须，两国关系恶劣，
战争似乎一触即发，就等待着起火点的引燃了。
南面与尼科亚接壤的希兰，一个安和乐利、长治久安的王国，已有上千年历史，贸易
是这个国家活动的主导，收入高低是提升或维系地位的关键，贸易女神渥金在这里拥有大
批的信徒，而神殿与王庭的权势相侔，也力图透过绝对的信仰来控制整个国家。
大陆西面是荒蛮的高原和不毛之地，邪恶的生物和某些不死生物主要聚居于此，这里
没有统一的人类国家，数十个贫瘠的城市组成城邦联盟，合力抗拒自然和魔法怪物的压迫
。据传那里新出了一位不世的英雄，这究竟是道听途说的传闻，亦或者确有其事，仍有待
吟游诗人的证实。
最后，得天独厚的科穆宁帝国雄据在东部大陆，它以尼科波里为首都，是文化气息相
当浓厚的国家。尼科波里，又号“胜利之城”，提瑞西上最大的城市，风气相当开放，拥
有超过百万的人口，尽管种族成分复杂，却也不是拘囿于传统上的偏见。
第二天早晨时，欧帕斯·斯派达尔拖着疲倦的双腿进入伊涅尤瓦村，迎接他的不是热
情的招呼，而是一双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你就是盖恩神殿来的牧师吗？”
不是刻意的无礼，原本欧帕斯就没到让人油然生敬的程度。说实在得，其实他相当英
俊，在这方面可以很容易地博得好感，但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村民眼中的年轻人穿着绣
上蜜蜂的白色布长衣，双肩上搭着鸢尾花图案的绿色襟带，拄着一根大概是当作武器用的
底端开裂的手杖，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意识到什么，他大声解释道：“刚刚碰到几
个地精……”
真是让人泄气的话，即便普通人，对付地精都是绰绰有余，身为神的祭司，居然如此
费劲，该不会是徒具虚名吧，对视后的村民们纷纷点起了头。
“我是奉盖恩主祭之命来这里解决问题的，昨天不是有人去神庙了吗？”欧帕斯反而
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看着那些带有上当受骗神色的脸，接着自顾自说，“我希望先吃完早
餐。”
伊涅尤瓦村唯一的公共场所是家小而拥挤的酒馆，现在更是人满为患，大家都目瞪口
呆地注视那个狼吞虎咽的迟钝牧师，在猜测盖恩神庙已经断炊几天这个不争的事实。
“嗨！你，真的有本事吗？”其中一个村民不满地问。
欧帕斯从光了的餐盘上抬起头，左右晃了一下，很认真地讲：“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
发话的人非常失望，又有些不屑，瞪圆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欧帕斯。被如此凌厉的目
光追视，年轻牧师感觉不自然，他暗暗留心，这才打量起对方。
名叫凯森的青年身材壮硕，褐色的头发，看来很有棱角的脸庞，欧帕斯凭直觉认为这
会是一个战士，但套在上半身的短袖麻衣又让人有些迟疑，况且这么个小村庄，养活闲食
的战士相当不容易。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要我对付什么，如果是太厉害的怪物，无法应付的话，那我只能
说抱歉。不过，我还没听说过这附近真的有多恐怖的生物，是不是有人亲眼见到了？”
凯森生气地捶响桌面，使出的力道很大，欧帕斯真担心桌子不支散架。不过，旁边的
其他人似乎也有意见，看待凯森的目光不是那么和善。
“如果让我撞见，那倒好了，我会一劈两半，不管那是什么怪物，食人魔或是牛头人
，我不懂如果是那些野兽，请个牧师来有什么用。”
“凯森，不要以为自己在外面当了几年兵就很有能耐，万一你把怪物惹火了，整个村
庄都会被报复啊！”
欧帕斯认出说话的人是伊涅尤瓦村的村长，昨天去神庙请求帮助的人。
“村长，你以为这个什么什么牧师就有用吗？”
凯森转头看了坐着的人一眼，那个什么什么牧师尴尬地回了个软绵绵的笑容。
“我们有什么办法，也请不起城里的啊，凑得那些钱连进城的路费都不够。”话全说
完了，村长才意识到不妥，赶忙带着歉意的眼神向欧帕斯鞠躬。
欧帕斯慌忙地跳了起来，他无法接受年长者如此低三下四的礼节，他闪避开，然后诚
心诚意地说：“村长，请放心，我一定尽力，盖恩神会指引方向的。”
※※※※※
凯森的家就在小酒馆对面，木头小屋顶上盖着草皮，他似乎很不愿意让欧帕斯入内，
所以年轻牧师只好识趣地站在门口等。刚才村长还是拜托凯森与欧帕斯合作，虽然耿耿于
怀，但对这个合情合理地要求却也无从拒绝，他既一心打算消灭威胁村庄的怪物，也想看
看所谓的牧师会不会被吓得落荒而逃。其实，如果不是村里人千方百计地阻止，他凯森早
就准备单枪匹马铲除邪恶，自己受限制是那么不甘心，现在居然请来看上去根本没用的人
挑大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半刻钟后，凯森出现在因嫌麻烦而又回到酒馆的欧帕斯面前。他穿着被擦得锃亮的链
甲，腰上配着一把刻有简单花纹的双手巨剑。他故意把手中的箭匣很响地扔在欧帕斯旁边
的桌上，然后神气地戴上插有羽毛的头盔，示威似的拔出剑来挥了几下。
“凯森，还真是像模像样嘛，来，我请你喝一杯。”店主莫夫在柜台后喊了一声，倒
了杯果子酒推到边上，接着神神秘秘地说，“这下你可如愿了，我就说应该杀光那些讨厌
的怪物，保不准还能发现宝箱啊一类的东西。”
凯森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吐着酒气说：“我才不在乎什么宝箱，关键是
要杀得痛快，以前在军队里都是跟人，其实我倒愿意只对付那些可恶的怪兽。”
“村长不是说有鬼魂吗，”欧帕斯插嘴道：“怎么你们提也不提。”
“鬼魂！”凯森跺了跺脚“那是小塔亚胡说得，也就村长一个人信以为真，我敢说是
假的，一定是他听多了鬼故事，伊涅尤瓦从没出过这种事。”
“不过，我说凯森，你也别这么肯定。”店主莫夫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这
事谁也说不准，你才回来半个月，其实去年的时候……”
原本莫夫还要讲下去，但坐在角落里的老板娘重重地咳嗽起来，这显然是故意，凯森
朝那个方向咧开嘴，眼角的余光嘲笑似的洒向莫夫。
“原来你也惧内啊，莫夫，早些年你醉醺醺的时候不是……”
“行，行，我告诉你。”红鼻头的莫夫赶忙打断，他瞅了瞅妻子然后压低声音说：“
村西边的墓地去年丢尸体了，坟被掘开，骨头到处都是，我去看了，真吓人，现在谁也不
敢走那条路，小塔亚说看到鬼了，也许就是从墓地冒出来的。”
“如果这样就真可能有鬼魂了。”欧帕斯冷静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几乎吓了莫夫
一跳。“这是被亵渎的场所啊，充满怨灵也是理所当然。”
“不要危言耸听，你们牧师当然会这么说。”
对于凯森的强词夺理，欧帕斯倒没有特别的生气。
“凯森，你要明白这多多少少会和不死生物扯上关联，即便不是亡灵，也有其他更可
怕的魔物，科穆宁军队曾经和僵尸王作战还打了败仗，你应该听说过。”
“真的？有这种事！”莫夫不可置信地追问，是对着凯森的。
“再来一杯。”
※※※※※
这代替回答的话令莫夫浑身泛起一阵颤憷，他只倒了小半杯就不得不放下酒罐，因为
洒了的比杯里的还多。
“那你要当心了，凯森。这么恐怖的怪物怎么会出现在伊涅尤瓦呢！”
“牧师，不可能像你说得这么严重吧！”凯森出奇地没有顶嘴，事关村庄的命运，他
很严肃地问。
“当然最好不是。即便有新出现的不死生物，我也不认为会强大到超出常理的地步，
刚才说的只是举例，难道我想和僵尸王作战吗，只有高级的牧师才能将它成功超度。”
欧帕斯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胡乱涂鸦，也许是写着某种不死生物的名字吧！
“算了，想太多简直是自己吓唬自己，毕竟还是我的剑锐利。不管什么怪物都会在它
的锋刃下哭泣，这可是被施过祝福得。”
凯森“呵呵”笑了起来，他用拳头敲打着胸口，发出金属撞击般的声音。
“如果能在晚饭前赶回来就好了。嗯，好酒可要留着啊！”
“对了，牧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凯森把脸凑到欧帕斯面前，奇怪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略尖下巴的年轻客人，原来竟是
黑色的瞳眸啊，这在提瑞西大陆上相当稀少，如此俊俏的年轻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没落神
坻的祭司呢。
“欧帕斯·斯派达尔。”
“那么，斯派达尔，我们出发吧！”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章 始发
(更新时间：2003-7-27 11:14:00 本章字数：6124)
伊涅尤瓦村的公共墓地在片疏松的山毛榉林中。凯森说这里曾经是冰封森林南伸的一
部分，在距今三百年前的混乱年代里，由一团凶狠的强盗占据着，当时的地方权贵几次组
织佣兵讨伐，都被杀得片甲不留，甚至有几十名自愿随行的高贵骑士在此埋骨。如果仔细
搜寻的话，或者还能找到遗留至今的盔甲武器，上面的斑斑血迹也许仍未消逝呢！
一进入树林，凯森就卸下背上的长弓，取出两只雉尾箭搭在弦上，他警惕地注意四周
，一有风吹草动箭尖便瞄准那个方向，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脚下滚动的石头和偶然蹦出
草丛的小动物，他一无所获，而一副懒洋洋模样的欧帕斯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风声变响了，天上的云层逐渐吹散，阳光从树木间的缝隙照耀下来，班驳的影子在地
面上不停移动，使两个人的脸上都忽明忽暗地闪烁，这个季节里的清风原本应该舒爽宜人
，但在这里却夹杂着一股浓重的尸腐臭气，刚才还不觉得，现在越向密处气味越重，凯森
放下箭捏住鼻子，欧帕斯干脆取出一块手绢捂住下半边脸，可是动作坚持不了很久，憋气
不住而勉强呼吸时几乎要晕倒，肺部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实在没办法，欧帕斯提议停下来休息片刻，凯森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很喜欢走路啊，墓地而已，干吗偏偏选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难
道还不够阴森森吗！”
凯森脸色很坏地瞪着欧帕斯，对方假装没看见，还不以为然地抬头望树顶。
“这里一直以来就是墓地，没有原因。话说起来，我们才走两小时而已，你就累了？
要真是有怪物，你还能战斗？怕是连法杖都举不起来吧！”
欧帕斯针对性地哼了几下，脸上清楚地写着“我们走着瞧吧”。他突然站起身，凯森
以为他负气要走，伸出手去想拉住，但欧帕斯并未移动，他曲起前臂，在小范围内做着手
势，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凯森毕竟当过几年佣兵，知道这是咒语和施法的动作，难道因为
不忿而临时发难吗，想到这里凯森不由得握住腰间的双手巨剑。
施法时间比想象的要短，肯定不是什么高级神术。凯森听军队里的牧师说过，低级神
术中罕有直接攻击性的效果，有也必须等到施法牧师本身达到一个相当高的等级才能充分
发挥威力，跟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大男孩，虽说是什么主教，但当笑话说出来还比较令
人信服，况且服膺的只是消失的神坻，这人应该也不会太厉害吧。
欧帕斯拍拍手满意地坐下。就完了！凯森脑袋里冒出疑问的泡沫，在浮出好奇心的水
面后，急需得到解答。
“你施法了？”
“没错。”
“我不明白。”
“别那么副表情啊，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想害你？！”
凯森讪讪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又一头雾水，他问道：
“你到底做什么了啊？”
“哦，一个简单的神术而已，空气滤净，军队里面常用到吧。”
反应慢一拍的凯森这才觉察出尸臭消散了，空气恢复到原来得清新。
“是啊，是啊，该死的法师怎么就那么喜欢放臭云啊毒气啊什么的，不过你这么用我
还是头一次见识。”
“你说这话我倒想起问了，村子里最近死了很多人？”
“干吗，找死啊，说这惹人厌的话，”凯森晃了晃拳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不是，那么大的尸臭味，要死多少人才够啊！”欧帕斯解释道。
凯森从地上跳了起来，他这回没再使弓箭，而是很郑重地抽出双手巨剑，他用胳膊肘
碰了碰欧帕斯的身体，示意跟上自己。
两人跑得都很快，到达目的地后，还没站稳又带着惊恐的表情往后退，这里是名副其
实的坟地，遍布零零碎碎的肉块和血坑，外翻的腐烂棺木上爬满蛆虫，连空气都异常潮湿
。
“小心，这里很危险。”
凯森用高低不平的声音嘱咐着，低下头去检视一地的残骸，过了好一会，他才缓口气
似的说：“幸好死的都不是人类，你看到了吗，地精最多。”
左手揉着鼻子，欧帕斯抑制遮住眼睛的冲动，他皱着眉头说：“与其说坟地，这里更
像是食尸鬼的新巢穴。”
“食尸鬼！我听说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糟糕，村子有危险。”
“不会，如果单是食尸鬼，用超度很有效，但是食尸鬼会离开巢穴，食腐兽不会，我
感觉就在附近，还不如先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
也许是为了证实欧帕斯所言不虚，马上就有四只食腐兽晃动着头上的巨大触须摇摇摆
摆地出现，它们对于出现在自己守卫地的人类毫不迟疑地展开攻击，大概它们低下的智慧
只容许在驯服和动武间做有限的选择吧！
“当心啊，被他们咬到是会快速患病和减速得。”
“没问题，这几个小虫两三下就能打发，咬穿我的链甲是痴心妄想。”
凯森挥舞着双手巨剑冲上去，真不愧是战士，他一击就劈开了当前的食腐兽，然后敏
捷地左滑步闪过旁边带着毒刺的触须，继而旋风般的侧了半身斜砍出一闪而逝的光痕，双
手巨剑从食腐兽身体里出来后并未停止，直直地迎上了下一个目标，从半空中削去了食腐
兽的两只触须，随即重重补踢了一脚，食腐兽就像皮球样地滚开，显然不需要再做进一步
的费心。
“果然，厉害。”
欧帕斯不由得赞叹到，虽然只是外强中干的食腐兽，但凯森那好不含糊的动作技巧说
明战斗技巧的精湛和用剑的娴熟，看来即便是没有自己他也能独自消灭气势汹汹的食尸鬼
。
“怎么样，服气了吧，牧师！”凯森得意地说。
“别高兴太早，还有一只呢！”
最后的食腐兽拍打着触须仿佛在犹豫逃走还是报仇，但这松懈的瞬间足以致命，凯森
迅速地挥出剑，给予致命的一击，食腐兽嘶叫着仰身朝天，黏腻的绿色血液流了一地。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在食尸鬼回来前隐藏好吗，与其当靶子不如布下陷阱。”
对于欧帕斯的提议，凯森倒没有认为有失光明正大，对堂堂正正的敌人才值得正面交
战，而肮脏腐臭的食尸鬼令人作呕，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在这方面，凯森幸好没有中浪
漫文学中英雄主义的流毒。
“那么，赶快，麻烦你帮我把入口处的地面踩平，好不好？”
欧帕斯不知从长衣的哪里掏出魔法笔和本厚厚的神术书，凯森就没看出他外面有什么
口袋。两人踢了几块石头填平小血坑，凯森又在泥地上用力跳了跳，欧帕斯直到认为可以
了，才叫那个兴奋过头的家伙停下来。
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在地面上描画警戒结界，这是个三级的牧师神术。凯森看见欧帕斯
先在地上画出大的正方形轮廓，然后在四角添加了剑形图案，接着从每个剑柄处向正方形
的内部划下闪电标记，四条闪电在中心处联接，欧帕斯添加了几笔绘成一个类似沙漏的图
案，而后画的歪歪扭扭的单词——如果那确实能读出的话——凯森就不知道具体含义了。
很快，欧帕斯直起已经发酸的腰，满意地收好那些魔术般消失了的道具。
“完了？就这样！”凯森的问话里似乎有种失望的语调。
“不，没有，最关键的事还没做呢！”
欧帕斯回答了。他喃喃念出古怪的声音，而且非常快。凯森就想，是不是你自己也不
知道在说什么啊！被怀疑的人突然将双手指向地面的标记，这一瞬间，警戒结界发出耀眼
的亮光，但时间很短，而后就黯淡下去，但稍加留心的话，就能瞧出一种银色的光芒在流
动。
“走吧，我们到那边树的后面去。”
天快黑的时候，已经很不耐烦的凯森终于等到了猎物的出现。那是一大群的食尸鬼，
赤褐色的肮脏皮肤上血迹斑斑，就像秃鹫那样散发出恶心的臭气，虽然曾经是人类，但转
化为不死生物后体形只有正常的一半高，而且总是弓着背张牙舞爪地走路，脸上眼窝深陷
，鼻子异常凸起，张大的嘴似乎合不拢，可以看见血红的舌头和高度发达的锐利犬齿。
“也许这些就是当年的强盗死后变来得。”凯森压低声音恨恨地说。
当食尸鬼群接近警戒结界时，这个强力的魔法标记便被引发了，由正中生成的能量波
冲击着食尸鬼的身体并将之撕裂，周围小范围内雷声隐隐，魔法闪电使最前面的十几只食
尸鬼皮开肉绽直冒青烟，仿佛焦黑的枯树枝，即便距离远得也受伤不轻。
遇袭而惊慌失措的食尸鬼乱作一团，凯森趁机张弓射箭，“呜”得一声，准确命中目
标，他的力道竟然能使箭穿透食尸鬼的头颅，但这也吸引了那些同伙的注意力，纷纷往两
人的藏身处张望。凯森迅速地射出下一支箭，又一个食尸鬼倒地，刚才还在迟疑的几十个
食尸鬼不再犹豫了，伸出尖尖的爪子疯狂地跑过去。
“牧师，就看你了，该不会嫌少不够胃口吧。”在说话的前后，他又射死了几只。
欧帕斯顾不上凯森的揶揄，紧张地念起超度的咒语，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不死
生物，所以呼吸急促，心跳得厉害，舌头像是打结了，原先熟悉而流畅的词句竟化作断断
续续的片段，在记忆的漩涡中打转，仿佛被下拉力牵扯着跌入阴冷的寒潭。
“上来受死吧！”一旁的凯森见状高喝，挺身挡在欧帕斯面前。
摆出战斗姿态的凯森首当其冲，被几十只食尸鬼围殴可不是玩笑的事，他一剑切断几
乎逼到眼前的利爪，前踏一步再转身从背后一削两半，然后翻转手腕由下而上斜斜地挥动
，另一个食尸鬼的半边头就掉了下来。这时旁边的敌人鬼祟地探出前肢，凯森无法及时回
剑，干脆整个人撞了上去，被右肘击中脸部的食尸鬼仰面朝天，于是他重重地踩了上去。
金属切开骨头的声音暴响着，空气里的血腥味使人窒息，食尸鬼一只接一只倒下，不
知不觉中死了一半，凯森也有两三次遭遇危险，幸亏身上的链甲够结实，才没有受伤，但
他已经开始喘气，挥剑的幅度在慢慢减小，以避免不必要的浪费气力。
剩下的食尸鬼对同类的死浑然未觉，它们争先恐后地追赶，脚下血泥飞溅，似乎已将
凯森视为最大的敌人，而对后面一直未动的欧帕斯不屑一顾。
被这种场景所冲击的欧帕斯心生羞愧，虽然凯森一直态度不好，但关键时候却义不容
辞地保护自己，难道说自己始终都是受庇护的对象吗！突然间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浑身
的血液直冲脑际，在那一刹那的震颤后，整个人反而镇定下来，他开始重新念咒。
很快地，周围产生了效应，距离最近的食尸鬼直接爆裂，稍远些的惊惶失措从身上散
发出血雾，受到鼓励的欧帕斯提高声音更有力地念颂，士气低落的食尸鬼落荒而逃，但没
跑出多远就化作无数块微小的裂片。
“天啊，我打了半天才消灭这么多，他一下子就干掉了！”凯森垂下手中的双手巨剑
语气轻快地说。
“真是抱歉，耽搁了那么久。”欧帕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算了，算了，对稀松的牧师本来就不能严格要求。”凯森显得很大度，对欧帕斯的
道歉又有些得意。“那你到底多大啊，小鬼？”
“叫我欧帕斯好了，已经十九了。”在十九上加重了音。
“那也还是小鬼啊！”毫不松口的语调。
“那么就回去了吗？”欧帕斯只好转移话题。
“四周再转一转吧！”凯森的担心不无道理。“也许还有漏网的。”
看来这次消灭得很彻底，直到深夜也没遇到新敌人。两人现在是又累又饿，只好倚在
树干上吞吃干粮，当然，让他们坐下休息，无论如何都是不肯的。
墓地是树林中唯一一块没有树木遮掩的旷地，原先的占据者全军覆没了，虽然还是那
么阴冷潮湿，但感觉上就大不相同。因为已经入秋，所以一到晚上气温便陡然下降，刚才
活动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停住脚，就从裤管直网上钻寒气，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先点起篝
火，欧帕斯根本没这经验，一切全依靠凯森了。
虽然身为佣兵经验丰富，但在这地方成功地生火仍然费劲，一阵浓烟飞起，凯森被呛
得眼泪直流，欧帕斯哪肯留在这受罪，乘凯森背对自己时悄悄溜开，闲极无聊下，他漫无
目的地四下溜达。
他绕过一棵桦树，月光从另一侧照过来，地上似乎有东西在闪烁，他揉揉眼睛，确定
没看错，心里有些疑惑，就弯下腰寻找，在一株枸骨叶冬青下，发现了一只戒指，一只底
座上刻着精密模压花纹中间镶嵌黑星石的戒指。
“只是普通的戒指而已，你还以为会是什么宝贝？”凯森接过去拿到火光下仔细研究
。“也许是当年征讨军的遗物，惹上了亡灵的哀怨和憎恨，你就不怕吗？说不定还是从食
尸鬼身上掉下来的。”他极尽恐吓之能事。
“不，我有感觉。”欧帕斯抢回来紧紧攥在手心。“这上面有盖恩的残余神力，应该
没错的，所以才会发光，这是神启。”
“欧帕斯，我说，你认为黑星石会发光吗，反光也不可能。”
原本预料的反驳落空了，凯森还想继续斗嘴，但沉默不语的欧帕斯安静地叫人害怕。
过了好久他才以尖锐的声音打破沉寂。
“凯森！”
“嗯？”
“明天你一个人回村吧，我不随你去了，我马上就走，我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神庙丢
失的，还有是何来历。”
“是吗！”凯森的语气中竟也有舍不得。“那村长答应给的钱你不要了？”
“那已经无光紧要了，况且，原本就没打算真的收下。”
※※※※※
从墓地回到伊涅尤瓦村的凯森讲述了经过，就立刻成为村子里的英雄，但他似乎闷闷
不乐，接连几天一直躲在小酒馆里喝到烂醉，而后醉醺醺地大叹自己的失意，开始还不理
解为什么，后来村民才弄明白他是在意刚开始的冒险匆匆结束，不知下一回的经历何时开
始。
后来一个月过去了，到了落叶的时候，他的生活才真正改变。那是星期六晚上，将要
打烊的小酒馆里就剩他一个赖着不肯走，店主莫夫动了几次拳头都没辙，只好任他发酒疯
，仰起头正准备再灌下一杯时，却被人移开，他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地扭过头。
“什么啊，原来是你。”他把手搭上欧帕斯的肩膀，小声地说：“回来要钱了？我告
诉你，现在一毛都没有，村长拿去买了只鸡。如果你打鸡的主意，我帮你，回去就煮开水
。”
“不是，当然不是，怎么会……”
欧帕斯看着凯森的脸，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说了胡话，凯森也意识到滑稽过头了
，他摇摇脑袋，摸了摸后脑勺说：“我不善于猜谜语啦，你讲就是了，我听着。”
欧帕斯似乎还未下定决心，他坐到柜台前，莫夫倒了杯刺鼻的自酿烈性酒给他，欧帕
斯刚要接过手，就被凯森夺了去。
“莫夫，怎么给孩子喝这酒！你也是，小小年纪就想学坏吗！”一边说着，他不失时
机地一口喝光。
欧帕斯和莫夫对看了一眼，都在想这个男的脸皮也真够厚了。
“凯森，我这次来是请你帮忙，我要到德瑞芬去，希望你和我一起旅行。”
“为什么？”
“那里从前是盖恩神殿的所在地……”
“还是为了那只戒指的事吗？”
欧帕斯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你相信会有答案？”
欧帕斯好像被催促着作出回答，更大程度上是内心里的自问自答。
“总有蛛丝马迹可寻，但坐等只会一无所获。”
凯森笑眯眯地看着欧帕斯，对他而言，这或许是求之不得的理由，至少不必老死在村
子里了，他承诺地非常快。
“好的，我陪你去，不过你要给我买张更好的弓才行。”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章 旅途
(更新时间：2003-7-27 11:14:00 本章字数：5627)
“真的没了，不是你偷藏起来？那么一大袋面粉啊！”
欧帕斯拎着布袋的一角在风中抖动，对于这个无声的回答凯森尴尬地避开视线。从伊
涅尤瓦村出发已经十天了，一路上他们都用平底锅烤饼吃。每天早晨，欧帕斯都会准备好
一天的份量，然后一次烤妥，但凯森这个饕餮毫不节制，十几块饼中午不到就全光了，欧
帕斯只好重新来做，后来干脆什么时候饿了再就地架锅，通常挑出的面粉用完时，欧帕斯
只能吃到最后一块，幸好他胃口本来就不大，不然肯定顿顿挨饿。
“为什么你不是法师，如果是那就好了，兴许能变出吃的来。”每当走头无路时，凯
森就会强词夺理，也不管内容多么荒谬。跟他时间长了，连欧帕斯都锻炼出舌锋来。
“是啊，是啊，烤食人魔大餐。”说这话时眼睛是望向脖子以下部分的。
“嗯，嗯，”干咳了几声，故意不屑地说“那是你消化不了的。”
“我说凯森啊，嘴硬是没用的，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实际问题。”
小声咕噜着“实际问题，实际问题”，凯森站在大路中间向四周远眺。他们所处的位
置是科穆宁帝国中部的丘陵地带，虽然是去德瑞芬的捷径，但某些区域人烟稀少，相当荒
凉，两人连续走了四天没看见半个村庄，现在食物告罄，只能勉强支撑一两天，如果仍得
不到补给，那情形就十分糟糕了。
“假如撞见只野兔，哪怕瘦也好，”凯森咽了口吐沫，感叹似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能让我吃饱，我愿意相信任何一个神。”
“哎呀，你这话好危险，单单只求食欲，就能发动战争。”欧帕斯一本正经地说。
“战争？”有些不信“你说来听听。”
“古时候有个王国，所有的人都是大老粗，不去计较别的，每天只为食物你抢我夺。
有一次国王丢失了块煎饼，比王冠不见了还着急，于是下令全国搜查，调查下来是被一个
领国的外来客偷走了，国王大发雷霆，当即要大臣起草国书，声明领国不交出贼就宣战，
恰巧的是那人正好是领国的国王，于是两国打起来，打得天昏地暗。两个国王在战场上见
了分外眼红。国王就问‘你们国家没煎饼吗，干吗跑到这里来偷’，领国国王理直气壮地
说‘我们面粉没了’，国王再问‘面粉没了是理由吗’，领国国王不甘示弱地回应‘你为
块煎饼发动战争算是理由吗’，两人都气不过了，你抓我衣服我扯你头发地打起来，结果
都死了，两国人民也伤亡惨重，后来就订了条规矩，凡是偷吃饼的人必须下地狱，国王也
不例外，凡是只为吃饼而把面粉用光的人，就罚他饿一辈子。”
听到这里凯森才感觉出含义来，他脸涨红了，凶神恶刹般的说：“我明白了，你是绕
着弯骂我啊，现在这里没别人，干脆我煮了你吃。”
他的话没说完，欧帕斯已经逃开了，凯森原想追上去，但跑了几步就停下，因为肚子
已经饿了，再做激烈运动，不是更难受吗！
结果，他们一前一后走了相当远的距离，在中午时翻过一处初雪覆盖的小山丘，低缓
的地势向西一直延伸到五里外一条北去河流的河滩才逐渐消失，这条并不宽阔的河流已然
冻结，看来踏冰过河应该不是问题。
他们加快速度，凭目测选择最短的路径，在山丘腰部稀疏干枯的荆棘丛中开辟道路。
缓缓地下到岸边后，两人都精疲力尽，欧帕斯觅了块干净的场所席地而坐，凯森则四脚朝
天地躺下。
“好不容易遇到一条河，这附近肯定有村庄。”凯森的话里却没有半分欣喜。
“那，你说会在哪里？上游，下游，还是对岸”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用猜得吧！不过这也不行，已经没力气再走了。”
“那当然，一天没吃东西，现在连草根我都能吞。”欧帕斯抓了一把雪在手中，似乎
当成面粉，连眼神都变了。
“要是能飞到天上看看，就知道哪里有人了。”真是好主意。
“啊，对了，或许是办法！”欧帕斯兴奋地跳了起来。
凯森惊讶地张开嘴巴，用看怪物的眼神扫着欧帕斯。“你该不会说自己能飞吧！”
“不是我能，是我召唤的宠物能，”欧帕斯手舞足蹈。“应该能招个会飞的出来。”
凯森却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嗯，嗯，这个是魔法啦！”欧帕斯是想很认真说，但表情却严肃不起来。“初级魔
法，咒法系和召来系的寻找魔宠，虽然不能具体指定召唤出来的生物是什么，但还是可以
简单描绘一下轮廓。”
“等等，难道你想告诉我，你还是魔法师？”凯森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欧帕斯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我自己也不清楚。”
“这叫什么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既然你说能施法，那还不是法师！”
“但不同啊，我只是凭直觉施法，不像法师之前还需要预做记忆。”他显得很迷惑。
“主祭大人说我一出身就具有这种能力，古时候像我这样的都被称做术士。”
“哇！简直太棒了，这不是好事吗！你说术士？”
“对，就是这样定义的。”欧帕斯拣了根细枝条在雪上把这个词拼出来。“不过，我
的魔法是通过自身领悟得来，无法从卷轴上学习，所以掌握的数量比较有限，运气好还行
，但未必都很有用。”
“你刚才说的什么寻找魔宠，以前都没试过？”
“一直都没觉得有用，不过现在需要。”他踮了踮脚尖，在地上划了半个圆圈。“那
还是让我先完成吧！”
欧帕斯在地上铺好羊皮垫，然后退后几步开始念咒，他的双手交叉仿佛在祈祷，又渐
渐拉开做了几个快速而奇妙的小幅度动作。他吐词的中间部分，是很普通的现代语，所以
凯森听得懂是几个限定大小和生物范畴的单词，接着那块羊皮垫竟如同活体般跳动，仿佛
在舞蹈，随着欧帕斯声音的提高，羊皮垫的颜色也同时发生变化，原先的浅黄被紫色取代
，从中心长处肉样的花苞，在增大到相当程度后突然绽放，如同鲜花盛开，一只银色皮肤
花猫大小的有翅动物出现在面前，那不是羽翅而是皮翼，这小动物就像是缩小版的翼龙一
样。
那只小动物摆摆尾巴睁开眼睛，一下子就飞到欧帕斯的肩上，它似乎很满意，用长着
肉冠的头在欧帕斯脸上蹭来蹭去，动作很是亲热。
“这是什么动物？”凯森伸出手想摸摸，但小家伙转过头来虚咬一口，吓得凯森赶忙
缩回去。
欧帕斯抓住小家伙的脖子轻轻拎起来，小家伙乖乖地收起双翼，还吐出舌头做鬼脸。
“是妖精龙，一种外生界的魔法动物，我也没想到把它招来。”
“你以前见过？”
“第一次，以前听都没听过。”
“那你怎么知道。”凯森有种“你想骗我啊”的表情。
欧帕斯一松手，小家伙就绕着他的身体飞起来。“因为一旦受我的召唤，就与我的生
命联系在一起，所以心灵相同，它是什么生物，有什么特性，我自然而然就清楚了，而且
，我要它做什么都不用开口，例如……”
凯森还在想着例如什么，小家伙就在他脑袋后面啄了一下，他立刻知道自己被耍了，
气得头顶上直冒白烟，所以迅速地抬手向后一抓，但是伸出一半的时候，就僵在半空中，
如他所看到的，没错，那只小家伙凭空消失了。凯森愣了一会，之后就去欧帕斯的身后找
。
“你认为我长出尾巴了吗？”
“我怀疑你真有一条尾巴，但那东西哪里去了？”凯森眼里凶光直射，看来欧帕斯如
不快点回答，就会被他攥住脖子。
“好，好，我告诉你，还在原来的地方。”
“别骗我，那只有空气。”
“是吗，你揉揉眼睛再看。”那是恶作剧般的声音。
奇迹般的，小家伙再度出现，的确没离开位置，在空中扇着翅膀，尾巴一左一右动着
。
“斯派达尔老弟，还真是神奇啊！”
欧帕斯哆嗦了一下，一旦凯森不用名而用姓称呼自己，那保准是预备给自己几拳，虽
然一定会手下留情，但肯定还是会痛的。
“去，飞过去给凯森叔叔瞧瞧。”欧帕斯故意发出声音，看来是魔宠是被他出卖了。
妖精龙飞到凯森鼻子前面，用头拱了拱，那动作很可爱，凯森伸出手指挠了挠它的下
颚，小家伙似乎很享受，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里好像有七彩的光在流动。
“它该不会是在笑吧？”凯森看来没什么火气了。
“我想被你猜中了，好，我决定就叫它伊恩。”欧帕斯很了不起地说。
“马马虎虎。”
“什么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的名字，马马虎虎的主人。”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欣赏。”
※※※※※
伊恩在天上带路，两个男人被牵着走。这实际上是借助召唤魔宠，取得感观上的一致
，也就是说伊恩所见，会直接反映在欧帕斯的脑中，如此一来，周围方圆百里都能一览无
余。因此当一座城镇从地面上突起，他们也不能简单地归于好运了。
修勃朗是中部丘陵最大的城镇，从此折道向南将进入平原地带，对于走出丘陵的人而
言，这是洗脱跋涉之苦的乐园，相反而即将展开远行的人，会是最后的作乐场所，所以无
论世事变幻无常，只要有贸易，修勃朗始终兴盛繁荣，迎接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在一大片乌云笼罩旷野的天空前，欧帕斯和凯森来到了修勃朗城。
实际上，他们这纯粹是意外，按照原先的计划，修勃朗并不在设定的路线上，而是远
远地偏向南方，现在这种情形说明，早在两三天前，他们就已经走错路了。
“不能怪我吧！”领路的凯森一副委屈的模样，欧帕斯则是不怪你怪谁的表情。
他们沿着一条相当宽阔的街道往里走，在市政厅前的公告栏边停了下来，门口站岗的
持戟卫兵好奇地打量他们，因为一个战士一个牧师的组合，怎么也不像是合格的冒险队，
而那个牧师肩上的动物，似乎还从没听人提过。
“看到没有，凯森，那公告上说，西边的商道有大批巨魔出没，市政厅正准备组织军
队讨伐，所以劝诫往这个方向走的旅客暂时留在城里，或者换走南线，等巨魔被消灭后，
再继续通行。”
“这妨碍了我们，是吗？”凯森心不在焉地说。
“如果你没带错路，原本不会碰上。但我们还继续走下去，就得考虑这个危险了。”
“唉，是的。现在我要找家旅馆吃饭！”
欧帕斯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随即向那个一直注意自己的士兵询问
“对不起，请问离这里最近的旅馆在哪里？”
作为值勤的守卫本不应理睬任何无关者，可这一个因为好奇心，不知不觉就做了回答
。“这边路一直走到拐弯处，蓑羽鹤旅店，说是哈德让你去的。”
“啊，谢谢！”
蓑羽鹤旅店有一个很大的招牌看板挂在外面，老远就能看见字样，非常漂亮的花体字
，边上还绘有云层图案。
他们走向那个旅馆，这是红砖结构三层楼的房子，当街开的窗户上镶着玻璃，这说明
内部的装饰一定也相当奢华。在科穆宁帝国，普通人家采光都是用天窗，一般有窗子的也
多数用云母片，这里在临街的窗户上安置玻璃，也可以说非常有勇气了。
在门口侍应的引导下，两人进入大厅，这是一个很宽广的空间，天花板上挂有巨大的
吊灯，四周的墙壁上支出烛座，靠门的位置摆着花纹精细的搁物架。
“两位打算先用餐还是安排房间？”一个火红头发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孩很客气地说。
“吃饭”“先用餐”几乎是异口同声。
那个女孩微笑着带他们去餐厅。餐厅的墙壁上展示了多幅当地的风景油画，可饥肠辘
辘的两人根本没工夫欣赏，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点菜。
“刺柏子酒，番茄汤，白米布丁，鸡肉，炸牛排，煎洋芋。”
“好的，”女孩对着欧帕斯说“您要点些什么？”
“煎蛋，什锦面包，就够了。对，请为它准备些肉丸。”欧帕斯指了指舒服地趴在自
己腿上的伊恩说。
出于礼貌年轻女孩刚才都没问，现在还是忍不住凑上前仔细看。
“这个小动物是？”
“我的宠物。我们都很饿，请快点好吗！啊，还有，是哈德叫我们来的。”
“哈德！”漂亮女孩脸红了。“好的，马上。”
酒是最先被送上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就凯森一个人喝。欧帕斯观察着所处的环
境，感叹似的说“尼科波里城的豪华餐厅也不过如此吧！”
这里雕有鸡冠花的白蜡木餐桌上铺着紫色的滑布，细银制的作料瓶。镀金的盐瓶和圆
雕饰壶嘴呈天鹅颈形的酒壶放在一个可以旋转的托盘上，连凯森手中的酒杯都是嵌丝玻璃
的。
“啊，食宿的价钱一定很贵！”
幸亏附近没有其他客人，不然真丢脸。但欧帕斯的的确确有些后悔了。
“其实你很有钱啊！”凯森不解地问。
这次临出发前，鲁夫斯给了欧帕斯相当巨额的金币，原来盖恩神庙的穷一直是种掩护
，不想因强盗的觊觎而惹来麻烦，所以鲁夫斯很慎重地保密，连欧帕斯都蒙在鼓里。
“不是这么讲，主祭大人还在埃塔受苦，我却大手大脚地花钱，不有些过分吗？”
“欧帕斯，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凯森很伟大地说。“你要顺其自然，不要想太多
，吃完了就上去吧！终于有软绵绵的床可睡了。”
“你就知道吃和睡。”
蓑羽鹤不但装璜漂亮，菜也是一流，欧帕斯和凯森狼吞虎咽地全吃光了，使不远处穿
着整齐礼服的侍应生不由得直皱眉，如此精美的食物细嚼慢咽才合适，那两个人干脆用手
直接抓着吃，不免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洗完澡之后，两人被领进房间。
在这个旅店中没有普通间，他们只好订下两张床的贵族套房，一天要十个金币。欧帕
斯原来是想出去换家便宜旅店，可一打听因为巨魔出没商道的缘故，多数旅店爆满，很难
保证搬出蓑羽鹤是不是就意味着露宿街头，欧帕斯只能屈服，喋喋不休地嘀咕着，使凯森
有种用拳头塞住他嘴的冲动。
虽然才天黑不久，两人已在又厚又软的被子里躺下，伊恩睡在的枕头旁，但它很快就
钻到欧帕斯怀里去了。
在熄灯前，欧帕斯似乎听凯森说了一句。“我好像又饿了。”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四章 结识
(更新时间：2003-7-27 11:15:00 本章字数：5619)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欧帕斯就被凯森吵醒，他把脸盆里的水洒了一地，碰倒了洗手间
的几个瓶瓶罐罐，据说是踩在肥皂上滑了一跤，欧帕斯都替他脸红。
因为几天来的辛苦奔波，欧帕斯的牧师长衣坏了不少地方，所以无法再穿，他只好将
就着换上事先准备替换的皮外衣和皮长裤，凯森似乎很欣赏他的装扮。
“欧帕斯，你的样子真是帅呆了，不如跟我做战士吧，加上威风凛凛的气势，一定会
得到贵族小姐的青睐。”
“这就是你的志向？”
“错，是你的，我憧憬的可是帝国最好的酒窖。”
他们是餐厅的第一批客人，侍应生们刚换上今天的餐具和桌布，昨天接待的那个女孩
系着围裙用打湿的抹布擦洗窗户。
“两位客人早上好，是要点早餐吗？”她看见两人进来就放下手中的活。
“对，面包和牛奶。”欧帕斯回头看了凯森一眼。“他也是。”
“真是个悭吝鬼啊！”故意很大声。
那个女孩子抿嘴一笑，低着头跑开了。
食物很快端了上来，大概因为比较简单吧。蓑羽鹤的早餐面包配有香肠和蜂蜜，凯森
胃口大开，欧帕斯也比平常多吃了两三片。喝咖啡的时候他一边看着窗外的街景，一边用
撕碎的面包喂伊恩。
“欧帕斯，我们还继续赶路吗？”
“你觉得呢？我不想勉强，如果你愿意休息几天也没问题。”
“你不着急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欧帕斯叹了口气。“连主祭大人都不能说明的东西，也许
神并不愿为人知晓。”
“放心，放心，什么事都是天注定的，这些事等到了德瑞芬你再考虑，之前最好什么
都别想。”
“哎呀，凯森，你果然是乐天派啊！”欧帕斯笑嘻嘻地说。
“当然了，与其在意以后的事还不如想想今天怎么过，你不是说路上有巨魔吗？”
“昨天的公告栏上的确是这么说，如果我们等解严了再过去，不知还要待几天。”
“也就几天工夫嘛，”凯森撇了瞥嘴。
“不，不只这么简单。”欧帕斯故做神秘地说。
“哦，”凯森来了兴趣。“你是不是想和巨魔干一仗。”
“那可是比这更艰难啊！”他吊足了胃口。“就是如何让自以为是的人承认自己是路
盲的问题。”
在凯森作出报复性的动作前，一个声音从旁边的桌子上传来。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能帮上忙，我确信。”
沉浸在聊天中的两人没注意到从刚才开始，有个青年就在一旁听他们说话，这个蛮英
俊的青年搬张椅子坐到欧帕斯对面又接着说：
“你们可以去买张地图。”
“那是什么？”
“不知道吗？”声音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这位……”
被指到的凯森不满地说：“我当然知道地图是什么，军队里的将军有用，那是昂贵货
，有钱也买不到。”
对于凯森的回答，那人作出一个勉强过关的表情。
“话是不错啦，但需要地图的人也很多，例如两位。既然这样，靠出售地图谋生的人
自然会有，而且生意兴隆。”
“哦，你是说会有人花钱买这个？只要问人不就认识路了吗！”欧帕斯说。
“当然不够，”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位英勇的战士难道没问路吗。”
由于对方不知是褒是贬的话，所以凯森得意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我知道有个曾经是冒险者的老人，如今只靠贩卖地图为生。请两位不要小觑，他的
手工绘制绝对一流，甚至比皇家图书馆里的珍藏还要精准，假如两位能得到这么一份，不
要说在国内，即便去西部荒蛮地，也不至于迷路跑到吸血鬼的巢穴里。”
“这么说的话，我们现在的确是落入不死生物手中了呀！”欧帕斯俏皮地说。
“哈哈，哈哈！有趣，真有趣。呵呵，你们好，我是亚舒·卡兰配，这间旅店目前的
半个主人。”
“目前？半个？”
“因为虽然是父母留下的产业，但我志不在此，一直都是委托朋友帮忙打理，所以准
备将来买掉。”
“那你喜欢什么，”欧帕斯禁不住问道。“如果不介意说的话。”
卡兰配脸上带着憧憬，很光荣地说，“成为一个圣武士，铲除邪恶。”
“真是伟大啊！勇敢圣洁的圣武士，一切美德的完美化身，虽然早先身处僻隅，也听
过鼎鼎大名，那卡兰配先生，你已经在试锻炼中吗？”欧帕斯很自然地作出推断。
“不，还没有。”卡兰配懊恼地说。“我还在争取机会，骑士团的名额相当有限，我
等了四年，才被安排在市政厅做一名守卫。”
欧帕斯感觉有些熟悉，他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卡兰配的面容，恍然大悟道：“就是你，
昨天介绍这家旅馆给我们的那个士兵。”
卡兰配失望地点点头，好象在说还以为你早知道了，象我这张有魅力的脸居然这么久
才认出来，迟钝！
“昨天你不是说自己叫哈德吗？”凯森失神似的问。
“那是我的中间名，不过大家都喜欢那么叫。”
“对了，卡兰配先生，既然你在市政厅，那应该清楚商路什么时候恢复通行吧？”能
打听到消息欧帕斯自然不会错过，他急急忙忙地问。
“估计四五天以后，今天下午讨伐队出发，一来一去没这么长时间不行。”
“真的有讨伐队？”
“当然了，两百多人呢，”卡兰配很了不起似的说：“我也参加了，是小队长。”
“是哪种巨魔？”凯森好象很关切地问。
“这我不清楚。但不管是什么巨魔，只要剑砍得动，那就绝逃脱不掉。”
“不是必须酸或火焰才能彻底杀死巨魔吗？”
“啊，这个你也知道。”卡兰配提高声音说“我们有几十名长弓兵，每人都分配了足
够的火焰箭和强酸箭。这次的领队是骑士团的利霍德爵士，他甚至有一把火焰巨剑，用来
杀巨魔正合适。”
看到卡兰配那张羡慕地要死的脸，欧帕斯笑了。
“卡兰配先生，你是以市政厅卫兵的身份受派吗？”
“不，我是自愿的。”卡兰配很不满地说：“在市政厅简直闷死了，每天象僵尸一动
不动地站在门口，都快失去感觉了，我这次要以见习圣武士候补的身份，证明自己的实力
。”
欧帕斯显得很感动，热心地说：“卡兰配先生，我愿意出份力。”
虽然不比欧帕斯大多少，却装出一副很老成的样子。卡兰配装模做样地打量了欧帕斯
一番，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带你去，这很危险，而且利霍德爵士肯定不同意。”
“哈，没这回事。”欧帕斯的表情怪怪的“我不是去当你的累赘，只是在这里帮你。
”
“这里，”卡兰配纳闷地瞪大，“在这里杀巨魔？哈哈！”他大笑起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
“卡兰配先生，请把你的武器取来，待会就知道了。”欧帕斯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过了半小时，卡兰配穿着一整套全身铠甲走来了，看上去相当威风。因为没戴上头盔
，所以还能看见武装紧身衣的上领。他的武器是一把巨剑，既可以双手握持也能够单手使
用。
“就是它，虽然不是什么魔法武器，但也相当锐利。”卡兰配似乎很爱惜，解下来后
小心翼翼地递给欧帕斯。“你想怎么做？”
欧帕斯并没有接过手，而是示意卡兰配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他取出魔法笔在剑锋
的两面从右向左各写了三行小字，在末尾部分则勾勒出火焰的简单图案。
“你把它拿在手中。”这时候的欧帕斯显得很威严，卡兰配不由自主地听从了。这时
来用早餐的人已经相当多，大家都很好奇，围在四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卡兰配将巨剑平举在手中，欧帕斯不知从哪里摸出张砂纸，在巨剑的剑身来回摩擦了
一遍，然后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巨剑在最初十几秒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不久后竟发出微弱
的光芒，接着逐渐变亮，卡兰配感觉象是有股活的火焰在手中跳动，一种灼热感从剑尖传
到剑柄，令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在他几乎要把持不住时，咒语结束了，那光彩黯淡下去，
但原本银白的巨剑已转化为一种暗红色，卡兰配轻轻挥动了一下，剑身周围似乎跳出了小
火花。
“我已经将你的巨剑附上火焰特性，并且拥有低度的附魔等级，相信对于你这次战斗
，应该是很有作用。”
卡兰配的神情相当兴奋，他爱不释手地看着被赋予新力量的巨剑，恨不得长在手上才
好，直到欧帕斯将他从沉浸的喜悦中唤醒，才恍然大悟地问。
“你是炼金师？我还以为你是牧师呢！”
在提瑞西大陆，魔法被分为八个学派（防护系。咒法和召来系。预言系。附魔和魅惑
系。幻术系。塑能系。改变系。死灵系），每个学派又有相应的对立学派，所以大陆上既
有众多的普通法师，也有选择某个学派的专精法师，一般来说只有改变系的炼金师才有能
力单独创造永久的魔法物品，而且也必须达到相当的等级才行。
欧帕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因为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但四周围观的人都只当他是默认，纷纷以惊讶且羡慕的目光紧盯他。在大陆魔法师中，炼
金师可能是最富有的，而且这个人如此年轻，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啊，到现在还没问过您的姓名，想必是鼎鼎大名吧！”虽然先前也不是那么不尊重
，但卡兰配这话真有些前倨后恭的味道。
“不，你肯定没听过，我也一直默默无闻，欧帕斯·斯派达尔，从尼科波里郊外来，
这位是我的伙伴凯森。”
卡兰配绝对是交定这两个朋友了，如果不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巨剑，大概会上前紧紧
拥抱这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吧。
“崔西，来一下。”他高声喊到。很快，那个熟悉的女孩子从人群中钻进来。
“去和柜台说一声，这两位是我最好的朋友，给他们换皇家套房，食宿全部免费。”
“卡兰配先生，这怎么行，我不是……”
“请叫我哈德好了，没关系，这是应该的待客之道，千万别推辞，不然我会很难过。
”那男人表情变得真快，眨眼间就是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请留在这里一直等到我回来。
”
“这……算了，那我就悉听吩咐。”
午饭以后，欧帕斯和凯森按照卡兰配事先告诉的路径，前去拜访那一位地图绘制家。
修勃朗的街道相当整洁，石砌的路面，两边有排水沟，路上时不时可见商贩的小摊，
不象帝国境内的很多其他城市当街养猪，甚至在门口向外倒便壶。
他们走得非常慢，因为欧帕斯是第一次来大城市，目光总会被各种看上去希奇古怪的
东西吸引，实际上，其实那些很平常。在品尝几样风味小吃，听了一会吟游诗人的精彩演
唱后，他才恋恋不舍进入一条小巷。
巷子里已经有人了，几个穿着黑上衣的男人挡在中间，他们都有武装，穿着硬皮甲腰
间别着短剑，其中一个象是为首的人则拿着长剑。
“我们要过去，请让开借个道。”欧帕斯很客气地说。
“你是欧帕斯·斯派达尔吗？”那人用剑尖指着欧帕斯傲慢地说。
“不是，你认错了。”很冷静的回答。
“不是，哦！”那男人伸出头仔细看了下，然后愤怒地说：“别想隐瞒，就是你。”
“如果你硬说是，总得拿出证据来吧！”
“别嘴硬，刚才我在蓑羽鹤见过你。”凶巴巴的声音响起。
“据我所知，修勃朗并不是蓑羽鹤的过冬栖息地。”
“你，你，”那男人嘴都气歪了。“不管你说什么，都必须跟我走，我主人要见你。
不然，我打断你一条腿，你是不是才肯！”
“主人请客，是叫狗咬客人的吗？”真是理直气壮的话啊！
“啊！受不了，牙尖嘴利的家伙，你活不过今天了。”那男人咆哮着。“都给上，别
给他念咒的时间。”
在欧帕斯再度回应前，凯森就拔出双手巨剑冲上去，因为巷子狭窄，那些人并不是正
面排开，所以凯森就对最前面发话的家伙劈过去，那人赶忙举剑挡住，但被巨大的冲力直
击得连连后退，双臂发软手也在颤抖，他没料到凯森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凯森水平挥动双手巨剑，身体旋转了半圈后就压低膝盖，朝另一个人腹部削过去，他
让腰向后倾，因为并不想刻意杀人，所以只斩开硬胸甲划破表皮，但中招的人似乎被吓傻
，楞在那一动不动，所以凯森很方便地一脚踢倒，这回可是很用力，那人趴在地上动弹不
得了。
一只短剑斜地里刺来，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凯森挺直膝盖和腰往前跳起来，然后成功
地做出漂亮的回转，剑锋从偷袭者的头顶划过，削掉了半边的头发，凯森侧身靠上去，用
剑柄打掉偷袭者的武器，然后自然地抬高胳膊，肘部狠狠地猛击在不幸者的下巴上，那人
嘴里吐出血来，含糊不清地哇哇大叫，大概是咬破舌头了吧！
围攻凯森的只剩下四个人了。这时五个明亮的光团飞来，击中了一个拦路人，那是欧
帕斯的魔法飞弹，那人开始流血，并晕倒了。
“要不要我帮忙！要就说一声。”
“不用，刚才你放了个什么破飞弹，只打倒一个人，太丢脸了。”
“你说吧，是不是要我把他们都杀了，我已经准备好死亡术了。”
死亡术是种相当厉害的六级奥术，而且被击杀的生物无法用牧师神术复活，只有中级
上位的法师才有能力施展，那些人都听过这个奥术的恐怖之处，所以吓得面色惨白，手脚
发软，纷纷丢掉手中的武器，只有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头目还想负隅顽抗。
“不要上当，他在说谎，他只是个炼金师而已。”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话音还没落，
就被欧帕斯的定身术定住了，凯森走上去狠狠地打了他几个巴掌。
“还想活命的就逃吧！我这人就是耐心不够。”欧帕斯威吓到，他身上微微发出光芒
，那种模样极具慑服力。
几个人领悟到真正危险的降临，丝毫不顾倒地的同伴和可怜兮兮面颊又红又肿的头目
，拔腿就跑，全都落荒而逃的狼狈相。
“这个家伙怎么处理？拷问他，逼他说出主人是谁！”凯森把小头目拎在手上问。
“别理他了，管他主人是谁，商路通了我们就立刻走。”
凯森跟着点了点头，顺手把可怜虫扔到街头的垃圾桶里。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五章 单方面的不幸
(更新时间：2003-7-27 11:15:00 本章字数：5354)
一栋灰蒙蒙的两层建筑藏在小巷再稍里的位置，外表看上去相当破旧，窗扇上也积满
灰尘，可能好久都没人打扫。开裂的木门虚掩着，用手轻轻推时发出极大的噪声。
虽然被扰乱了兴致，欧帕斯和凯森决定继续原先的目的，路已经走完一大半，中途折
返的话，刚才的架也白打了，所以将战斗驱之脑后的两人，毫不犹豫地走进店里。
里面光线很暗，刚开始时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两人站在那摸索着四面，过了好一阵子
才勉强适应。店面很狭小，空气中有种发霉的气味。柜台的一角上放着蜡烛，他们点燃后
发现后面的架子上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铠甲。箭支。投石器。药水。油膏等等还有许多
，看来这不仅出售旅行地图，还是一家小有规模的冒险者商店。
“请问有人在吗？”欧帕斯高声问，但之后很久都没人回答。
“就不怕有人打劫？这样拿了东西立刻走人谁又知道。”凯森不会是在动歪脑筋吧！
“大概人出去，走之前忘记关门。”
“那样的门锁了也没用，我一只拳头就能砸开。”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如果门上加了简单的魔法防护，可有你好受了。”
“但我仍不相信，”凯森坐到一把破破烂烂的雕花扶手椅上，那是两个世纪前流行的
纹路，也许还是古董。而他那么庞大的体积压上去，就不怕散架跌倒吗。“这会是一位伟
大冒险者的家，起码应该很光亮，而不是这样暗无天日吧！”
“你这么形容可真有些过分。”一个鼻音很重吐词浑浊的声音响起。“是谁规定过去
的冒险者就一定要住宽敞光亮的房子，你们是谁？”
一个瘦长的身形从阴影后走出，这个男人估计有五十多岁，头发还未全白，消瘦的脸
上偏偏长着山羊胡，整个人一副落魄的江湖相。但是，那人真高，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的人
，连凯森都比他矮上一头。
“啊，您好，刚才叫过了，但没人答应。”
欧帕斯正对着那个人，作出和善的表情，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外来的旅客，到这里是因为……”
在他说话的时候，主人拉开柜台下的抽屉，拿出了酒和杯子。
“快来尝尝，这是我自酿的苹果酒，一直都没人来喝，真不给面子。无论有什么话，
你们喝完了再说，告诉我滋味究竟如何。”
主人说话的同时不由分说地把杯子塞到两人手中，然后急急忙忙地斟满。他瞪大眼睛
盯着客人，两只手扇动着，夸张地作出催促的手势。
“你们怎么还不喝啊！”声音象是不满了。
“您自己酿的酒自己还没尝过吗？”欧帕斯犹犹豫豫地说。
“医生吩咐我戒酒，你以为我不想喝啊，快，快！”
凯森倒是很干脆，仰起头一饮而尽，欧帕斯想想了，举起酒杯说“旅途一帆风顺”，
才慢慢喝完，很快，他的脸和脖子都红了起来。
“感觉如何？”主人紧张地问，表情似乎很沉重。
“一般，不是太好。”凯森吐着热气说：“如果你是想让我夸奖，那还不够。”
但主人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开始疯狂地大笑，全身扭曲着手舞足蹈，嘴里神神叨叨地
念着“他喝了没事，他喝了没事！”
总算弄清楚那人说什么话的欧帕斯一下子面色惨白，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痛苦地
蠕动着嘴唇，眼睛里混杂着激烈的非难，凯森还懵懂未知，迷惑不解地问。
“这不好喝的酒还值得他这么高兴吗？”
“我敢肯定，”欧帕斯带着恐怖表情说“喝他前几季酒的人不是从这里被抬出去就是
半身不遂，你站起来看看，是不是还能走路。”
凯森听懂了话，他扔下酒杯双手揪住主人的衣襟，高声说：“你想害我们！”
“不，不是，这只是实验而已。”
主人伸手去扯凯森的手，但怎么可能扳得动，他见凯森始终不放松，嘴里就念了几句
短语，手上立刻发出白光，当这只闪亮的手碰上凯森的胳膊时，壮汉大叫了一声“我被电
着了。”欧帕斯就看见凯森踉跄着往后退。
“我这只手不能动了。”凯森的左臂下垂，不自然地晃动着。
“那是电爪，一定是被他麻痹了。”欧帕斯吁了一口气“这人是魔法师。”
“你自己不也是吗？”主人指了指飞在空中的伊恩说：“这是你召唤来的宠物吧！”
“那你就付出代价！”因为主人伤了凯森，所以欧帕斯真的生气了。
他拉着凯森后退几步，让伊恩停在凯森的肩上，然后双手大拇指相触，嘴里喃喃念出
咒语，最后他大喊一声“欧力克弹力护罩”，一个蓝色的光球从手中飞出并逐渐变大，形
成一个足以将凯森完全包裹的透明光球。
“你是不想让同伴受伤害，才刻意用这个法术，对吧！”主人好象很欣赏地说。
四级奥术中的欧力克弹力护罩，是一种强大的魔法力场，能抵御一切魔法和物理的伤
害，但同时受其保护的人也无法对外界造成任何伤害。
“那就来吧！”欧帕斯淡淡地说。
他快速地念起咒语，主人则冷冷地看着，似乎不屑一顾，认为他玩不出什么大花样。
“高等隐身术”，欧帕斯仿佛消失在空气中，肉眼观察不到了。
“这样就行了吗？”主人伸出前臂，在空中画了圆圈，同时嘴里吐出几个词，就见由
圆心开始向外辐射光芒，“谕言术，扩散！”如同击碎了般，破裂的圆形化作无数的光点
，四面飞溅，一层光的波浪横扫房间，在通过凯森身边时暴露出两步外欧帕斯的身形。
“相当聪明的小鬼。”
因为这时欧帕斯周围已经遮出一道网格般发光的半球，“法术偏转”，总共可以吸收
十个等级的魔法，属于六级奥术，是使用得最普遍的一种防护力场。
“你居然已经达到中位法师的水准了，没想到！”主人惊讶地说。
“让你吃惊的还不只这些。”
欧帕斯的手中连续发出四支火焰箭，空气仿佛也被灼热，撕扯出极大的声响，呼啸着
向主人飞去。几乎是前后不到一秒种的工夫，即将打中仍无魔法防备的主人。
几乎在火焰箭击中的一霎那，情况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法术启动”，石肤。误导
。火焰护盾这三个事先储存好的奥术在瞬间施展出来。法术启动是八级的奥术，可以为法
师储存三个七级以下的奥术，只有真正的大法师才能施展。
因为误导术的作用，主人受到了高级隐形术的保护，火焰箭骤然失去目标，便凭空消
失了。虽然在原先稍微偏离一点点的位置仍显现着主人的身影，但欧帕斯知道这只是误导
术衍生的虚象，本体应该在附近的某个地方。然后，他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四发火焰箭，因
为法术偏转还在起作用，他才幸而没有受伤。
“在神的绝对前，没有任何伪装，领域随着时间而旋转，破碎一切虚幻的镜像，揭露
阴暗的真实之眼啊，真实目光。”
在欧帕斯的头顶上高悬出一只巨大的眼睛，随着它的睁开，误导术的效应消失了，虚
象被驱赶，主人再度显形。
“你究竟是什么人？”主人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问。
他奇怪的并不是误导被破解的事实，而是欧帕斯所用的法术。没错，法师六级奥术中
的真实视域所起到的效果与之相同，但欧帕斯刚才所念的绝非法师奥术咒语，应该说是牧
师神术咒语——祷文。主人在心中很肯定，这的确是神术五级的真实目光。或许一个单独
的牧师并不可怕，牧师与法师斗法简直如班门弄斧，一个单独的法师自己也能应付裕如，
但如此水准的人既能施展法师奥术，也可以使用牧师神术，这就相当不简单了，甚至说可
怕。
“你是我的敌人派来得？已经十年了还没停止追杀？”
“敌人？你敌人是谁我不知道，我来是要买地图。”
“你连这知道，还不是千方百计打听我！”
在科穆宁帝国，虽然法律并不禁止，但官方向来反感私人出售地图，所以这一直是黑
市交易的重头戏，利润十分丰厚，因此不少退隐冒险者晚年都靠绘制地图为生。
大概是因为藏身处被发现，主人又气又恼，快速地念出咒语，但这次时间相当长，无
疑是一个极具威力的高级奥术，欧帕斯仔细倾听内容，脸色为之一变，他也急忙开始念咒
。在弹力护罩中的凯森看出不对头，紧张地汗流满面，本来安静的伊恩也上窜下跳地飞来
飞去，似乎想冲破护罩。
主人念完咒语，伸出右手食指对准欧帕斯，然后大声高叫
“死亡一指！”
随着话音的低落一团青绿色不断变换形状的气团飞向欧帕斯。死亡一指是死灵系中最
恐怖的对付单人的魔法，可以在瞬间扼杀生物的生命力，在提瑞西大陆上能够施展这一法
术的大法师并不多，这个人虽然现在只是个店主，但过去一定很出名。
“防护死亡。”
欧帕斯也完成了魔法，在他的身上出现一个人形的薄膜，当主人的死亡一指击中防死
结界时，似乎有“噗”的一声响，然后青绿色四散，欧帕斯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牧师神术四级的防死结界？”这并非刻意的询问，只是一种言语上的自我肯定，但
听到话的欧帕斯仍不由得点点头。
“怎么可能？”主人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抓着脑后，双眼失神
呆呆地站着。
“明明是我先施法，防死结界的念咒时间也比死亡一指长，是不是？”主人傻傻地询
问欧帕斯，全然忘记了战斗尚未结束，假如这时候欧帕斯突然袭击，这人必定死无葬身之
地。
这是什么人啊！欧帕斯也愣了，所以没来得及回答，主人竟然跑上去双手摇动欧帕斯
的肩膀，象是哄孩子一样。
“快说啊，快说啊，说了给你好处，真的，你不是要地图吗，不管哪里的，我都画给
你，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临了对手却疯了，现在该怎么办？头也不
回地走掉吗？看来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威胁了，欧帕斯先解开弹力护罩放凯森出来，伊恩一
下子飞到他头上。
“只要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声音还在继续。
“我们该拿他怎么办！”凯森倒没记仇，他只觉得好笑。很显然，这个极具破坏力的
人精神有问题。
“我也不清楚。”
“你就讲给他听好了。不然，他一直发疯，人家都会以为是我们折磨他，把他逼疯了
。”凯森想到了关键问题。
“也只能这样！”欧帕斯拉着那人的耳朵响亮地说。“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合并
音节。”
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们只好失望地转身离开，当门即将关上时，才有一个声音幽
幽地响起
“地方神赋予牧师的特殊能力——合并音节？”
在上一代神还未被取代的古王国时期，也就是距今五千多年前，魔法尚处于萌芽阶段
，是由牧师们作为神的代表操纵世间和人类的命运，他们发动战争。宣判死刑，各国王室
都匍匐在神殿脚下丝毫不敢忤逆，为了慑服无信者，神赐予牧师合并音节的能力。因为牧
师神术的咒文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念完，这在某些时候非常不利，所以每个神都挑选几个
最忠实的信徒——通常是主祭和大主教——让他们领悟合并音节，从此施法只需过去的一
半时候。
据说诸神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是诸神大战后神的神力被严重削弱，必须透过地上信
徒施加影响，这也说明地方神为什么轻易就被后来兴起的领域神打败。自那以后，合并音
节的能力逐渐失传，在传古典籍中也未留下记载，因为是被禁止的，只有神殿遗迹的刻石
上，才偶尔提到这个词汇。
“但是你却会！”主人，不，他已经说自己是叫奈修·布伦姆，恢复到正常状态后反
而精神亢奋，他拦在门口不许欧帕斯走，看样子是希望欧帕斯有所觉悟能自动留下供他研
究，他大声叫嚷着“这是宿命，你无法拒绝！”
“不是吧！布伦姆先生，我救你醒来也不指望你感谢，但我有正经事！”
欧帕斯大声感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为何这么悲惨，会遇上这个难缠的家伙。
“正经事？牧师就是见钱眼开的医生，表面上驱鬼背地里沆瀣一气的除灵师，颠倒是
非的谣言散布者……”在说了一大通牧师的坏话听得那两人目瞪口呆后，他才实际性地问
：“你到底有什么正经事。”
总算松口气的欧帕斯比偷窃现场逮到的贼还慌张，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要去德瑞芬
，德瑞芬的盖恩神殿遗迹。”
“哦！”布伦姆兴趣来了。“你去那里寻宝？是不是在哪本古书里找到藏宝图了？”
不愧曾经是冒险者，一下子就往这方面想。
“不，当然不是，是我和凯森发现一个神秘印记戒指，可能和那个遗迹有关。”不好
，说漏嘴了，欧帕斯恨不得头撞墙。
“给我看看，就在你身上，对不对！”有一只手伸向别人的口袋。“不在这里吗？”
“不在我身上，怕路上丢失所以留在埃塔村了。”谎话说得很流利。
有些失望的表情在浮动“那你发誓，用你的神的名字发誓，不然让我搜！”虽然凯森
脸皮也很厚，但面对布伦姆也不得不甘白下风了，这人连厚颜无耻的话都说得理直气壮。
庇佑费勃和雅金的盖恩神啊！您到底考验我到何时，怎么会变出这么个人来，让他不
分青红皂白地耍赖呢！欧帕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神的名字。
“好，我发誓！在盖恩神的名义下，以千古的光辉做见证，我发誓戒指不在我的‘身
上’，我也没把他带在我的‘身边’。”
布伦姆自然不清楚誓言中几个词的确切含义，所以姑且相信了，但他当然不愿意放手
，他说了欧帕斯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惊世骇俗的话
“等我收拾一下，也跟你去德瑞芬。”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六章 预言
(更新时间：2003-7-27 11:15:00 本章字数：5608)
奈修·布伦姆的真实姓名其实是塞蒙·费尔海恩，之所以隐名埋姓是因为他的名声在
最近几十年内颇为暧昧，他出身于科穆宁帝国最显赫的贵族世家，该家族曾经在帝国政治
舞台上扮演重要角色，但在权利斗争中，这显然会招致觊觎和憎恨之心，而他天才般的魔
法才能，正是直接造成灭门和无数灾难的根源。
他无意报复，只是力图摆脱笼罩在头上的阴影，从他二十五岁那年逃离尼科波里起，
就辗转于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漂泊了将近三十年，他被袭击暗杀了不下百次，也几乎丧
命。他不通世故，往往以自我为中心，态度上傲慢且带有神经质，随心所欲而不论是否可
行，因此在最后一次冒险中被几个伙伴遗弃在修勃朗，虽然如此，他本质上仍是个好人。
“举杯吧！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他想了想该说的祝酒词。“为我的加入，以及将
来的行程，干杯！”
这是在蓑羽鹤的餐厅里，在他将屋子的门钉起来后就一步不离地跟在欧帕斯后面，絮
絮叨叨推心置腹地讲了自己的出生来历，对于他的毫不隐瞒，别人只会觉得麻烦。
“加入！还有将来！”欧帕斯凄惨的叫声久久回荡在四周。
布伦姆嘴张得大大的。“你有这么高兴吗？可真想不到，我要考虑下半生都待在你的
队伍里。”
欧帕斯全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旁边的凯森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都在想：早知道这
样还不如当初直接出城和巨魔作战，真是倒霉死了。
“还没喝就醉了？这人真怪！”布伦姆根本不看别人的脸色，他瞧瞧周围环境，似乎
想起了什么。“这不是那个小鬼哈德的烂旅馆吗！”他也真够后知后觉得了。
“没错，就是他。”欧帕斯咬牙切齿地说，大概心里在埋怨亚舒·卡兰配是害人精。
“快给我把那小鬼叫来，这么说我卖地图，也是他告诉你的喽！”
“没错，除了他还有谁！”
“我要让他尝尝电爪的滋味，叫他别乱说还是没当回事。”看来布伦姆很喜欢用电爪
折磨人。
欧帕斯撇撇嘴，倚到椅背上，心里想：难道你的口风就严吗！
“他出城去和巨魔作战，几天后才能回来。”
“让我猜一猜，”布伦姆突然间很兴奋。“是不是巨魔山丘附近，我早说过，巨魔下
一次肯定出现在那里！”
凯森作出吃惊的表情。布伦姆的意思好象就是巨魔应该出现，然后证明他的断言，这
个人当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啊！
“我对修勃朗附近的地理一无所知。”欧帕斯嗤嗤地笑起来。“不过，都叫巨魔山丘
了，还能跑到哪里去啊！”
布伦姆把脸一板，粗鲁地喝光杯中的酒，然后随手朝桌上一丢。
“小孩子就是没见识，说话的时候对长辈也应该尊敬点，当年我学会施展枯竭术时，
你还没换牙呢！”
“这扯不到一起吧！”欧帕斯不服气地说。
“别顶嘴，你应该为难得的受教而谦卑地倾听。”布伦姆一瞪眼睛。“我对修勃朗三
百年来的历史了如指掌。”
“对，对，你是活页字典。＂
“巨魔山丘并不是因巨魔出没而得名。”布伦姆愤愤然地说：“那些不懂装懂的人完
全是胡说八道。”
“你凭什么说这是胡说八道？”
“如果你象我看过这么多书，学会谦虚和忍让的话，就应该等师长把话都说完，再表
示自己的观点，我年轻时候的那一代法师每一个都彬彬有礼，没有毛躁和自大的坏脾气。
”
布伦姆讲得好象他自己正是完美法师的典型，兼具备贤明与理智的大人物。
“还是先把话说清楚吧！”
欧帕斯根本不理会对方连篇的大道理，规范别人自己先做到才行，在这方面布伦姆毫
无说服力可言，只能让人觉得滑稽，但他自己却不自知。
布伦姆左手支颐，不停地眨着眼睛。
“历史书中有确切而详细的记载，在三百年前修勃朗还是个小村庄，年年遭受暴雨和
洪水的侵袭，但这还不是关键，巨魔才是威胁人类的真正敌人，被捕获的村民无一不被分
食，甚至受逼迫而主动交出人质，人类的泪水交汇成幽冥之河。”
“难道没有地方警备队出来制止吗？”
“喂，你对‘三百年前’没概念吗？总不会是对出生之前的史实毫不知晓吧！”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受单纯的教义灌输，盖恩神殿又拒不承认费勃王国灭亡后继而兴起
的各王朝的为正统，所以对大陆发展都抱着漠然无视的态度，因此，无可否认的是，欧帕
斯在这方面的历史知识相当贫乏。他羞红了脸，一副很不自然的模样。
布伦姆继续沉浸在对历史的感叹中，他仿佛十分享受。
“当时正值大动荡年代，不仅政治上极其混沌，战争也无日不休。在东部大陆地带，
怪物肆虐，甚至占据人类聚居地，只有力量强大的城市，才有能力自保。例如尼科波里，
就从未陷落，尼科波里，也就是胜利之城的意思，她也无愧于这一光荣的称呼。”
欧帕斯入神地听着，凯森也双眼发光，那是个黑暗的时期，也因此英雄辈出，他有志
成为行侠仗义除奸扶弱的游侠，当然兴趣十足。不仅如此，布伦姆的话还吸引来不少客人
，他们聚精会神地等待接下来的内容，看到有这么多人围观，沾沾自喜的布伦姆非常得意
。
“有谁知道修勃朗城的创建者是什么人？”
旁听者中飞出一句话。“第一代的伊欣格尔公爵。”
“对，坎伯宁·伊欣格尔，当年只是个卑微的农夫，是时势造就了英雄。”
抢先回答的人为布伦姆的认同洋洋得意，那种表情真……恶心？
“他是第一个扔下农具拿起武器的人。当时修勃朗的人类只知道逆来顺受，巨魔将这
里当作粮仓，随意杀戮，几乎是屋内满哭声，房外遍白骨。但是即便这样，人类也不敢反
抗，甚至没有勇气逃走。”
“应该是避无可避吧！”
欧帕斯很伤感地插嘴。
“的确是这样，年轻的斯派达尔，你也很难体会吧，谁又有那种感同身受的折磨呢！
当坎伯宁·伊欣格尔用斧头砍下企图吞食自己的巨魔的头颅时，他就知道这是宿命的安排
，你们也可以认为这是他的痴心妄想或纯粹幻觉，但当时确实如此，事实也证明他不懈努
力的成功，才有今天的修勃朗和诸位的安乐生活，为了我们的这一位英雄，大家都来干一
杯吧！”
听众们如痴如醉，为布伦姆的渊博知识喝彩。大家都跺着脚高举酒杯很快地喝完。
“但这和巨魔山丘有什么关联？”
欧帕斯前倾身体，侧着脸询问。布伦姆反感地看了一眼欧帕斯，好象是表示问话打断
了他叙说的步骤，十分令人不快。
“我刚才所说的内容正是为后面的话铺垫，巨魔山丘与坎伯宁·伊欣格尔有着千丝万
缕的联系。他并不是单枪匹马，有一个人也是因此而闻名，那就是他最强大的战友，著名
的大法师阿尔布莱希特。”
“啊！就是那个大预言家吗？”一个有些年纪的老人说。
“正是，他曾经在自己的书中预言，巨魔的驱逐只是暂时，终究还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在几百年后，如果贝福山丘成为巨魔的巢穴，那么伊欣格尔家族将衰落，并从此一蹶不
振。所以三百年前巨魔横行时，并没有巨魔山丘，只有当这个预言被宣布后，才被坎伯宁
·伊欣格尔命名为巨魔山丘。你们想想经过这么多年，虽然仍不时有怪物侵扰，但巨魔却
销声匿迹了般不见，就在一个月前，巨魔终于出现了，这不是预言应验，又是什么！”
“修勃朗是伊欣格尔公爵的领地，如果公爵倒台了，会怎么样？”一个听众急迫地问
。
“这个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明白。争夺，易主，实力的消长。恐怕这里的变动会直接影
响到帝都，临近贪食的领主们恐怕都蠢蠢欲动了。”
布伦姆用很辛辣的讽刺语气说。大家都跟着叹气，不由自主地再去倒酒，仿佛这样就
可以冲刷去那颤抖的不快。
“不能避免吗？”
欧帕斯带着希望的表情问。
“阿尔布莱希特的预言还没有过不应验的例子。你们也不要憎恨他，认为是他带来了
厄运的预示，本身也是不祥。要知道阿尔布莱希特的预言已成为一个体系，维持帝国和大
陆正常运转的借鉴书，他的预言现在起作用，将来也是。话说回来，如果他预言的准确性
被推翻，很难说不会造成另一种坏影响，甚至是更大规模的混乱。所以身为平凡人的我们
，只要以‘我仍然过我自己生活’的态度面对，就足够了。”
凯森不自觉地问
“但我还是不懂，巨魔出现为什么就代表那个家族要完蛋呢？”
布伦姆以“朽木不可雕”的目光注视凯森。
“预言并没有逻辑性可言，它只反映最初现象产生的终极结果，中间也可能是直接，
也可能是间接的联系，你能说你在这里咳嗽一声和公爵失眠有什么关系吗，你不会认为有
，也觉得荒谬。但是，如果预言说这是必然的，那就绝对系在一根因果线绳的两端，你的
任何动作都逃不脱这命运的制约，你或者以为是躲过了，其实仍是早有安排。”
“安排？谁的安排？”
“自然是神的安排，可以说预言家是最接近神的人了，你不要以为是牧师啊！”布伦
姆用含着嫌隙的目光瞪了欧帕斯一眼。“你真以为预言家有多大神通法力无边吗，他们只
知道神愿意透露的部分，神通过这个影响凡人，这只是间接干预的手段之一。神不会让人
改变命运，所以不提示中间的转化过程。你想啊，如果一切说透彻了，那就可以事先避免
，预言也破产，那样就不称其为预言了。归跟究底，预言只是神让人觉得命运捉摸不透，
从而畏惧并臣服的谜语而已。”
在巨魔讨伐队出发的四天后，传来了败战的消息。
先是有零零星星的伤员被大车送回城，这虽然不说明什么，但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
市民心中传播。伤患带着痛苦的音调哭述着自己的悲惨遭遇，这足以让怕事者的人胆战心
惊，但人类的那种好奇心真奇怪，明明因为看到巨大的伤口而脸色发青，仍蜂拥着挤上去
打探究竟，大概是为了满足一种廉价的代入意识吧，流言散布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讨伐队并没有直奔巨魔山丘，看来知道阿尔布莱希特之预言的人并不多，他们一路扫
荡单个巨魔和豺狼人，虽然有几次受困，最后还都能取胜。后来一切迹象都指明巨魔山丘
才是问题的根源，利霍德爵士终于下命令向那个方向前进，一路上也受到越来越激烈的袭
击，从那时开始，他们就应该意识到所面对的敌人不只是巨魔那么简单，但很显然大意了
。他们傍晚前后抵达巨魔山丘，竟没能立刻侦察周围的环境，当时所有的人相当疲倦，利
霍德爵士根据自己的判断认为巨魔的实力已经被大大削弱，不足以构成太大的威胁。
他决定将队伍分成两部分，由骑士和步兵队沿着谷地先开战，而长弓手则在两边的地
势高处埋伏。一旦将巨魔成功引诱出巢穴后，尽量由长弓队消灭，这时骑士们将来回冲锋
打散巨魔的组织，步兵队在后面摆开长矛阵最大限度撕碎巨魔的身体不让它很快再生，同
时阻止巨魔有可能的对长弓队的围攻。当然如果仅仅没有大脑的巨魔的话，这将是个非常
优秀的战略，利霍德爵士也不认为有其他敌手，所以十分满意。
次日清晨，讨伐队按部署到达各自的位置，只等待利霍德爵士下达作战的命令，士兵
们个个摩拳擦掌，都很轻易地看待这最后的战斗，但首先开打的却是敌人，巨魔从两侧偷
袭了高地上轻甲装备的长弓队。
所以长弓队根本未发挥任何威力，只匆忙而胡乱地射了一轮箭后就被迫拔出短剑应战
，巨魔们狂热地扑来，粗大的双爪几乎一下子就能撕开防护不够坚实的皮甲下的软弱肉体
，长弓兵的短剑根本无法伤到巨魔，这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吓破胆的人呜咽着四下逃窜
，结果不到半个小时，长弓队就全军覆没了。
目睹这一惨剧的下方部队，掀起了惊恐的波澜。骑士们不待利霍德爵士的命令，自发
地前去救援，虽然担心正面也遭受突袭，利霍德爵士却未阻止部下的行为，因为那样将会
被认为残忍和麻木不仁，就这样，骑士们全都跑开了，因此长矛阵面前空门大开。
步兵队因为已经摆好阵形，中途转向十分困难，所以无法增援长弓队，只能眼睁睁看
着，士兵们大声埋怨和咒骂，而他们所不知的是，自身的命运也在稍后时间内决定。就在
这个时候，敌人的图谋被实现了，十几个蛇人法师从地底钻出来，毫不迟疑地施展魔法，
它们整齐地念咒，上身摇摆着双手挥动。士兵们马上意识到这将是恐怖的灾难，自己首当
其冲成为瞄准的标靶，因此愤恨而绝望地朝蛇人法师奔跑，不顾混乱的扩大和队形的解体
，但他们距离实在太远，如果骑士们还在的话，原可以骑马冲锋，但现在鞭长莫及，只得
无奈地瞠视空气中瞬间燃烧出的巨大火球。十几个熊熊燃烧着的火球发出雷一般的响声，
空气仿佛灼热而沸腾，热风熏得人发昏，然后一齐飞向已经松散开的长矛阵，一刹那天空
变得异常明亮，眩得人睁不开眼睛，巨大爆炸声的轰鸣震聋了双耳，身体在音波中震颤。
当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勉强恢复视力时，刺痛的双目所反映出的画面是人的残肢缤纷如雨落
，仿佛这不该是人间发生的场景，而是犹如地狱一般。
仿佛被这个惨状吸取了勇气和信心，亦或者意识到大势已去接下来只是无谓的屠杀，
所以利霍德爵士下达了逃生的命令。平地上的士兵都各自散开逃跑，但那些仍在和巨魔作
战的骑士们无视命令拒不撤退，他们直到纯银的铠甲被染成暗红，锋利的巨剑从中折断，
不再怜惜的生命迅速消逝时，才停止战斗，冰冷的身体无知觉地躺在秋天的原野上。
修勃朗城陷入一种恐慌中，并不是因为单纯的死亡，这样规模的讨伐队再来几十次都
没问题，但是人类被怪物所设计，遭到如此可耻而凄凉的失败，令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
蓑羽鹤也呈现出一种无秩序状态，拥有者亚舒·卡兰配至今生死不明，旅馆里来了更
多的人，都在讨论已知的事情，猜测生还的可能性，大家齐声责骂利霍德爵士的轻敌和愚
笨，愤怒地高叫要再次讨伐那些肮脏的怪物，也有人记忆起布伦姆那天晚上讲述的预言，
感叹似的哀怨命运之神性格的反复无常。
当人们都对亚舒·卡兰配的生还失去希望时，欧帕斯在旅馆的一角无意中听到一阵啜
泣的哭声
“哈德，我知道你还活着，请快些回来啊！”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七章 相遇
(更新时间：2003-7-27 11:16:00 本章字数：5323)
从睡梦中被吵醒，欧帕斯听见房间外面传来异常嘈杂的声音，隔着窗户朝外望去，街
上不停地有人跑动，火光来回闪烁，然后十几匹战马飞奔而过，在旅店的门口猛然停住，
急促而响亮的脚步声中夹杂着女子的痛哭，那是绝望的哀号，听得人毛骨悚然，心里发虚
。
他快速穿上衣服，搔了搔乱七八糟的头发，因为凯森还在熟睡，所以蹑手蹑脚地走路
。打开门时，过道上站满了揉着惺忪双眼的其他旅客，都在纷纷议论发生了什么事。
走下楼梯来到一楼的大厅，欧帕斯看到明净的大厅地板上落下斑斑的血迹，侍应们正
准备被褥搭设临时的床铺，十几个负伤的士兵半倚在墙上可怕地呻吟着，有些人头部受伤
满面鲜血，有些人开肠破肚奄奄一息，但几乎没有人只是轻伤，女侍从厨房拿来煮过的针
和线，几名医生当即开始手术。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几个面色灰白的圣武士焦急地交谈着，
另一个稍微年轻些的正试图安慰旁边低头抹泪的女士。崔西也在跟着帮忙，她看到欧帕斯
就立刻说：
“斯派达尔先生，哈德回来了，他伤得很重，请您救救他吧！这里只有您是法师。”
崔西紧紧握住欧帕斯的前臂，眼睛里闪耀着恳求和希冀光芒。
“他在哪里？”
卡兰配在离大厅最近的一个房间里，腹部被划开，伤口很深，血水仍在流出，他的身
体不安地扭动着，似乎是强制自己不发出叫声，但看见欧帕斯时居然还能勉强笑了笑。
“他始终不停地发烧，身上还长出怪模怪样的斑点，刚才医生竟然说无法缝好伤口！
”崔西哽咽着说，从脸上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欧帕斯低头检查了一下，很快判断出原因。“这是中了死灵系的魔法，所以单纯的手
段无法治愈。”
“那就没办法治好吗？”崔西急煎煎地问。
“有办法，你先别慌。”
他走到卡兰配的身边，把右掌放在病人的额头上，然后低低地说出咒语。他的手心慢
慢放出白光，透过手背可以看出那是种柔和的光芒，神术三级的治疗疾病发挥出应有的效
用，邪恶的诅咒被解除，卡兰配虚脱了般放松身体。
“医生，医生，快来啊，快来给卡兰配先生缝针。”崔西叫喊道。
“不用叫医生了。”欧帕斯轻轻地说。“还是由我来吧。”
这次他的全身都闪现金色的光亮，然后逐渐汇聚到手部，崔西都无法正视那如太阳般
耀眼的光球。欧帕斯的双手只是微微触碰到卡兰配的身体，伤者原本苍白的脸上就渗出红
润，而伤口处的脓液被蒸发，露出下面的肌肉和内脏，伤口以肉眼观察得到的速度迅速愈
合，最后只残留下一道长长的红色印记，除了身体仍然虚弱外，卡兰配已经没有任何大碍
了。
“卡兰配先生，只需静养半个月，你就可以完全恢复了，但这段时间内，请不要做任
何激烈的运动。”
“请叫我哈德吧，我对您的感激真是无以言喻，其实您已经救过我一命了。”
哈德激动地说他和同伴被几十个巨魔围困，其他人无论将巨魔砍得如何零碎，都没办
法阻止巨魔的再生，只有他用那把欧帕斯改造过的巨剑才能彻底杀死巨魔，最后活下来的
只剩他一人，幸运地被城里派出的搜寻队发现，才死里逃生。
“那么哈德，先前回来的人说有蛇人法师，你看到了吗？”
“千真万确！我着辈子都忘不了那该死的怪物！”
崔西递上一杯水，哈德道谢似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喝着。他的神态依然很疲倦，拿
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颤抖，接连好几下牙齿都撞到杯壁上，后来崔西很小心地一口口喂他
喝。
“让你见笑了，但是见过那种恐怖的场面，我始终无法镇定下来。”
“哈德，你还好吧？”
“没什么大不了，比起躺在坟墓里的伙伴，我都无法相信自己还活着。”
欧帕斯跟着叹了口气，哈德反而挤出一丝微笑。
“但是等我能再次舞剑时，不会放过那些残忍的畜生，下一次的讨伐队，我还要参加
，为伙伴们复仇。”
“哈德！”
崔西埋怨似的呼唤了一声，哈德的回应是握住了她的手。
“别害怕，崔西。这总需要人再去做啊！我并不是自认为有多伟大，也许在这次出发
前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现在我体会到自身的渺小了，这几乎是一场恶梦，猛然间就醒
了，我还是我吗……你知道我怀疑。”
他激烈地喘起气来，手握得更紧了。
“我没有丢下同伴溜掉，当时马死了，一身的铠甲又重得要命，我真的很害怕，就想
起你。”他羞涩地笑了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到绝望的时候总想起自己最思念的
人，所以我一边叫着你的名字一边战斗，他们都很奇怪，因为我喊着世上最美丽的名字的
时候，却浑身鲜血整个人充斥着杀意。”
“哈德啊！”
“我心里很痛，不知道为什么活了下来，我比别人更有活下来的理由吗？”
哈德从崔西手中拿过水杯象喝酒那样吞掉了剩余的水，他摇摇晃晃地支起了上半身。
“利霍德爵士的尸体是我带回来的，他当着我的面死去，曾经是多么伟大的英雄啊，
就那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吩咐我自己一个人逃生，但我就不能把他放在那里不管。”
哈德的眼角流出泪水。
“斯派达尔先生，利霍德爵士的遗孀就在大厅里吧？”
“如果那位贵妇人是的话……对，我想她在。”
“我该怎么办，我根本没有勇气面对。我发了誓，按照死去同伴的托付，向他们的遗
族传话。可我做不到啊，我怎么才能让他们接受亲人死去，而我却活着的事实呢！”
哈德哽咽着，伏在崔西的怀里，欧帕斯默默地注视，心中也浮荡着悲伤的波纹，一种
从未感觉过的难受。
让那对男女单独相处，欧帕斯只是静悄悄地出去关上房门，他有些慌乱地踏步，自己
也仿佛得过一场病。
蓑羽鹤成为临时的伤员收容所，从神殿赶来的牧师着手医疗重伤士兵，有的可以保存
性命但不可能再恢复原状，有的连牧师神术都无法挽救而被抬出去，大厅里有种异常的压
抑了感情的凝重气氛，或许人们需要大声渲泻，用饮酒来麻痹自己，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是僵硬地做着手头的工作。
欧帕斯站在大厅没有旁人的一角，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你也觉得是预言的一部分吗？”
欧帕斯对靠近的布伦姆说。布伦姆住在他隔壁的房间，刚刚醒来。
“是与不是，”布伦姆出奇地有些狼狈，大概因为欧帕斯的突然发问吧。“你不要问
我，我回答不上来。”
“如果因为预言的存在，那就是导致牺牲的理由吗？”
布伦姆不解地歪起了头。
“就像这次，按照你先前的说法，根本是无济于事和枉送性命。是通过死亡来更醒目
地证明预言，或者是预言实现的羊肠小径，假设时光倒流，再经历一次战斗，仍注定失败
，也就是说不管如何努力，结果都是一样？”
“的确如此。”布伦姆沮丧地说，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肯定而高兴多少。
“那样的话，只要深信不疑，就不必派出讨伐队，什么也不做，坐等预言实现好了。
”
布伦姆失望地摇摇头。“不对，那你是理解错误了。人绝对不会因为预言而改变注定
发生的事情，在这方面，人是逆来顺受的。”
“你的意思就是说连这次战败也归于大预言下的一个环节，我们只能按照剧本演，却
无法改变剧情，是吗？”
“这个比喻真是恰当极了。”布伦姆打响手指。“原本就是这么回事。你活着，你去
做了，你死了，还有下一个继续。”
“布伦姆先生，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观念并坚信不疑的？”
“从我离开尼科波里的那一天起。好了，小鬼，废话还挺多，告诉你就是破天荒的事
了，你还真麻烦。”
在天亮以前，欧帕斯一直帮着治疗伤员，人们都为他身兼牧师和法师惊讶不已。
时序迈入衰腐之月，中部丘陵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刮起持续不间断的狂风，据说直到明
年春天方才停歇，即便这样，往年的时候仍有商队冒险穿越，因为一天当中傍晚的那几个
钟头风势将减弱，足够走上很长的一段路了。然而此刻的修勃朗城内滞留了大批的商旅，
没有人知道还要待多久，灰心失望的已经开始打点回程的行装，即便仍在观望的也顾虑重
重，城里正在组织第二次的讨伐队，预计在中旬的时候出发，因为接受了上一次轻敌的教
训，所以将有法师和牧师随行，除此之外，传闻说还有更多的支援。
紧接着听闻消息而从帝都一路疾驰而来的伊欣格尔公爵带领自己的扈从队住进市政厅
。虽说修勃朗是公爵的领地，其实自上一代的公爵起已经有六十年没回来过，原先公爵府
的因为得不到修缮而破败不堪，才不得不屈身暂栖市政厅后院招待官方客人的招待所，跋
扈惯了公爵侍从或许会抱怨，但公爵本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蓑羽鹤餐厅里的壁炉正正劈劈啪啪地燃绕着柴火。
这段时间以来这里成为修勃朗最大的聊天室，无所事事的人成天待着，发表自己的观
点和不切实际的议论，人们相互争执，甚至动粗，布伦姆是场中最受欢迎的人，述说的掌
故总是吸引成批的闲家，短短几天内他在修勃朗家喻户晓，人人都知道蓑羽鹤里有这么个
人物。
欧帕斯和凯森坐在人群外面，他看者被围在中心的布伦姆说：
“我们在修勃朗已经耽搁不少天了，是不是该走了？”
凯森表情疲倦地咬下巧克力派顶层的樱桃，他含含糊糊地回答：
“怎么走？巨魔我是不怕，但这种天气，很容易在野外迷路，我不相信布伦姆是合格
的向导，打死我也不信。”
欧帕斯叹了一口气，然后拿起桌上的一块蛋糕，他说道：
“只能走南边了，多绕路也是没有办法。”
“你决定什么时候走？”
这时从人群中传来讥讽的声音。
“真是自私自利的家伙！”
“嗯？”
凯森和欧帕斯都莫名其妙地四面张望。那是女性的声音，而且听上去相当年轻，但是
餐厅里有不少符合条件，所以分辨不出究竟是谁，欧帕斯想了想说：
“请问刚才是谁在说话？”
一个声音响起，明明就在附近，但躲在人群里。
“我在说话！你有意见吗。”
凯森惊讶地站起来朝背后望去，并没有人在那里，他用迟疑的眼神望着欧帕斯。欧帕
斯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
“躲在暗处，不敢出来见人，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吧！”
“你没有资格说我，但我不会让人捉住把柄。”
很快地，在他俩面前出现一个身材修长容颜美丽的女子，和人类女性没太大不同，只
是细而尖长的耳朵说明并非来自人类社会。
凯森大大咧咧地对欧帕斯说：
“是精灵！”
欧帕斯很奇怪地看了看对方，然后很肯定地低声说：
“不全对，应该是半精灵，书上有描述。”
“嗨！坐在那里的，不要这么鬼鬼祟祟，没错，我是半精灵。”
这个半精灵有欧帕斯那么高，不像精灵只及普通人的胸部，金色耀眼的头发如同名工
精致的镂刻，每一根都富有生命。她的五官细致而轮廓分明，白皙的面庞，荡漾出水色的
冰蓝眼睛，双眉细长而弯出优美的弧度，小巧略翘的鼻梁显示出极有个性，鲜红的嘴唇微
微喘着气，似乎刚刚激烈运动过。此外说话的音调非常动听。
她穿着绿色的精灵锁子甲，外面披着黑色的斗篷，前面没有扣起来，大概因为房间太
热。腿上有皮制的护膝，左边腰上佩着一把很少见的弯刀，右边则是投石器和估计放有弹
丸的布袋。可以肯定她是个战士，至少有相当的格斗技能。
欧帕斯定定地入神看着，被瞧得不好意思的半精灵脸都红了，凶巴巴地说：
“脸皮真是厚，竟然能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啊！”回过神来的欧帕斯腼腆地笑了笑。“我叫欧帕斯·斯派达尔，这位是我的伙
伴凯森，圈子里的是布伦姆。”
“知道，听说这几天你们变得相当出名。”
“那么，你是？”欧帕斯试探性地问。
半精灵“哼”了一声，似乎是不屑说出自己的姓名，但是在转了半圈眼珠后，放松了
口气说：
“好吧，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弗蕾娅。”
“弗蕾娅小姐也是旅行者吗？”
“难听死了，什么小姐，小姐，我可不是娇滴滴的贵族公主。”
欧帕斯慌张地说：
“啊，这个，我知道了。”
因为欧帕斯的出丑，弗蕾娅似乎显得很高兴，她撅起嘴说：
“刚才你们说要走，就丢下这里不管吗？”
“但是，我们有什么用，骑士团已经准备第二次讨伐，况且伊欣格尔公爵不是也回来
了吗！”
“对，公爵请你们去，我就是使者。”
欧帕斯突然接不下去了。这实在太意外。
“去干什么？”凯森仿佛没有任何概念，还是很平常地问。
“我也不知道啦！”弗蕾娅显得很委屈，她咬着嘴唇说。“杰根从不瞒我任何事，偏
偏就不告诉我叫你们去干吗，我一定要弄明白。”她捏紧拳头很坚决地说。
“公爵很年轻吗？”欧帕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
“当然，才三十岁，还很英俊呢！”弗蕾娅转眼间就变得兴高采烈了。她仔细瞧了瞧
欧帕斯。“嗯，你长得也不赖啊！不过杰根比你有风度，更帅气。”因为作弄了欧帕斯所
以她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八章 陷入
(更新时间：2003-7-27 11:16:00 本章字数：5325)
欧帕斯。凯恩和布伦姆在弗蕾娅的带领下朝市政厅走去。出乎意料的是，布伦姆显得
相当不情愿，唯有在弗蕾娅毫不放松的坚持下，才勉强跟在后面。他阴沉着脸，一副心事
重重的模样，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状态，所以欧帕斯非常吃惊。
白昼近似黑夜，阴云越积越浓，灰蒙蒙的天开始下雨，北风呼啸着席卷城市。在欧帕
斯的记忆里，这还是来到修勃朗的头一次。街上行人很少，偶尔遇见都是匆匆忙忙地跑路
，只有他们是例外，撑着伞以小步伐慢慢前进。
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客人惊讶地注视新近的变化。这次市政厅附近戒备森严，
站岗的士兵比往常多出十倍，也看见骑士团的人在门口巡逻。出入者都被要求搜查，可疑
的人不由分说地带到门房仔细盘问，凯森想：就算是皇帝陛下亲临，防卫也不过如此吧！
“真是奇怪耶，巨魔又不在城里，伊欣格尔公爵他担心什么。准备了这么强的实力，
是防范刺客吗？”他口无遮拦地说。
弗蕾娅微笑着回答：
“你误会了，这不是公爵的本意，是市政厅按照标准的礼数安排，说实在话，这种排
场公爵他也相当头痛呢！”
“原来如此，可这样还是让人觉得什么……”
下马威吗，他心里想。如果蛮干硬闯，自己绝应付不了所有的人，单是那些铠甲闪亮
的卫兵，就一定身手不凡，更别说骑士团的圣武士了。但换做欧帕斯或布伦姆，则是另外
一回事，他们的本领，大概能够夷平整个市政厅吧！魔法还真是种奇妙的事物啊，改变发
生在弹指之间，叫人措手不及，难怪很多人说法师是最尊贵的职业了。
“欧帕斯，你会害怕这些人吗？”他情不自禁地问。
听到这番话，欧帕斯不解地歪起了头，疑惑地望着凯森。
“为什么要害怕，又不是敌人。你认为公爵会对我们不利吗，真是的话，根本不必这
么大费周折，我们才三个人啊！”
凯森停下来站住，他解释到
“我不是说这种害怕，不是对敌人和坏人的害怕。就像是，嗯，见到国王就自然要畏
惧，对，对，就是说惧怕。”
“你说的这个是弱者的感觉吧！”欧帕斯加大声音说：“因权势而衍生的一种上对下
的压迫感，例如屈膝和拜倒，被强制性的服从，并非基于义务或荣誉感的效忠，都是通过
畏惧来策动，仿佛落入流沙，只能越陷越深。”
“那你呢？”
“我，我是服侍神的人，当你见识过神伟大的和不可思议，对凡人的力量根本无动于
衷，因此国王和平民并无多大不同。”
“说的也是，不错嘛。”
“喂，你，真的这么想吗？不会畏惧权势也可能拜倒在权势脚下。”弗蕾娅凑到欧帕
斯面前说，那甜甜的气息几乎撞到他的脸上，他慌忙地后退几步。
“你躲什么躲啊？”弗蕾娅没注意到欧帕斯脸已经红了。
“追求权势其实是种蠢事，因为你只能接近它却无法真正占有，但是那种心态……”
说到这里突然闭嘴。弗蕾娅好奇地想让欧帕斯讲个究竟，但一个骑士已经走上前很客气地
说：
“弗蕾娅小姐，你回来了。这些人也要进去吗？”
弗蕾娅规规矩矩地说：
“是的，他们都是公爵的客人。”
“我无法作主，事先没有吩咐，请稍微等一下！”
一行人被温和地请到门房里休息。
过了一会儿，有几名骑士随同一个男子走了出来。他们全都穿着有精致花纹和雕刻的
全身铠甲，身上微微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显然是魔法物品，可以想见是骑士团的高层人物
，为首的男子头盔上还插有红白两色的羽毛。
“那是军队中的将军，高级军官才有资格戴双色羽毛。”凯森在欧帕斯耳边轻轻地说
。
这个男子的确气度不凡，但不像是公爵本人，因为从敞开的面甲下可以看见鬓角的白
发。他环视欧帕斯等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到弗蕾娅身上。
“公爵已经说了，我会听从命令。但我不赞成让来历不明的人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接近
大人，太危险了。弗蕾娅小姐，您也应该劝劝，公爵他只听您的。”
欧帕斯和凯森互望着，一直不吭声的布伦姆则闭上眼睛，弗蕾娅尴尬地笑了笑，欧帕
斯说：“这位将军，如果你免去了繁文缛节，我们将感激不尽。在我们的意愿上，并不是
非进去不可，也不愿意谦卑地恳求认同，所以继续或返回本身就无所谓，况且，我们也不
是公爵的臣属，我想您也不把我们当客人吧！”
“史皮尔爵士，请照公爵的话做。”弗蕾娅有些生气地说。
“是的，我懂了。”
“请别介意，跟我来吧。”
弗蕾娅带着歉意招呼三人进入市政厅，史皮尔爵士以同路为理由，紧紧跟在后面。凯
森厌恶地回头看了一眼，布伦姆恶作剧似的低声说“油脂术”，欧帕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
头。
市政厅内部十分宽敞，的确有种政府部门的宏大感。
他们穿过市政大楼，走上石砌小径，路的两边有工人为树木刷上石灰，锯断不正的枝
条，然后系上鲜艳的彩缎，看来市议会的那帮人很会讨好伊欣格尔公爵。
他们到达一处会客室，弗蕾娅请他们三人先等一下，自己离开了。欧帕斯从敞开的房
门看见史皮尔爵士仍站在外面。
这间会客室的墙壁刷着苹果色，四周挂有一些装在镜框里的画像，估计是帝国历史上
的英雄人物，因为虽然也有穿文官服的，但多数还是一身铠甲。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核桃木
躺椅，几张沙发围摆在旁边，墙角则是男像柱式的珍品收藏橱。
一刻钟后，弗蕾娅陪着公爵出现了。
公爵穿着一套红白花纹的黑底武官制服，看起来高大英挺，体形匀称紧绷，灰黑色头
发梳理得很光亮，琥珀色的眼睛充满活力与生气，眉目间棱角分明，脸上带着刚毅的气质
。
屋子里的人快速站了起来，但有些茫然地看那男子。公爵走进门坐在中间的躺椅上，
大概大人物都喜欢这样吧！他摘下手上的白手套，随即摆手示意客人坐下。
“不必拘束，各位坐下。”
但弗蕾娅还站在公爵身后，欧帕斯悄悄瞄了她一眼，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欧帕斯
坦然地坐下，另两个人也同样如此。
公爵小幅度甩动着手套，他说道：
“我就是伊欣格尔公爵了，杰瑞尔·伊欣格尔。你们能自我介绍一下吗！”
“欧帕斯·斯派达尔，从冰冻森林的边缘来。”
“哈，这倒和弗蕾娅一样，从不承认出生在城市，都说荒野是自己的家。”伊欣格尔
公爵开玩笑似的说。
“阁下！”弗蕾娅嗔怪到。
“好，好。你是？”他询问的是凯森。
“在下是凯森·察东，战士。”
“最后一位是？”公爵盯着那个不愿意开口的布伦姆。
“奈修·布伦姆，奈修·布伦姆，出售黑市商品的店主。”
“啊？”
“身为公爵是不可能领悟到这些吧！”
“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伊欣格尔公爵非常有兴趣地打量布伦姆，欧帕斯开始怀疑公爵真正的目的，也许就是
寻找布伦姆。公爵双手交叉着，皱着眉头说：“还不肯承认自己吗，舅舅。”
“舅舅！”
欧帕斯仿佛头炸开了，如此意想不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话是真的，但定下心来仔细想
想，布伦姆原姓费尔海恩，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大贵族，这么说来家族中有人和伊欣格尔家
联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那伊欣格尔公爵应该所言非虚。
相同的，凯森和弗蕾娅也在惊讶的风暴中摇摆不定，都露出傻傻的表情。
布伦姆深深吁了一口气，用一种实在是极其难得一本正经的严肃态度，开始有节奏地
说话。
“杰瑞尔外甥，终于还是让你找到我了。我在这里每天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需要
烦恼权力斗争，不必担心诋毁和暗杀，每天都能安稳地睡觉，早上起来摸摸大好的头颅还
在，闲来研究魔法，尝试酿造新品种的美酒。每天的日子如同生活在梦中，强似在尼科波
里豪华公爵府中百倍。我已经不问政事三十年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
伊欣格尔公爵歉意地合起双手，说道：
“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我怎么敢打扰您。”
“嗯？”
“巨魔山丘的事啊！舅舅跟着这位斯派达尔先生，不可能不清楚。”
嫌烦的布伦姆夸张地摇摇头。伊欣格尔公爵站起身不解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停下来看
布伦姆一眼，见没有反应仍然继续。
“母亲临终前说，整个帝国只有舅舅您能帮侄子，您曾经是帝国最强大的大法师啊！
”
“我的妹妹，希德琳，她已经不在了吗？”
“是的，舅舅，去年冬天的时候。”
“可怜的人啊！在我印象中，她始终都还是世上最惹人爱的小女孩，十岁生日送给她
的蝴蝶结。蝴蝶结。”布伦姆语气伤感地说，眼角流出了泪水。
“是的，她一直珍藏着，现在她让我交还给舅舅。”
伊欣格尔公爵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巧精美的檀木盒子，慢慢地递给布伦姆。布伦姆接
过来紧紧握在手中，他打开又合上了数次，始终没有勇气低下头去看。
“母亲她还说……”
“你别再讲了。”布伦姆突然间粗暴地说，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地他又和
缓下表情。“真头痛，我答应你就是了，为了希德琳。”
他认命似的把头垂到胸间，双手抚摸着盒子的表面，这时的他不再有其他身份，只是
一个孤独无助的老人，沉浸在对过往岁月的回忆中难以自拔。
“谢谢您，舅舅。我这辈子只请求您一次。如果成功了，将解决伊欣格尔家世代困扰
的麻烦；假使失败，从此以后也不再有我，您仍旧回去当您的店主。”
公爵最后的话说得异常凄凉，弗蕾娅在背后抽泣起来，双臂轻轻圈住他的腰，低低地
出声安慰。
“欧帕斯先生，不知道你有何打算。我当然欢迎你能留下，我现在确实是需要陌生的
面孔帮忙。”
“我，”欧帕斯看着偎依在一起的公爵和弗蕾娅，仿佛用尽平生力气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以一种不显露出自身情绪的态度语气澹然地说：“现在也没有非办不可的事，那就留
下来听候公爵的差遣吧！我想等到消灭了巨魔再上路那也不迟，但是凯森……”
“我和你是一道的，别想甩掉我。”凯森气势很高。
“那就太好了。”伊欣格尔公爵拍拍手掌说。“我正愁和那些固执鬼讲不通道理，打
破他们的脑袋远比消灭一头恶龙难，天啊！那真是折磨。”
欧帕斯诧异地瞪着公爵，弗蕾娅看到后上前推了一把。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别无礼。”
“对不起，阁下，我无意冒犯。”
“不要紧。”伊欣格尔公爵宽和地笑了笑，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弗蕾娅不停跳动的耳朵
。“真是淘气，对待客人你要学会礼貌啊！说几次才明白。”
“好了，我懂。”弗蕾娅乖巧地应合道。“再给一次机会吧！”
两个人都带着爽朗的表情笑起来。
“好了，我想说说我的看法。”笑声平歇后伊欣格尔公爵郑重其事地说：“诸位应该
都听说过阿尔布莱希特的预言吧！这不假，但我认为现在的巨魔山丘是个布局，我在尼科
波里宫廷里的政敌设计的圈套，他们正利用那个古代预言来打击我，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
话，明年春天我将出任军务大臣，这无疑是对某些人的当头一棒。”
“你的话有根据吗？”布伦姆用一种没感情的语气说话，真是不给面子的单刀直入。
“没有，就是这点我才苦恼，他们做得很精密，我连一点拿得出手的证据都没有。”
“那你是想我们……”布伦姆恐怕已经猜到了。
“所以我才日夜兼程千里迢迢地赶到修勃朗，这里是他们的阴谋发动地，必定会留下
蛛丝马迹。”公爵信心十足地说。
“请问具体的办法是？”欧帕斯大感不妙地说。
“也就是潜入巨魔山丘，收集证据。”公爵用很深沉的语气说：“那些怪物只是愚蠢
的笨蛋，但前次讨伐队战败的原因我也耳闻了。所以我认为背后一定有暗中指挥的家伙，
而且绝对藏在不远处，敌人非常狡猾，要抓到他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才需要陌生人来帮忙。”欧帕斯恍然大悟地说。
“对啦！也因为我手下的人都是脑袋转不过弯来的木头，无论我怎么讲他们都不能领
会用意。”公爵气乎乎地说。“甚至还想阻止我，如果不是我坚持，根本就到不了这里。
”
“我知道了，公爵阁下。您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越快越好！我是最没有耐心等待的。如果两位没问题，还有舅舅你，我
打算明天一早动身。”
“那这里你准备如何处理？”布伦姆细心地问。
“当然我走的时候不让他们发觉，但会留下一封信交代原因。我手下的人尽管反对，
但还是不敢忤逆我，因此消息不至于泄露，这你们倒是可以放心的。”
讨论结束后，欧帕斯等三人就从市政厅的后门离去。路上布伦姆不好意思地说：
“你也许会耻笑，我还是无法贯彻自己的立场，但我是有苦衷。”
“我明白，每个人心里都有难以割舍的过去，这不能强求。”欧帕斯改变话题说：“
但是我想问你，你真的认为单纯是政敌的阴谋吗？和那个预言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道理预言发生的条件都具备了。但杰瑞尔却又说
得那么合情合理，现在我无法告诉你究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九章 意外的救援
(更新时间：2003-7-27 11:16:00 本章字数：6048)
杰瑞尔·伊欣格尔公爵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来到蓑羽鹤，当时欧帕斯等人
正在吃早餐，所以招呼他先在旁边坐下，随后不久弗蕾娅和史皮尔爵士也跟进来，这给了
欧帕斯一个不小的意外，他拿起餐巾抹了抹嘴说：“阁下，弗蕾娅小姐和这位爵士大人也
要一起去吗？”
“嗯，是的，斯派达尔先生，他们都坚持，我说服不了。史皮尔爵士是帝都方面的代
表，有资格不按我的命令做，而弗蕾娅甚至威胁，如果不带上她就举发我，所以相当为难
啊，你觉得不合适吗？”
“不，不是，哪里的话，纯粹只是好奇，因为这一趟的确是相当危险的旅程……”
“什么话，我可是战士德鲁伊，比你这个软弱的家伙厉害多了，你连防身的功夫都没
有吧！”弗蕾娅不屑一顾地说。伊欣格尔公爵这次并没有制止，而是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
。
“德鲁伊教徒吗！”欧帕斯看了弗蕾娅一眼，脸上露出思索的笑容。“据说是古王国
时期就存在的神秘宗教，最先名声颇为不佳，因为用生人或者是活畜来祭奠神灵，后来在
伟大先行者布雷肯瑙的提倡下发起净化运动，才一洗污名成为自然和中立的拥护者。”
“喂，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但是，”弗蕾娅双手一摁桌面。“那是过去的事，你不要
再提。最初这段不光彩的历史现在连德鲁伊中都很少流传，你该不会是潜入总部盗取机密
的奸细吧！”她碰翻了一只瓷碟，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不，不。”欧帕斯摇动双手。“我是从古代典籍中看来的，就记载了这么多，
以后的最近的我都不清楚，我对德鲁伊教也没有什么恶意。”
“对，这点我可以保证。”布伦姆点点头。“斯派达尔是古神盖恩的祭司，那可以说
是和德鲁伊教重叠的历史。”
“盖恩是古费勃王国和城市雅金的守护神，在当时的东部大陆相当有势力，虽然如今
没落了，但自古王国时期保存下来的资料典籍浩如烟海，斯派达尔先生自然是近水楼台了
。”看来伊欣格尔公爵也非常博学，因为有他的解释，所以弗蕾娅信服了。
伊欣格尔公爵说得很轻松，但这对身处其中的欧帕斯仍是不解之谜。按道理既然是消
失的神，那残余神力只能是短暂的回光返照，然而几千年过去了，被挑中成为祭司的人却
一直不费吹灰之力地使用神术，丝毫不觉凝滞和困难，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连大陆上最
睿智的贤者巴萨因特也无法解释清楚，所以在迷茫中发现暗藏神力的戒指，无疑为欧帕斯
打开一盏指路明灯，引导他走上通往德瑞芬的道路。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远离城郊正式进入中部荒原，沿着南线大道朝西走。风并不如预
计中那么阻碍通行，但队伍还是渐渐拉开变成一字形。活蹦乱跳的弗蕾娅走在前面，她看
上去一点也不吃力，其次是伊欣格尔公爵和史皮尔爵士，而后跟着欧帕斯与凯森，落后的
布伦姆气喘吁吁，一直在抱怨别人脚力太快，自己腿都软了。
秋天的荒野，总是过分地阴冷，阳光一丝丝斜射下来，在泥泞的地面上印出淡淡的灰
黑影像。一路上都未看到其他行旅，虽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总给人种凄凉的感觉。
在这种气氛下行走，疲劳轻易地侵袭身体，一片遮风的小树林，成为临时休息地。
“看来前一次的讨伐队，也在这里暂停过，他们当时还未曾料到这是场一去不复返的
征程！”欧帕斯指着一面插在树梢间骑士团马头和宝剑图案的旗帜说。
“欧帕斯先生，您真是多愁善感，一定是吟游诗人的衣钵弟子了，准备编写又一篇脍
炙人口的英雄史诗吗！”弗蕾娅调侃似的说。
“弗蕾娅小姐，骑士团英烈的事迹足以溶入吟游诗人的歌唱了。”史皮尔爵士语气苛
烈地说，他以虔诚的眼光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是的，荣誉大于吾之生命。”伊欣格尔公爵想也不想地说。
弗蕾娅撅起嘴，一副气鼓鼓地模样，她狠狠地跺了跺脚，顺手扳下几根树枝，但根本
不解气。这时候，由他们来的路上飞奔过几匹快马，流星般从眼前一闪而逝。
“八个人类哦，其中还有一个是女性。”半精灵的眼睛果然比较尖。
一时一行人之间充满了好奇感。
“他们大概不知道路上有巨魔和蛇人，这样子简直是送上门的食物。”凯森如此说着
。
“怪物吃饱就不打我们主意了吧。”布伦姆眯起眼睛希望能看清远去者的背影，可他
老眼昏花始终是一片模糊，只听见他口中小声嘟囔着，而且因为直视地平线上的太阳所以
一阵轻微刺痛，他下意识地闭上揉了揉。然而再度睁开后，发觉先前过去的人掉头了。不
只他其余的人也注意到这一点，除了伊欣格尔公爵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
“他们多轻松，我们为什么不骑马？”
羡慕的声音在公爵耳边炸响，那是弗蕾娅的不满。
公爵挪了下脚步，避开弗蕾娅的面庞。“因为那样子实在很容易被路上的怪物发觉，
你不想被几十个蛇人团团围住吧！”听完话的弗蕾娅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那些人都是战士，铠甲在闪光，最后的女子看不清楚。”欧帕斯说。
“不像是回来打我们主意，多半是问路。”凯森很有把握地说。
“会不会是赏金猎人，公爵的行踪泄露了？”史皮尔爵士紧张地说，一脸担心的表情
。
“应该不是吧……”弗蕾娅的语气不那么肯定。
“大家不要胡思乱想了，究竟怎么回事马上就知道。”
伊欣格尔公爵冷静地嘱咐着，他索性倚到一棵大树上，支起左脚放在右腿后面。
那八匹马在小树林前被喝停，马背上的人纷纷跳下来。七名男性都穿着皮环甲，不过
没戴头盔，身后背着复合弓，其他武器都挂在鞍具上。最后的是一位尚未成熟的女性，整
个人显得既美丽又聪颖，有一头浓密鲜艳的红色短发，一张富于表情的面孔，薄薄的嘴唇
，灵动的灰绿色眼睛，笔直的漂亮鼻梁，像珍珠一样光滑的皮肤，完全贴和的银色锁子甲
清晰地描绘出身体的曲线，这种如同武装紧身衣式的锁子甲可以最大限度发挥人体的灵活
性。
“魔剑客锁子甲！”欧帕斯失声叫道。“我在书上看过，的确没错。”真是大嗓门。
“这位……”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称呼，年轻女子似乎很犹豫，她瞧不出欧帕斯的职
业，战士？不会，既不带武器也没穿护甲；法师？从没见过皮衣皮裤的法师；牧师和盗贼
就更不像了，其他的也对不上号。她的脸上浮出困惑的微笑。
两队人互相对视着。因为欧帕斯的打岔，原先要说的话仿佛卡在喉咙里。本以为只是
普通过客，但能一眼看穿魔剑客锁子甲的真相，绝非平常人，冒失地上前询问是否太轻率
！
“几位好啊！”不速之客中的领头人打了声招呼。约莫三十岁的年纪，高大强壮，一
脸落腮胡。“我们想问去阿尔多伦究竟是从这里直走近还是折道修勃朗近？”
“当然是直接穿过中部丘陵近，你们走对路了。”布伦姆点点头。
“谢谢，那就不打扰了。”陌生人又整齐地翻身上马。
在他们转过身正要策马前进时，欧帕斯突然喊道：
“先别走，请等一下！”
领头人侧着身警惕地望着欧帕斯，而那唯一的女性带着笑容问：“还有事吗？”
“是的，我想说你们前进的路上到处都有巨魔和其他更多的怪物，城里的讨伐队已经
打败了，所以一定十分危险，如果不是真的十万火急，最好走修勃朗那条道吧！”
“嗯，那你们怎么敢走？”她的脑筋倒是转得挺快。
“我们是有特殊原因的，当然不便奉告。”伊欣格尔公爵插话道，他的语气冰冷。
“哦！”年轻女子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嘴角含着略带讥讽的笑。
“美狄娅，我们走了，快点。”领队催促道。
欧帕斯目送那一行人远去，直至消失在土丘的转弯处。伊欣格尔公爵离开树，对大家
说：“好了，诸位，我们也该上路了。”
“是啊，我都忘了。”凯森如此说着，回到了路中央。
“他们会是什么人？”欧帕斯好奇地问。
“应该是佣兵吧！大概赶着去完成某件重要的任务，但我感觉他们问路是假的，没错
，越想越觉得是！”布伦姆又不情愿地迈开碎步，这次公爵和爵士走在最后面。
“喂！还盯着看的家伙，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姑娘了。”欧帕斯明明低着头走路，弗蕾
娅却还是要那么胡诌。
“不要胡说，这真无聊。”欧帕斯向前跑开。
“呀！脸红了还说不是，连撒谎都那么笨拙的家伙。”咯咯笑着的弗蕾娅追了上去。
“前面打起来了。”
才不过是喝一杯刺柏子酒的时间，弗蕾娅又忽然兴奋地叫道。
“巨魔出现了吗？”欧帕斯踮起脚尖向前看，但相对于半精灵那敏锐的听力，他却无
法看得清楚，于是他让伊恩飞上天，因为伊恩太过醒目，所以这几天欧帕斯一直让它保持
隐形。
前方是一处废弃的村庄，刚才那群人在村口被巨魔团团围住，可能是他们准备进村，
却大意中了埋伏，巨魔攻击得很凶猛，似乎已经有人受伤。
“我们快赶过去，”欧帕斯大声说：“他们支持不了多久，看样子那个领队伤得不清
。”话音未落他开始念咒，加速术被迅速施加在几个人身上。
“怎么可能，你用猜得吗？”弗蕾娅难以置信，连她都只看见模糊的影子，欧帕斯却
那么信誓旦旦地说。
但她没有得到答案，欧帕斯已经飞快地冲了过去。到底是想怎样？弗蕾娅惊讶地注视
那远去的背影，学人家打抱不平吗，没见过牧师这么一马当先的。心里想着，脚下的步伐
也不慢，弗蕾娅抽出弯刀追上去，其他人也不由得跟在后面。
尖叫声响起，又一个拼死抵抗者鲜血淋淋地倒下，巨魔们以凌寡，欧帕斯看到了这一
幕情景的瞬间，眼中突然恶光四射，他二话不说地放出死亡术，一道惨淡的白光飞过，围
攻美狄娅的巨魔一齐倒下，欧帕斯高声喊着：
“你快过来，我要阻止这些巨魔再生。”
“我明白了，你准备吧！”
美狄娅喘着粗气跑过来，她虽然大汗淋淋，铠甲上也染有血迹，但只是同伴的。不愧
是魔剑士，她敷上了石肤，身边燃起一圈火焰护盾。
又有几只巨魔出现，欧帕斯不等它们跑近，双手一动，空气在瞬间耀眼起来，变成一
个很巨大的火球，带着极高的热度撞向迎面而上的巨魔，那些家伙竟也有所觉悟慌忙往后
退，但是刺眼的光芒炸裂开，巨魔在烈焰中蜷缩身体，先前那几只假死的也被烧成焦炭。
“感谢帮忙，我们被打散了，不知道其他人在哪里！”
美狄娅焦急地说。这时欧帕斯的伙伴们从她身边跑过，大家都深入村子里寻找。
弗蕾娅朝着一只巨魔跳跃，她在半空中挥出弯刀，砍中了巨魔的肩膀，再用全身力气
压下去，弯刀嵌入肉中，而她倒立着悬空，痛苦的巨魔高举双手猛力地去抓弗蕾娅的身体
，她腰部用力向后倾倒，顺势拔出弯刀，来了个漂亮的回旋转，斜斜地劈下巨魔的脑袋，
像踢皮球那样一脚踹到空中，被欧帕斯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凌空一记火焰箭击碎。巨魔轰然
倒地，她才轻巧地落在尸体上。
“剩下的你处理！”她头也不会地对走过来的欧帕斯说，自己马上就冲向旁边的另一
个巨魔。欧帕斯苦笑着用燃烧之手烧毁了巨魔的残体。
巨魔粗野地横扫利爪，弗蕾娅则是一蹲身，弯刀向上划出，削断了巨魔的前臂，然后
右脚侧踢，靴尖击中了巨魔的腘窝，迫使巨魔跪了，弯刀刺向它露出破绽的背部，反手一
搅带出一团黏乎乎的器官，欧帕斯则在一侧很配合地打出火焰箭，炸碎了巨魔的胸膛。
“轻而易举！”弗蕾娅得意地作出个漂亮的姿势。
“但是后边，这下来了两只，更大的。”欧帕斯高声提醒到。
“小菜一碟！”还是那么轻飘飘的的声音。
弗蕾娅这次并没有硬拼，因为魂巨魔能从对手身上吸取力量。她在两只魂巨魔间游走
，灵活地闪避着恼羞成怒的魂巨魔的笨拙动作，每当两只怪物配合着想要圈住她时，弗蕾
娅就用弯刀往其中一只眼睛直直地刺，迫使感受危险的家伙惊恐地后退。欧帕斯趁机施展
毒咒，然后一前一后放出两个黑色细小的硬质圆球，将魂巨魔石化，顿时轻松的弗蕾娅手
起刀落，细碎的石屑立刻飞散开来。
凯森仍是一副勇往直前的模样。他横举双手巨剑，正面抵挡大巨魔的攻击。他嘴里高
喝着，使出过人的膂力，砍入大巨魔的腹部，受痛而发出凄厉叫声的对手双臂猛力下击，
但凯森水平移步，带动双手巨剑扯断了大巨魔的半边身体。大巨魔虽然汩汩地流血，依然
不甘心地拼死挥爪，可是它那失衡的身体向一侧摔倒。抓住机会的凯森身体旋转了一大圈
，曲下膝盖运用腰部的弹力硬是由下而上斩，将大巨魔一分两半。为了不让大巨魔迅速再
生，他又连续不断地挥剑，支解了那具血肉模糊的残体。
他随手甩掉剑上的献血和肉块，朝下一个目标扑去。这只巨魔正在追赶布伦姆。因为
太靠近无法有效挥砍，所以凯森倒握剑柄高举过头，硬生生地将双手巨剑插入巨魔的后背
，然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冲，直到穿透了巨魔的身体，才背对着反方向从肋下拔出
剑。
在双手巨剑脱离巨魔身体的一霎那，他迅捷地前踏一步随即高高跃起，成功地做出漂
亮的回转，不仅砍掉了巨魔的手臂还切入上半身，他感觉不断撞碎骨骼和筋肉，短短数秒
钟后握剑的手变得一阵轻松，就这么从肩部划出，巨魔上半身只剩一点橡胶似的皮肤还联
结着。双脚甫一落地，凯森再度旋转，用尽所有的力气拦腰一斩，从巨魔体内爆出内脏，
喷涌出鲜血，碧绿的肠子洒了一地，整个身体都错位了。
“这才叫痛快！”凯森极度满意地说。
村子并不大，埋伏起来的巨魔约有三十多只。因为是意外的遭遇，他们缺少彻底杀死
巨魔的武器，所以其他人只能暂时不理会假死的巨魔，而由欧帕斯和布伦姆随后一个一个
地烧成灰烬，不厌其烦的布伦姆干脆召唤出火元素，自己则做在一边做壁上观。
“你也太会偷懒了！”满头大汗的凯森当然气恼，他威胁性的把沾满血腥的双手巨剑
在布伦姆眼前晃来晃去，但对方显然不为所动。
“我这叫聪明，智慧的象征。”布伦姆振振有辞地说：“难道你要我老人家像你这样
动蛮力吗，真是不懂得尊老敬贤，去，去！”
伊欣格尔公爵正使用一把通体发出寒芒的双手巨剑，剑身是银灰色的金属，刻有两条
凹线和数道奇异的花纹，剑身向后变宽，尤其有两处特别明显的转折。护手部分的两翼微
微弯曲，中心图案是狼之钩，四边对角镶嵌了两颗金绿两颗乌黑的猫眼石。剑柄部分则有
供双手握持的吻合槽，尾端是一颗相当大的蓝松石。
公爵是正统而有节奏的战法。奇怪的是被他击中的巨魔都给人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似
乎会变弱，连速度也减慢。他运剑时总是小幅度地转动剑尖，刺和砍的动作几乎一样多，
这同样让人不解，但却很有效。他的拦腰斩相当利落，那一气呵成的姿态连凯森都自愧不
如，与他本人一样，既优雅又帅气，而那银灰色的残像的确是道道致命。
史皮尔爵士如影随形地保护在公爵的四周，这样公爵就毫无后顾之忧，可以潇洒地施
展出高超剑术。而史皮尔爵士本身的战斗力亦不弱。在他们的默契合作下，一阵子之后，
劈开了十几只巨魔，仿佛那些怪物真的只是橡胶捏成，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剩下的吓得
抱头鼠窜，都疯狂地开始逃命。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章 风雪前夜
(更新时间：2003-10-15 1:08:00 本章字数：6118)
“抱歉，他们已经救不活了。”
欧帕斯检查完七具残骸后脸色阴沉地说。那是美狄娅死去的同伴，被巨魔所分尸。
“怎么会只剩下我一个！就算是死了，用牧师神术也无法复活吗？”美狄娅捂着脸不
让别人看到她满脸的极度失望。
“因为受到亵渎，所以……”欧帕斯心里发慌，捏疼手指小心翼翼地解释，但最后的
话无论如何也讲不下去。
“我懂了。他们都是好伙伴。”美狄娅哽咽着，强迫自己将视线扭开。“但作为佣兵
，应该早有此觉悟。”
美狄娅这么说着，一边开始很虔诚地挖土，当凯森提议帮忙时，她礼貌地拒绝了。
欧帕斯为此不得不佩服美狄娅的坚强。她看上去那么年轻，却在一个下午经历了生离
死别，由于这是无法逆转的命运，因而她并不加恨其他人，只是默默地做着悲伤的工作。
但如此压抑了情感，究竟是否正确，难道说这才是佣兵间的感情，不需要哭泣和哀叹的发
泄吗！
美狄娅努力地将死去同伴整齐放入墓中，在她眼里，那并不是冰冷的尸体，依然是有
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轻轻呼唤每个人的名字，而欧帕斯则祈祷着作出最后的祝福。
“实在很遗憾，既然你因此丧失了伙伴，我必须做说明。是的，我们并非单纯的旅客
，而是前往巨魔山丘调查的市政厅人员。”
从伊欣格尔公爵的脸上看不出哀悼的情绪，有的只是刻板的安慰之色，他走到美狄娅
背后，语气阴沉地说，似乎压抑着某种未知的沮丧。
“这点我也猜到了，”美狄娅直起腰很干脆地说：“其实我和我的朋友也是受委托去
那里办事，虽然具体内容只有队长清楚，但现在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她的尾音在发颤
。
公爵仿佛早有预感，对此没有丝毫意外的撼动，只以那种审视的目光直直地对准转身
的女战士，其他人仍因为吃惊而转换脸色。
“关于雇主，你都知道什么？”
露出疑惑表情的美狄娅侧着头刚要说明，欧帕斯抢先把他的话插进去。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问都很残忍，和我们有关系吗？”
伊欣格尔公爵使了个眼色，但欧帕斯并无理会，看见他还没弄懂，公爵才解释道。
“我只是怀疑，指使他们的人，就和陷害我的人一伙。”
“阁下，这是真的吗？”史皮尔爵士提起手中的剑，警惕地防范美狄娅。
“不要，没关系的。”公爵咬着前一句话的余音说。“也可能我多疑了，不自觉就朝
坏的方向想。总之，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我太轻率了，我为此抱歉。”
公爵倾身致意，一头雾水的美狄娅虽然不明就里，还是委婉地表示不介意。然后，她
挨个感谢施加援手的陌生人，虽然她故做坚强，但就连凯森也轻易看出那种含悲忍痛的固
执其实只会伤害自己，欧帕斯原本想好好劝导，可终究无法开口。
天黑后，美狄娅揉着仍旧疲倦的双眼从浅睡中醒来，身边的营火犹如玩耍的儿童欢快
而热情地跳动着，但从正面照来的光线却令她感觉刺痛，她稍稍地用手遮住眼帘，然后掉
头去看还没有正式介绍过的人在活动：其中很有气派明显是领队的男子正在边走边擦拭他
那把巨大且装饰华丽的剑，被称呼为爵士的人始终不声不响一步不离地跟在前者后面，絮
絮叨叨总抱怨个没完的老人一手指向天空，看来一颗明亮的流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纯
粹战士打扮的高大青年摸着干瘪的肚子用食人兽的眼光盯紧背对着自己的既像是牧师又像
是魔法师的年轻人，在一旁帮忙的半精灵似乎受到责备，正以那特有的在黑暗中显示微光
的眼睛作反驳。
欧帕斯开始准备晚餐，他另外燃起一堆篝火，先把水烧开，接着投入被弗蕾娅切得零
零碎碎的蔬菜和肉丁，不高兴的半精灵以粗鲁而僵硬的姿势搅拌。这空当中，欧帕斯从布
袋里倒出预先发酵过的软粒小麦粉，掺入水与盐慢慢和成面团，等浓汤的淡淡香味飘散开
，就取出煎锅倒入浅浅的奶油，以娴熟的手法烤制煎饼，很快一顿还算像样的晚餐完成了
。
“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准备所有人的晚饭吧！”美狄娅凑近了非常好奇地问。
“难道你以为他一个人吃得光吗！”不停做着无用的吞咽动作的凯森气呼呼地说，他
已经很饿了，还被逼浪费体力，因为欧帕斯命令他再砍些树枝来。
“咦！你们是来野餐的吗？”
“不是，那得选择更好的环境和心情才行。哦，那你平常吃什么？”欧帕斯不经意地
问，愣了愣的美狄娅脸上闪过一道痛苦的痕迹，为此弗蕾娅狠狠地揍了欧帕斯一下，他痛
得叫出声来，差点连手中的煎锅也丢掉，这使从远处看着的凯森几乎把斧子砍到自己腿上
。
“旅行者总随身携带干粮，因为没空花心思在做菜上吧！”恢复自然的美狄娅回答道
。
“我是不清楚啦，通常我都没胃口吃难以下咽的干粮。比较而言，虽然是辛苦和劳累
没错，而且还有个大拖累，”他瞄了树影下的凯森一眼，“但时间久也就习惯了。”
“所以你不是冒险者，你们也只是临时走在一起，对吗？”灰绿色的眼睛很敏锐。
欧帕斯作出愉悦的表情。“我当然宁愿是趟轻松的旅程，有小溪和湖水。不过，现在
看来，当初的构想太幼稚了。”他朝远处的凯森用力仍出一块烤好的煎饼，换回一阵客套
远大于实质性的感激声，然后翻动锅里的另一块，使火力分布均匀。
美狄娅苦笑着，好像在表示‘真是天不从人愿啊！’。倒没什么特别感慨的弗蕾娅尝
了一勺子锅里的汤，就再也没停嘴，直到欧帕斯劈手夺过肇事的勺子，才不满地站起来。
“贪吃鬼，我以为你是素食主义者呢！”年轻牧师让半精灵的步伐又收回去。
“瞎讲！谁说德鲁伊就不能吃肉。”够理直气壮的声音。
他们闹着，由星空中回味过来的布伦姆寻着香味走近，把他惺忪的双眼瞪得大大的，
连细微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在做饭呀……让我突然觉得饿了……我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然后，他就为这
个问题展开深入的思索，十分钟后很肯定地说：“好像中午有吃吧。”
“快走开，你脸好脏，别把灰落进食物里。”把树枝一股脑丢下地的凯森将布伦姆从
欧帕斯跟前挤开，刚才的一块饼令他活过来，他两只闪闪发光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监视老法
师的双手，生怕不注意间又蹦出个电爪来，他时刻防范着。
“好个咋呼的年轻人，记仇心还真重。”
童心未泯的布伦姆用小指头刮了刮鼻翼，很滑稽地皱起鬼脸，弗蕾娅不禁笑出声来。
欧帕斯抬起头，凯森正以虔诚而爱惜的姿态捍卫浓汤，除了眼珠以外，他全身上下一
动也不动，就像铁魔像一样，只对受保护的物品有反应，欧帕斯早已习以为常，旁人自然
就不住地咋舌了，但高大男子丝毫不觉得羞愧。
“别愣着了，从火上拿下来，大家一起吃饭了。”
“哦，要拿下来啊？嗯！”
“快呀！独占可不行，大家早饿得咕咕叫了，你放心，我作了八人份。”
“知道了。”
夜渐渐深了，北风也隐隐加强，天空中爱芙瑞妮月亮升起来，隐藏在一层薄薄的灰云
后面，从云层中渗透而出的清冷月光朦朦胧胧地贴近围坐在营火四周的旅人。
布伦姆发表感想说，这是他多年漂泊中吃得最好的一餐，以前都是勉强咽下根本嚼不
动的粗硬干粮，为了今后几十年的余生考虑，等这次事件结束，他要正式收欧帕斯为学徒
，仿佛遭雷击的年轻人当即哗哗地留下眼泪，他的肯辞当然被人强词夺理的藉口拒绝了。
凯森倒无所谓，当他发现老法师其实胃口很小时，态度就变得和蔼了。
美狄娅说她刚才没有帮助，现在接受这样的款待，所以很不好意思。
“那么，美狄娅小姐，你明天打算……”
虽然和公爵府里的豪华料理无法媲美，伊欣格尔公爵仍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和认真的态
度轻巧地进餐，他是在放下手中的汤匙后说这句话的。
“我想，死去同伴的仇无论如何都得让凶手偿还，既然诸位前去调查真相，如果不嫌
弃的话，我希望加入。我是美狄娅·德·斯托尼，冰风之牙佣兵团的魔剑士。”
“冰风之牙佣兵团，你们果真是冰风之牙佣兵团的成员？”从不多说话的史皮尔爵士
又把他的手按在剑上，虎视耽耽地注视美狄娅。
冰风之牙佣兵团是科穆宁帝国最大规模的佣兵组织，总部设在首都尼科波里，成员大
部分为退役的士兵和冒险者，他们得到帝国政府的尊重并以独立身份参加过数次国际战争
。
“我说了，我是，而且对来这里的原因一无所知，就算你不相信，那也是事实，我、
难道令你这么疑心吗？”声音中充满了气愤和委屈。
“是吗？小姐，我只是尽自己的义务，并不针对你个人，所以，姑且相信你了。”这
位爵士大人冰冷的态度一点都没改善，但他的松口的确令人高兴。
“欢迎你，我是做不了那边的主，但我这里，还是接受了。”欧帕斯肯定地说。
“呼，幸好是如此。”
美狄娅很严肃地站起来，她将自己的剑横在手中，用剑柄轮流点触欧帕斯的双肩，这
在佣兵团的礼仪中，是对最信任的内部人才会做的仪式，年轻人尽管不清楚究竟，还是感
受到一股暖流在胸中洋溢。
“美狄娅·德·斯托尼，这段时间内听从您的吩咐。”
“了不起，不一般的女孩子。”
在一旁观看的伊欣格尔公爵做出了如此的赞叹，他拍响了手掌。
“我是伊欣格尔公爵，你应该听过吧！旁边的这位是史皮尔爵士。”板住面孔的人只
是点了点头，不过美狄娅已经适应了。
“我叫弗蕾娅，很高兴认识你。”
凯森张开大嘴说：“我是凯森，你就叫我凯森。”他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欧帕斯·斯派达尔，正在去德瑞芬的路上。当然，如你所看到的，也在尽自己的一
份力，希望不虚此行。”
“原来如此。”
“斯托尼小姐同样是法师吧！”
“不用客气，请叫我美狄娅。对，我在法师公会修习，已经取得了执照。”
“执照？做什么用？”
这时布伦姆刻薄地笑出声来。“奈修·布伦姆就是我。喂，什么都不懂的家伙，给我
杯子里倒点水。”因为虚心求教的关系，所以欧帕斯照做了。
每当有人听他侃侃而谈时，布伦姆便特别精神，他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说话，与平
常懒洋洋声音的区分使他判若两人，才恰如其分地符合他大法师的身份。
布伦姆让营火映照着严肃的面容，低声说：“你知道我们的魔法也有地域上的差异，
我不是讲它的原理或施法动作，而是指单纯效果上的不同，这里面就包括影响范围和持续
时间，以及以上两者相联系后所造成的影响，直接说就是魔法作用的强度问题，你懂我的
意思吗？”
“强度问题那是因人而异的嘛！”
“喂、喂，欧帕斯学生，欧帕斯学生，如果你认真想想，也不会猜不透其中的意思。
”
布伦姆嗤嗤地笑了起来，恢复到一个爱作弄人的怪老头，使欧帕斯羞红了脸。
他继续带着得意的笑容说：“其他大陆不在谈论范围，单就我们所在的提瑞西而言，
魔力的强弱表现地特别明显。同一个人在相隔遥远的两个地方使用同样的火球术，伤害值
的比较即便剔除了环境、气候等等因素外，仍存在惊人的差值，你可千万别小看，有时候
这真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兴衰和所施行的制度，嗯，大陆目前的局势就受到这一无形绳索的
影响。”
欧帕斯听得迷迷糊糊，凯森根本一点都没明白，布伦姆失望地叹了口气，仿佛在表示
那两个人朽木不可调，他不得不浅显着大比方。
“举例说，在这里施展火球术轻易就把巨魔炸碎，换做修勃朗最多只能令其受重伤。
”
“太令人费解了，哦，我的意思是原因呢？”欧帕斯轻轻地说。
“当然，事实上这个距离应该更遥远才对。至于原因还没有人知道。”
欧帕斯那时的表情是……他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布伦姆生气了，吹胡子瞪眼，欧帕斯方才止住笑意，但心里仍感到十
分出气。
“我们所处的东大陆，是魔力色彩最浓的，因此在法师这个职业上比其他地方更强大
，施展奥术的等级和规模独一无二，所以每年都有其他国家的学生来进修魔法。”
欧帕斯恍然大悟似的说“也就是说还存在一个弱魔力区喽！那在哪里？”
“没错，欧帕斯学生，你总算灵光了。西大陆，荒凉贫瘠的高原，仿佛地力被榨干，
对人类毫无用处，只有邪恶生物才能生存，那里使用三级的奥术都非常吃力，是魔法的禁
区，所有精灵裹足不前的荒漠，永远徘徊在被诅咒和被遗弃的阴影之间。”
布伦姆渊博的见闻让所有人沉浸在梦一般的想象中，简直如痴如醉，美狄娅突然问。
“这多久了？”
“是的，你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趣的问题。”
从讲演者的脸上发出奇异的光彩，其他人也跟着紧张起来，布伦姆仰首望着天空，仿
佛为世间的神秘莫测所折服，他的声音贯穿在历史的脉搏中。
“几万年了，根据典籍记载，从前正好相反，整个提瑞西都是伟大的魔法波动区，只
有在无尽海洋的彼岸，才是另外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但已经不存在了。”
“啊！对，这个我应该也看过。”欧帕斯点点头。
“好的，大背景说过了，虽然已经离题。再回到魔法师执照的问题上，因为魔法使用
者过分强大，所以成立法师公会规范和调节整个东大陆的魔法使用，所有法师被强制要求
登记和年度考核，哪个要是笨到玩弄雕虫小技的花招，就会被剥夺资格，甚至关入监狱，
因此我劝你啊，欧帕斯学生，如果你拜我为师，取得执照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抱歉，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欧帕斯当即给予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担心挂不住面子，但你想想，以我的年龄，哪里委屈你了，
好、好……咳咳，这事以后说。再补充一下，我们科穆宁帝国以外的国家，是没有严密的
法师组织的，真羡慕那里的施法者啊！”
布伦姆用很不负责任的轻浮语气说。欧帕斯面有难色地喝了一口凯森随身的酒，然后
带着疑虑的表情说：“我没执照，在城里施法是不是碍事呢，不允许吗？”
“是的，欧帕斯学生，但你只要跟着我就没有关系，你至少应该慎重地考虑一下嘛！
”
欧帕斯不以为然地说：“但上次不也没事吗？”
“侥幸、纯粹是侥幸，法师公会的人一定有事，你真是走运的家伙。”
年轻人采取了无视的态度，他对美狄娅说：“考这个执照困难吗？”
“老实讲，技术上你当然没问题，但牵涉推荐人和保证方的问题，就稍微困难了。”
美狄娅的语气越来越犹豫，欧帕斯带着怀疑的表情，而布伦姆以一种“你不得不服输
”的笑容乐得何不拢嘴。
这天晚上的爱芙瑞妮很快失去踪影，对晴空消失的短暂惋惜转瞬由惊恐取代，晦暗的
天色漏不出一丝光，耳边也始终留有强劲北风的残音，充斥旷野的混响因尖锐仿佛即将折
断，这种错觉不由得令人产生极度压抑的情绪，随后乘势而来的漫天大雪只在受裸露皮肤
的体温融化时才被真正察觉。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一章 雪地战斗
(更新时间：2003-10-16 17:59:00 本章字数：6348)
早晨时，欧帕斯从一阵阴冷的呼吸中醒来，发现昨夜裹紧在身上的加厚棉制羊毛毯已
经松开，底下的被褥也感觉不出热度。“天气太糟糕了！”他打了个哈欠，以此来逃避起
床时间。今天恶劣的天候仍旧张牙舞爪，跟往常大不相同，不久前的异常晴好大概正是为
狂暴的肆虐作铺垫！就好像初雪和晴空之神被冬之魔女打败，北风是怒吼、雪花是白色凝
固的血，而结果是仿佛极北地带寒冷的世界，这对一向在盖恩神殿体验冰冻森林边缘的温
暖的欧帕斯而言，又是全新的感受，即便埃塔镇最凛冽的冬天，也比中部荒原好上许多，
因为神圣遗迹的存在，有时候反而以游荡的魔法力量阻挡了北方过分寒冷的侵袭。
昨天晚上他们在被遗弃村庄的残垣断壁间宿营，两面石壁挡住风雪。此刻，从天空悭
吝地流泻下来的光线给洁净的雪地留下浅蓝的影子，使本该悲伤的色调带来明快感，他不
由得陶醉在这冷色的自然景象中。不过当半个身体挤出毛毯时，他又马上渴求火的温暖，
几个清晰的词汇吐出后，发出嘶嘶声的指尖朝熄灭的营火上一比划，他没有失望，一簇跳
跃的火焰飞蛾扑火般渗入材堆的内部，将里面的可燃性释放出来。
欧帕斯看着一瞬间充分燃烧的营火，内心有一股研究魔法的冲动，一直以来自己使用
魔法就如同简单的实用技能那样自然，不需要书本、不需要导师、不需要理论，古代典籍
上记载术士的能力来自所继承的龙的血脉，甚至本身就是神的后代，但这种说法很难考证
，他也不会因此便心安理得地信服，法师才是创建法术理论和不同学派的专家，所以再想
想布伦姆的提议，即便真的答应也未尝不可，而且那其实是个没有心机的老人。
他今天换了身装束，一件羊毛长外套和厚实的裤子、亚麻的帽子、保暖的雪地靴、深
灰色的斗篷，这些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起身后他把铺盖卷好绑紧，凯森、布伦姆和其他
两个男人还在睡梦中，所以烧水洗脸时没敢弄出太大声响，接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
沉思，在冥想中向盖恩祈祷，希望通过信仰的力量得到神灵的启示，并在此期间重新选择
每日的神术分配，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所提高。
一个半小时后，半截墙的那边发出红色的火光，欧帕斯轻轻地走过去看见美狄娅在梳
理头发，女魔剑士好像很讶异地一怔，因为黎明刚刚过去，时间还早，欧帕斯率先打了招
呼。
“早安。”
“早安，不多睡一会吗？”
“习惯了。你呢？”
美狄娅摇摇头，她在魔剑客锁子甲外加了件罩衫。“做了一晚上恶梦，早醒了。”
“唔，一切交给时间吧！它自有办法。”欧帕斯笨拙地说着。“把希望留给未来，欢
悦宛如初发，对于逝去的人，表现出坚强更适于慰藉他们的心。”
“谢谢，如果真能这么想就轻松多了。”美狄娅喃喃地说。“每一分一秒过去，回忆
反倒更真切。”她灰绿色的眼眸在苍茫的雪景中显得黯然。“他们的死有何价值，为了谁
？”
“后面的路还很长。”欧帕斯只能这么说，他热情但缺乏效果的安慰使他自己也沮丧
。
两个人不再说话，他们沉默着禁受由心脏鼓动的一阵阵迷惘，那是隐含着危险而令人
不安的沉默。从空中传来不祥且凄惨的鸣叫，欧帕斯忽然感到阴暗大量地笼罩，一只突如
其来的黑色渡鸦悄悄地降在高处的墙上，歪着头扫视地上的人。
欧帕斯叫醒了布伦姆，立即指给他看。老法师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几分钟后，他捡起
一块石头丢出去，渡鸦扇着翅膀躲过试探，然后嘲笑似的落在原来的地方。
“它不是野生的，肯定有主人，我猜和你的伊恩一样，是某个法师的魔宠。对了，你
让伊恩回到外生界了吧？”布伦姆总是这样心有旁骛，重要时候问不相干的话。
欧帕斯也有预感。“它在监视我们。”他毫不迟疑地断言。
“难道是恶意的？”美狄娅低声问道。
“至少不光明正大，”布伦姆打着寒噤穿上外套。“让其他人都起来。”
悉悉疏疏的声音响起，然后手上拿着武器的凯森、伊欣格尔公爵、史皮尔爵士衣衫不
整地站出来，他们的护甲还放在地上。弗蕾娅也跑过来，因为她是德鲁伊，对动物有种自
然的亲近感，所以不和其他人商量就径直靠上去招手，渡鸦跳动着在墙上退几步，然后很
快飞上天，在他们头顶盘旋两圈后，朝日落的方向飞走了。
“到底什么事？”凯森望着飞远的小生物不解地问。“渡鸦稀奇吗？”
布伦姆放下搭在双眼上的手，他的不出声使凯森的疑惑更深了。“你倒是说啊！不然
我怎么知道。”他大声地问，非弄出水落石出不可。
欧帕斯从旁解释道。“刚才的动物，我们怀疑是窥探者，某个法师的宠物。现在风很
大，普通渡鸦不会这里出现，一定有问题。”
凯森半信半疑地接受说明，他用手背捂着嘴，挺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睡眼朦胧的
模样，像极涨大几十倍的婴儿，突然意识到这点欧帕斯，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旁边的人
都被吓了一跳，以惊诧的目光打量笑到弯下腰的人，但当连说话都在喘的人讲出原委后，
大家也指着凯森取笑，虽然恼羞成怒的凯森让欧帕斯吃到苦头，但紧张的气氛也因此缓和
。
趁着吃早餐的功夫，欧帕斯对布伦姆说：“我决定跟你学习魔法。”
“嗯，欧帕斯学生，这在我意料之中。”老法师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你、是、说
、要和我学习魔法？”他这时才真正反应过来。
“但我可不喊你师傅。”
“我收你也不是为了一声师傅！”两个人针锋相对地互瞪了一眼。
“那么，欧帕斯学生，我就正式收你为学徒，当然，我先得承认，你是我第一个学徒
。”布伦姆一本正经地说，但欧帕斯却露出痛苦的颜色。
“第一次？你老实承认吧，根本就没有教学的经验。”
“你也可以这么说。”他心安理得地点点头，没有一丝羞愧。
“我上当了，”欧帕斯用手遮住半边脸。“我都为你脸红。”
“我的意思是‘实践出真知’，”布伦姆振振有辞地说：“你和我都可以在魔法造诣
上相互促进。”但他内心的的确确只要求欧帕斯促进他的胃口而已。
布伦姆虽然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导师，但至少是尽心尽力的师傅，他相当大方地提供一
本皮革装订、厚达两百页的空白法术书，还允许欧帕斯有限度地从自己的法术书中抄录实
用性比较强的奥术。在上午的三个小时内，他初略地讲述了魔法哲学、基本星象学、初等
法术理论和高等法术理论的基础，在他的连篇大论中，欧帕斯终于感悟到法师能将魔法从
不可思议的艺术转变成通过训练就能掌握的专业技术的奇妙之处。
※※※
中午风势减弱，伊欣格尔公爵迫不及待地要求出发，一行人决定避开容易被怪物发现
的大道，沿着山丘脚下一条结冻的小河逆流而上。晴朗后的雪原令人呼吸着新鲜的气息，
而且空气中淡淡的清爽也使人精神振奋，这次欧帕斯落在最后，因为他一直抱着法术书不
放。
布伦姆也若有所思地前进，他今天倒没具体抱怨什么，只是脸上露出患得患失的表情
。陌生人或许会以为这是担心前途未卜的命运，但他目前正在考虑的远没有这么伟大，他
更在意的是如何从欧帕斯那里换回对等的交易价值，他不自觉地咂了咂嘴。
他们朝西走了很远，渐渐也放慢了步伐，并尽可能地不因为休息耽误时间。凯森很特
殊，他一个人坚持踏冰而行，在小河上摇摇摆摆地移动着。
“我可是在锻炼，做平衡性和反应能力的提高。”凯森骄傲地扬言。
弗蕾娅今天穿着淡紫色的上装和灰色的连环片甲，这是以魔法火焰固定的毒龙鳞片，
表面没有使用任何金属，虽然比不上魔剑客锁子甲的灵活，可也非常有弹性，而且还能防
范毒素的攻击。接合部的一些花纹相当优雅，似乎不只是单纯的美观。
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布伦姆看了太阳后信誓旦旦地保证，气喘吁吁的老法师快爬
上一座大约两百尺高的山丘的顶部，忽然一阵怪异的哄响声传来，欧帕斯因为听见，用询
问的眼光看着布伦姆。
“怪物在集合他们的军队呢！”布伦姆恐吓到。
“军队？你危言耸听吧！”
“我没胡说，怪物的军队满山遍野。”
“等一下！如果真有这么多怪物，人类的城市早被攻陷了，你还能在修勃朗悠哉乐哉
地过日子吗？”
“错了，怪物集结是最近的事。”
“斯派达尔先生，的确有怪物没错，但也没舅舅你说得这么夸张。”已经在顶上的伊
欣格尔公爵语气严肃地说，欧帕斯觉得公爵从未轻松过哪怕是一分钟。
“什么？真有怪物吗？”布伦姆慌张地叫起来。
欧帕斯气得直跳脚。“骗子！”
两个人就在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手忙脚乱地跑上去，因为雪积得很深，所以每跨一
步都很吃力，布伦姆几乎是拉着欧帕斯的衣角才爬到顶。
一停下脚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湛蓝色的天空从头顶向远方铺展，他们看到低处落
满雪的树丛和一小片结冰的池塘，然而真正吸引视线的，是围成一圈的几十个怪物。
他们立刻如临大敌，几个战士拦在前面，纷纷拔出腰间武器，欧帕斯和布伦姆也目不
转睛地盯着晃动的影子，准备一旦怪物冲上来就施展魔法。
从布伦姆嘴里唱出流畅的音调，古代语激发出魔法能量，“鹰眼术”，老法师的手臂
在空中交叉划出视界，对山丘脚下的怪物就一清二楚了，那是一群豺狼怪。豺狼怪是种形
体像人类、但特性象豺狼生物，而且的确长着豺狼的头。
“那我们就冲上去干掉怪物。”
凯森握着双手巨剑的手更用力了，欧帕斯摇了摇头。
“我认为还是远距离用魔法攻击。”
“不，战斗属于我，我可不躲在魔法师后面。”
凯森看了看一路的伙伴，然后兴奋地微笑，豺狼怪并不只有几个，而是一群，他却完
全没有露出一丝惧色。于是欧帕斯去征询伊欣格尔公爵的意见。
“虽然我不是同意凯森的鲁莽，但也认为要抓几个俘虏，用魔法就太激烈了。”
公爵的话音未落，凯森就狂叫着冲过去，其他人无奈地对视了片刻，也只好跟在后面
。
当面的豺狼怪发现几个人类气势汹汹地奔下山，于是快速地分散开排成一字形，其中
大多数双手持戟，可也有五六个使用双手巨剑，仿佛领队的模样。
布伦姆在后面喊道：“那几个是佛林怪，别硬拚，被它击中会被解除武装的。”
豺狼怪朝凯森直直地刺出戟尖，凯森马上闪身躲过，但豺狼怪丝毫没有放松，转动长
柄将巨大的斧刃横砍向凯森的腰部，凯森剑尖朝下，正面抵抗了这一击。
“怎么会让你如此容易。”
双手巨剑敲在戟刃上绽出跳跃的火花，他不等怪物再有所反应，身体旋转着靠上去，
豺狼怪再想收回战戟自保时，已经来不及，凯森的双手巨剑捅进了豺狼怪的胸膛。
“第一个而已！”他哼了哼。
然后下一个豺狼怪由背后跳过来，朝还没从尸体上收回剑的凯森挥出战戟。但是凯森
一直小心防范，他让过戟刃，一只手准确地抓中木柄，顺势带动身体后退，突然加速的豺
狼怪失去平衡，踉跄着以一种前倾的姿态迎接凯森重重打出的拳头。
豺狼怪被正面击中脸部，狼狈地向后仰倒，为了不真的四脚朝天，开始往后退。
凯森乘机拔出双手巨剑，那是一把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武器，因为上面镀过一层银，
还受到英勇之神海兰丁的牧师的祝福，是他从前在部队服役的奖励。
勉强稳住身形的豺狼怪再度刺出战戟，凯森将双手巨剑水平横握，然后以四分之一圆
弧度斜挑着挥出，战戟和双手巨剑相撞并错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凯森翻转手腕，更用
力将战戟荡开，然后前踏一步，劈开门户洞开的豺狼怪的胸膛，解决了第二的猎物。
欧帕斯作为天生术士，无需正式的法术训练，但他的魔法力量比后天学习的法师强大
，因为不需要大量时间和沉重的法术书来准备咒文，所以有更多的空闲学习使用简单的武
器。同时身为牧师，往往因捍卫神的事业必须接受军事训练，欧帕斯也不例外，得到过鲁
夫斯的指点，虽然水平一般，不过自然比一般的法师具备格斗技能。
当然他不会无缘无故愚蠢地靠近战圈。他开始快速念神术祈文，将双手合在一起，然
后挥洒什么似的，把无形的能量抛向空中。
“强力命死！”
随即，豺狼怪的动作变得滑稽起来。他们摇摇晃晃仿佛要跌倒，其中一部分好像在全
力维持失去平衡的身体、努力想站平稳，可根本无济于事，强烈的睡意坠上四肢，然后一
个接一个栽倒，这些怪物至少要几个小时以后才能醒来。
欧帕斯不曾有间隔，在尾音消失的一瞬间又很快地再唱了一句祈祷语。
“祝福术！”
他的伙伴们因此勇气倍增，士气也高涨起来。伊欣格尔公爵以他娴熟的技巧，不断与
佛林怪正面冲突，他往往用侧击剑锋的办法，敲断对手的武器，然后左脚用力踩住地面，
偏向右侧的双手巨剑在力量的握持下，翻动着利用产生的圆心力横斩开佛林怪的身体，他
威风凛凛，强悍地简直不像世间的人。在汩汩地血液流出后，毫无表情地踢开碍手碍脚的
尸体，或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直接踏过去，继续对付下一个怪物，似乎表示杀戮的事对
他的情绪不起波动，也许是司空见惯了吧！他的剑术没有任何狠辣的味道，但招招致命。
史皮尔爵士的剑术却很老道，他习惯利用手臂和腰的反冲力接着转动剑刃大阖大开地
砍下去，给人一种虽然标准却很单调印象，当然，普通武士根本达不到这一点，这是千锤
百炼的切身体验所赢得的技巧，由于他的在场，与伊欣格尔公爵的配合相得益彰。
他总是先挡开佛林怪的武器，然后右脚用力一踏，顺势刺出去。有时候对手也由于受
到冲击力，所以腰往后弯，他就侧滑步转动着剑再度下劈，受阻碍的感觉从剑身传到的指
尖，得到这个信号的他不是硬往下用力，而是空翻后反方向再切开，因为前一招使敌人受
重伤，所以轻而易举就完成了动作，在欧帕斯眼里，他的方法更令人赞叹。
美狄娅是魔剑士，攻击就花巧得多，她施加在身上的防御性法术，可以使自身完全忽
略豺狼怪的物理伤害，同时还利用储存在小型定序术中的奥术在危险时候自我救助。
她从不硬接豺狼怪的战戟，避开戟尖后长剑和战戟互相缠搅发出摩擦声，她让剑锋沿
着木柄移动，闪电般袭向怪物的前肢，对方的反应犹如慢动作，她一下子就削断了握住战
戟的两只爪子，然后轻巧地跳开，侧面施予最后一击。
“不赖啊！可我也不差劲。”
弗蕾娅则显得有些恐怖，欧帕斯是第一次见识森林朋友的力量。她施展德鲁伊三级法
术兽爪击，将自己的手臂转化成强而有力的兽爪，并且在力量上得到提升，她就挥动着与
纤细身体不相称的武器，气势昂扬地戏耍蠢笨的豺狼怪。
“你认真点好不好！”
弗蕾娅一副没听见欧帕斯说话的样子，但她马上就用锐利强大的爪子示威似的撕开豺
狼怪的后背。以力大著称的佛林怪从旁边疯狂地砍来，弗蕾娅轻盈地转身，身体略做右倾
，然后用右手的兽爪打断了怪物的胳膊，紧接着趁势快速跳开，刚好躲过对手负痛挥来的
另一只拳头，攻击落空后，肋下空虚的佛林怪被弗蕾娅恰到好处的重击打中，发出凄厉的
惨叫。
这时一个受伤的豺狼怪，仿佛被弗蕾娅的怪异吓倒，惊恐地从她身边逃开，弗蕾娅不
做追赶，而是让手臂恢复到人类形态，然后用奇妙的语言令平举的双手间出现一支闪耀着
银色光辉的长枪，她准确无误地丢出去，刺穿豺狼怪的身体。
“不是你们法师、牧师才有能耐的。”她洋洋得意地说，表情既生动又可爱。
等到全部怪物倒下或被消灭，布伦姆才姗姗来迟，刚才他一直做壁上观，当被责问时
，还冠冕堂皇地说是不愿抢年轻人的风头。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二章 新朋友
(更新时间：2003-10-18 22:36:00 本章字数：6138)
乘着夜风而来的花香，如水倾泻的月光，丝发缠绕在指间，引人入醉徜徉，艺术女神
的绸裳，系上小小的丁香，在眼前漫散迷雾，带往梦中的故乡，优雅和静谧，羞涩的情感
火花，甜蜜的接吻、热泪盈眶，与花瓣之舞蹈、使人忘却天各一方……“ 半精灵优美动听
的歌声仿佛滑落的银晕所荡漾开的光之痕给人以遐想和心灵的波纹，那是精灵离开森林后
被压抑灵魂的颤抖，渴望重返生之地的宣泄，对于艰辛的半精灵而言，则更是无法言喻的
痛苦之抉择。
“弗蕾娅，你唱得太好了！”欧帕斯由衷地说，黑色瞳眸中闪烁着迷醉。
“杰根，你觉得呢？”竖起尖尖耳朵的半精灵小心翼翼地问着。
“对于屈服在命运羽翼下的歌，我……”伊欣格尔公爵没把他的话说完，因为弗蕾娅
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叫到你就是想听些赞美的话啊！”弗蕾娅不加掩饰地说。
“斯派达尔先生刚才不是说过了吗，难道还不够？”公爵的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
，以淡淡的语气反驳。
“别太任性了，难道说出心里话不好吗？”史皮尔爵士似乎心情很不错，所以例外地
发表意见。
“但是，真的很好听哎！”凯森替弗蕾娅叫屈。
“就是说嘛！为什么不能放轻松呢！”
弗蕾娅以埋怨的眼神抗议着，而伊欣格尔公爵是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他爱怜地伸手捏
了捏半精灵女孩小巧但不失俏丽的鼻子。
真拿你没办法啊！公爵这样叹着气，两只手慢慢拍出掌声。
这时候一向很大胆的弗蕾娅反倒羞涩起来，好像很後悔似地嘟哝著嘴低下头。
“嘿！这样子吗？难道我认错人了，还是别人换上弗蕾娅的衣服。”
布伦姆如此取笑着，而且越来越大声，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被惹火的弗蕾娅气恼
地拿眼睛瞪他。
“再来首歌吧！如果是那种听了就忘记烦恼的歌最好！”抱膝而坐的美狄娅将手按在
胸前，急促地深呼吸一下。
“飘舞风中的菊瓣，稚嫩少女的心，随着朝露而来的艳丽，香气荡漾的晚风，今夜又
有少女，皎洁月光下的少女，熟悉的步伐，淡淡擦的香水，微风轻拂过少女，甜甜魔法的
回忆……”弗蕾娅以她半精灵特有的腔调和天生的歌喉，唱着一首初恋情侣的歌。
这天击败豺狼怪以后，他们在俘虏口中一无所获，布伦姆施展魔法，将剩下的怪物放
逐回原属地区，不是出于怜悯，而因为不忍让双手沾染过多血腥，也许这只是欧帕斯一厢
情愿的想法，命运早已预示，将来仍要踏着尸体前行。
※※※
“也许是我眼花了，但池塘和坡地上的荆棘丛都不见了。”
负责守夜的史皮尔爵士惊慌地叫醒大家，那是夜里十二点的时候。
他说得没错，原本结冻的池塘和黑色半裸的灌木消失在夜幕中，一层积雪占据先前的
地方，仿佛不曾有过打破单调雪原的痕迹，在营火幽暗的照耀下，反射着诡异的亮光。
“太不可思异了！”
在凯森说话的同时，美狄娅拔出长剑摆出防卫的架势，小心翼翼地走向坡地，她双脚
用力踩着地面，以防不测时能迅速抽身。片刻之后，那纯洁得令人窒息的白雪被仔仔细细
地鉴别，但一无所获，既不是凯森心爱的面粉，也不是传说中白龙鳞甲的碎屑，而是再也
普通不过融化在掌心的冰冷寒意，将武器收回剑鞘的美狄娅失望地摇了摇头。
欧帕斯从背包中取出法术书。“白天情景是幻术系的魔法。”他对布伦姆说，就好像
他是从手上的书本得到判断，而不是通常的逻辑，他打开其中一页，搜索具体的内容。
但老法师却不这么认为，只发楞地看着，他的手揣在宽大的法师袍下，不顾大家急迫
等待答案的心情，一声不吭。
“我讲得错了吗？”欧帕斯提高声音问。事实上他并不是很有自信，因为选择法师这
一职业，仍是昨天早晨的事，此外虽然在成长中不断发掘术士方面的天赋，但往往由直觉
而非理论主导，他还年轻，只意识到魔法的力量，而不是这种精妙艺术的技巧和细微区分
。
布伦姆袖子里伸出瘦而长的指头，在空中画出五棱星的图案。“当然不属于正式魔法
，”他语焉不详地回应，等星芒消失后，才一口气说完：“没有反应， 检测不出残余的魔
法波动，几乎没有能量可供吸取。”
欧帕斯突然理解老法师的用意，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懂了，它并没有发光。”
于是效仿作出同样的手势。“它亮起来该多美啊！”
“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伊欣格尔公爵喊出欧帕斯无法辩驳的责怪，他浇熄营火
，吩咐大家背靠着站好，黑暗中万籁俱寂，每个人耳边唯有同伴压抑后的微弱呼吸声。
“光线！”当他们因为长时间的安静开始松懈时，半精灵女孩从嘴里叫出有些变形的
声音，她仿佛更不安。
但她的同伴一无所觉。
“哪里？”公爵反问道。
他们不需要疑惑很久，因为几分钟后他们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刺眼的亮光
让每个人暂时遮住眼睛。在微白的背景下，坡地的半腰出现一条类似走廊的通道，光线正
由深处射出，临进门的地方，铺着一块类似地毯的毛毡，有一种奇妙的欢迎人进去的氛围
。
“欢迎来到结球甘蓝之家！”
一个大概三尺高的生物从门背后闪出，就像人类的小孩一样。
凯森口中发出警惕的声音，将手按在双手巨剑的剑柄上，欧帕斯担心因为误解而遭至
不幸，所以挡在英勇战士的前面，也希望对方不会以为他们含有敌意。
当他们终于适应亮度时，总算很清楚地看到他们面前的生物不是什么野兽或不死生物
，而是一个皮肤红润、头发黑而顺直并留着较长络腮胡的男性半身人。
“你好啊，今夜可真是凉透了。”欧帕斯寒暄道。
“进来就不冷了。”半身人打着手势，招呼他们入内。
“你是这的主人？你知道巨魔山丘吗？”他一边说一边朝里走。
“我还从来不知道！”弗蕾娅嘟囔着。
“不知道什么？”凯森问。
弗蕾娅看了凯森一眼，然后耸耸肩。“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一个轻率的家伙！”半精灵
说着也跟上去。
“等我们一下！”布伦姆喊道，他受不了被抢先，大步走进那个入口，却发现里面没
有人影，只听见从前方传回欧帕斯和弗蕾娅斗嘴的声音。“我们快追上去。”他对跟在后
面进来的伊欣格尔公爵说，然后夸张地迈开步伐。
于是一行人松口气后进入椭圆门的那一面。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也许因为主人的关
系，修建得特别矮，他们都必须弯腰前进。他们发现墙面特别坚硬，但材料却是普通的泥
土，瞧不出任何用以支撑的道具，左面墙上一列列排着铜灯，以一个弯曲的弧度延伸着，
他们这才意识到隧道并不是笔直地伸入山丘腹部，而是典型的螺旋纹式似的向内收缩，采
取这种布局，安全因素相当重要吧！右手的墙面开着许多小圆门，按顺序写着“种植室一
”、“种植室二”、“种植室三”……但在这种地方能有供植物生长的充足阳光吗！
“空气倒没有问题，很新鲜！”布伦姆赞叹着发表意见。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用力深呼吸几下，旁人也试着做了，这里的空气和外面
并无两样，只是少了寒冷，而且还带着一种温暖的气息。
到后来，小圆门不见了，只剩下单调的隧道，伊欣格尔公爵猜想他们至少已经绕了两
圈，并且走了好几里路，此时那个半身人和欧帕斯仍一句接一句地搭话，但都是无关紧要
的内容，没有问一句还要走多远的话，在他看来，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了。
史皮尔爵士的疑心也越来越重，他早已失去耐性，只是压抑着不使爆发，他最在意的
就是公爵的安危，现在正步入未知的环境中。他挨个从伙伴们身边挤过，在最前面故意让
他的身躯堵住通路。“你到底是不是别有居心？”他直接了当地质问。
半身人没有害怕，他的胆量也许与弱小的身躯不符，他狡猾地笑了，讥讽地回答道：
“你要走就从原路返回，开门的暗号是‘卡亚库瓦’。”
“请让开路。”伊欣格尔公爵表情严肃地说。“史皮尔先生，我不能让人觉得我视危
险为畏途。”他上去推开圣武士。“没什么好担心的。”
史皮尔爵士无奈地让公爵从自己身前走过。
“很快，马上就到。”半身人和欧帕斯说，故意对史皮尔爵士不理不睬。他还开心地
哼起小调，用一种旁人听不懂的语言。
“我也希望快点。”落在后面的美狄娅轻声说。
弯度更明显了，他们感觉在圆形的边上愈走愈快，半身人说得没错，隧道在一处门旁
中止，这是一扇细密雕花并镶着黄铜把手的檀木门，半身人把门推开，然后示意他们一同
进去，于是怀着不同的心情，一行人踏入陡然开阔的视界中。
眼前是一个长方形的厅堂，明亮而洁净，就像地方贵族布置奢华的客厅一样，不过更
加纤细精致，四面墙壁上嵌有木制护板，地上铺着地毯，从边缘露出光滑的大理石，正中
摆放“折叠的羊皮纸”式花纹的家具以及四张萨伏那洛拉（一种特色坐凳），而几组旋木
扶手椅分散在靠墙的各处位置上，他们惊讶地脱下外衬的斗篷搁在门口一排排挂衣架上。
但最令人称异的是在客厅另一边，从一尊酒神侍女塑像手举的花瓶中淌出水流，跌落
一片小巧的喷水池中，那是未经污染的净水，仿佛直接从溪水的源头引来，他们正因为迷
惑不解而皱眉时，恍然大悟地发现谜底就在房间内。
提瑞西大陆众多的生物种族中，侏儒作为技师、炼丹师和发明家在各地倍受欢迎。而
现在正有一位绅士般的侏儒由一排书架后现身。他的身高大约三尺半，金发一直下垂到目
色深蓝的眼旁，腮边蓄着短而整齐的胡须，皮革衣服下可以看见暗棕色的皮肤，那件皮装
用错综复杂的缝合线和几块玛瑙装饰着，他的右手在空中耍了个花式的问候礼。
“我的冒昧的客人们，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格利希尔姆·哲布·巴迪诺克·赫度威利
达·佛肯斯托瓦·比瑞尔，当然，你们可以简单一点称呼我哲布，不过，我本人更喜欢自
己的绰号‘灰炉地’，你们觉得悦耳吗？”
欧帕斯等人嚼着难念的音节一直读下去，哲布复杂的姓氏几乎令他们咬着舌头，瞧见
对方蹙着眉头、练习发音的窘态，对恶作剧津津乐道的侏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早已不满的史皮尔爵士气得满脸通红，他抓下挂在衣架上的双手巨剑，就这样连鞘拿
在手中冲向哲布，他恶狠地挥动手臂，威吓似的将武器横在侏儒的颈间，因为哲布太矮了
，他不得不弯下腰，所以样子很滑稽。“你就是用幻术欺骗我们的家伙？”他不顾说错的
话继续逼问，暗示得不到满意答案就真的动粗。“如果不说老实话，看我怎么收拾。”
但哲布整个人都在发笑，连肚子里都有回声。“当然，”他促狭地挤挤眼睛，就从史
皮尔爵士的鼻子底下消失。“我还是比较希望文雅的客人，太野蛮了就憎恶。”他突然在
圣武士的背后说话，就得意洋洋地一路笑着离开愣住的人，走向门口欧帕斯。
“你看起来应该是一位懂得节制和尊重陌生人的好人，不像那边的人类。”
史皮尔爵士的脸忽然又转白了，欧帕斯甚至觉得他连胡子都白了。
“他只是比较没耐心，人还是很好的。”欧帕斯婉转地解释，但恰得其反。
骑士团的成员明显地发抖了，应该是被气得。
“他真不是你以为的……”年轻人继续说话，但伊欣格尔公爵伸出一只手要他别讲了
。
“该适可而止了，我们不是拿玩笑当饭吃的人。”他冷冷地说，丢下这句话后，就来
到史皮尔爵士身边，拍怕那颤动的肩膀，希望不要在生气。
“奇金，关上门，我有些冷。”哲布对半身人说，他无由来地生出一阵畏惧。
侏儒的话刚讲完，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他慢慢咧开嘴，从眼睛里渗出笑意，开始逐
个打量深夜中的访客。
“我们别光站着，那边的那位圣武士先生，你也别再别扭。”哲布殷勤地邀请一行人
坐到壁炉旁边，那是一个相当大的壁炉，铁栅一直拦高到平常人胸口的位置，而本该挂着
麋鹿头的地方，却悬有几面当装饰用的盾牌。
伊欣格尔公爵可以看出他的圣武士伙伴正在努力压制想要一脚踢飞那个可恶侏儒的冲
动，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有一样的感觉，但原因却不尽相同。
“很高兴认识你，哲布·比瑞尔。”欧帕斯说，他黑色的瞳眸中清晰地浮现侏儒的影
子。“你为什么招呼我们进来呢？”
哲布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年轻人，非但因为欧帕斯碰巧说中他在人类中常用的名字，
也由于诚恳的态度，普通人类虽然并不歧视侏儒，但总有些轻蔑和不以为然。
“我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哲布高兴地说。“这里很久没有客人了，欢迎你，
还有你的朋友，半精灵小姐，人类小姐，高大的战士，山羊胡子朋友，以及这位和那位。
”他省略了对伊欣格尔公爵和史皮尔爵士的称呼，他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欧帕斯·斯派达尔……”他轮流介绍了自己和同伴，当说到帝都来人时，那两
人不自觉地沉下脸来。
“是的，人类帝国的贵族，他们都表现得可圈可点。”哲布打响了饱嗝，不好意思地
欠欠身。“我跟你保证，再也不会触怒你的朋友，但也请他们容忍合理的笑话。”
“我看不只如此。”史皮尔爵士哼了一声。
“他为自己的愤怒所支配。”侏儒这样理解，他开始夸夸其谈。“我的祖父也同样，
哦，他一百五十年前就死了，摔倒在甘蓝地里，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从前也冒险，和
半兽人战斗，直到有一次从狂战士那里偷取宝石，你知道我们对珠宝有着无法自拔的迷恋
，可事情就糟糕在这里，他被狂战士打破了头，天啊！多么野蛮的家伙，这位也是狂战士
吗？”
史皮尔爵士用冷笑表示他的否定回答。
“幸好不是，”他拍了下脑门，继续说道。“人类常自夸是理性的生物，但我活了一
百九十年却见到不少发疯的人，以我的角度无法理解，那位真不是狂战士吗？好、好。说
到我的祖父，他从那次受伤后就在床上躺了三十年，最后因为愤怒冲昏头脑，他的胡子—
—你清楚我们是极爱惜胡子的——被一个恶作剧的侏儒小孩剪光，然后在追打中被石头绊
倒，可怜的人啊，就躺在甘蓝地里，却一口甘蓝也吃不到了，你要尝吗，我昨晚煮了整整
一锅。”
欧帕斯看了看他的伙伴，他们全都在打瞌睡。
“我能够了解，”年轻人对哲布说。“我早晨起来后会吃一口，但现在，可以安排我
们睡觉吗？”
“没问题，可我看你们兴致很高的样子啊！”侏儒失望地说。
“谁说的。”凯森抱怨道。“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当然，”哲布站起来说。“你们的确很困了，但那位狂战士朋友仍瞪着我，我会不
习惯的。早上八点钟我让奇金叫你们起床，给你准备甘蓝粥，一大碗吗？”他的声音里饱
含热情的希望。
“好的，一大碗。”欧帕斯苦笑着回答。
“你真该现在就尝尝。”得寸进尺的哲布惋惜地说。
“我带你们去客房。”名叫奇金的半身人跺着脚说。“来吧，从那边门出去还要走二
十分钟。”
差点要疯掉了一些人闭着眼睛走了一段黑漆漆的路，半身人瞪大眼睛看着，发出不可
思议的感叹，他第一次知道人类是可以在睡眠中行动的生物。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三章 一次出发
(更新时间：2003-10-20 19:08:00 本章字数：5894)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四章 地下城
(更新时间：2003-10-21 23:59:00 本章字数：6290)
欧帕斯一行人快速地行进在暮色苍茫的雪原上，仰望爱芙瑞妮月亮与夕阳共存的美妙
景致，这是十一月独有的天象，预示真正意义上严冬的到来，从此以后将不断有寒流肆虐
，东大陆笼罩在冰雪和暴政之神海斯德的魔力之下。
哲布稳稳当当地带领大家前进，尽可能避开无谓的战斗，因为怪物频繁出现，说明他
们越来越接近巨魔山丘（现在他们知道巨魔山丘并不只一座，而是对范围内的统称），同
时也陷入无法后退的境地，一旦怪物发觉雪地上队伍的足迹，将面临暴露行踪的危险。但
欧帕斯想得很轻松，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找寻证据，然后在天亮以前悄悄离开，对于他的乐
观，旁人并不坚信，而且从一开始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
侏儒幻术师的价值一次次得到体现，每当必须赶跑挡路的怪物才能继续行动时，哲布
使出惯用的一招，就是以幻象分散怪物的注意力，或者堂而皇之地从当面经过却不被察觉
，并且还顺手牵羊捞走几枚粘血的铜币，对于玩心颇重的哲布来说，这简直是娱乐。
最后的阳光消失了，爱芙瑞妮月亮的照耀才明显起来。哲布正在解除陷阱，他清楚地
意识到哪怕一丝轻微的误触也将引发流血和牺牲，他取出盗贼专用的工具包，灵巧地依次
使用金属钳、长口夹子和手锯，虽然很长时间未曾锻炼，他的技巧并没有生疏，甚至还渴
望更复杂的机关，以满足一种胜利感，他沉浸其中独自享受着。十几分钟后，一间地下室
内的传送门被调节到可以使用的状态，他用一只手收拾工具，细心地鉴别边框上的文字。
欧帕斯等人在地下室外面张望着，这里和其他山丘没什么两样，如果之前不是哲布喊
停下，他们都不知道已经身在目的地。他听到侏儒瓮声瓮气地往上叫了一些话，然而他听
不出是什么意思，于是马上跑下去，其他人也跟来了。
“该死，通道被堵塞了，现在换成更先进的传送门，用是没问题啦，但我不能保证抵
达那边时没有危险。”哲布气急败坏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于是当初的计划流产了，所以他们必须重新制订方案，伊欣格尔公爵很乐意提供他的
意见，他大义凛然地表示“我一个人先过去，没有危险再回来叫大家。”
在弗蕾娅刚想以激烈的言辞反对前，哲布回答说：“人类贵族，那是不行的，因为你
返回这里的几率不确定，假如总共十个传送门，那是十分之一的机会，我说不出多少，你
自己想想，愿意做这个赌注吗？”
“为什么会这样，传送门有问题吗？”欧帕斯很快就问了原因。
布伦姆代替哲布说：“魔法传送门有其自身的波动规律，它是按照一定的顺序转动，
如果你对这个过程不了解，当然就会被无序传送，除非是拥有传送门钥匙的主人，才能随
心在各层面间移动。”侏儒冲他点了点头，不过老法师脸上疑惑并没有缓解。“按理说没
有钥匙便不能启动，为什么现在例外？老实说，我不认为哲布你有这能力，对不对？”
“山羊胡子朋友，你说得没错，我只是将它调节地稍微有利一点，传送门原本就处于
可使用状态，你说奇不奇怪，往上历数先辈的冒险中，这还是头一例……”他在想他祖父
的故事，并准备引经据典证实一番。
“这点我可以解释。”伊欣格尔公爵打断侏儒的话。“大概为了方便各种怪物出入，
地城主人才把传送门始终开启。”
“唯一合理的解释。”布伦姆沉闷地说：“却使我们很麻烦。”
“总比关闭了进不去好。”凯森换了个角度想。
布伦姆更仔细地打量传送门，然后无可奈何地同意凯森的说法。“只能这样安慰了。
”
“那该怎么办？”欧帕斯问，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们一起。”弗蕾娅回答。“我不要分开。”
“好吧，就这样！”哲布气呼呼地说，侏儒的直觉总想避免“无益”的冒险。
欧帕斯指着前面的传送门。“这不是普通有钱人购置得到的吧！”
“应该是。”伊欣格尔公爵很肯定地说：“连帝国宫廷内都不多见。”他作出恍然大
悟的表情。“如此说来，我们的确离幕后人很近了。”
“那我们追上去吧！”因为同伴的死而立誓复仇的美狄娅说：“不管是什么身份，都
要把他从幕后揪出来。”
欧帕斯看见美狄娅灰绿色的眼眸中腾起翻涌的熔岩，被那种瞬间的杀气震撼了。这个
沉默寡言的女孩子是怎么压抑住内心腐蚀性的悲痛，表面上做得和平常人一样若无其事呢
！这该有多么强烈的坚忍和自我的伤残，如果可能，他希望尽力帮助美狄娅。
“我们走吧！”布伦姆以难以割舍的声音说：“我背包里有一张集体隐形术的卷轴。
”
大家明白了老法师的思路。“你放心，山羊胡子朋友，你肯定以收获来补偿。”
布伦姆无奈地耸耸肩。“为什么我没有先见之明，事先不记忆一个呢！”他懊恼地说
：“3000多金币一张的七级卷轴啊！动动嘴就乌有了……是的、是的，我也讨厌自己的小
气，欧帕斯学生，就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了！”
“舅舅，不要耽误时间了，你准备施法吧！”伊欣格尔公爵催促道，他不再看着布伦
姆，而是凝神注视身边的传送门。
老法师将集体隐形术卷轴拿在手中，接着大声念出隐含的咒语，书写在羊皮纸上的古
代语文字跟随音节散射出金色光芒，然后原本清晰的笔迹便慢慢褪色不见，等他将两行字
读完，高叫“集体隐身术！”他们全都在空气中消失了。
欧帕斯原地转了一圈，他连自己也看不到，更别说其他人，他试着伸手去摸四周，结
果被人重重打中手背，“是谁？”原来是弗蕾娅，他当然不敢回声，庆幸地吐了吐舌头。
“大家过去吧，慢慢走不要挤倒，到了那边先别忙动，等人齐了再做下一步。”布伦
姆语重心长地关照，有人答应了一声，也有不说话的。
欧帕斯一步步地接近传送门。他第一次目睹这种闪烁着柔和光线的魔法装置，淡蓝色
的表面不时划过有节奏的波纹，仿佛一面椭圆形的光质镜子，那是一种精粹，唱出活跃和
有生命的歌。他将手臂浸入其中，除了正常的冷的体验外，没有其他不适，也许连这种知
觉也由于心理作用，他深呼吸一下，觉得自己是以大无畏的精神迈进未知的境地。
在一种连黑暗都显得多余的无形时空中，他感觉心脏要撞出胸腔，血液倒转涌向头部
，恶心和呕吐的刺激令人相当难受，一阵猛烈的震动将他传送到地下城，他视野模糊、脚
步踉跄，花上好长时间才平复急促的呼吸，整个人摇摇欲坠地沿着一面墙滑倒。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弄懂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一个走廊的尽头，同样的传送门矗
立在眼花缭乱的欧帕斯左面，右边是一些箱子和打开的酒桶。他扶住墙面努力站起来，在
微光下一点点地显露身形，集体隐形术的有效时间意外地短，他无法判断是因为传送空间
的关系，还是已经过去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呢！
“大家都在吗？听见我说话没有？”无人回答，他不得不渐渐提高声音。“你们哪里
去了，凯森！布伦姆！哲布！弗蕾娅……”
“我在这里。”虽然女声没错却是美狄娅，不过欧帕斯同样欣喜若狂地寻声而去，他
的眼睛也开始习惯黯光的环境。
美狄娅和哲布靠在一起，他俩似乎一出传送门就跌倒，所以一直滚到稍远的位置，幸
好冬天衣甲厚实，美狄娅无恙只是头晕，而哲布擦破了一点皮，但也不要紧。欧帕斯有种
奇怪的预感，认为他们陷入一场预设的阴谋中。“为什么只有我们，其他人呢？”
美狄娅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我不是最后一个走进去的。”
欧帕斯的脑海中回忆起不久之前情景，每走入一个人，传送门总要闪出耀眼的光，他
心算了次数，再加上自己在门边停留的片刻，他将先后的顺序勉强拼凑出来，事实应该是
他才是最后离开的人，但他再度疑心其中可能出了什么差错。
“我们怎么办？”美狄娅问道，可欧帕斯失神的脸颊未起波澜。
“可恶，我早知道会受骗。”侏儒躺着踢了踢他的脚。“那些狗，那些设计这地城的
坏蛋，我的甘蓝包啊！我竟然忘记带过来。”他居然平地跳起来在空中冲向传送门。
可是侏儒在飞进水色镜子中的一霎那，与从里面出来的人撞个满怀，像是被弹起的皮
球反方向落下，那个出来的人反应极好，顺手一带就拎住了侏儒朋友的后衣领，这个人木
愣地站定，才使欧帕斯领悟到刚才的灵巧纯粹是条件反射。
“凯森，你怎么才到！”欧帕斯挥着手臂迎接最好的伙伴，用一连串的问题轰炸高大
战士脆弱的神经，使凯森不得不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大个子朋友，你把我放下来好不好！”被吊在小指头上的哲布害怕地说。
“咦！侏儒，你怎么在我手上。”凯森莫名其妙地问。“我刚才不是和布伦姆在一起
吗？怎么一下子大房间变成小走廊了！”他让哲布脚落地后用力拍打后脑勺。
欧帕斯比他更惊讶，他猛地抓住凯森的双臂，用力摇动着。
“凯森，你说清楚，布伦姆呢？公爵呢？弗蕾娅呢？你快说话呀！”这时一只手搭上
他的肩膀，美狄娅示意他平静下来，激动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让凯森按自己的方式说，不要再为难他了。”
欧帕斯因为美狄娅的镇静也慢慢平衡下心态，他朝凯森抱歉地苦笑着，松开攥紧的双
手。
“我自己也糊涂了，真的，脑子昏沉沉的。”凯森疑惑地说：“我似乎到了一间图书
馆样子的大房间，很大、很大，书也很多，其他人在我身旁，就少了你们，他们还争执起
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一群半兽人来了，我们便开打，接下的……我头很痛，记不
得了，接下来全是黑暗，然后就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为什么没和我们在一起？”
欧帕斯一下子懵了。“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是无序传送也不至于同一批人分别到两
个地方，太不可思议了！这真实吗？”
“但我们没得选择，不是吗？”美狄娅继续说：“这不寻常事件的背后一定有人捣鬼
！虽然我们被迫分开了，但换个角度想，假如他们被抓住，我们应该去救援，而不是在这
里怨天尤人，或者他们杀开血路，也在一直找我们，总之，我们得走了。”
欧帕斯知道美狄娅说得很对，但内心仍有一种冰冷彻骨的感痛。
“欧帕斯，你是领队，千万别让我们失望。”美狄娅对年轻的牧师说，眼中充满信赖
。
回复过来的欧帕斯知道在这里多停留一分钟，他们面临的的危险可能就不止大一分。
他走回去检查传送门，明亮的淡蓝色现在已经暗下来，表面也停止波动。传送装置被关闭
了，他只能这么断定，那么他们余下来的人的潜入也不再是秘密了。
他掉头一看，伙伴们都做好冒险的准备，凯森新买的复合长弓被抓在手中，美狄娅念
出石肤术的咒语，哲布新颖的十字弓也装上矢，他备受鼓舞，毅然向走廊的那一头走去。
※※※
哲布用娴熟的技巧打开一扇门，悄悄地潜行进去，这是走廊通向的第一个房间，里面
光线很弱，倚着两边墙排着囚笼，一直延伸到底，他希望布伦姆等人如果被抓住，就关在
这里，可看到最后也没有人影，这是间显然被放弃的牢房。
“没关系，”他回过头招呼伙伴。“让我们去揍半兽人。”
“他们可能不在这一层，我是说地下城很大。”欧帕斯沮丧地说。
“我也是这样担心。”美狄娅满脸失望地回答。
下一间是个圆形的厅堂，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只有成对角的四个壁龛，空荡荡地盘踞
着二十几个豺狼怪，它们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哲布不动声色地退回去了。
说完情况后，哲布瞧着欧帕斯，让他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欧帕斯动了动脑筋，他脸上
浮现了带着一丝狡猾的笑容。“我用隐身术进去，走到那一边关上门，你们就在这边射箭
，把豺狼怪吸引进两个房间之间的狭窄通道中，然后我在背后用火球术攻击。”
“好主意，就这么做。”凯森很高兴地看到他的朋友如此自信。
“你自己也得小心，”美狄娅郑重地嘱咐道：“豺狼怪也可能转身攻击你，不过你就
尽量用火球术吧，我们会事先避开的，别伤到自己。”
欧帕斯因为美狄娅语气中的关切而觉得很舒服，她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子。
“我的朋友，你还得继续吃甘蓝呢！”哲布以他独特的方式表达关心。
欧帕斯点点头，然后将奥术二级的隐形术施加在自己身上。“两分钟，你们只要等两
分钟。”
他不敢迈大步伐，抬起和落下都避免发出声响，顺着圆形房间的弧边移动。眼前的豺
狼怪面目可憎，穿着铠甲的身体叮当作响，手上的战戟大得吓人，还散发出一股血腥的臭
味，他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一心只想尽快消灭这些怪物。
刚好一分钟，他走到大开的门边，轻轻向外推合，仿佛有一阵风吹过，自然地将门带
上，那些豺狼怪丝毫未曾察觉危险的降临，仍无所事事地把玩武器和一些木头碎片。当门
已经掩上一大半时，他估计差不多了，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时间到了，凯森打出讯号，他和哲布、美狄娅飞快地在另一边门口闪现身形，然后锐
箭和钢矢在强大推动力的作用下钻进豺狼怪的身体，凯森的箭贯穿了其中一只的头颅，美
狄娅短弓的射击也是一流，而哲布的十字弓甚至能爆出火焰效果，将怪物的皮肤点燃。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响起，三只豺狼怪摇晃着倒下去，被意外袭击的怪物恼羞成怒
，发出更大的吼声，活着的在辨认出敌人的方向后，蜂拥而无秩序地逼近了。
“来送死么！”凯森嘴上嘲笑着，手里也不放松，他迅速地把下一支箭射出去，漂亮
地射中了豺狼怪的脖子，中箭的怪物在空中打了个旋，就一头栽倒了。
美狄娅也把她几个不多的攻击性法术释放出来。“麦尔夫强酸箭”，一只魔法制造的
飞箭精准地打入目标的身体，原本大步前进的豺狼怪痉挛地翻身仰倒，身体不停抽搐着。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侏儒的厉害可不是怪物所能理解。”哲布用魔法创造出他本
人的一个栩栩如生的分身影像，然后向扔下手里的弓换上近身武器的凯森和美狄娅喊话，
让他们按照计划不必缠斗而是后退，他将自己的分体留在原地。
豺狼怪似乎急于报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它们你推我攘地冲进走廊，对一动不动的
哲布的分体狠狠砍下去，影像一经攻击就会消失，所以其实挥空的战戟撞到地面擦起火花
，并在反作用策动下弹回去，失去平衡的豺狼怪被其他怪物踩在脚下，它们毫不顾同类的
死活，踏着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路追上去，凶神恶煞般一心只想杀戮。
“欧帕斯，最佳时机！”凯森扯着喉咙喊出声音。
欧帕斯快速地念了一些咒语，利用合并音节将时间缩短，他的表情很凝重，全身都在
动作，然后高声说道：“火球术”。
从他的指尖射出一团瞬间增大的火球，飞向狭窄的通路，空气中乱流激窜，发出烧灼
的可怕声响，而且温度陡然升高，足以熏焦皮肤，那伤害是致命的。
火球在通道中炸裂，震荡的威力因为左右受限而反复扫荡，热风从两头呼啸而出，袭
击者反射性地遮掩自己的脸，头朝下趴着，凯森感觉火舌在自己的手上舔了一下，他发现
手腕以下有一块烧伤，而原本闪亮的链甲也部分发黑。“好厉害！”他惊讶地咋舌。
欧帕斯掩着鼻子小心往回走，空气中郁积着浓重的鲜肉烤焦的味道。没有一个豺狼怪
侥幸活下来，通路中一团糟，那些豺狼怪的尸体，都因为火焰的来回的冲荡而散落得零零
碎碎，而在火球最初引爆的地点，墙壁上甚至印上焦黑的影子。
“凯森、美狄娅、哲布！你们还好吧！”
他大叫着急急忙忙赶过去，既是关心患难与共的同伴，也因为地上惨不忍睹的景象驱
使，冲出一团迷雾后，看见朋友们张口结舌地注视他所造成的后果。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五章 力量的抉择
(更新时间：2003-10-23 0:12:00 本章字数：6232)
凯森来到欧帕斯身边，喃喃地说： “你也太可怕了吧，对它们有这么深的仇恨吗？都
尸骨无存了。”
“不是，我也没料到，估计因为走廊窄的关系。”
欧帕斯小声地祈祷，美狄娅摇了摇头。
“不像，欧帕斯，也许是你的魔力增强了，我越想越肯定。”
欧帕斯低头看了看带着神圣戒指的左手，不难想象他的心情有多么起伏，他决定告诉
大家原委，于是先用眼神征询哲布的意见，侏儒读懂了他的意思，也知道阻拦不住欧帕斯
的决心，所以故意把头转过去不理，然后年轻人就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来龙去脉。
“你真走运，令人羡慕啊！”凯森向来直话直说。
欧帕斯微微笑了笑，凯森好像不太清楚具体含义，因此歪着头再去看那枚戒指，美狄
娅很替欧帕斯高兴，她说： “谢谢你的信任，欧帕斯，你不知道这意义有多大！”
“为什么？你不认为我说晚了吗？”
“才不！这毕竟不是普通的魔法物品，很可能价值连城，非常容易激起坏人的觊觎之
心，我、我很感动你能告诉我。”美狄娅用很纤细动听的声音说。
欧帕斯注视着美狄娅显现淡淡红晕的脸，这时候的她看起来真是漂亮，与先前阴郁的
面容简直判若两人，他甚至觉得用神圣戒指换取美狄娅永远的笑容都是值得的。
“可是美狄娅，”突然似乎有什么冲动驱使他，他以很认真的口吻说：“你比这戒指
重要多了，真的，我没说谎。”
一瞬间美狄娅低下头去，欧帕斯也意识到刚才话的唐突，过了一阵子，美狄娅抬起了
脸，虽然不好意思，仍带着羞涩和感谢的表情说：“我知道，我知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凯森惊讶于这种突然转变得很奇怪的气氛，用莫名其妙的眼光逡巡
在欧帕斯和美狄娅之间，让他如实领会这种微妙的情绪毕竟太难。而老侏儒像是过来人似
的，以故做不知的态度东张西望，惹得凯森怀疑他是不是不耐烦了。
他们继续前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间穿梭，通道壁上的油灯将不速之客的影子倒映在
墙上，地面的瓷砖所构成的奇异图案预示前途未卜， 这是一段死寂而杀机暗伏的路程，空
荡荡的感觉不是令人放松反更绷紧拉直的神经，连呼吸都因为过于急促而显得窒息了。
走在第一位的凯森焦急地将关闭的门映入眼帘，大家停止脚步由哲布上前寻找可能的
陷阱，侏儒迅速地将把手和门扉查看一遍，他相信这是安全的，所以一点也不在意地打开
门向外走，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感觉有麻烦，正打算往后退，但是一只匕首已经凌空划过他
的头顶，“咦”得一声落空后，偷袭的人并未因为意外而缓手，反倒更敏捷地踢出一脚，
哲布惨叫一声后飞了出去，黑影也紧随其后闯入他们的视线。
凯森接住了侏儒朋友的身体，当轻轻放下后，他立刻跳跃起来拦住敌人，欧帕斯心急
火燎地唱颂魔法咒语，在偷袭者和凯森正式交手前，放出火焰箭，毫无偏差地重重打在黑
影的身上，那人吼叫着倒下，武器也脱手落地，“人类，是人类！”美狄娅提醒大家。
然后就像美狄娅预料的那样，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更多的敌人冲进来。凯森早已
做好恶战的准备，双手巨剑闪电般劈出，锋利的刃部轻而易举地击断了跑在最前面的暴徒
的长剑，他以足够的力道继续下压，砍入对手的肩胛，接着漂亮地拔出并上挥，恻滑步后
作出致命的拦腰斩。下一个敌人趁凯森前力用尽时希图侥幸杀伤，但凯森用流畅到蕴涵艺
术性的动作将双手巨剑翻转，激荡起一股凌厉的剑锋，迎向敌人的武器，旋风般的一阵劈
砍，对手根本无力还击，被凯森划出一道道伤口，狼狈地死掉了。
美狄娅以钦佩的眼光瞩目伙伴的剑技，而欧帕斯用治疗中度伤害恢复了哲布的健康。
在接连杀死偷袭者四五个人后，暴徒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落荒而逃。但他们并不能就此安
心，短暂的间歇后，破空而来的箭矢说明敌人转换了攻击方式。
“快躲开！”美狄娅如此叫道。
他们面对着敌人后退，在拐角处箭矢射不到的地方停止步伐。“我们得潜过去侦察一
下，不然就困在这里了。”美狄娅说，几个人中的侏儒哼了一声，不过他还是一半自告奋
勇、一半无可奈何地接下任务。“侏儒总是背运！”他在肚子里埋怨。
哲布潜行在灯火的阴影中，连伙伴也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黑影，假如不是事先知道，
根本分辨不出那是盗贼还是真实的影子，难怪任何冒险队伍里盗贼都是必不可少的角色。
他绕过地上的几具尸体，再一次踏出门槛。
外面竟然是悬空的木架桥，大概二十尺长，只容两人并排通过。偷袭者们占据桥那头
的房间，从敞开门的两边朝这里监视，看来一时半会不打算再进攻。
“桥太窄，”哲布回来后说。“一上去就会被射成刺猬。”
“没关系，我有办法！”欧帕斯坚决地说，似乎这段时间内他已拿定主意，而凯森和
美狄娅的善意阻止也不起作用，他认为自己不能总躲在伙伴身后，虽然他是一个施法者。
他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容，悄悄地在美狄娅耳边讲述拟定的战术，美丽的女魔剑士
先是讶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赞许地点点头。得到这个鼓励，欧帕斯侧身转入直对房门的
通道，“遮掩视线的黑暗气息啊，让真实模糊起来，黑暗术！“在二级神术的作用下，欧
帕斯手指对准的区域——通道的尾端和门口位置，立刻被一团黑雾笼罩。
偷袭者们慌了，纷纷拿弓往看不见的地方射箭，他们认为这是对方发起冲锋的预兆，
无不用心极力地反击，空气中充斥着弓弦振动的响声，以及互撞和打中墙壁的声音，但密
集的射击其中大部分浪费掉，只有少数命中受“防护远程武器”保护的欧帕斯，他毫发无
伤。
然后令暴徒更害怕的事情悲剧性地抓住他们的命运，一道闪电直直地打进门内，在墙
壁之间反弹，被电流通过身体的人有的当即丧命，还有失去意识口吐白沫，较为幸运的只
是头皮发麻半边身子颤颤巍巍，连武器都拿不稳，遗憾的是，他们中没有人穿金属盔甲，
所以电力伤害并不持久，而且又有更多的暴徒赶来支援。
“浑蛋！什么雇主，居然不告诉我们要杀的人里有法师！”一个男人忿忿不平地咒骂
起来，他的同伙也一致谴责雇主的无信和狡诈，还将欧帕斯等人骂得体无完肤。
欧帕斯被敌人恶毒的言辞激怒，黑色的眸子里流泻出沸腾的火焰，他不再怜悯即将毁
在魔法力量下的邪恶灵魂，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发光，内心的恨意被揭露出来。
暴徒们不知道大祸将至，暴戾地呼号呐喊，不断用短弓对准黑雾中的人，他们希望以
此来打断对方法师的施法，最好直接杀死。
一团黄绿色的气体由黑雾中疾射而出，暴徒里稍有见识的人大惊失色，用变调的声音
颤抖着喊出“快关门！”，然而已经迟了，五级奥术死云术在房间内一瞬间扩散开，含有
剧毒的象蒸汽般翻滚蒸腾的死云席卷暴徒的呼吸器官，他们的肺被腐蚀，气管也如同火烧
般灼热，从口腔中吐出大量的鲜血，眼睛和耳鼻内也有淤血渗出，奄奄一息的人哀号着在
地上打滚，他们痛苦地想要撕开自己的胸膛，身体内那团侵蚀的火将他们的生命力燃尽了
。
“上去拚了！”头目模样的暴徒疯狂地叫嚷，那些屏息躲过一劫的和坚强抗拒着的，
像逃离地狱般挤上木架桥，为了站稳一块地方，不惜推倒同伙，落下去的人在无水的干河
床摔成骨折，沉闷的坠地声后紧随着一声凄惨的哀鸣以及不绝如缕的呻吟。
凯森担心朋友的安危，用复合长弓守卫欧帕斯的正面，哲布也端平他的十字弓，美狄
娅拔出长剑，警惕地注视过桥而来的暴徒，那些人由于不同程度的伤势，显得比较蠢笨，
但都因为痛苦和仇恨而面容狰狞，不过，这种遭受打击后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欧帕斯并未动摇，那些杀气腾腾的人在黑雾散后亲眼见到魔法使用者的身形，那死亡
制造者居然是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他们不由得怒发冲冠，盲目地挑战。
“法师，就在那里！”这是一声虚弱无力的哀叹，暴徒们虽然挺过死亡的邀约，但折
磨仍在继续，舌头发红肿胀，激烈运动也使视线模糊，但就是不肯停手，施虐的偏执愚弄
了理智，使本质上的丑陋展现无疑。
眼中的那个法师又做出复杂花式的动作，就好像在施法一样，接着魔法使他四周空气
中的灰尘反射神圣的光辉，那些意识中仍残留一丝清明的暴徒，忽然领悟到对方的强大，
非但是法师，同时也拥有牧师的实力，于是终于受到本能反应的驱策，开始为时已晚的逃
窜。
但是欧帕斯的速度更快。年轻牧师发挥他高级祭司的力量，打开光明之界的通道，正
能量波从天而降，捶打在邪恶的暴徒身上，牧师三级神圣锤击的威力远超过实际的等级，
桥上的暴徒先是目盲，惊惶失措地乱转，然后被彻底消灭。
凯森冲到桥上，看见一具具尸体在正义的慑服下萎缩，他们的死将洗清过往的罪孽，
欧帕斯念出安魂的圣咏，希望这些人来世不再为恶。
但又有敌人来了，这回是邪恶的灰矮人。灰矮人是生活在地底深处的种族，比他们的
地表亲戚更擅长冶金，但他们通常服膺的主人，却往往是恶毒的法师或嗜血的领主。
这批灰矮人全是拿斧子的战士，穿着锁子甲气势汹汹地逼近，欧帕斯和凯森互相点头
，两人默契地达成一致，美狄娅同样会心地笑了笑，她和凯森并排站在桥头，他们要阻止
住灰矮人发挥人数上的优势，使战斗仅仅局限在正面的狭窄空间内。
冒险者和灰矮人的肉搏发动了，武器撞击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灰矮人见到美狄娅是女
性，以轻视的态度抡出斧子，似乎一击就能将女魔剑士打败，然后收拾下一个猎物，他注
意的是欧帕斯。
美狄娅往旁边闪过去，轻易地躲开挥空的斧子，她的右手剑击打在灰矮人握住武器的
手上，斜斜地削断手腕，倒霉的灰矮人纯粹因为自身用力过大，而主动迎接那冰冷的触感
，鲜血飞溅出来，落地的斧子砸中脚面，真是祸不单行。美狄娅的剑没有停，她压低膝盖
，划出一个漂亮的光圈后横着割开灰矮人的咽喉，她的下一个对手再也不敢轻视了。
她挡住全力一击，长剑在空中闪出刺眼的光芒，因为灰矮人太低，所以她利用惯性水
平挥动长剑，让腰向后倾，每一次都斩得更低。灰矮人在她华丽的剑技前眼花缭乱，为了
躲避而不停地跳脚，美狄娅的柔韧性再一次得到展现，她几乎是侧着身子丝毫不费力气就
将灰矮人杀死。
凯森以独当一面的气势拦住蜂拥的敌人。他的双手巨剑在空中威吓性地画出十字旋风
，没有灰矮人敢于单独应对，成双地从左右两面展开夹击，他在身体四周舞出数不尽的剑
，使防卫密不透风，每次攻来的斧子都被弹回去。
失去平衡的灰矮人因此门户洞开，凯森就凌厉地给出当头斩，接着转身格飞另一只斧
子，然后大喝一声再度给予决定性的一击，被打中的灰矮人未出声就死了。
哲布是一个相当优秀的后勤，他的十字弓支援沉稳且命中率极高，被特殊的矢打伤的
灰矮人总发现伤口持续流血，普通的止血措施也不见有效，那是因为哲布的专用矢带有魔
法加工后的附属作用，会令敌人无法继续作战。
围攻过来的灰矮人惊讶于敌人的实力，他们由于战斗的激烈而呼吸急促，连说话都间
断不连贯，有些也在困惑和疑虑中向后跳回去，而凯森和美狄娅自然不放任对手的我行我
素，他们总是更积极地从背后砍杀，毫不因此时的不人道而退缩，那些灰矮人是自作自受
。
欧帕斯的咒语传到灰矮人耳中，他们原本就是对魔法怀有深深恐惧的种族，虽然在喧
嚣声中若有若无，交战和跃跃欲试的灰矮人都掉头看到年轻术士放出死亡的光，他们用惊
慌和惧怕的眼神回应对手的欢呼声。
“狂啸术！”
一阵震耳欲聋的啸声在空气中振荡开，灰矮人的耳膜受魔力冲击而破裂，整个头仿佛
要炸开般疼痛，眼球被挤压而直冒金星，鼻血汹涌地喷出，这种骇人的效果原比实际伤害
更恐怖，连并未波及的凯森和美狄娅也下意识地用手塞住耳朵，双方都暂停搏斗。
唯一没有停止的人是欧帕斯。
他继续施法，感觉到身体内充盈的魔法能量甚至溢出，使他周遭的空气产生一阵狂乱
的波动，这是一种原始而野性的波动，欧帕斯释放出他作为法师的平生头一个奥术。
“毁灭之矛！”
一柄由魔法力场构成的魔力标枪出现在欧帕斯手中，他对准桥那边的灰矮人首领掷出
，在标枪经过的路程上，拥挤的灰矮人们集体受到压碎伤害，有些居然被压扁，而最初的
靶子已成肉酱，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这种肉体和心理上的伤害足以致命，灰矮人们马上知道大势已去，再不逃命肯定落得
同样下场，这不是他们第一回败退，但被四个冒险者征服，或者说仅仅因为畏惧其中一个
人的力量而溃逃，却是几百年来的首次，现实迫使他们不得不相信而又难以信服。
美狄娅不再追赶，她不是嗜血的亡命之徒，而凯森却丝毫不顾忌，他似乎在战斗中找
寻乐趣，当他看到先前几个最凶悍而又无耻地围攻他一个人的灰矮人也在逃窜的行列中时
，他高兴地露齿而笑，以比脱兔还快的速度中途拦截。
四个灰矮人露出凶相，他们将斧子扛在肩上，从各个方向包围凯森，因为他们很清楚
如果不打倒眼前的人类，势必丧命在其后的法师的魔法之下，所以瞪着血红的眼睛备战。
“肮脏的灰矮人们，该让你们领教凯森大爷的手段了！”他自负地以嘲弄的口吻挑衅
，激发了对方狂暴的战吼。
但凯森并非轻敌大意的人，他小心谨慎地将双手巨剑摆在胸前。
“你们要投降吗？我很乐意接受。”他继续挑动。
灰矮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同时从四面扑上去。
“你们本来可以留下小命的。”凯森叹气似的说，他飞快地挡下最靠近的斧子，然后
向这个矮人的肚皮上踢了一脚，虽然有锁子甲保护，灰矮人还是被解除战斗力。
凯森所降临到灰矮人身上的灾难，纵使没有欧帕斯那种魔力展现的深度，可他的强劲
攻击一样令敌人恐惧，他的膂力毫不逊色于健壮的灰矮人，在硬碰硬的对击中总压退困兽
犹斗的对手，而灰矮人越是焦急，他越是气定神闲般游刃有余，用他的武器敲打灰矮人战
斧。
“你死定了，人类狗熊！”灰矮人气急败坏地咆哮着，反而惹来凯森的咧嘴一笑。
主攻的灰矮人的确是谙熟战斗的老手，在同类的配合下他们的攻击似乎天衣无缝，凯
森渐渐感觉吃紧，他为了不让敌人有机可乘，暂时放弃主动进攻而专心防御，并且不时用
稳健的步伐移动身体的位置，而他转得愈快，灰矮人就容易露破绽。
他假意猛击正面的对手，令其生疑而退步，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快速地侧击左方敌人
的牛角头盔，削去弯曲的一角，这个灰矮人也惊惧地躲开，于是他有那么片刻工夫可以单
独对付第三个灰矮人，这时间足够了，他将双手巨剑往前挥打，在武器对击的一刹那利用
腰部的力量反向回旋，轻而易举地切开灰矮人锁子甲下的身体，然后用力扯断，肉屑和锁
子甲的残片飞了出去，第二个灰矮人被吓破胆，丢掉武器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你们是同类吗？”凯森讥讽着说。
最后的灰矮人握紧战斧的手颤抖了，就如同施压的凯森所希望的那样，开始疯狂而无
理性地胡乱挥舞，凯森每格挡一下，灰矮人的气势就随之变弱，现在凯森所要选择的问题
不是如何痛下杀手，而是何时动手。
“去死吧！”当灰矮人因为脚步踉跄而将后背暴露在凯森面前时，他没有一丝拖泥带
水，转动的双手巨剑重重敲砸在灰矮人的背甲上，他顺势扭了九十度将剑尖下挑，准备施
予死神的突袭，但是，终究没有落下去。
“凯森，不要杀死他！”欧帕斯平静地说。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六章 暗藏的阴谋
(更新时间：2003-10-23 20:05:00 本章字数：5982)
凯森发现欧帕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身后，正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灰矮人，这个好奇
的年轻人与刚才的魔法施放者简直判若两人，他生出一丝难解的疑惑。不远处的美狄娅放
下武器，擦拭魔剑客锁子甲上的血渍，而哲布坐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为什么留下他的命？”凯森踢飞落地的战斧，将双手巨剑抵在灰矮人的脖子上。
“放过他吧！”欧帕斯笑着说。
“不要滥施仁慈，灰矮人不值得。”凯森有力地反驳着。
欧帕斯点点头。“他是灰矮人了，这没错。”他顿了顿。“但现在，我们必须从他身
上得到线索，我们不能硬拚了。”
凯森因为搞懂了欧帕斯的目的而停手，他用剑敲响灰矮人的背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然后说：“想办法绑住他”，于是欧帕斯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绳子，让灰矮人在双手巨剑
的威胁下站起来，“捆绑，纠缠！”绳子就好像灵活的蛇一样蠕动着缠绕上灰矮人的身体
，将四肢束缚，灰矮人尽管用力挣扎，也无法撑断绳索。
“好手段！”凯森赞叹着说，他看了下年轻法师的表情，“不过只能对坏人用哦！”
“在这个坏人的定义上我要认真斟酌。”欧帕斯歪着嘴说。
凯森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灰矮人大声说：“往那边走！”
灰矮人毫不理睬，固执地一动不动。
凯森恼火了，对于不杀这个邪恶坏蛋的决定，他只是在理性上认同，所以手上的动作
很粗暴，并不留情，他用右脚狠狠地踹上灰矮人的后背，骄傲的灰矮人就身不由己地向前
踉跄着跑动，差点从木架桥上跌下去，等在对岸停止时，已经面如土色了。
“继续走，不要回头看，否则拿箭射你。”他故意很大声地说，让灰矮人气得咬牙切
齿却无可奈何。“美狄娅小心着点，这家伙很顽固。”
美狄娅不会忽视这热心的关照，她抽出长剑对准灰矮人的胸膛，虽然她并不真认为已
经捆绑住的敌人还可以反击。“你不妨试试看，”她警告说，“我的实力也不逊色，你一
定得了解当前的处境。”
这才流露出恐惧的灰矮人倚在墙上，用慌张的眼神看待俘虏他的人。
“我们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人。”凯森的话无法给灰矮人带来任何安慰，他嗤笑
着继续说：“你只要合作就有生路。”凯森走上去拎起灰矮人，把挣扎的俘虏放在通道的
中间。“你们替地城主人工作吗？”
“地城主人是谁？”欧帕斯更进一步问。“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保证在离开地城后放
了你，我决不食言，你知道刚才我已经救了你一命。”
“我是地底矮人中最杰出的战士，我不受威胁。”灰矮人气势汹汹地说，不过他的底
气未必有话中的那么足。
“你找死吗！”凯森怒吼道。
灰矮人无动于衷地瞟了凯森一样，表现出不屑的表情，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才被抓的，人类。”
凯森暴跳如雷，眼睛里射出闪电，声音仿佛雷鸣，他握着双手巨剑的前臂直立起来，
他怒极反笑着说：“死一千次都不够的灰矮人，你想再较量一次吗？”
“你放开我看看，谁才厉害！”灰矮人针锋相对地说。
“凯森，不要被他故意激怒而上当。”欧帕斯丢给战士一个眼神，美狄娅也同意地点
点头，哲布则如同局外人般用看好戏的表情对待。
“我警告你，灰矮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的脾气也不好。”他似乎要阻止别人
插嘴，以相当快的速度一口气说完。“就算我的朋友们反对，也不能阻止我杀死你。”
被凯森突然爆发的凌厉杀机所慑服的灰矮人最终了解到命运的生死攸关，他低下不屈
的头颅，语气也趋于软弱。“人类，我并不是怕死，而是不情愿死在战斗之外，因此，如
果你们信守诺言的话……”
欧帕斯看到灰矮人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恐怖时，也和缓了自己的表情。“是的，地底矮
人，我从不违背誓言。”他征询了凯森的意见后说：“我们不需要靠杀戮来开辟道路，只
在迫不得已时才动手，我并非因为你们的名声而残忍，我只会通过你们的表现来判断。”
“这真是假惺惺，你们会和地底矮人共处么？”灰矮人尖着嗓音说：“我听说人类是
最善于编织谎言的种族，尤其在有所图的时候，你们难道不是人类？”
欧帕斯惊讶地盯着激动起来的灰矮人，他没料到对方会探讨起这种本性方面的话题。
“唉，不同种族间就是这么相互传言。”美狄娅叹息着说，一时间忘记转移话题。“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你的同类！你的同类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严
肃，慢慢地收回长剑插入鞘中。“把你的武器收起来吧！”她对凯森说，“让他知道人类
并非食言而肥的种族，我们不是邪恶的人。”
“很好，美狄娅，你是对的。”凯森开始说话，仿佛有一阵春风吹过他内心深处。“
刚才我的杀机太重了，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凯森态度的改变，使情形变得相对容易。
“信任是建立在双方的。”欧帕斯赞许地说。“地底矮人，我们已经表示了自己的诚
意，你是否该同样如此呢！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我还在看着，但我有点相信了。”灰矮人的话也不再尖刻。
“我们的问题很简单，也容易回答。”欧帕斯郑重地说：“这个地城有多大、有几层
，都有什么怪物。主人是谁……”
“你一下说得太多了，一条条问！”灰矮人突然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插嘴，但他这不
是故意顶撞。“这个地城有多大我也不清楚，总之很大、很大，我只去过其中两层，包括
现在这层，但现在这层却不大，已经被放弃，可你们却来了。”
“那除了灰矮人，人类，其他怪物多不多？”凯森不加思索地问，因为他将灰矮人和
怪物这个词相提并论，所以被狠狠瞪了一眼。
而后凯森也回瞪了一下。
“我见过蛇人和豺狼怪……”他突然骂了句脏话。“什么蛇人，竟然瞧不起我们强壮
的矮人族战士。”
凯森嘿嘿一笑。“是灰矮人！”他和灰矮人用憎恶的眼神互瞪着。“问够了没？”灰
矮人叫嚷着：“到底还有多少问题。”
欧帕斯作了少安毋躁的手势。
他解开灰矮人身上的绳结，只绑住双手。“下面的问题才是关键，你听清楚了要仔细
回答。”他用极其严肃的表情以加强言语的份量。“这个地下城的主人到底是谁，你们究
竟为谁服务。”他每一个词汇都咬得很重。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灰矮人流汗了。“我们只负责给他打造武器和铠甲，我不
是长老会的人，我只匆匆瞥过他一眼，但什么也没看清楚。”他焦躁地说。
“你见过他？”其实欧帕斯原本并不抱问出眉目的太大希望，但是灰矮人的话里的确
有让人感兴趣的成分，他向前踏了一步，用更清晰的语调明快地发问：“你刚才的通用语
用词，是说‘他’，而不是‘她’或‘它’，是人类男性吗？”
灰矮人怪异地点点头，被绑住的手臂垂下膝盖。“当时是漆黑的夜里，我看他从首领
的帐篷里走出，我们矮人虽然有夜视能力，但只是黑白两色，而且还隔开很远，超过60尺
了，所以我只看到模糊的人影，根据首领后来的反应我才判断是人类。”
“他说得没错，只有精灵和半精灵才能分辨微光下的色彩与细节。”美狄娅肯定地说
。
欧帕斯继续发问。“你们为他服务多久了，还有他提出什么条件吗？或者允诺你们的
要求，你们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在这个地城里吧，还是说他使用足够的强制力量逼迫你们呢
？”欧帕斯在这里使用了一处小小的心机，使灰矮人因为荣誉心而不至于说谎。
“我们地底矮人是不可征服的。”灰矮人因为欧帕斯的话而激怒了，所以放松警惕，
言语之间也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虽然从未听过具体为他做什么事，但一定是了不得的
大事，他甚至痛快地答应一旦帮助他完成事业，就反过来支持地底矮人打败地表矮人，所
以我们一族人都迫不及待地等待这一天，矮人神的战锤啊，保佑我们！”
灰矮人突然僵住了，花了好几分钟才从垂死中挣扎过来，太多的沮丧令他面如死灰，
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搐着。“我死了，我死了，居然对你们一五一十全说了，首领不会
放过我的，莫拉丁啊，我会被烤熟了吃的。”
欧帕斯收回绳索，这时候的灰矮人懵然未觉，他不用说反抗，甚至连逃跑的能力都丧
失了，看来他对原先的观点更进一步确定，人类根本就是天性狡猾的生物。
“他所说是真的吗？”凯森在震惊之余慌张地问。
他的视线与欧帕斯相遇，在短暂的交流中，他们互相承认所听非虚，这更让人疑虑不
安。“哪里来的野心家，”他跺着脚。“该死，又是一个愚昧的人，我要把他揪出来。”
他义愤填膺，甘心充当救世主的角色。
欧帕斯对他报以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脸色愈加凝重了，黑色的眼眸里飞溅出冰冻的
火焰。“我们现在还是他手下的牺牲品，其他人已经不见了，或许遭到毒手。”他的表情
忧伤起来。“但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凯森的视线又从年轻牧师身上转往美狄娅的方向，她也是一副坚决的表情，但多出几
分困惑和深层次的惊悸，她欲言又止了数次，仍将缄默保持到最后。
那个灰矮人从心如死灰中醒来，先前的傲气和固执荡然无存，他失去灰矮人灵魂的躯
壳看上去异常虚弱，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准备拿我怎么办？”
“我们放你走，随便你去哪里。”欧帕斯淡淡地说：“不过现在看来，似乎你和我们
都是没有出路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地底矮人战士？”
在张大嘴说出话之前，灰矮人让无声持续了数分钟。
“佰恩德·快斧。”
※※※
这一天余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下度过。好不容易从战斗的间歇中
解放，又为更深的阴霾所笼罩，他们不得不对抗窒息性的折磨。凯森一个劲儿地擦拭他那
把已经非常光洁的双手巨剑，他所不知道的是，血腥不是沾染上剑身，而是残留在人的内
心。
美狄娅倚着墙，用充满温情的目光看着身边的同伴。不过手上却始终牢牢掌握着长剑
，因为她所在的阴森地下城，无法带出轻松的情绪，这是很痛苦的感觉。她无法安稳，所
以干脆全神贯注在对周围的侦察上，在转过一圈回来后，营火已经燃起来。
欧帕斯用木箱和酒桶的碎片生起火焰，他满是疲倦的脸上，在看见美狄娅时现出一个
真诚的笑容，这令女魔剑士心头为之一热。人类是没有食物就活不下去的生物，其他种族
也不例外，因此尽管心事重重，欧帕斯仍旧作出一顿引发美化的情绪迟来的晚餐。
他们都饥不择食，凯森更加狼吞虎咽，非但因为激战良久而食欲旺盛，连心情的不快
也成为促进的动力，总之，这是实质意义上的一餐。
名叫佰恩德灰矮人没有离开，而且还很厚颜无耻地要求分他一份，他表现得相当委屈
，欧帕斯也因为理解而略生同情，反正原本带了八人份，所以同意也无妨。
“佰恩德，”他很客气地说，灰矮人也没有因为用名字称呼而不满。“你不打算回部
族吗？”他边吃边问。
“你还说！我被你陷害了，我回去会没命的。”佰恩德跳了起来，把汤洒了一半，他
后悔地以惋惜的眼神看着地面，欧帕斯的手艺当然没话说。
“我想请你领我们出地城。”欧帕斯因为嘴里有食物而说得很含糊。
“我有选择吗？”佰恩德埋怨地说。
“灰矮人，你将在继续为恶和弃恶从善中作选择。”凯森高叫道。“再给我一块饼。
”他说了完全无关的两句话，差点使因为头一句话而发出赞叹的欧帕斯噎着，他的确翻起
白眼，不过是被气的。
“去你的！你在胡扯，我从未残杀过无辜。”佰恩德气愤地说。
“可你攻击我们！”凯森毫不退让。“在邪恶家伙的手下助纣为虐。”
“你们有武装！”佰恩德激烈地说。“你杀死的人少吗？”
“那都是坏人，他们活该！”凯森斩钉截铁地说。
佰恩德大谬不然地摇摇头。“你和你口中坏人的杀人方式都一样。”
“我那是让国度中的正义得以贯彻。”凯森眼睛里都冒火了。
“好了，好了，凯森，先考虑考虑我们的处境吧！”欧帕斯满面愁容地说。
“我们需要佰恩德带路。”看来美狄娅也开始承认灰矮人的“共进晚餐”。
凯森没有说话，他的想法可能与那两个人不同。他所坚信的正义和邪恶绝对对立，没
有并存和妥协的余地。他也知道没有佰恩德的合作就会老死地城，可即便这样他仍旧无法
心安理得地认同，他的正义是完美主义的体现。
“我的大个子朋友，你该学会适时沉默。”哲布说：“再争吵下去也没有结果，要知
道时间是正确的试金石，所以毕普妮汀婶婶说‘用甘蓝塞满你的嘴巴远比言语更有意义’
，我本人的体会是连胃也不要空下。”
每当哲布说起有关甘蓝的话，凯森就头大。“哲布，你的甘蓝包好可惜啊！”他故意
刺痛哲布的伤处。
“我的大个子朋友！”哲布回答说：“你真是残忍得毫无天理，竟然靠取笑一个可怜
的侏儒来博得乐趣。”他说着说着真的抽泣起来。
“他应该被惩罚，很严重地惩罚。”佰恩德趁机挑衅。
但凯森已经慌了。“我的侏儒朋友啊，啊！我那是无心的，你别哭，用袖子擦干眼泪
好不好。”他手足无措地说，一个流泪的侏儒确实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等我们出了地城
，我送你一整车甘蓝，让你睡在上面打滚！”
“真的，不是做梦？”哲布破涕为笑。“我把这个饼给你，我不是饱了而吃不下，而
是兴奋地吃不下，所以你一定要说话算数。”他就这样既获丰利又收买了人心。
欧帕斯和美狄娅看得目瞪口呆，凯森饱含负疚心理上了侏儒朋友的当，似乎也是这个
憨直战士的可爱之处，他们因此才未曾失去信心和希望，他们心里暖洋洋的。
“大家休息一下吧，现在应该是深夜了。”欧帕斯对伙伴们说：“也许再过些时候，
连觉也没得睡，所以哪怕合上一会眼也好，下面的路不知道有多长呢！”
“美狄娅、哲布和你先睡，你们都必须记忆魔法。”凯森用命令的口气说。
欧帕斯没有反对，朋友说得是实情。“我值二班，”他说，“美狄娅最后，有意见也
不许提，因为我是领队。”在这一刻他的表情中洋溢着超凡的魄力。
“那我呢，我没必要吧！”佰恩德问。
“给你机会逃走吗？”凯森想了想又说：“还是让你得逞了。”
佰恩德作出一副你自讨苦吃的表情，然后小心地看着欧帕斯。“我可以去睡觉吗？”
“你没有守夜的责任，当然随便你了。”欧帕斯并没有注意到灰矮人脸上敬畏的表情
，他开始专心致志地记忆魔法。
佰恩德耸了耸肩，在凯森恶劣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躺在篝火旁，他睡得是布伦姆的铺
盖，而他睡着的样子和普通矮人并无不同。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七章 灰矮人
(更新时间：2003-10-24 22:55:00 本章字数：6038)
向上走了大约七十步，一个简陋的出口呈现在冒险者眼前，在佰恩德的领路下，欧帕
斯等人离开已经空无一人的地下底层，开始寻找同伴的艰难旅途，即使习惯周围场景的迅
速转换，但当他们从空中向下眺望时，仍感到惊奇和不可思议，只可惜这杰出而庞大的作
品操纵在邪恶之人的手中，未免蒙上一层不幸的色彩，真是造化弄人啊！
然而从狭小中挣扎出来的一行人，在悄无声息地潜入另一层地城后，在角落里傻傻地
一动不动目瞪口呆。这真是旷世奇景，在地表从未实现过的和平共处，在地城里有条不紊
地进行着。或许这有些夸张，可是蛇人和巨魔并肩而行，灰矮人向豺狼怪贩卖武器，这总
令人怀疑是否身处梦境之中，凯森甚至用力扯疼自己的面颊，但一切都很真实。
一种熏人的气味混合着阴冷渗入他们的呼吸，就像腐烂沼泽里冒泡的湿气，让人头晕
目眩，再加上随处可见的排泄物冲击视野，美狄娅恨不得闭上眼睛走路，欧帕斯心有灵犀
地拉住她的手，虽然女魔剑士象征性地甩了一下，但还是红着脸低下头，他们循着弯弯曲
曲的路前进，两边是高大的石墙，这里由怪物占据，简直是明珠投暗。
佰恩德没有出卖他们，他故意装作熟识的模样，每经过一个路口总要和把守的怪物打
声招呼，那些怪物虽然用轻蔑的目光瞪视欧帕斯和他的伙伴，但佰恩德总有办法笑颜遣开
，这段时间内地城主人非但招引来更多的怪异生物，人类中的败类也开始寻觅适当的临时
住处，因此他们的出现不算突兀，那些怪物的打量纯粹是好奇，可是当一个蛇人战士吐着
叉状舌围在身边打转时，的确需要那么点勇气和耐性。
“我认为很奇怪，这里对昨天的战斗竟然毫无反应。”欧帕斯担心地说。
“的确不是好预兆，太平静了。”美狄娅吩咐大家。“多留意四周。哲布，不要不用
心的样子，也许我们正被监视。”
“你说得不对，”佰恩德反驳道：“向来如此，蛇人没必要为我们地底矮人伤心。”
“但防备上的松懈再怎么解释也说不过去。”欧帕斯还是不相信。“这不合理，凡是
不合理的一定有问题。”
佰恩德没再坚持，而觉得年轻法师太过于紧张了，他无动于衷地摇了摇他灰色的胡子
，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
他们绕过一处广场大小的空地，中间是干涸的喷泉，过去的饮水池现在只剩下灰色泥
浆，几十个地精将这里当作他们的巢穴。佰恩德用咳嗽声提醒欧帕斯不是发呆的时候，他
才讪讪地转入另一条通道，灰矮人大踏步向前走，似乎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喂喂，我们这是去哪？”凯森不高兴地问道。
“我叔叔家，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始终用讽刺语气回应凯森的佰恩德口齿不清地
说，他将扛在右肩上的战斧放下，等待后面的发问。
“你该不会想在最后一刻出卖我们，将我们直接带到灰矮人的营地里吧！”
“你以为我不希望吗，可那样我自己也逃不掉，莫拉丁啊，我成流亡者了！”
“哈哈哈哈。”凯森连眉毛都在笑，这使佰恩德非常生气。
他们继续走路，直到在一处铁匠铺前停下来，一个健壮结实的灰矮人穿着皮甲，正叮
叮当当地敲打刚从火炉中取出的铁锭。
“哇、哇、哇，瞧瞧这是谁！”灰矮人装腔作势地做出拥抱状，被他挤在怀里的佰恩
德不知道因为害羞还是窒息显得满脸通红，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狼狈地推开花白胡子
的灰矮人。“佰恩德侄子，我那个勇敢善战的侄子，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那个在我
面前失踪了一百年的侄子，你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叔叔吗？”他自顾自说着，口沫横飞，不
在乎别人的面面相觑。
“厄德叔叔，你忘性真大。”佰恩德无奈地叹息着。“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一直在曼
卡的部族里，他禁止我来看你，你也清楚他是你的死对手。”
“就是这样，该死佰恩德。”老灰矮人气呼呼地说：“你居然在仇人手下做事，把我
这个年迈的老叔叔丢在一边不管。”
“是你躲起来了。”佰恩德有些招架不住。“消失地无影无踪。”
“废话！当着面说假话。”老灰矮人狠狠地打了佰恩德一脑瓜，惹得凯森在后面窃笑
不已。“那你怎么找到我的，难道你碰巧从天上掉下来吗！”
“我是从地下爬出来的。”佰恩德委屈地说。
“佰恩德无法回部族了。”欧帕斯替他解释道。
老灰矮人抬头看了看他们，瞪圆眼睛说：“佰恩德侄子，你堕落了，居然学会和人类
来往，我要怎么说你才好。”听到这话的欧帕斯等人一脸的哭笑不得。
“厄德叔叔，我走头无路，只能跟着他们。”佰恩德看到大家的表情都不好，慢慢辩
解道。“况且，就算我决心回到部族，曼卡见我安然无恙也不会放过我。”
“曼卡那家伙怎么还没死！”厄德瞧了瞧他的侄子不确定地说：“他的野心实现了吗
？那真是痴心妄想的计划。”
佰恩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还没有，不过他相信快了。”
厄德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愚笨！”他不痛快地骂道：“那会毁了整个
部族。”
佰恩德私下和厄德耳语了一阵子，似乎向他讲述这段时间来的遭遇和为什么与人类走
在一起的原因，期间厄德数度用含着不同用意的眼光打量欧帕斯他们，还在凯森身上停了
停，而战士用有力的视线回敬，反而引发厄德的哈哈大笑，这不免叫他纳闷，但是老灰矮
人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危险性，冒险者们才稍微放下心来。
厄德将一行人请进黑洞洞的铺子里，地城的光线原来就不好，这里则更黯淡了，凯森
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椅子上坐下，这令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布伦姆的情景，虽然相处未久
，但终归生出一份情谊，他的心沉甸甸的，欧帕斯也一样不好受。
“你们不会在这里常住下去吧！”厄德似乎搞不清状况，以为冒险者只想避难。
“我们马上就走，只要你告诉囚禁犯人的地方在哪里，我们的几个朋友被抓住了。”
欧帕斯打消老灰矮人的一丝顾虑，却又增添新一层的不安。
“没有？”厄德说得很快。
“什么没有？”欧帕斯不解地问。
“他的意思恐怕是这里没有牢狱。”美狄娅听出来了。
老灰矮人很肯定地点点头。他说他是十年前被招募进来的，当时这层地城还没有多少
住客。只是在两年前，各种怪物才大批涌入，现在已经人满为患，所以根本不适宜关押俘
虏，而且龙蛇混杂，有太多的间谍和告密者活动，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在多次询问被不耐烦的相同答案顶回后，泄气的欧帕斯沮丧地说：“那有什么办法可
以通到上一层，我们会给予酬劳。”
厄德短而粗且磨出厚茧的手互握着，他灰白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圈。欧帕斯猜想他一定
在风险和获益中作权衡，这也是人之常情，能够理解。过了一段时间，老灰矮人突然下定
决心，扔掉一直拿着不放的铁锤。
“好！我有办法送你们出传送门。”厄德说。
欧帕斯并没有立即开口，旁边的凯森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咕噜，似乎在催促早些完成交
易，他好奇欧帕斯为什么这时候又犹豫，然后年轻牧师终于给出金币。
“这里是两百个金币，我先给你一半。如果你能帮忙打听出被俘同伴的下落，那我会
再加一百个金币。”他一个个数给厄德。
老灰矮人摆出一副不负重托的架势，拳头在皮甲上敲打出沉闷的响声。“明天，就是
明天，你们便能离开。”他信誓旦旦地说：“我和看守传送门的半兽人很熟，晚上灌他几
杯酒，再塞给他几个小钱……当然，我也是要冒风险的。”他特别补充道。
“还有我伙伴的下落。”欧帕斯刻意强调。
“这我可不保证。”厄德脱口而出，“但我会试试看，也许能碰到几个神通广大的家
伙，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但你不能出卖我们。”凯森对此还是不放心。“否则绝对不放过你！”
“你果真难缠。”老灰矮人似乎受到佰恩德的影响。“这地城没有宽恕可言，你懂吗
，即便我靠告发你们来将功补过，仍然不会有好下场。”
欧帕斯将最后一枚金币丢给厄德。“预付款，你数清楚了。”
“用不着了。”厄德回答说，他连看也不看就一股脑撸进一个匣子里。“我相信你们
不会因小失大，从现在开始我们双方都必须互相信任。你们可以在我这里吃顿晚饭和睡上
一觉，当然，这是免费的。”他呵呵一笑。
“我们还需要补给品。”美狄娅说。
“没有你们合适的，”厄德撇撇嘴。“武器我倒可以提供，地底矮人的水平绝对一流
，比那些山地矮人或溪谷矮人强百倍。”他送给凯森一双战斗手套，送给美狄娅一副金属
护腕，送给欧帕斯一只束带，但是哲布没送，因为他说：“侏儒可不看中这些。”
“记得，人类。”厄德说。“你们来的路上没被识破真是万幸，但你们不会再拿命运
来试运气吧，我现在必须出门一趟，所以你们安心待着，不要生疑。”
“我相信你是信守诺言的诚实君子。”欧帕斯平静地说。老灰矮人笑着张开他的大嘴
，关上铺子后出去了。
“这真是种微妙的关系，人类和灰矮人间建立的脆弱盟约。”当铺子内只有一盏油灯
闪动时，哲布颇有感慨地说，他很想念他的半身人朋友。
“这当然出于利益的原因。”凯森不屑地说，他认为事情很明显就是如此。
但欧帕斯不这样确定。“他告发我们也许获利更大，我不认为关于惩罚的话完全属实
，地城主人没那么笨。”他脸色一沉。“我们始终陷在阴谋的蛛网中没有脱身。”
“你胡说！”佰恩德生气地说，他很看中灰矮人的荣誉，连对欧帕斯的惧怕都淡化了
。“这一层的统治者并不是地城的主人，我敢肯定。”
“那是谁？”美狄娅问，她又对欧帕斯说：“我们静观其变。”
“我不知道，我对这里不熟悉，我是听我朋友说我叔叔住在这里。”他的话很绕口。
“这是我们最好的处境了。”欧帕斯在“最好”上加重了音量。
美狄娅与凯森都点点头。“好像是唯一的出路。”高大战士说。
“我叔叔这么做也是为了报复曼卡，”佰恩德大声嚷道：“原本他是首领，被曼卡篡
夺了地位，所以只要让曼卡受损，他都愿意。”
“那你为什么帮助家族的敌人，利欲熏心吗？”凯森评论着，他耻笑对方的立场。
但这次佰恩德没有针锋相对。“那时我昏了，我说不出理由。”他羞愧地说。
“如果你知道自己是错的，就悔悟吧！”凯森改换语气宽容地说，他毕竟是正派人。
“连凯森都能原谅你，你应该谢天谢地。”欧帕斯深表同感。
佰恩德用一种灰矮人从未有过的眼光望着不久之前才走到一起的人。
“将来还很长，”美狄娅意味深长地说：“让我们看看事情到底怎样发展。”
※※※
欧帕斯和他的伙伴们至少暂时都很幸运，因为老灰矮人回来后既没有发生不愉快的状
况，也被告知明天离开的准确消息，尽管这样，漫长的夜晚对这群焦急的人来说还是太慢
，他们的心早已远离身体，牵挂在远方朋友的身上。
厄德的计划是，他们扮作运送武器的人，佰恩德身为灰矮人当然不至于招来怀疑，而
冒险者们必须不名誉地充当刺客的角色从旁协助。这是一时的权益之计，凯森也没有不情
愿的道理，他们还是很感谢厄德的帮忙，尽量不去想金币的事。
“这层地城的统治者是谁？佰恩德说不是地城主人。”当天晚上，欧帕斯问厄德。
老灰矮人正在给他的皮甲上蜡油，他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一工序后，才回答问题。
“大陆上有许多天性邪恶的生物，但蛇人无疑是其中最凶狠的一种。”厄德用这种台
词般的语句开场，使其他人都放下正在做的事。“这里的统治者正是一个蛇人法师，连我
们地底矮人和他比较起来都相当纯洁，我不知道他和地城主人达成什么协议，总之，地城
主人放任这里不管，而任凭这个蛇人法师为所欲为。”
“我对蛇人向来没有好感，而且深恶痛绝。”欧帕斯用冰冷地声音说，他的态度令其
他人为之惊讶。“假如我们不是那么急，我是不会让它再活下去的。”他的话令美狄娅打
了一个寒颤，“但我一定回头。”
“为什么，欧帕斯，你对蛇人怀有这种刻骨地仇恨吗？”美狄娅关切地问。
“我童年好友就是被蛇人残忍地杀死，因此曾经发誓面对这种怪物时决不心慈手软，
每当听见这个词，我总不能自控。”他的嘴唇的确在抖动。
“可怜的人！”听了欧帕斯说给她听的这些话以后，美狄娅在感情冲动下自然而然地
说了这么一句。“你把自己压抑得太深了。”
欧帕斯摇了摇头。“大概不是。我并未觉得这是心理上的负担，只是回忆稍稍沉重了
些。”他不愿意对这个问题多做讨论，所以就此打住。“我们明天必须小心，我不是怀疑
厄德，而是担心我们自己无意中暴露身份。”
美狄娅知道那是欧帕斯的敏感问题，于是不再追问，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空气中
总有很多耳朵，我们连说话都需要小心。”
“我的朋友，你说的对。”哲布眨了一下眼，“蛇人法师是种很狡猾的生物，我一听
到它的存在，就怀疑我们是否安全，在这十二个小时之内，我们最好别做傻事。”他又瞟
了下欧帕斯。“平安离开地城才是当务之急，其他都不重要。”
凯森打断侏儒的话。“你没全说对，”他问哲布，“你只想到我们的安全，那布伦姆
他们的出路呢，我们难道厚着脸皮对骑士团的人说，公爵他们被抓走了，我们只好灰溜溜
地逃回来吗，这将在正义之路上倒退一大步，我不能接受。”
“你在玩危险的游戏，我的大个子朋友。”哲布带着无奈的表情说：“但事实上，你
口中的公爵，还有那个狂战士爵士，虽然他们令我害怕，但我向你保证，他们应该比我们
现在安全，我有这种直觉，一个侏儒的直觉是很准确的，至于山羊胡子朋友和半精灵朋友
，他们也不会遭罪，因为他们和前两者是一起的。”
“你居然要我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凯森反驳道。
“他们很安全。”哲布再次强调。“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不相信的话，我甚
至可以和你打赌，我难道会骗你吗？”
“你那是唯心的话。”凯森下结论说。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侏儒缩了缩脖子，钻进他的被褥里。“晚安，我的大个子朋
友，你的好心的确和你的身躯相称。”
“但你并不欣赏，是不是？”欧帕斯替凯森问。“灰炉地，晚安。”
凯森枕着他的双手巨剑，这样才能睡安稳。“欧帕斯，你觉得现在真是晚上吗，地上
也许才中午，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也是，”年轻法师回应道，他合上法术书。“但这里是地下城而不是地表。”
凯森无意义地挥了挥手，仿佛是想驱除地下城的阴影，他喃喃地说：“一个月前，不
，哪怕一个星期前，打死我也不相信会在地底过夜，下次是不是要在龙窟里啊！”
对于他不吉利的预言，欧帕斯不置可否地合上眼睛。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八章 牺牲
(更新时间：2003-10-25 22:49:00 本章字数：6301)
“那就是传送门小屋，门口站岗的是卫兵。”欧帕斯等人跟厄德来到庞大地下城的边
缘，一栋四面筑有围墙和塔楼的屋子附近时老灰矮人低声说。在围墙上倒栽着锐刺，塔楼
上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半兽人十分寒碜，所以厄德才特意说明。
凯森马上催促大家快走，但是欧帕斯伸手阻止了他。
“那些半兽人虽然头脑简单，”欧帕斯解释说，“但蛇人法师可不笨，我们莽莽撞撞
闯进去会误事，尽管有厄德的协助，也最好先到周围查探一下，看看是否有埋伏。”
“也许我们是杞人忧天，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凯森同意道，他不希望浪费剩余不
多的时间，他失踪的朋友们也许正遭受折磨。
“我觉得我们小心一点总比大意要好。”欧帕斯回答，然后嘱咐道。“大家别走太远
，发现可疑目标也不要轻易靠近，我们禁不起损失了。”
“很合格哦，我的领队大人。”美狄娅说，她感觉欧帕斯的领导气质逐渐增强。
年轻人的脸上展现出笑容。“多谢夸奖。”他小声地说。
他们稍微分散开，处于互相支援状态，拉出一面侦察的网，穿梭在弯曲而潮湿的地下
街道中，欧帕斯谨慎地绕过每一处倒地的障碍和矮墙，凯森则是直接跨过去，美狄娅优雅
地轻轻跃起，哲布胆怯地一步步挪动，而佰恩德和厄德留在原地。渐渐地，他们开始相信
没有潜藏的敌人，暂时很平静，所以掉头往回走。
当厄德揣给守门的半兽人十几块金币，便被轻而易举地放进去。“他们很贪心。”老
灰矮人对冒险者说：“但是相对而言就容易贿赂，这是地城里心照不宣的事实，他们甚至
在清楚你们的身份后，只要代价够大，也会装糊涂。”
“总是这样！”凯森感慨地说：“地表也没什么不同，欺诈与诱惑，争纷和掠夺，人
们所为的就是金钱、财富，我看多了。”
“但也有正直的人。”欧帕斯抗议道。
“那是注定要淹没在人海中的。”美狄娅的声调显得忧伤。“默默无名和隐名埋姓的
正直的人，都死在自己坚信的观念下，作为佣兵，我想自己是有发言权的，那些无法无天
的人才是‘适者生存’下的受益者。”
“我不接受这种说法。”欧帕斯固执地说。
“而且无疑地，我的朋友，社会规范给了坏人某种程度上的保护。”哲布补充说。
他们在争辩中走入传送门小屋，内部只有一面传送门，连张座椅都舍不得摆，厄德将
他堆满武器的小车推到半兽人卫兵跟前，例行公事似的递上金币和谄媚的笑容。
“这趟本不该我送，”他装出很气恼的样子。“但主人的这些手下非要不可，大概是
看中我一流手工了吧！”他哈哈大笑起来。“昨天当班的兄弟怎么不在？”
“早走了。”半兽人因为收下金币而笑逐颜开，连看都没看欧帕斯他们，就直接打开
传送门装置。“主人起居室那层，对不对，真怪，喜欢把武器放到起居室。”半兽人后半
句话的声音很小，防止被所谓的“主人手下”听见，而欧帕斯他们也在耳语。
“布伦姆会在那层吗？”凯森问欧帕斯。
“大有可能，”年轻牧师回答。“他们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人质，一定关在最让人放心
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自己身边更放心呢！”
“那最好，不过我更担心的还是传送门。”凯森嘟囔着，他用畏惧的眼光一再拒绝传
送门的吸引，厄德和佰恩德已经穿越浅蓝色表面，哲布站在美狄娅身边。
“现在别说话，我们走。”欧帕斯低声说。他跟在哲布后面，义无返顾地再度踏入死
寂的黑暗之中。
这次体验却完全不同，欧帕斯感到一阵心平气和，没有天旋地转，没有血液倒流，连
振动的频率都那么有节奏，仿佛跳动的音节，从指尖滑过，他甚至有闲暇去观察所处的时
空，是种白色背景的黑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靠视觉来判断，而是直捷的感知，但
他对这种想法表现出不可理喻的态度，因为原本就在陌生的层面上寻求答案。
当欧帕斯再度踩实地面，正准备呼唤同伴时，耀眼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不得不
用手臂挡住视线，等适应以后才发现命运又一次和他开了不小的玩笑，眼前连绵的山丘上
覆盖着皑皑白雪，北风依旧呼啸，阳光却比往常温暖，他怔怔地呆立着，直到被人当头棒
喝，才如梦初醒般叫出声音。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伙伴们一个不少，包括第一次沐浴在地
表阳光下而显得惊惶失措的厄德和佰恩德叔侄俩，他们对阳光的恐惧简直就像面临恶魔一
样。
在欧帕斯身后，传送门崩溃了，空间的裂缝一点点消失，最后无影无踪。
“我要疯了！”凯森大喊大叫，他伸手去摸传送门原先所占的位置，但那里一无所有
，似乎这次传送门仅仅打开一个时空的出口，而非正式的联结站，所以刚才的影像是虚幻
。
“这附近有埋伏。”最先恢复过来的美狄娅说。
“要不然怎么说人心险恶呢！”凯森阴沉地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们尚自狐疑的时候，不远处的雪地下钻出半兽人的身影，他们
举着大刀从四面围过来，指挥的怪物正是蛇人法师。
“圈套，一个布置好等我们落入的圈套。”欧帕斯恨意填胸。
厄德在阳光下站稳脚跟，他环顾四周，不服气地说：“我没有出卖你们，莫拉丁啊，
我敢发誓，该下地狱的蛇人和半兽人。”
“似乎是这样，用并肩战斗来证明吧！”欧帕斯回应道，他将背包放在地上。
与此同时凯森、美狄娅和哲布也取出他们的远程武器，灰矮人们拿起斧子。
半兽人虎视耽耽地逼近包围圈中的猎物，只等待蛇人法师一声令下。
“你认为他们想活捉我们吗？”侏儒带着希望问，但凯森一下子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不，他们会拿你煮着吃。”凯森的恐吓令侏儒面色煞白。
蛇人法师得意洋洋地注视着，它有六尺高，上身很宽，头上顶着红色的肉冠。
“愿这些该死的蛇人下到深渊魔狱里去。”欧帕斯咬牙切齿，他第一次承认魔法同时
是种冼练的杀人艺术，他双手结着复杂的印记。“石肤术！”
“邪恶必须用鲜血来洗涤，那就上吧！”他对半兽人高喊。“如果你们甘愿做帮凶。
”他以防护邪恶和信仰铠甲开场，并以一发意外术施展火焰护盾，而他的火球术令半兽人
的包围圈瞬间洞开。
凯森受到欧帕斯这种气氛的感染，他也怒不可遏，杀气腾腾。“为了我的伙伴。”他
流星般射出一箭，放倒了半兽人中最高大雄壮的一个，“尝尝死亡的滋味吧！”，他的怒
吼使半兽人一拥而上，战斗不可避免地展开。
美狄娅没有像凯森那样迎面冲击半兽人，她守护在欧帕斯身边，阻挡任何半兽人打断
欧帕斯施法的企图，她的短弓犹如疾风之牙，迅猛地撕裂敌人的身体，打入地狱。
欧帕斯所吟唱的每一句咒语都是致命的死亡旋律，从他手中辐射出扇形的冰锥，当几
个半兽人由于接近而受到酷寒侵袭后，立刻化作无意识的冰柱，它们的生命被冻结，美狄
娅则从旁用长剑击碎，这些半兽人连复活的资格都失去了，所以原本打算前赴后继的怪物
也因此暂时却步，转而攻击其他人。
然而欧帕斯的伙伴也不是轻易欺辱的对象，他们的实力远远凌驾于蠢笨的半兽人。
佰恩德将战斧举在头旁，压低身子勇猛地冲锋，他的战吼充分反映了无所畏惧的胆色
，力大的半兽人也不敢和他当面硬拚。
他将自己的怨气淋漓尽致地发泄在敌人身上，以一敌三反更痛快，他注意到半兽人里
有一个是新手，于是决定先从弱者开刀。他在跑动中令围攻的敌人无法互相配合，当喘气
的新手和同类拉开距离时，他就乘机抡圆斧子劈下去，斩断了半兽人的一只腿，哀号着的
野兽倒在地上，他反手用斧面砸烂了半兽人的头。
然后他朝前跳开躲避另两个半兽人的背后袭击，随即扔出手中的战斧切入半兽人的胸
膛，剩下的生者见他手无寸铁，企图侥幸得逞，但佰恩德由身后拔出备用斧子挡住大刀，
当他和半兽人错开的时候，侧着身子连皮带肉砍下敌人的肩膀。
两个半兽人发现哲布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用他的十字弓发射钢矢，于是以欺凌弱小的
心态杀过去，哲布虽然来不及重新上矢，但仍旧有时间打出他的魔法飞弹，可半兽人毕竟
皮粗肉糙，身躯只摇晃了一下照样没有停步，而哲布已经来不及念颂下一个咒语了。
厄德解救了他。老灰矮人全力推开哲布，用战斧抵住半兽人的大刀，然后利用他矮小
的身高，故意使半兽人的大刀劈空，上身也跟着惯性倾倒，老灰矮人则像计划中那样正面
砍断半兽人的脖子。
他几乎一百年没有打斗了，所以此刻兴奋地像个孩子，他的战吼比佰恩德更加有力，
使半兽人畏惧地退缩了，他自然不愿意放过，轻易地将对手打到。
“谢啦！地底矮人，”哲布大叫道：“你还真不赖！”
凯森已经杀到外围，双手巨剑上沾满褐色的血渍和零星的肉块，尽管他杀死不少半兽
人，自身也不可避免地受伤，但只是手臂上无关痛痒的几处，他毫不在意。
那些半兽人尽管比他高大，对拚时却总被逼后退，因为凯森并非纯用蛮劲，而是凭借
技巧弥补力量不及对方的弱点。半兽人在他面前破绽百出，有时候一击就能取胜，不过对
手毕竟力大如牛，所以当战斗结束他能够放松时，一定会感觉双臂异常酸痛。
就在半兽人钻到他身后，准备当头一劈时，他只凭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移动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双手巨剑从肋下刺出，贯穿半兽人的身体，然后抵着尸体疾速后退，
高举的大刀贴着他的面颊落下，虽然只是虚惊异常，还是冒出一身冷汗。
“不要脸的怪物，背后杀人算什么好汉！”他对其余的半兽人喝骂，将这股狠劲发挥
出去，这使已视他为眼中钉的蛇人法师必欲除之而后快。
因此凯森遇上最危急的麻烦。他在砍杀中，感觉一股热浪由他的侧面袭来，他对此非
常熟悉，因为在欧帕斯手中见过不只一次，于是反射性地往下一趴，一颗呼啸着的火球在
他上空爆裂，蛇人法师甚至不顾那些与凯森缠斗的己方，半兽人被炸得皮开肉绽、浑身焦
黑，火焰所波及的凯森也受到相当程度的烧伤，幸好他用双手护头，才得以大难不死。
欧帕斯在不远处目睹了凯森的遭遇，他为朋友而痛心疾首，因而不顾一切地赶去救援
，美狄娅一路跟随他，不允许任何怪物伤害欧帕斯，她的行动和风一样敏捷，一瞬间就刺
死浑水摸鱼的坏蛋。几个半兽人围绕她打转，试图分割她与欧帕斯的联系，美狄娅迅速放
出奥术三级的定身术，可笑的半兽人虽然眼珠乱转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被美狄娅挨个杀
死。
女魔剑士站在为凯森疗伤的欧帕斯身边，监视所有敌人，依靠石肤术的效果，她干脆
放弃防御，不断挥动长剑，只靠灵巧地闪躲来应对多个敌人的攻击，她的姿势仿佛翩翩起
舞的蝴蝶，美妙而合乎韵律，半兽人总以为可以将她砍倒，但大刀无论如何都撼不动水泼
不进的剑影，反而一旦半兽人露出半分松懈，美狄娅就利落地解决对手。
不久以后厄德和佰恩德一起上来替美狄娅解围，有两个健壮的灰矮人合作，她顿时轻
松许多，虽然从未协同作战，但他们仍在实践中寻求默契，几分钟之内，就逼得半兽人不
敢再靠近。这时围攻他们的敌人还剩十几个，此外还有三个半兽人在雪地里追打哲布，侏
儒幻术师用二级的朦胧术和镜影术保护自己，所以那些半兽人根本就是被耍得团团转。
这场战斗正在朝有利于防守者的方向发展，然而蛇人法师决不会坐视欧帕斯等人取胜
，它趁他们只注意半兽人的时机，再次叽里咕噜念起火球术的咒语，它甘愿不计较任何损
失只求杀死所有反抗者，它肮脏丑陋的面孔扭曲着，邪恶的心也在阴暗地燃烧。
但是所有防守者中，仍有一个战士没有放松对它的警惕，厄德看见蛇人法师又开始施
法，他奋不顾身地冲过去。
“小心蛇人！”他尖叫着投出手中的战斧。
蛇人法师为躲避战斧被迫中止法术，它用狰狞的眼神瞠视老灰矮人，气急败坏地重新
念咒，由它手中突然射出火焰箭，打向手无寸铁的厄德，老灰矮人在这瞬间根本来不及反
应，火焰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他的身体，使他的步伐顿挫，他仿佛秋风中的落叶摇摆着，但
他全凭意志支撑，无论如何也不肯倒下，令流露出残忍笑容的蛇人法师再度失望。
他又开始走了，让失去感觉的身体动起来，拼命在脚上用力。他前倾着，虽然前进地
并不快，却让蛇人法师感受到从未体验过的恐惧，那是一种逃之夭夭地冲动，然而这个怪
物心狠手辣到性命可以不顾、也要铲除不服着的地步，它汗如雨下、肌肉痉挛，连念咒语
的声音都颤颤抖抖，可是法术仍旧生效了，一道闪电划亮所有人的视野。
厄德被打中，他整个身体都麻痹了，连动动小指头都显得异常艰难，他停留原地，闪
电连接在他的身上，一阵阵巨大的冲击要将他推倒，他已经嗅到头发烧焦的味道，皮甲上
冒出白烟，但他仍旧不屈，和闪电较劲，看谁先把对方扳倒。直到闪电消失，他依然屹立
，赢得了胜利。
蛇人法师口中发出绝望的惨叫声，它和厄德相距只有十步之远，它颤动着惨白的口齿
，垂死挣扎般从怀中取出一根通体血红发光的骨制法杖，它对准老灰矮人，强制自己发出
开启的命令，一簇白光飞出去，笼罩在厄德身上，他觉得整个身体分成无数的细屑，一股
粉碎般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席卷神经，但那仅仅是一霎那地感受，之后就浸透在一种春风的
温暖中。
佰恩德听到叔叔的叫声，然而他十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他眼睁睁看见厄德被蛇人法
师的法杖所发出的解离术杀死，而他却无能为力，又过了半分钟他才了解到失去了唯一的
亲人，他再也不迟疑了，义愤填膺地抡起战斧闯过去。
可是他也即将面临同样的考验。蛇人法师丝毫没有时间为厄德的死而高兴，因为又一
个灰矮人飞奔着接近，它大惊失色，勉强握住因惧怕而差点落地的法杖，那是它此刻唯一
的求生希望，它战战兢兢地举向前方，几乎要把简单的口令喊出声，但是欧帕斯比它抢先
了。
“石化术！”
一颗黑色的硬质小球从佰恩德背后飞过来，蛇人法师根本无法回避，当接触到的瞬间
，它立刻化成石像。佰恩德并未因蛇人法师的死而止步，他一直冲到石像跟前，挥斧重击
下去，那丑陋的石像立刻裂成无数块，佰恩德发誓要将每一块裂片敲成粉碎。
他的同伴也受感染，渴望血腥的发泄，被治好的凯森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将双手巨剑
架在自己的肩上，以引诱那些迟钝的半兽人。
“畜生！”他喊叫道：“有种就过来啊，难道你们被吓得屁滚尿流吗！”
被骂阵的半兽人冲向凯森，大刀斜劈向他的脑袋。凯森举起双手巨剑挡住这一击，然
后旋转着将大刀从半兽人的手上绞下，失去武器的半兽人吓得直跳脚，但是凯森以冷酷的
笑容砍开半兽人颈项上的血管，发出像是玻璃轻微破裂的声音，半兽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捂
脖子，可前肢却在半空中飞出去，凯森回过手来的顺便一劈将半兽人拦腰斩断，他甚至有
空在残躯落地前将之再分为两半。被他的恐怖吓倒，活着的半兽人纷纷逃离。
“还远远不够浇熄我的怒火！”凯森朝远去的半兽人吼叫，他恨不得追上去杀个痛快
，但是这场仗已经快要结束了，满地都是半兽人七零八落的尸体和洒落的鲜血。
“别放过他们！”佰恩德也这样说。
于是凯森、美狄娅和哲布抓起他们的弓让振动的响声划破肃杀的空气，几个半兽人发
疯地飞窜，但全都没逃过死神的魔掌，抛尸在荒郊野外。
“罪有应得。”美狄娅从齿缝间吹出声音，将最后一支箭射上天，利箭以优美的抛物
线直直插入半兽人的头颅。
今天的杀戮到此结束，他想。
大家注视着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的佰恩德，以及灰矮人厄德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证明
随着北风飘散。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十九章 无功而返
(更新时间：2003-10-27 22:00:00 本章字数：6021)
厄德的埋葬使这次地城经历落下帏幕，新雪很快覆盖最后裸露的泥土，点缀成苍老的
白色。不管他们从哪个方向注视，都如同鲜血皇冠上的一片洁净。
佰恩德，首回离开地底的灰矮人，他痛哭的中止比预料得快，这并非感情的极限，也
不因为报仇后的舒缓，而是在他看来流泪等于软弱的表现，不可弥补的损失无法用同样的
死亡来偿还，所以哀叹将会持久和永远，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凯森又有一番不同的感受。他一直坚信邪恶的人物或种族只有残忍而无感情可言，但
他被这幕场景和悲壮的气氛冲击，因而变得很激动，他的观点跌碎了，即使对方是曾经深
恶痛绝的灰矮人，也被震撼的心所生成的同情所掩盖。
他小时候便憧憬壮大史诗中的英雄，在世间惩罚邪恶，传播正义的信念并以身作则，
无论是强大的恶龙亦或狡猾的夺心魔，都将在公正的裁决中接受审判，他就是确保这一过
程顺畅执行的利剑，他只承认绝对的善，不能容忍姑息养奸，也由于此他从军队退役后，
没有选择成为佣兵，因为他觉得佣兵毫无正义可言。
按照他的观点，理念中的邪恶是片面与不完全的，邪恶的存在仅仅为了贯彻邪恶，他
所理解的邪恶是一种薄弱的环节，简单说邪恶势是天性而非心理的扭曲，他从未意识到邪
恶本身的复杂性，他用感性的主观去理解邪恶与正义的对立，而非理性的客观分析。
凯森一想到厄德的名字，就好像听见心脏收缩的声音，提醒他必须及时修正错误的认
知。他曾经相信灰矮人是习惯于背叛的生物，他们被出卖反倒是合情合理、理所当然，但
是此刻他所面对的悲剧现实，使他在动摇中改变自己，凯森永远不会忘记他的老灰矮人朋
友。
之后当佰恩德重新扛起斧子，以战斗的姿态要求大家返回地城时，凯森第一个跟上步
伐。在山丘的另一边，背对阳光的地下室入口，灰矮人说当初他也是在深夜由此进入，看
起来只是不起眼的地下室，里面有一扇普通的传送门，但是他的命运在通过时被彻底改变
。
让人改变的也不仅仅是命运。
美狄娅拉起呆呆站立的欧帕斯的手，带着他往前走，他们的脚步都很沉重。
“愿死者安息，保佑活着的人。”欧帕斯轻声地说，他祈祷自己的朋友不再有危险和
伤害，在最后一刻得到解救，但是他知道逝去人的血只会加重生者的仇恨，他们陷入得太
深，没有办法不继续下去。
很明显地，在他们之后又有人来过，雪地上留下一片足迹，其中大部分已经被雪花掩
盖，还有只剩下浅浅的痕迹，但根据不同的脚印判断，至少有四五种怪物活动。
看见地下室内部，对佰恩德而言过于失望，一阵晕眩缠绕着他，如果不是凯森扶住他
，真的会跌倒，旁人也因为惊讶而情绪激动，互相质问是否眼花，但他们没有看错，原本
放置传送的地方，此刻空无一物，连一块碎片都没剩下。
他们甚至怀疑不是这里，哲布又跑出去仔细辨认，隔了十分钟才慢吞吞地回来，虽然
他不发一言，但已作出无声的说明，他们重返地下城的路被断绝了。
佰恩德在伤心失望中失去意识，他被遗弃在对他毫无价值的地表，又无法返回部落，
阳光曾经是他无法正视的死敌，现在地底黑暗也拒绝他的投入。凯森双手抓住他的肩膀，
使用最有效但稍显粗暴的方法，佰恩德的头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整个模糊的世界在他眼前
荡来荡去，他知道必须振作，还不是软弱的时候，每一双关心的眼光都望着他。
朋友们至少已经不在意他灰矮人的身份。
佰恩德将自己的头从凯森的双手间移开，视线才清晰起来。他们离开地下室，再待下
去就有危险，敌人随时可能堵住出路，在狭小的空间中根本无法作为。
然而宽广的雪原又如何呢！
他们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感受到进退维谷。
冰冷的风从天之尽头呼啸而来，掠过他们愁眉不展的面容，一直吹拂到犹豫不决的内
心，在那里展开激烈的斗争，仿佛漫长而恐怖的梦魇，初醒后也不知何去何从。
欧帕斯和他的朋友们静静地让风雪打上身，他们小心地回想前因后果，没有预料到事
情竟然发展到非常糟糕的地步，他们总认为有些不太对劲，但这种朦胧的感觉说不出所以
然。
佰恩德再也忍耐不住，他把斧子从身后抓下来，并且紧紧地双手握住斧柄，他极其希
望这时候能有对手出现，可以痛快地发泄愤懑和悒郁，否则真的很容易发疯。
凯森从佰恩德手中拔出战斧。“你会报仇的，但不能伤害自己。”他大声说，打破了
沉默至此的紧张地压力。
欧帕斯点点头。“佰恩德，你要活着站到地城主人面前，向他讨还血债，不管他跑到
天涯海角都要追上。”
“是的，他跑不出我的掌心，逃不出的，我要将他捏碎。”灰矮人带着恨意说。“人
类男人，虽然我没看清你的长相，但下次见到我会把你认出来的，莫拉丁啊！我起誓。”
佰恩德用小刀划破皮肤做下记号。“这些血会证明的。”
欧帕斯他们没有阻止灰矮人的自残，因为他们相信佰恩德心伤得更深，有时候肉体的
疼痛反而减轻内心的负担，至少能好过些。但是必须适可而止，凯森干脆一下子取走了佰
恩德身上的所有武器，但灰矮人甚至用指甲划出伤口。
美狄娅是其中最先转过头的。“不要再做傻事了。”她背对着喊出想法，她坦白地说
：“这样很愚蠢。”
“让我给你治疗吧！”欧帕斯也看不下去了，他近前一步说。
佰恩德躲开了，但这纯粹是反射，他显得茫然若失，对刚才所做的事毫无印象。
哲布作为两百年的生物，似乎说了点什么，但是专注于个人的其他人完全没有听到。
“也许我们错了，”凯森明白地说，他将手上的武器一股脑还给愣住的佰恩德。“欧
帕斯，要么布伦姆的预言是对的，并不像公爵所说，没有什么政治上的阴谋，没有什么地
城主人，只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怪物，和野心勃勃的矮人酋长，传送门只是几百年前疯子魔
法师留下的把戏，我、我……”
他知道这话不能说服任何人，甚至都无法令自己信服。
欧帕斯花了好一阵子来思考凯森的话。他也很想轻易地归结于此，然而纵使相信了，
疑点反倒更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使人怀疑要么他们真是悲剧预言中无足轻重的过场角色，
要么可怕的是，他们按照别人预设好的剧本演出滑稽舞，可是哪种可能性更大呢！在非理
智性的选择中，他更倾向于前者，但是假如后者，他该如何继续下去呢！
“我猜到你说的预言，”哲布坐在雪地上，就这样说：“连我们侏儒都知道。”
“你们，”欧帕斯中断后又接着说：“也相信预言吗？”
哲布反问道：“你确认自己相信过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欧帕斯很奇怪，“我们就是为证明这个预言的真假而来，公爵
认为……”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当初表示怀疑的人现在都不见了。
现在他开始流着汗担心了。“难道他们因为不相信才消失得吗？”他又问了自己一次
，布伦姆在哈德回来的那天晚上的话言尤在耳。
“不可能，”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将事情推进神秘主义的漩涡里了。”
佰恩德感觉很不舒服。他对他们所说的话莫名其妙，他也不管真假虚实，他只记得，
厄德叔叔被杀死了。
他内心怒气上冲，面色涨得通红，挣扎着要一吐为快。“说够了没有，全都是没用的
废话，你们要救人，我要报仇，事情就这么简单！”
“佰恩德说得对！”美狄娅打断他们无济于事的发言，她赞同地点点头。“我也不知
道预言和我们目前的处境有何关系，欧帕斯，但是我们要做的事绝对不可能因为预言而改
变多少。”她很快平心静气地将他们脸上的一丝愁眉抚平。“我们别再耽搁了。”
欧帕斯绷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他不得不再次佩服年轻女孩的镇定和明晰，他们
无法因为改变对预言的态度而使既成事实有所不同。“我们该怎么办？”他征询大家的意
见。
暂时没有人敢轻率回答。都不想由自己说出那个避免不了的答案，除非出现奇迹，不
然就应该当机立断。“我是说，要另找入口，但我们人太少，哲布大概也不清楚其他吧！
”欧帕斯低声喃喃道。
“我只知道这一个入口，冬天这种坏天气里，连我们侏儒也很难再有发现。”他用勉
强的声音说：“不过我可以多试几次。”
“我不信没有办法！”当凯森由沮丧中喘过气来，他马上再对侏儒说：“我来帮你！
”
欧帕斯将手放到高大战士的背上，要他冷静一下。哲布想到在茫茫几十里内寻找新的
传送门入口，也不由得面露难色。
哲布向凯森摇摇头。“我向你保证，就如同昨天夜里说得那样，他们一定很安全，安
然无恙，公爵活着的价值远远大于杀掉他的后果。”
“你这是胡扯！”凯森说，他无法堂而皇之地接受托词。
因此他伸出手掌，要哲布别说了。“我不会离开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
哲布的苦笑淹没了他的长脸。“我的大个子朋友，你比驴子还要倔犟。”他颤动着大
鼻子又说：“但你的确值得结交，我为认识你而高兴。”他将无奈的眼神转向欧帕斯，耸
耸肩说：“我的朋友，看来我得和他留下了。”
“我也是，我要在厄德叔叔的墓旁扎营，我要让他亲眼看见被我砍下来的一颗颗头颅
，不管是人类、蛇人或者……灰矮人。”他最后的一句话不啻为决裂，但佰恩德其意甚坚
。
※※※
门被推开，打断了奇金的愉快进餐，他惊讶地抬起头，瞧见半身是雪花半身是雪水的
生物闯入视线，能不由他关闭陷阱，而直接从外面走入的只有一个侏儒。
“你好，哲布！”他随口一说，接着又看见另外四个影子晃进来，而且其中还有一个
灰矮人，他用警惕的目光注视佰恩德。
奇金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撑着疑惑的脑袋，连勺子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响声都忽略了
。
佰恩德比哲布高了几乎一尺，而体格则要宽上许多，灰色的胡子没有侏儒的那种光亮
和整洁，但也更长更浓，还打着致密的结，五官看上去比较疲倦，但仍透着凶狠，总之一
看就是不怎么让人放心的角色。他等所有人都脱下斗篷和护甲才犹豫地说：“哦，今天又
有新客人啊！”语气中明显带着防范。
佰恩德冲着奇金咧开嘴露出白亮亮的牙齿，他的笑容在半身人看来，用恐怖形容才够
贴切。即使因为哲布允许灰矮人进入而无需担忧风险，奇金依然很紧张。
“你好，”欧帕斯马上说，他想驱散不合适的气氛，挡在半身人和佰恩德之间。“给
我们做顿晚餐吧，已经都饿坏了。”
奇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眼睛瞅着哲布等待命令。
侏儒用歪起大鼻子的滑稽表情回应了半身人好奇的目光，然后举起手掌摆出无可奈何
的手势。
奇金准确地判定是客人们带来的客人，主人的态度也显得暧昧，不过他并未反对，不
是吗！“请到这里来，”他殷勤地弯下腰鞠躬。“有热水、肥皂和毛巾。”他尤其对美狄
娅表现地特别周到，因为女魔剑士的美，即便在半身人看来，也是不容置疑的。“您可以
单独使用一间，那里面很齐全。”他微妙地暗示着。
美狄娅露出毫无保留的欢快笑容，这还是认识来的头一次，她说了声“待会见”，就
疾步走入另一个房间，男士们也痛快地洗了澡，体验到许久未有的舒爽。等他们出来时，
晚餐已经摆上桌，被他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
晚饭后奇金端上茴香酒，欧帕斯还是头次听说这种烈性酒，当他看见凯森在喝前掺水
时，不禁瞪大眼睛，然后凯森告诉他兑水后更好喝，他忍不住跟着尝了，马上红透了脸。
“一点都不好，我说这酒有问题。”
欧帕斯一边吐着一边埋怨，而凯森和佰恩德却嗤嗤笑着，他们大口大口地干杯。
然后拖了很久的美狄娅才到。她火焰色的发梢上缀着闪烁七彩的水滴，在空中轻轻跃
动，白皙的面颊上渗出腮红，与发色相互映衬，沐浴后的朦胧眼神既典雅又神秘，从罩衫
边缘裸露出的皮肤发出健康的光泽，她所拥有的美貌完全不逊于任何一类精灵。
她微笑着向欧帕斯走去，然后稍稍皱起眉头，那样子真的很好看。
“咦？欧帕斯，你喝酒了？”她用秀丽的灰绿色眼睛瞟了年轻人一眼。
欧帕斯的脸在对上女孩的眼神后涨得更红了。
“就一点，全是凯森怂恿的。”他舌头打结了。
美狄娅用埋怨的眼光瞪了凯森一眼，虽然是被栽赃，但凯森还是忍住没戳破谎言。
高大战士含糊地应声后，随即低下头为了掩饰笑意而喝酒，他差点呛到，也咳嗽了好
半天，等他平喘下来，美狄娅刚刚吃完，正在喝咖啡。他们谁都不愿意率先打破这平静的
气氛，但时间接近十二点，再也不能延误了，他们开始讨论明天的计划。
凯森、佰恩德和哲布已经决定守在巨魔山丘调查，而欧帕斯回修勃朗报告公爵失踪的
消息并请求援军。
“美狄娅呢，你留下还是……”欧帕斯犹豫地说。
“我和你一起，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走。”女孩很爽快地说。
“真的吗？其实你没必要特意和我跑这一趟。”欧帕斯胡乱说着无意义的话，可脸上
还是泄漏出高兴的表情。
美狄娅自然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轻轻咬着嘴唇笑了，眼睛里放出异彩。“伤脑
筋啊，不是战士也不会武技，虽然魔法可以，但又容易心软，我不跟着你能让人放心吗！
”
“嗯，有你的同行的确是幸事。”欧帕斯笨拙地轻轻一摆手。
“那么……我们明天再说吧！”她对着欧帕斯动人地微微一笑，然后转移了话题。“
凯森，我觉得你们不是非要在野地里过夜，你们可以和今天一样，白天出去调查，晚上回
来休息，这样也不是纯粹为了安全，而是，更保险些。”
哲布比佰恩德还要紧张地看着凯森，而高大战士一口谢绝了女魔剑士的建议。
“不行，绝对不行，要不是专程拿长期露营的工具，我连今天晚上都不会回这里。美
狄娅，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是请别再说了。”
“那、就请保重了，等我们从修勃朗回来，一定好好和你喝一杯。”
凯森还没来得及回话，哲布的脸色就一下子放松好多，变成一副“凯森太好了，真是
伟大”的表情，他可不希望有一个灰矮人哪怕是短期住在家里，这倒不是因为他至今还怀
着敌意，他认为接受佰恩德是一回事，但留灰矮人过夜是另外一回事，让同样对珠宝财富
具有狂热收集欲的种族自由活动，实在令人提心吊胆。
欧帕斯一看他们三个都表示赞同，就无奈地说： “有哲布在，所以万一遇上强敌的话
，千万不要硬拚，让他用幻术保护大家。”
“我们有办法啦！”凯森大大咧咧地说，这是相识以来第二次和欧帕斯分开。“你和
美狄娅也要多小心，别不好意思，她可比你让人放心。”
“我的人类朋友，就让她保护你吧，毕普妮汀婶婶常说‘女孩做主更稳当’，虽然我
不太赞同就是了。”
最后佰恩德以强烈地口吻说：“请带着人类军队回来。”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章 朦胧的恋情
(更新时间：2003-10-28 23:04:00 本章字数：6118)
当凯森他们沉浸在复仇的执念中朝巨魔山丘出发时，欧帕斯和美狄娅也忧心忡忡地在
暮色四合下沿着行人绝迹的中部大道返回修勃朗，快步穿过泥泞的雪地、露出枯枝的山丘
和荒无人烟的村庄。欧帕斯从朋友们的背影消失后，就一直沉默寡言，美狄娅同样心事重
重。
他们走过之处的后方响起嚎叫声，欧帕斯不禁深恶痛绝，那是穷凶极恶的怪物的挑衅
，但他并不理会。欧帕斯没有让愤怒的冲动蒙蔽澄清的理智，不管内心像火一样燃烧，他
都忍耐着不去发泄。美狄娅紧紧牵着他的手，柔和的面庞在初升的爱芙瑞妮月亮下显得特
别细致，她的美丽和机灵令欧帕斯的情绪平缓下来。
深夜的寒冷迫使他俩必须寻找宿处，欧帕斯用照明术制造出一团浮空的火，两人只能
大略辨别方向。山丘背风地的一群地精误以为是人类发动进攻，慌慌张张拿起短弓反击，
但是又惊又怕根本无力射远。虚惊一场的欧帕斯见状赶忙嘱咐美狄娅退后，他立即施展火
球术，霎时将远处炸得积雪横飞，幸免于难的地精顿时解体，纷纷丢弃武器一哄而散。所
以欧帕斯和美狄娅因为这个意外而发现无风的休息地。
“这次我来做吧，你就别忙了。”美狄娅很体贴地说，她利用地精遗弃的火堆准备食
物。愁眉不展的欧帕斯很想说感谢的话，可他心事沉沉，又笨拙地不知如何措词，嗫嚅着
张嘴又无声地合上。他近些天来遭遇的都是不断地杀戮和死亡，身不由己的感觉也翻来覆
去折磨人，这令他深深体会到其中的艰难和万分的危险，先前为了赶路还不十分强烈，现
在一停下来他觉察自己每时每刻都在牵挂不在身边的同伴，这是一种使人潜然泪下的感觉
。
汤好了后，美狄娅说：“快点喝了暖和一下吧！”
“嗯，我知道了。”
年轻女孩轻轻哼着一首舒缓心情的歌，那是婉转美妙、撩人心怀的旋律，听在欧帕斯
耳中简直是享受，至少暂时他怀着激动的心情让烦恼抛诸脑后。
“好，太好了。”他笨手笨脚地放下不剩一滴的饭盒，难为情地说：“我不是说汤，
啊，不是，汤也很好喝，我的意思是，美狄娅，你的歌真好听……”
“你想多听几首吗，欧帕斯。我知道你喜欢听，我看得出来，我也很乐意。”美狄娅
说着，盘腿坐在羊毛软垫上，她卸下魔剑客锁子甲，从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洁白、纤细的胳
膊。“我以前就很喜欢唱歌，其实那也不算老早的事，告诉我为什么而歌唱？”
“因为心情愉快，因为如愿以偿，还有很多很多，美狄娅。”她蹙着眉头笑了，欧帕
斯接着说：“人们在节日里唱歌，在欢快地气氛下唱歌，在神的面前唱歌，在情人面前唱
歌，在情不自禁下唱歌，在被绊着的时候唱歌。”
“被绊着的时候？”美狄娅歪着头问。
“是呀，据说只有那样的歌才真正打动人，美狄娅，你说是吗？”
年轻女孩微微一笑。“欧帕斯，你说得对。但我自从那以后就没再唱歌了，不知道今
天为什么又会……”她的笑容消失了。“我没办法不去想，那刻得真深。”
“美狄娅，你痛苦的样子让人心碎。”他脱口而出。
“欧帕斯啊，欧帕斯，我总梦见那些事。”
“美狄娅，不要总是一夜又一夜，让它围着你打转。”
“当时我六神无主，”美狄娅说，“或许我掩饰得很好，你们看不出来，但给我的打
击很大很大。”她把逝去朋友的名字逐一读给欧帕斯听，当她讲到曾经共患难的时候，她
声音中带着琴弦崩断的颤响。“你一定没看出来。”
“不，我知道，你的眼睛里有一切，所有的……”
“我的眼睛大概又红又肿，很难看。”
“才不，你的眼睛比蓝晶还美。”
美狄娅突然羞涩地低下头，她又给他和自己倒了些汤。“欧帕斯，我冷，你把火弄旺
些，这里湿气太重。”
他又倒了些灯油下去，加了几根枯枝，火立刻熊熊燃烧，把他们的脸映红。“啊，你
看，多了。”她稍稍将身体往后欠，避开蹿高的火舌。“在村子里，”她尖锐地说，“我
们不应该进入的啊！我到现在还不懂当时为什么进去，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这也是让我
困扰的原因之一。我很痛苦。我不停在想，队长究竟接受什么样的任务，需要隐瞒每一个
人，我当时或许应该坚持问下去，要是我没放弃，也许在遇上你们之前就知道原委，结果
可能便不一样了，我和你或许就不会成为好朋友。我并不是不看中你，但这个代价实在太
大。”
欧帕斯说：“美狄娅，我对佣兵的做法不了解，但这合规矩吗？”
“这不是规矩的问题，而是信任的问题。身为佣兵，生存的希望有大半依靠战友的协
助，所以之间，原本不该有这种秘密，至少不会连一丝口风都不透露。”美狄娅放下手中
的东西。“队长很坚决，可以说固执，他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这次偏偏例外——但
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啊！后悔也于事无补，徒叫人心里难受。”她失望地看着欧帕斯，
将身体挪动到他伸手够得着的位置，他自然而然地去握住她的手。“我有一块心病，”她
沉默了好半天，用完全变调的声音说：“我哽在喉咙里非说出来不可，不管你将会是什么
态度。”
他的声音像温柔的风从她耳边吹过。“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好朋友，甚至更多，没
有什么能够改变我对你的态度。”他的话听起来那么真诚，他又讲了一遍。“什么都不改
变，你可以相信我。”
她感觉到自己的怯懦，但并不后悔要说的话。“是吗？欧帕斯，你会大吃一惊的。你
还根本不了解我所说内容的重要性。”
“不，我刚才对你说过，现在还是对你说，我始终……”
“不要逼我，欧帕斯，你这样我会说不出口的。”她那低沉而颤抖的声音依然打动人
的心扉。
“那就说吧，我会通过考验的。”她的手挣扎着要拿开，但他毫不放松。
她绯红的、不知何时沾满泪痕的面容就在他眼前。“美狄娅，你流泪是因为我吗？”
火光下她朦胧的眼神和鲜艳的嘴唇使年轻人不能平静。“欧帕斯，你真让人为难，我
承认。”她轻轻地拉起他的手。“你还要知道吗？”
“这一点上也考验我吧！”
“那好，那天我们不是进村子了吗，根据我的猜测，当时队长想下令袭击你们……”
※※※
欧帕斯从背包中取出哲布送的装在扁平瓶子中的蜜酒，美狄娅拿过去低头看着瓶身上
的精致雕刻，她突然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身世和经历，她一口气说了很长时间，欧
帕斯没有说话，他不愿意打断她的回忆。美狄娅·德·斯托尼十八年前出生在提瑞西北大
陆的瓦伦西亚公国，家族拥有世袭的伯爵领地，很不幸的是，在她幼年，瓦伦西亚动荡的
内乱中，她的贵族家庭因为支持公国独立而被奈森帝国指使的暴徒摧毁，她之所以逃过一
劫，完全归功于她的舅舅在半年前就将她接出，她的舅舅是一名剑圣，他将美狄娅带到尼
科波里，美狄娅最初成为一名矢志复仇的女孩，向舅舅学习剑术，后来她又意识到魔法更
有利于提升自己，于是全心投入两方面的学习中。她相信若要得偿所愿，便必须锻炼实际
的经验，但是这些决定所需付出的代价，也势必成为她无法承受的负担。
欧帕斯痛恨美狄娅遭遇中使她受伤害的每一处细节，但他还是沉浸在传奇色彩颇浓的
故事中，并为美狄娅神魂颠倒。他也得知一向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的女孩是首度莫名其妙
地坦承自己的隐秘。而她按捺不住心情，虽然欧帕斯显得受宠若惊，那么笨拙可笑的反应
，他不清楚在这种情形下是该先为她抹去泪水、还是直接把女孩的身体拉过来抱满怀，以
及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滑稽相，所有这一切都激发美狄娅心中涌出一股深切的柔情。她的双
颊朝霞般绯红，脸上的线条光洁柔和，她的鼻子很直但非常漂亮，皮肤富于珍珠的光彩。
欧帕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肯定，有关美狄娅的一切他都感兴趣，他的的确确是喜欢上
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对他……她正用眼角瞟着自己，眼神游移不定，她稍微皱起鼻子的
模样，既俏皮又可爱，她的每根红发都跳出生命的舞蹈，他真的非常希望去抚摸她的发梢
，但是听到她甜甜的声音、抓住柔软的小手，难道还不知足吗？他生怕美狄娅会拒绝，甚
至直接将自己推开，那样非但是对他的难堪，他也担心由此伤害到美狄娅。
美狄娅·德·斯托尼在他心目中现在几乎占据和养育他的鲁夫斯相等的位置，至少他
渴望和她在一起，听她说话，或者和她说话，尽管他认识美狄娅才短短几天，还有他曾经
朦胧地喜欢过弗蕾娅，但是这些都全然不成障碍，他咀嚼着“一见钟情”这个对自己来说
还很陌生的新鲜词，弗蕾娅喜欢的是伊欣格尔公爵，他真心祝愿她和公爵幸福，可谁来祝
福他自己呢？何况眼前如此美丽的红发少女，虽然没有说明，但怎么可能在尼科波里没有
心上人或追求者呢，她对自己很好，温柔而亲切，可他又觉得没什么希望。
“好的，我一五一十全说了，现在你什么都知道。”美狄娅很调皮地看了他一眼，用
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起来就太长了，可我真的都没保留，不是吗，大致就
这些。来点哲布的蜜酒吗，你不尝一口？奇怪，我比平时更想喝。”虽然她说话的语气没
有完，但话的确说完了。
欧帕斯给自己匀了点，尽管他没打算要喝，还是稍稍沾上嘴唇。
“我前年加入冰风之牙佣兵团，”她浅呷了一口。“当时的想法很简单，现在看来，
似乎怀疑了，但我毫不后悔。”
“等事情解决了，你还回去吗？”欧帕斯小心翼翼地问。
美狄娅摇摇头。“因为我不再喜欢这种佣兵的节奏，或许我会习惯冒险家的生活。”
她感觉欧帕斯的手在她手中紧了紧，她从嗓子里笑出声来。“我很想过上十年普通人的生
活，没有血腥、不需要复仇，有自己的家庭、丈夫和孩子，我揣摩自己其实也是平凡了。
”
欧帕斯凝视着美狄娅说：“你的美丽可一点也不平凡。”
美狄娅“咯咯”地笑了起来。“别说了，欧帕斯，你的赞誉太生疏，一看就知道从未
练习过，所以我肯定，你没有对其他女孩子说过，告诉我，你多大了？”
欧帕斯微笑着叹了一口愉快的气。“十九岁，比你大。”
他发现她正在偷偷打量自己，而视线相对后也不畏缩。“怎么回事，觉得不像吗？”
她爽朗而不忸怩地说：“不是，欧帕斯。嗯，其实你很英俊，而且还有那么点异国情
调，可我以前从没有意识到。”
“对，我知道原因，因为我根本不像你说的。”欧帕斯出于嫉妒才说这话，他的嫉妒
没有明确目标，大概是哪个一下子就被美狄娅注意到的男性吧！
美狄娅笑了，欧帕斯的话意很明显，她怎么能不高兴呢！她觉得如果不笑，欧帕斯就
会很尴尬。她的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头发，然后带着饱满的暖意放在他的脖子上，这样她的
两只手就都长在欧帕斯身上了。
“不，恰恰相反。善良的心更容易打动人，你瞧，这不是比单纯外貌的美更有价值吗
！你让别人深深了解你的为人，然后会……”她的声音中出现了热情。“欧帕斯，我才怀
疑，我荒唐地想，没有女孩子说过喜欢你吗？”
“美狄娅，你这么说，我当真是个傻瓜，晕晕糊糊得。”欧帕斯说：“不过我真是好
运气。哦，我几乎不认识什么女孩，所以没有、没有。”
“可你喜欢弗蕾娅，我说得没错吧。”
“我承认，美狄娅，当初我是喜欢她，一开始是的，但后来就不是了。”
“为什么？欧帕斯。她很完美啊。”
“的确，她身上精灵的美无与伦比，也同时结合了人类的活力，大概因此才一下子被
吸引住。可以后，我渐渐意识到那仅仅是种观赏的美，仿佛象牙的雕塑品，你可以仰慕，
却无法亲近。不，美狄娅，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追求不到才说酸话，而是、而是，对我
来说，忽然发现真正令自己心醉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欧帕斯开始怀疑，美狄娅突然挑起这种戏剧性的场面是否别有用心，他们正在进行一
场所剩无几的拼板游戏，而事实是情形正朝双方都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恍然大悟却又难以
置信，所以不停地眨着眼睛，又有些喜形于色。
她对他柔声说道：“欧帕斯，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你应该嫁一个最好的。”欧帕斯一时间未曾领会美狄娅话中的微妙含义，因此话说
得很平淡。
然后她就很生气地瞪着眼睛看他。“欧帕斯，有时候你真的很笨，你一点也没感觉出
来吗？你就直说吧，好不好！”
美狄娅梦幻般的眼神中清晰地浮现出欧帕斯的影子，而且仅仅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这瞬息间简直令他陶醉，他没办法顺畅地说出话来，于是因为紧张更显得结结巴巴：“美
狄娅，我想我稍微懂你的意思。”
“欧帕斯，你就不能让人松口气吗！你不敢那我来直说吧，你明明知道的，还故意装
糊涂，我要说、我要说，天啊，我从不知道这还真难！勇气哪里去了。”她温暖、柔软的
身体很自然地一下子就偎依在欧帕斯怀里，那一瞬间他眼睛瞪得圆圆，从没张这么大过。
“我当初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现在更喜欢了。你的眼睛！再这样就会有两个我了。”
欧帕斯受狂喜的冲击而发不出声音的嗓子终于恢复功能了，他用沙哑的语调说：“这
真是神的恩赐。”
他双手紧紧圈住美狄娅的腰，使她稍皱一下的眉头完全绽放开。“这是我自己的意志
。”她的头贴着欧帕斯的脸颊。“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跑掉。”她喃喃地说，用手理着他
的鬓角，而他情不自禁地去蹭美狄娅的掌心。“欧帕斯，我们认识才几天啊！我们疯了吗
？但这种感觉真好。”她的头发散发出清新的芳香，她嘴唇中吐出甜蜜而湿润的呼吸，隔
着衬衣他感觉她炽热的体温。这是如此美好，以至于欧帕斯淹没在狂乱的心跳中，而美狄
娅的心跳和他的心跳渐渐融合在一起，终于化作一致的节拍。
他们脸贴脸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高声大笑，但他们没有接
吻，似乎仍不好意思，美狄娅的嘴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而他反过来时她用双手蒙
住眼睛，然后还是用力挣扎开，相隔一只肩膀的距离望着他，眼睛闪闪发光。“好吧！欧
帕斯，我们的未来又有新希望，让我们早点将冒险结束，我一直在想办法摆脱心中的阴影
，我知道、我知道，欧帕斯，你就是我的救赎，我毫不怀疑，我恋爱了。”欧帕斯一直应
和着她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何含义，但他清楚她很高兴，而她高兴他就快活。
她立刻又说：“天啊！你看我们，太得意忘形了，现在几点，天是不是快亮了，我不
能相信时间过得这么快，我想我很清醒就是了，我不愿意让你累着，我非常喜欢你。”
欧帕斯藉着火光看她在寒夜中微微颤抖的身体，他这一刻很确定她是属于他的，但他
们是平等的，他欣喜若狂，庆幸自己赢得眼中女孩的芳心。
“美狄娅，听我说，我永远都不想和你分开。”
她激动地点点头，几乎把他扑倒，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这次轮到她用胳膊搂住他，
她气喘吁吁地说：“欧帕斯，欧帕斯，我有预感，我会溺死在你的温柔中。”
周围一片漆黑，但他们互相照亮的光比其他任何光线都强烈，他们头顶着头躺下，不
需要守夜，因为今晚将是无眠的夜。青空之下的旷野中回响着北风的振荡，远处的山丘上
传来彼此呼应的狼叫声，不久之后柔和的月光又再度从天际投射下来。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一章 邪恶法师奈
(更新时间：2003-10-30 1:32:00 本章字数：6238)
修勃朗的现状让过往的旅客胆战心惊，但却令赶回求援的欧帕斯和美狄娅增添希望，
他俩在结束三天风尘仆仆的旅程后，对中部荒原已经很厌倦，但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就是
尽快返回去，这不免含着讽刺的意味。
由于从尼科波里来的帝国正规军向这里集合，因此下达了宵禁令，晚上不再允许平民
随意走动，城里到处可见巡查的武装士兵，通往市政厅的道路都在骑士团菁英的守卫下，
而且每隔一个小时就会经过一队骑兵，即便是市政官员或地方贵族的马车，也在光天化日
下被突然要求出示身份证明。整座修勃朗成为滴水不漏的大兵营，有些人会觉得这给自己
带来安全感，也有人很简单便被紧张的气氛吓倒，还有极少数的人认为与外面广阔的天地
相比较，他们只是一群遭到圈禁的武装囚徒。
从荒野中现身的人自然遭到怀疑，一个军官严厉地要求他俩不折不扣按照命令做，在
十几个士兵的裹挟下，欧帕斯和美狄娅被分开盘查，虽然仍保持最基本的礼节，但审问方
明显带着极大的偏见和不信任，这使原本就对装腔作势的官僚作风反感的欧帕斯更痛恨了
，而且对他们是公爵同行者的身份，军官也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当双方快闹僵的时候，
幸好骑士团的新进成员哈德闻讯赶来，才化解了这一风波。
所以欧帕斯在美狄娅的劝慰下，并不是直接到市政厅报信，而是转道蓑羽鹤，当时天
色已晚，往常热闹的大厅现在却空无一人，大部分旅客已经退房，无所事事的闲人也待在
家里不敢出门，因此才一片萧条景象，连服务生都懒洋洋无精打采。
欧帕斯跟着哈德进入蓑羽鹤，他和美狄娅先去客房换身衣服，然后满脸倦容地走出来
，他们发现哈德仍在原地，用惊叹地眼光打量美狄娅。“我听说有人从西边回来，就猜想
是你们。”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其他人，而这位小姐是……”
欧帕斯因为无从回避而叹了一口气，开始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都告诉哈德。
骑士团成员缺少血色的脸就更苍白了。“原来是真的，我当时还不信！”
哈德没由头的话令欧帕斯摸不着头脑，他说：“为什么才几天，修勃朗就变了很多。
”
“很多？”年轻圣武士苦笑着说：“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个城市几天来都经历了什么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从阴暗的角落里望着欧帕斯。“怪物出现了，有些夜行者莫名其
妙遭受袭击，生还的人声称看见怪物，尽管他们说不清具体哪种，可又不能不防范。”
“什么时候开始的？”欧帕斯提高声音问。
“就是你们离开的那一天，你说怪不怪。”哈德搓着手，这一动作反映他内心的焦虑
。“当然，也许这也仅仅是巧合，巧合而已。”
欧帕斯点头同意，但这并不让哈德得到一丝宽慰，他用疑惑的眼神注视年轻术士。
“所以来了很多军队，城里风声鹤唳。”美狄娅问：“您在隐瞒什么？”
“用‘你’就可以了。”哈德为美狄娅的敏锐而惊讶。“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是的
，来这么多军队表面说是因为维持治安。”他停下来思考片刻，谨慎地衡量即将说出来的
每一个词。“准确地说四天前，市政厅接到一封匿名信，内容是……”
欧帕斯不用催促就知道哈德隐讳不语的话。“公爵被人捉去了。”他的口腔中弥漫着
一股浓烈的苦涩。
“关于这件事情，我也只听说大概。”哈德在重新努力开口后解释道。
“那具体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欧帕斯尖锐的声音很刺耳。“比如说赎金或政治目的
。”他合情合理地推论。
“没有，没有条件，似乎只是封预告信，所以大家才不尽相信。”
“但城里的军队不是照样多起来吗！”
欧帕斯依然耿耿于怀，语气中有一丝轻微的讥讽。哈德将他的视线转开，不愿意让对
方看出心中的无奈，他无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看到刚才的话令哈德这么不舒服，欧帕斯也生出歉疚的感触。“别在意，”他委婉地
说：“我还没习惯气氛，所以很敏感，都怪这几天来太紧张了。听我说，城里有军队是好
事。”他拉出另一把椅子，让半推半就的哈德再度坐下。
他们谈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欧帕斯和美狄娅被困倦打倒为止，然后两人去休息，女孩
睡在紧靠欧帕斯的房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坚持回来是件愚蠢的事，其实毫无用处，什么也
不能改变，连哈德对他的态度也不如往常了。
欧帕斯前途未卜的命运只有美狄娅这一颗星星在闪耀，但已经足够了。
然而也许是多虑，他没有真正了解目前的形势，不清楚伊欣格尔公爵的失踪对政局的
影响有多大，或者地城主人跟恶心喽罗们另有不可告人的身份，而这方面的消息他一无所
获。他隐约地肯定，哈德至少隐瞒了某些他所未知的秘密。
“嗨，美狄娅。”
“嗯，你来了，你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第二天上午欧帕斯急匆匆走下楼时，已经差不多快十点钟。他向来很守时，从来没有
这样晚才起床。美狄娅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咖啡和点心，她在等他。她关切地注视着欧帕斯
，将早餐推给他。窗外响起军队起起落落的收操声，所有忙着的和无事的服务生都跑出去
看。
“卡兰配先生十分钟前才离开。”美狄娅说：“他请你一直等在这里，不要出去。”
欧帕斯睁着惺忪的眼睛。“吃午饭的时候我会向他道歉，希望他不介意，可是我天亮
之前才睡着。”
“是吗？”她碰了一下他的手，悄悄抿嘴一笑。“我念着你的名字很快就睡了，你也
可以试试我的。”
欧帕斯从没有这么使劲地点过头，他已经晕了，但仍没有停，眼睛拚命盯着美狄娅，
她羞涩地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脸，然后拿起欧帕斯的手，放到自己膝上，她坐在那里，紧
紧握住他的手指，淋漓尽致的眼神毫无保留地也望着他，欧帕斯感觉触摸到的皮肤干爽温
暖而又细嫩。“可怜的欧帕斯，你失眠了吗？别着急，先吃完吧。”
但在午饭之前，哈德便回到蓑羽鹤，他不安地走动着，欧帕斯注意到有五个全身铠甲
的骑士守在大厅的尽头，而随着哈德的接近，他无缘由地很不舒服。
“斯派达尔先生，”哈德用陌生的郑重语气说，“你真的决定去市政厅吗？”他又问
了一次，这次音调的起伏很大。“我必须重新确定您的意向。”
欧帕斯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使哈德两面为难，虽然还未曾知晓原因，但他没有选择的余
地，只能明确地表示肯定，如果这是足以令哈德刻意疏远他的理由，那更值得去探究了。
“当然，我一点也没有改变的意思，我甚至迫不及待了。”
哈德遗憾地点点头，这表情并未逃过美狄娅的眼睛，她还不清楚这个人过去和欧帕斯
的关系，但证据摆在眼前，这次他的特殊使命绝对不简单。哈德僵直地一声不吭站立着，
仿佛多余的人处在欧帕斯和美狄娅之间，他病容的脸在窗口斜射下来的阳光中悲哀地透明
了。
“我希望有时间和你好好谈一谈。”欧帕斯受到压抑情绪的驱使，无法继续维持平静
。“我担心因为误会而导致本可以避免的问题。”他诚心对哈德说：“今天晚上。”
哈德挣脱似的把脸扭过去。“不要今晚。”他有些严厉地回答说。
欧帕斯愣住了，吃惊地观察着哈德。他万万没有料到以前的朋友会拒绝得这么彻底、
这么坦白，年轻圣武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跟自己不久前的冒险和即将开始的市政厅
之行究竟有没有直接关系，或者有多深？欧帕斯很想知道。“只要你乐意，也许现在人太
多，总之，我们等等再说吧。”欧帕斯带着忧伤的语调说，他让哈德低下头去。
“我奉命请你们两位去市政厅。”哈德毫不动摇地继续说：“法师公会的大法师奈将
会接见你们，他是特意从尼科波里来调查公爵失踪的，他知道每件事。我提醒你们，他可
是预言系的专精法师，他的水晶球很灵，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隐瞒任何事实。”他用游离
的声音说，他往前跨了一步，严肃地作出一个请君入瓮的手势。
“祝你好运。”他说这话才挤出一丝热忱。“以荣耀和守护之神巴卡的名义。”
哈德转身带路，他直直地向前走，把椅子和水桶撞翻，连崔西焦急的呼唤都充耳未闻
，他每迈出一步，都吸引别人好奇的视线。
※※※
很明显地，守卫们都事先关照过，他们不用预作询问，其中一个人直接推开两道铁门
，而另一个急急忙忙跑进去通传。那两个人再一次来到这里，稍有印象的人们低声讲了一
些话，当欧帕斯用眼神探究时，耳语者就中止了。
看见市政厅的内部，对年轻人而言过于沉重，一阵困惑旋绕着他，他不得不装作若无
其事的样子，牵着美狄娅的手，一副无所谓等多久的神态，别人也不再有任何惊讶或注意
，十分钟后一个带着与曾经的史皮尔爵士同样表情的男性宣布他们可以入内。
另外两个圣武士前来引导他俩，因为只隔了几天，欧帕斯清晰地记得还是相同的路，
引路人走得很慢，他几乎忍不住想从中间挤过去，但身边的美丽女性是使他镇定下来的有
力支柱。他们穿过高大的建筑，走下几级台阶，然后踩着最后几片沙沙作响的落叶进入另
一道门，继续往更里面的方向爬上去，一座小楼。
哈德就在楼底下被拦住，一个高阶圣武士不客气地叫他离开，他在一片晕眩的模糊中
恢复意识，失神地看着欧帕斯的影像渐渐消失，他冲动地抬起脚，却又颓丧地放下，他记
得自己的立场和身份，而且知道身在何处，最后他嘴角喃喃动着，没有人听见他所说的话
。
欧帕斯在转角处朝哈德依稀的身形露出歉意的笑容，他明白是自己使哈德陷入艰难的
处境，他不认为哈德会出卖自己，他能够理解，因为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
美狄娅将长剑挂在腰间最好使的地方，她试了试是否顺手。他们走到三层楼梯转角的
走廊上，那里有七八个站岗的士兵，要求她解下武器，美狄娅坚决地予以拒绝，士兵也没
再勉强，也许他们只是按规则例行公事，本身并不看中，亦或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不足为惧
。于是带着无所畏惧的表情，爱恋中的两个人携手踏入一扇临时贴着神秘花纹的黑色房门
。
那是法师公会高阶人员的标记。
当欧帕斯和美狄娅进入房间，他俩发现几个人目不转睛地瞪视着，他们的眼光都是猜
忌和生硬的。而当中最显眼的那个人舒服地坐在豪华的椅子上，他骄傲的眼神给人一种肯
接见就是纡尊降贵的感觉，他不太习惯应付陌生人似的，稍微动了动那张死板的脸。
欧帕斯不甘示弱地对望着，他毫不畏惧使人一见生厌的什么所谓大法师，他没有预料
到对方会如此“猥琐”，他一瞬间就抓住这个从脑海中蹦出来的贴切词汇。
美狄娅也一直没有放松。
大法师奈把一只温驯的猫从他的肩膀上拎下来，并且伸直了手臂向来客展示，或许他
在暗示欧帕斯他俩和手中的猫并无区别，奈很确定那两人领会到自己的用意，于是放手让
猫竖着尾巴逃跑了，他嘴唇扭曲着笑了。
“太好了，你们终于到了。我就是魔法管理会的大法师奈伊斯。”主人打破了阴森的
沉寂，用虚假的欢迎口吻说出他自己都不掩饰轻视的话。
欧帕斯不卑不亢地说：“我要见的是骑士团首领，而非名不见经传的大法师。”他的
确没听过这个人，但加在“大”字上的重音是故意的。
“但你还是跑到我的手掌心里来了。”奈伊斯忍住没发火，他嘲笑着说：“你像初生
牛犊那样不知天高地厚，就和当年的布伦姆一摸一样，斯派达尔先生，我了解你这类人。
”奈伊斯自负地将支颐的前肢放在扶手上，轻蔑地看着欧帕斯。
欧帕斯十分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否真心实意地关注伊欣格尔公爵的被俘，与其说他无
动于衷，不如用幸灾乐祸形容更准确。在伊欣格尔公爵失踪的这几天，奈伊斯凭什么控制
住市政厅和骑士团呢？欧帕斯不认为这个坏家伙是通过正当的手段。
年轻人不愿意再和奈伊斯多费口舌。“我要和能负责的人说话，他在哪里？”他单刀
直入的说法让奈伊斯瞬间变了脸色。
“别不识抬举，你会因为自己的话伤害到身边的人。”奈伊斯无耻地威胁道。
欧帕斯侧身看了美狄亚一眼，此刻她的表情比欧帕斯还坚决。
这令他勇气倍增，所以毫不退让，他俩的手始终就没分开。
“我并不怀疑你的话，你就是可以做出这种事的人。”欧帕斯讪笑着说：“你想欣赏
我们恐惧的表情，对不对！”
奈伊斯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他在愤怒中咆哮，花了好一阵子才平复被狠狠戳了一刀的心。“你不要命了吗！”奈
伊斯叫嚣着，他生气的不是欧帕斯顶撞他，而是年轻人对自己的权势居然不屑一顾。他本
来想残酷地教训对方一顿，但是他顾忌到骑士团会反对，虽然听从自己的命令，但榆木脑
瓜的圣武士是不可能允许自己任意折磨人，他决定这笔帐留在以后慢慢清算。
“我只饶恕你一回，我保证。”奈伊斯没有等到对方的退步，就这样自己下了台阶。
“你长在嘴里的舌头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牢靠。”
欧帕斯感觉很不舒服，与奈伊斯的每一句对话都让人加倍吃力。如果真的孤身一人，
他肯定针锋相对到底，但美狄亚在这里，尽管她很勇敢，可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他在怒气冲昏头脑前，努力保持内心的平静。“我想这辈子用它吃饭还没有问题。我
现在后悔来了，我要离开这里。”他对奈伊斯冷淡地说，他的语气让主人确信占据上风。
“你离开与否，那由我来决定。”奈伊斯气焰嚣张地说，他在椅子上站起来。“我不
知道伊欣格尔公爵与你究竟有何关系，斯派达尔先生，但你必须向我解释得一清二楚，绝
对不许隐瞒任何细节。”他刻意让暴戾布满脸庞。“因为那直接决定你有几天好活。”
欧帕斯怒发冲冠，他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但他不想冒险开战，也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你到底准不准备去巨魔山丘救援？”他问。
“那要根据情况决定。”奈伊斯狞笑着说：“修勃朗也很危险。”
“你想故意拖延吗？”
“你为什么要在乎？”奈伊斯问。“难道那个自大的伊欣格尔拿你当亲兄弟对待吗？
还是他将身边的半精灵让给你了。”他用色情地笑容侮辱着欧帕斯。
但欧帕斯因为对方的无赖反倒不去生气，他不能让奈伊斯扭曲自己的诡计得逞。他一
言不发地瞠视，现在轮到奈伊斯流着汗莫名其妙了。“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说对了吗
？”
“该死！”他恶劣地喝骂道：“你是耳朵聋了吗？”
欧帕斯笑了。他知道大法师奈无论魔法上有多强，但本身只是个外强中干的坏蛋，除
非把那种连皮带骨的龌龊改掉，否则永远也成不了大气候。“你无法自我判断吗，很值得
怀疑。”他低声喃喃道，讲述了几天来的经历。
奈伊斯颤抖着听入欧帕斯的话，当提到传送门和地下城的庞大时，他的眼中毫无遮掩
地发射出贪婪的亮光，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就一直没停过，使欧帕斯和美狄娅一阵阵恶心。
一个侍从悄悄地在奈伊斯耳边低语着，洋洋得意的人兴奋地哈哈大笑，他想象自己吞
并伊欣格尔公爵的领地并任意扩大无限的权势，他径直陶醉在臆想的海洋中。
“只要你跪下侍奉我，我可以不计较你先前的无礼，”当奈伊斯总算停止笑声时，他
马上对欧帕斯诱惑着说：“还会赏赐你好处。”
欧帕斯当然要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但奈伊斯抢先一摆手。“你不需要立刻表态，有一
天时间供你把脑袋好好清醒清醒。”然后他命令手下将欧帕斯和美狄娅软禁起来，他将邪
恶的心神藏匿在腐烂大脑的深处，笑嘻嘻地对骑士团成员说那两个人实在很可疑。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二章 不屈
(更新时间：2003-10-30 22:57:00 本章字数：6236)
这间客房是砖砌的矮屋，只用柜上昏昏欲熄的蜡烛和拱形壁炉里炸出小火花的焦化木
柴来照明。欧帕斯正在试着整理有关他朋友们的回忆，他并不担心大法师奈的出现对自己
的未来有何影响，他在乎的更多是巨魔山丘朋友们的生死和美狄娅的安全。首先他莫名其
妙地与公爵失散，接着经历残酷地血战，然后再和朋友分开，也许连将来见面的机会也渺
茫。跟这个比较起来，奈伊斯的威胁显得微不足道，但身边女孩他始终放心不下。
在这里已经困住两天了。漫长的几十个小时中，美狄娅尽管表现地若无其事，而且用
温情脉脉的眼光看欧帕斯，但她还是知道心上人用含蓄、牵强的笑容掩饰着原本的表情。
圣武士哈德在白天的时候曾经获准与他俩见面，这个朋友或许不情愿来当说客，所以
言语间有些颠三倒四，哈德被大法师奈所蒙蔽，怀疑欧帕斯另有身份，浑身裹着黑斗篷，
一直坐立不安。谈话毫无进展，双方都尴尬地要命，当哈德离开后，欧帕斯满怀同情地摇
摇头，他比对方还难受。随后他无可奈何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炉火，头枕在美狄娅的膝上，
他说：“美狄娅，我连累你也成了阶下囚，对不起！”
“啊，你真是个傻瓜，真够傻，实际上我们静静地单独相处两天已经很好了。”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也觉得很抱歉，是我让你陷入无法逃脱的状况。”
他俩自从相互亲近以后，虽然都深深爱恋着对方，但现实处境是一个暂时无法迈过的
巨大障碍，而两人背景的不同也隐隐横亘其中，不过此时此刻，一切都可以容忍或根本不
在意，他们彼此地关系确实越来越紧密。
“不，不，那个大法师奈虽然可恶，但也不见得肆无忌惮。必要的时候，我会提出自
己的身份，无论是骑士团，或者法师公会，也不敢毫无理由就去得罪我们佣兵团，而且我
的舅舅在贵族圈子里仍有一定的影响力。”
欧帕斯闷闷不乐地用手指抚弄女孩的面颊。“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美狄娅，你不知
道，公爵曾经说过，巨魔山丘是一场骗局，使我们统统陷进大阴谋中。起先我还不相信，
即便分开以后，也将信将疑，但龌龊家伙的出现，使情形更复杂。你猜，会不会这个奈，
就是幕后的黑手，地城的主人，杀害厄德的坏蛋，他操纵怪物，还企图把我们拉入火坑。
虽然不清楚动机，但他是唯一可能的人，至少不那么清白。”欧帕斯发现那张美丽的脸怀
着戒备和警惕的神色。他疑惑地放下手，露出亲切的询问表情。“美狄娅，你大概在想我
太疑神疑鬼了吧，我让你生气了？”
“可是我一点都没这么想，更别说生气。欧帕斯，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美狄娅捧起欧帕斯的脸，他很爱惜她那双漂亮的小手。“但我注意到你叙述地下城那
段时奈伊斯的反应，他根本迫不及待想囊为己有，那种浅薄的表情，要说是故意装出来，
我也觉得不像，所以你看，他不会是地城主人，那样的话，你还认为巨魔山丘是他策划的
吗？”她忧郁地轻轻笑了一声，简直令欧帕斯心醉。“毫无疑问，事情比你想的‘还’要
复杂。我这么说你会不高兴吗？告诉我，欧帕斯，你不会因为我的否定而不高兴。”
“当然了，美狄娅，我还没傻到为我本该庆幸的事而不高兴。”
“是么，欧帕斯，你真是个好人。”
她把手放到他的头上，用力拉他的头发，于是他的嘴唇也跟过来。过了很久很久，她
才慢慢挣脱开，手法轻柔、一丝不苟地理顺欧帕斯的黑发。“欧帕斯，你总是令人心乱如
麻，我很想理智一点和你说话，我知道我爱你，即使现在不合适，又有什么关系！但你先
认真听我说，无论我将说话的内容上和态度上是否切实可信，你都必须让我讲完，这是你
不能不答应的要求……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其实我所喜欢你的，也是马上必须担心的原因
，你太善良，所以我不能让你上当，但我清楚你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可我情愿！”
她的话对欧帕斯·斯派达尔很起作用。他温和地微笑了，两条生动的眉毛细而伸畅，
眼神也清澈无比，那是令美狄娅为之献出所有爱的笑容，那是使她无限投入的眼神，这一
刻他突然显得特别温柔，他用一种黯然、颤抖地声音回答，这是让她更加难以抑止感情的
音调。“那好，咱们接着谈吧。”
美狄娅将右手轻轻覆在他的嘴唇上，那同样是种无以言喻的触感。
“那么，我开始说了。欧帕斯，自从你认识伊欣格尔公爵，一切就都不太对劲，是吗
。巨魔山丘的预言自然不会是假的，但这一切并不因此而减少其中欺诈的成分。我明白你
根本无法接受这种观点，尤其牵涉到弗蕾娅和布伦姆。我非常感激你听我说，我想公爵也
并非正义的化身或单纯受陷害的对象，他所扮演的角色，未必纯洁无暇，你回想一下他的
言行举止，他真的有必要非得冒冒失失去巨魔山丘不可吗，他真正的战场在尼科波里，难
道一个预言就立刻动摇他的基础吗！况且有太多的不合理，我猜哲布根据本能的反应也感
觉到什么。”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然后爱怜地伏下身体把下巴搁在他的额头上。“我只
请求你多留一个心眼，奈伊斯不配做公爵的对手，他为什么到这里来，是自愿来的，还是
潜在地被引诱，这都是我放心不下的问题，另外我们必须把奈伊斯的背景搞清楚才行。”
“你得给我缓冲的时间，美狄娅，我听懵了，我无从选择，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这么
说，再等等好吗，给我你的手。”
欧帕斯一阵心酸，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美狄娅湿漉漉的眼眸里倒映着
他黑亮的瞳孔，他用左手把她突然流到面颊的泪水揩掉。
“不知道奈伊斯会关我们到几时，现在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
我想两方面都得防备，奈伊斯和公爵。”他的声音很轻。“我很有兴趣知道奈伊斯接下来
想拿我们怎么办，也许这更能窥探秘密的核心，但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欧帕斯，欧帕斯，欧帕斯。”
“我敢肯定，他不会带领军队去巨魔山丘，城里的怪物大概也是他玩的把戏。这样说
吧，不管公爵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有必要揭破奈伊斯，让骑士团成员赶到凯森那里，而你
负责预先通知他们三个情况有变。对不起，我这样分工，让你一个人冒险。”欧帕斯刻意
避开美狄娅的表情，同时也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天啊！欧帕斯，我从不知道你这么狡猾，你想让我名正言顺地逃掉，自己一个人留
在危险中吗！”
“唉，美狄娅，奈伊斯在意的是我。等一等，我的意思是……”欧帕斯紧紧把她抱在
怀里，刚才她几乎背对他走开，虽然她现在还是不理睬，但她的反应使他幸福得头晕。
※※※
“无数个透视水晶球的夜晚，我都看到权力一步步接近。”用歌唱的语调说出话的大
法师奈对单独见面的欧帕斯讲道：“更多的时候我都因权力迟迟不到的挫折而烦躁。”
“想想现在就不同了。”邪恶的法师嘲弄地说：“伊欣格尔被预言吞噬，不迟不早偏
在此刻，无非是天意，他让人厌烦到生恶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欧帕斯故意随着奈伊斯一起笑，他用心思考对方的话里暗含的深意。
“考虑得如何了？”奈伊斯像是哄骗孩子那样说：“斯派达尔先生，你是法师，对吧
！只要你服从我，就可以在法师会谋得一席之地。”
欧帕斯在找寻一条从魔掌下脱身的路。伪装成屈服者无疑是最好的计策，用谎言去欺
骗虚假的人，临时客串一番演员，让邪恶法师相信他拜服在权势之下。但他无法做到卑躬
屈膝，甚至连装佯也不行，他很肯定自己不是出卖灵魂的人。
“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你也不是看上我的魔法才能，我既然可有可无，你总要
告诉非得这样的原因吧。”欧帕斯反问道，他的话惹来对方一阵狂笑。
“多心的小鬼，不过单刀直入更好。我就直接和你谈重点，可听完你不答应就会没命
。”奈伊斯极尽恐吓之能事，但欧帕斯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你和伊欣格尔搞什么鬼，看你也不像作假的样子，我姑且相信了。不过，
就算他失踪，这块心病也挥之不去，我要你找到他，然后替我下手杀掉他。”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欧帕斯还是吃惊地向后仰，他扶住一把椅子站稳，才没有跌倒。
他用一种你果然卑鄙的眼神反抗奈伊斯的压迫，邪恶的法师因为年轻人的反应洋洋得意，
他非常乐于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失态的那副惊惶样，欧帕斯很快镇定下来。
“如果我中途逃掉，或者干脆在公爵面前和盘托出，你总不至于让人始终盯着我吧！
”年轻牧师干脆坐下来任由奈伊斯在一旁口沫横飞。
“当然不可能，你怎么敢，我要在你身上施下强制措施，使你没这个机会。”邪恶法
师奈叫嚣着说：“魔力诅咒，是否令你变脸色呢，你坦承害怕了吧！这样我或者会稍微洒
下一点点仁慈，让你到时候不至于痛彻心骨。你听好了，只要你是只会演戏的狗，三十天
时间足够了，等你完成任务就可以回来向我乞求苟延残喘的烂命。”
眼前的疯子魔法师根本是在自言自语，兴奋得发胀的脸呈现出窒息般的深紫色。欧帕
斯如果不是因为美狄娅而投鼠忌器，恨不得当场和奈伊斯同归于尽。
“真可怜！”疯子继续愚弄道：“我看得出你的心在滴血，你是不是恨我入骨呢，我
需要这样，你才会惧怕，赶快拜服在我的脚下，展现你奴颜婢骨的一面吧，等你习惯了，
就将沾沾自喜你在法师会里的地位，我一向很大方地喂骨头。”
“不要以为得逞，你的威胁和利诱都恰如其反。”欧帕斯终于忍耐不住大声讥讽，他
既不贪生怕死，也不打算委曲求全。“没有任何痛苦比你那副嘴脸更让人难受。”
奈伊斯转过来的脸型扭曲得全无人样，他的五官没有一个是在原位置，他就用这张野
兽的脸念出咒语，电击将欧帕斯从椅子上打落，年轻人不屈地站起来，使奈伊斯怒意更甚
。
“逞能对你没有好处，愚蠢！难道你以为有骨气就行得通吗！”邪恶法师奈发出刺耳
的尖刻笑声，他非要彻底打垮欧帕斯不屈的意志。
门打开了，扰乱了奈伊斯的思绪。他惊讶得抬头去看，是谁敢不经通传就这样莽莽撞
撞闯进来，什么人如此大胆。
一个圣武士走进房间，看到欧帕斯惨白的面容皱了皱眉。“奈伊斯法师，这里不是随
意刑讯的地方，请你按照符合骑士团规范的方式行事。”他直视着那张鼻孔扩张的脸。
“他企图反抗，我略施小惩。”奈伊斯面不改色地说谎，他趾高气扬的气焰更嚣张。
“肯宁汉爵士，你的同情心过于旺盛了，你眼前人面兽心的小鬼是个恶魔，他邪恶的
力量令我都害怕。他非但陷害伊欣格尔公爵，还和灰矮人有勾结，这是他几天前亲口供述
，所以任何施加在他身上的刑罚都是咎由自取，你的善心固然可贵，却不值得称赞。”
肯宁汉爵士没有立即表态，他的眼神还在喘气的欧帕斯身上，他无法判断奈伊斯的真
假，那个年轻人也没对此反驳，他所不知道的是，欧帕斯因为刚才的电击暂时无法说话。
“你瞧，他自己都哑口无言，还不是默认吗！”奈伊斯马上说，他对看到的结果十分
满意，但他还是为了预防万一特意催促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肯宁汉仍旧没有打消疑虑，他也不喜欢大法师奈呲牙咧嘴的笑容，可毕竟无法过问权
限外的事情。“昨晚又有几个士兵遇害，我们不能再等，必须马上直接清除怪物的巢穴。
”
奈伊斯又将自己置于更高的位置，他把对方的礼貌当作退让。“别中怪物调虎离山的
诡计，这小子回来专门夸大其词。”他的笑容像是印在脸上，既别扭也不合时宜。“我告
诉你不容置疑的事实，怪物千方百计费心机，就是想趁虚掠夺修勃朗。”
“那公爵的安危呢？”肯宁汉爵士说，他警惕的眼光令奈伊斯相当不快。“你打算坐
视不理吗？”他发现对方没有回答，又转向欧帕斯。“请你将他交给我。”
“不可以，他是我的。”奈伊斯不加思索地尖叫出声。“骑士团想也别想。”
欧帕斯没有让这句话漏过耳朵。
“我希望你拿出实效来。”肯宁汉爵士不动声色地说：“有些责任是你承担不起的。
”他下了模糊的最后通牒，然后转身离开。他最后跟欧帕斯四目相交，读懂其中的一些含
义。
随着圣武士身影的消失，奈伊斯肮脏嘴里的咒骂声开始响亮起来。
“你看，没有人是你的救星，”当门被狠狠地关上后，奈伊斯又恢复居高临下的态度
。“服膺或违逆，就决定你下一刻的生与死，你对生命真的不再怜惜吗？”
“我以为你已经不需要了。”欧帕斯费力地说，他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是的，本来是的，但你得感谢刚才那人给你的最后机会。”邪恶的人回答说：“他
们有着一股冲动的愚忠，可能误我的事。”他把手抬高。“我要选择更容易控制的方式。
”
欧帕斯不打算再硬拚。他自己的生死无关紧要，但他希望多一些时间来思考此处状况
的新发展，得让美狄娅脱险，使远方的朋友安然无恙。“我要再想想。”他说道。
奈伊斯轻蔑地耻笑起来，他觉得自己赢了。他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有永不屈服的人，
只是因为代价不够大或者威胁、利诱不到位。他望向欧帕斯凌乱的头发和眯成一条缝的眼
睛，觉得该是欲擒故纵的时候，他在暗弱的光线中露出满口焦黄的牙齿。
“一个晚上，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冷酷地说，沉浸在亲手制造的气氛中。
“明天上午你再来见我，记得到时候跪着爬过来，还有别让那些圣武士看见。”他补充一
句并非理由的道理。“为了你自己的面子。”
“他竟然伤了你！”当美狄娅再见到欧帕斯时，她爱怜地抱住他。
“没关系，那不要紧。美狄娅，你让我喘不过气来了。”欧帕斯呼吸着爱人甜甜的香
气，他施展神术将自己淤肿的部位治好。
“傻瓜，傻瓜，欧帕斯，这辈子里你要让我说你多少声傻瓜啊。”美狄娅抚摸着他刚
刚消肿的眼睛。
欧帕斯却因为她的这个说法而感到很高兴。“说一万次也嫌少，再多也不够。”他让
美狄娅平静下来。“别担心，我的美狄娅。现在我要和你说，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这里
已经太危险。为了你我也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得好好计划，看看有什么机会可以利用，我
想这关一定要闯过去。”
但是和欧帕斯一样，美狄娅也只考虑恋人的安危。相比较起来，离开这里是逃跑而非
战斗，所以不是战士的欧帕斯会很吃力。“如果趁明天早上开门的机会撞出去，就算必须
和骑士团开战，也势在必行。”她用更肯定的语气说：“你在我前面。”
欧帕斯用手一挥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不要你掩护，我们一起走。”他回答说，然
后让美狄娅柔软的头发缠绕在指间。“我们干吗要分开呢！”他的音颤很明显。
“是的，欧帕斯，你总是正确。”美狄娅使尽力气吻了他一下。
欧帕斯松了一口气，抱着年轻女孩的腰将她稍稍举起来。“你真美！”
美狄娅仿佛看穿了欧帕斯黑色的瞳眸，而且很深很深。“欧帕斯，我可以放弃所有的
一切和你在一起。”她深情款款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冒险，你一定不肯安定下来，对不
对。”她一直揉着欧帕斯的脸，知道揉出笑容来。“你虽然没想过当英雄，可你会是个英
雄，但我不希望你是英雄，你应该只是我的，而我也是你的。”
一听到年轻女孩用很纤细优雅的声音说话，欧帕斯心就醉了。这是他十九年以来听过
的最动听的话，他毫不迟疑地相信还将继续幸福地听下来，十年、二十年，七十岁、八十
岁，他不是因为贪心才这么想，而是为了爱人必须这么想，此时所谓的大法师奈已经不成
威胁了。他们微微发光的脸庞比火焰还要明亮，好像把那些光直接吸收掉了似的。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三章 友谊
(更新时间：2003-11-2 10:05:00 本章字数：6239)
穿着全身铠甲的人将门推开一条细缝，然后侧着身体闪进去，屋子里黑漆漆没有亮光
，只见他的瞳子在闪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因为脚边有一个人，床上躺着另外一个人，
他露出淡淡笑容，弯下腰轻轻摇醒睡着的男性，当年轻人自然地发出声音时，被他捂住嘴
。
“斯派达尔先生，是我。”
欧帕斯张开朦胧的眼睛，把挡住视线的手臂从脸上挪开。“哈德，你！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他带着疑惑问道。
亚舒·卡兰配原本就若有若无地笑容彻底消失了，他作了个轻声的手势，尽管欧帕斯
看不到，但同样心领神会，而听见动静的年轻女孩也悄悄站到哈德身后。
“你想拿我们怎么样，现在就迫不及待了吗？”美狄娅用低沉的声音怒喝道。
“穿好衣服，和我走，我带你们出去。”哈德惆怅的声音在感觉到后心的长剑时就更
苦涩了。那两人惊讶地互握了一下手，确定并未听错，于是简单地收拾随身物品。他们走
到外面，苍老的月光照在身上，正面灰白色，暗中的则是浅蓝色。
“这边，西面的门，那里守卫比较少。”哈德幽幽地说，他的眼光正扫过四周的树影
。
欧帕斯看到房门口两个被打昏的卫兵。“哈德，你没必要这么做，为什么？”
“现在你给我闭嘴，别说任何话。”哈德粗暴地打断年轻人的问题，欧帕斯沉默了。
哈德故意装出冷漠的表情，按照事先计划过上百次的内容应付守卫的质问：犯人在蓑
羽鹤隐匿了重要证据，必须亲自监督他俩去取，大法师奈已经在其身上施展法术，所以不
会反抗。因为当初也由哈德带那两人来，况且他又是战斗英雄，所以骑士团的圣武士毫不
怀疑，让欧帕斯和美狄娅大摇大摆地离开，还在背后赞叹哈德的忠贞和勇敢，这令哈德的
脸一下子变得僵硬，美狄娅下意识地防备他突然反悔，但哈德照样不动声色，只是脸色更
趋灰白，脚步更加踉跄，仿佛整个人陷入难以自拔的泥潭。
欧帕斯快跑着赶上哈德的步伐，他不忍地看到对方深陷的眼窝里流出一道道泪水。
“我们连累了你，你对我们没有责任，我可以和你会去，只要让美狄娅一个人走。”
他冲动地说，一把拉住哈德的胳膊肘。“你倒是说话呀！”
“你回去只有死！”哈德朝欧帕斯瞪了一眼，逐渐凝聚起来的怨愤在他脸上闪电般滑
过，他的声音里带着极力克制的颤抖。“我不知道大法师奈和你有什么仇，但他正式向骑
士团建议处决你，市政厅广场上已经立起火刑柱。”
“不可能！”欧帕斯仿佛遭雷击一样惊愕，邪恶法师奈到底玩得什么把戏，一会儿利
诱他，一会儿又弃之敝屣，“如果他要杀掉我何必这么麻烦。”
哈德很想了解欧帕斯说话的含义，他问：“你是什么意思？”
欧帕斯将奈伊斯的狂妄企图一字不改地告诉哈德，年轻圣武士再度变了脸色，半边脸
发青。“也许，可这只是你没经过证实的片面之词，你给我的打击太大了。”他打了一个
寒颤，但很快又让自己镇静下来。“这些事现在你们都管不着，我先送你们出城。”
“也许吧！”欧帕斯扬了一下眉毛。“我自顾不暇，但也问心无愧。”
这时一队骑士团成员迎面而至，距离欧帕斯等人还很远，就分散开摆出包围的架势，
圣武士的动作没有预谋性，大概只是小心谨慎的习惯，一个盾上绘着“左臂执剑”纹章的
军官领头靠上来，粗手粗脚地将一行人拦住。哈德给了欧帕斯一个提醒的眼神。
“喂！”军官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人，他发现哈德同为圣武士后，才稍微松口气将笨
重的大盾支在腋下，厉声说道：“你们去哪里？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里连情绪都没
有，有的只是刻板，根本对其他人不屑一顾，仅仅在意哈德的回应。
于是哈德老调重谈，可这次并未起效果，军官说话的腔调更难以容忍了。
“你，立刻回去，还有把犯人移交给我。听到没有！你懂不懂规矩。”
哈德眉头一皱，他说道：“恐怕不可以，我职责在身，您没权力要求我这么做，我是
直接从肯宁汉爵士那里接受命令。”
军官撇着嘴唇，不耐烦地命令道：“这个我会确定，但你想违抗我吗？”他吩咐部下
说：“把这些人看管起来，我觉得他们很可疑，一定有问题。”
哈德的脸刷得一下白了，但美狄娅已不容他再努力，一刹那，仿佛蛇一般突然弹出去
，右手直劈下来打中没有头盔保护的后脑勺，军官的脸因为惊讶而变形，但没有机会将表
情展现出来，就这样重重地头朝下仰倒，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上。“我们快跑！”
美狄娅在其他圣武士省悟过来之前，拉着欧帕斯的手飞快地冲出稀松的人群，然后朝
右边的路口急转，大惊失色的哈德沮丧地跟上去，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洗不清嫌疑。终于意
识到被袭击的人暴跳如雷，全都跺着脚追上去，似乎忘记地上还有一个昏迷的可怜虫。圣
武士没有因一时慢下而失去目标，又有一支援兵从另个方向包抄逃亡者。
哈德几乎要从后面拽住美狄娅，质问她为何抢先动手，但理智压抑下气恼，先必须逃
出修勃朗。“有逃犯，别让他们跑了。”叫嚷的声音此起彼伏，圣武士一队接一队追不停
。
欧帕斯回头看见骑士团的人穿着盔甲同样跑得很快。即使是在夜里，月光的照亮和更
多火炬的点燃也使他们无所遁形，而且远方还响起令人担惊受怕的马蹄声，预示追兵云集
和情况的进一步恶化，所以美狄娅不再迟疑，决定用法术暂时阻挡黑压压人群的逼近。
“不要用魔法，不要伤害他们，你不能这么做！”狂奔到年轻女孩身边的哈德张开双
臂不让美狄娅施法，可储存在小型定序术中的臭云术和蛛网术根本不需要时间，直接地飞
出去，一瞬间扩散开。美狄娅绕开眼睛几乎瞪出血来的哈德，和欧帕斯继续一起跑。
“没关系，伤不到他们，只是昏迷一阵子而已。”美狄娅断断续续地宽慰哈德。
但她的话也不全对。这两个奥术的确没有杀伤性，可疾驰中的马匹被地上突然生出的
强力粘网缠住，将背上的骑兵奇形怪状地摔飞，好运的仅仅骨折，不幸的人只能头破血流
地呻吟；徒步的圣武士则先在蛛网中苦苦挣扎，接着呼入恶臭气体而晕倒，然后被后来赶
上的人踩在脚下，那些人当然也不是故意，因为匆匆追赶难以分心地面，所以一下好多人
受了伤。
欧帕斯他们穿过大街小巷，在蓑羽鹤前也来不及停下。美狄娅曾经试图再制造些障碍
，但顾及到哈德的承受极限，所以没敢再动手。他们经过的路上，听到四面八方都响起呼
喊，在城市中此起彼伏，根本没办法分辨是哪一边的脚步声在加重。
他们沿着与主街道平行的巷子移动，逐渐变成哈德领着他们跑，寂静的城市猛然喧闹
，街两边的住宅里都亮起了灯，人们从阳台上或者隔着窗户朝他们喋喋不休地叫骂，还有
热心肠的青年站在屋顶给远处的圣武士指点方向。他们发现自己太显眼，不可能在众目睽
睽下逃脱正规军的围捕，于是抓住最后一线希望，躲进阴暗的角落里，幸好欧帕斯身为术
士，可以连续三次施放高级隐形术，才在千钧一发之际让追兵从眼前跑过。
欧帕斯悄声确定同伴都在身边，美狄娅自然毫不犹豫地牵手，而哈德似乎就为难了，
最后采取折衷的办法，让欧帕斯拉住他腰间的巨剑，三个人才放缓步子朝城门前进。
一路上有惊无险，他们顺利地来到城门处。修勃朗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城墙，只是在出
入的要道设置岗哨以及检查站，他们钻过如临大敌的士兵间的空隙，敏捷地不碰到任何东
西，几乎已经来到最外围，可是一个老资格的圣武士审判者，不知道真的感应到风吹草动
，还是纯粹神经紧张，居然不发一言地施展真实视域，于是欧帕斯三人顿时暴露在火光之
下。
但他们仍旧加速逃跑，不管眼前的刀光剑影。一旦进入中部丘陵，再多的追兵也无济
于事，所以无心打斗，只想尽早摆脱不想伤害的人。
“不要放走一个人！”那个审判者沉着地命令道，并举起双手巨剑身先士卒咬住不放
。他挥剑朝哈德的后心砍下去，哈德听见风声过来仓惶地抽出巨剑，挡住审判者全力发出
的一击，他半边身子颤抖着，好像肩膀快断的样子。两个圣武士一照面，审判者惊叫道：
“卡兰配，没想到你竟这样！”但他的武器没再动，哈德也发呆了。
这时候有一道刺眼的光芒从他们之间闪过，审判者想反抗也迟了半拍，美狄娅的长剑
斜斜地挑在他的下巴上，趁对手犹豫不决时又反手打掉双手巨剑，然后翻转着滑步从后面
抵住脖子，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能用凌厉、老辣来形容。
追兵们全止步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变成人质的审判者，这个人非但是首领，而且可能
地位还不低。欧帕斯拍了下哈德的手臂，他才如梦初醒般恢复中断的意识。
从火光深处又走出一位圣武士，是欧帕斯认识的人，虽然只见过一面，他却记得非常
清楚。“肯宁汉爵士，我无意伤害这位先生，或者你们任何人，只想静悄悄地离去。”
“斯派达尔先生，对吧！你静悄悄离去的方式也未免太特殊。”肯宁汉在气愤中不忘
讥诮。“你知道自己犯下什么罪过吗！你清楚下次被逮会有什么后果吗！”
“也就是说不管以后，我现在可以走，是吗？”欧帕斯喃喃地说：“我也不想把事情
闹僵，可你得承认我们都没得选择。我难道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必须被不公正地对待吗？
”
肯宁汉看了看被美狄娅胁持的审判者，以及从后方赶来、接近中的另一支特别队伍。
“好，只要你保证人质的安全，我立刻让你走，你赶快吧！奈伊斯来了那我也没办法。”
“肯宁汉爵士，你也是有正义感和判断力的人。”欧帕斯提醒道：“你别被眼皮底下
的邪恶欺瞒，你知道我指谁，我告诉你，我是无辜的，也是被陷害的。”
“斯派达尔先生，你认为在这种情形下我还会听信你的话吗！”肯宁汉示意部下让开
一条路，美狄娅又要求多加三匹马。
“你们将成为骑士团通缉的犯人，”肯宁汉看着欧帕斯他们上了马，审判者被捆着放
在马背上。“不光在帝国境内，即便逃到其他国家，我们同样有办法，如果你们悬崖勒马
，或许能……”
“对不起，注定让你失望。我不是冥顽不灵，也不是怀疑你，而是因为奈伊斯。”欧
帕斯不再往下说。
※※※
欧帕斯等人的速度放慢了，他们很确定已经逃过骑士团的追捕，修勃朗远远地甩在后
面，连半星灯火也看不见。他们继续行进在中部大道上，因为有马的缘故人也不会太累，
欧帕斯和美狄娅亲亲热热地同乘一骑，晕晕糊糊的哈德牵着载有审判者的马，他失魂落魄
，仿佛病入膏肓，面色与死人相差无几，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他们在欧帕斯初识美狄娅的那片小树林中停下，欧帕斯第一次骑马，是美狄娅拉他上
去，现在又把他抱下，他脸红通通地觉得不好意思，但女孩却很享受这份艰苦中的温情。
当因为无法缓冲路途颠簸而昏迷的审判者被放下后，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质
弄醒。一对恋人算是松了口气，而哈德几乎像是从绞刑架上挣脱，浑身大汗淋漓，他手脚
很轻地将审判者倚到一棵树上，从马匹的背囊中取出水壶给人质喂水喝，照顾得非常周到
。
审判者一声不吭，他有些困惑，因为哈德的表现太反常，和一般背叛者不同，他归咎
于欧帕斯，认为哈德可能是被胁迫或是魅惑，总之，那些搞魔法的家伙都有见不得人的手
段。
“等一下！”欧帕斯准备再度启程前，哈德抓住他的胳膊突然说。“我不能和你们走
，我必须带着奈普尔爵士回去。”
“你疯了吗，你回去会被绞死的。”欧帕斯激动地说，他摇晃着哈德的双肩，希望年
轻圣武士能清醒清醒。
“我必须回去，斯派达尔先生，你不能拦我。”哈德坚决地说，他解开奈普尔爵士身
上的绳索，将之慢慢扶上马。“我铁了心，希望你别费唇舌。”
“是的，是的，你很伟大，甘愿自己一个人回去受苦。”欧帕斯脱口而出。“既然如
此，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们，你告诉我啊！你出声！”
“告诉？”哈德也没有闷不吭声，他吼了回去。“我相信有时候一个人的良知要比一
纸圣武士诫约还重要，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哈德，你让我相形见绌。”欧帕斯强忍住泪水。“可是我不能，你知道的！”
圣武士哈德举起了右手。
“我之所以回去，是要证明自己没有做错，如果我跟你们走了，那才是错误，我会追
悔莫及。你们不懂没关系，但请尊重我的选择！”
“难道你认为我会同意吗！”欧帕斯凶狠地说，甚至美狄娅也吃了一惊。“就算强迫
我也要做。”
“欧帕斯，”因此美狄娅说：“你没看出来吗，如果你阻拦，他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但他自己也许……”下面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好，好，你走吧！”欧帕斯扯直喉咙喊，他的语气既悲伤又痛苦。“下次我去蓑羽
鹤，如果你敢不出来招呼的话，我一定用魔法烧了你的地方，我说到做到。”
亚舒·卡兰配点点头，然后跳上另外一匹马。“你这种粗暴的客人也许会被我直接赶
出去，下次我不要你救命，否则我根本还不清。”他对欧帕斯说，然后他的话是讲给美狄
娅听的。“好好照顾这个家伙，我敢打赌，你比他可靠多了，虽然我认为他会是个好兄弟
。”
天亮不到一个小时，曾经将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朋友，没有经过道别就正式分道扬
镳，欧帕斯和美狄娅离开修勃朗，进入中部荒原的深处。哈德直到远去的人消失在地平线
上，才低声说出祝福的话，他干脆脱下一身铠甲，因为以后也许再也不需要穿了。
欧帕斯跟坐在他前面的恋人同骑一匹马，他不时地回头望，还希望突然醒悟的哈德回
心转意，肯追上他俩。他软弱地靠上美狄娅的背，无声的泪水濡湿了她的斗篷和眼睛，虽
然冒险能使人成熟，但他毕竟还是十九岁的少年，他眼中的世界已不再灿烂。
那一天到了后来，狂风暴雪是这对恋人从来没经历过的，但他们无所谓，因为凛冽的
心比气候更可怖，于是一切邪恶、罪行都掩没在洁白的氛围中，令人窒息。有时候在风雪
的间隙，苍白的阳光就像苍白的正义那样悭吝地漏出一丝颜色，让单调的环境涂抹上死尸
的光彩，未免滑稽地可笑。
过了傍晚以后，他俩才迎着北风停下来，衬托在灰白背景下的阴暗山丘依然很突出。
美狄娅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定没有危险。
“和我说会话吧！”她走到欧帕斯身边轻轻地耳语，但他什么话都没讲，只是抚摸着
她光亮的火红色头发。
“把你的忧伤分给我，或者让我来代替你，只要、只要你不再沉默。”她去抓他的手
，觉得又凉又湿。
他无法再冷漠地让心爱的女孩继续为自己担心，欧帕斯低下头，用他漆黑的双眼回答
她关怀的视线，他绷得紧紧的脸松弛下来，黯淡地、勉强地笑了。“那我们一起忧伤，一
起快乐，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不是相互代替的，而是无法分开的。”
美狄娅将纤细的手指缠绕上他的指间，他从没这么清晰地注视她的脸，可是这时候，
他觉得她有一张天使的面容，她脸上淡淡的绯红驱散了悲剧的氛围，不知不觉带来春天的
气息，他对她有着一种无以自拔的迷恋，他们静静享受着言语无法传达的柔情。
第二天风雪小了，但路更难走，他俩没有食物，只得杀了马匹充饥。他们在泥泞中跋
涉，一起接受严峻的考验，当作只是他俩情投意合的旅程中微不足道的一点障碍。
至少骑士团没有跟踪，他俩觉得是件幸运的事，因为这种恶劣天气使战斗变得不可能
，光是自然就足以成为死敌了，而且他们甚至怀疑走错方向，永远也到不了巨魔山丘。
但远方的朋友成为力量的源泉，无论是孤军奋战的凯森等人，还是背负不公罪名的哈
德，都在激励欧帕斯和美狄娅继续前进，他俩决不能让朋友失望！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四章 深入黑暗
(更新时间：2003-11-2 20:17:00 本章字数：6448)
奇金倚在门上懒洋洋地数着星星，这是几天来云层首次裂开，渲染一色的世界再度变
成黑暗和灰白的分野，爱芙瑞妮月亮下沉得过早，使冬季的天空显得萧条而荒疏，他拿出
一些工具检查已臻完美的陷阱，虽然无趣，却也能从郁闷中解脱，半身人原本就是喜欢动
乱胜于无聊的种族，他甚至怀疑长时间安逸的生活会令嘴唇上长出小胡子，尽管这纯属异
想天开。
奇金停下手中的活，渴望地看着黯淡光色的漆黑夜空，这种孤寂的壮观衬托出的气氛
也许比银晕漫天的夏景更带有悲剧的英雄色彩，夏季的夜晚无数星星盲目地竞相争荣，展
现出无法容忍的重重叠叠，然后秋风扫过，大多数陨落在星海的深渊，发出最后的璀璨光
芒。
一想到珍奇珠宝，奇金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按照半身人的通性，虽然他们可能被对
金钱的渴望诱惑，但更趋向于花掉挣来的钱而非积蓄它，所以奇金最终输掉赌局，将价值
连城的钻石化作世上最昂贵的火焰，才不得不屈身当仆人，尽管侏儒样样好，但他也不是
总能随和地忍受恶作剧和俏皮话，话说回来，哲布新近的朋友倒是勉强不错。
对欧帕斯跟他的恋人而言，中部荒原的旅程始终和冰天雪地交织，艰难而困扰，不像
尼科波里十二月初的气候依然舒爽，连风雪都是诗情画意的点缀，这里广阔的雪原在晴朗
后更加寒冷刺骨，即使是太阳出现，那短暂的温暖也在切肤感受前被匆匆掠走。
唯一使人不觉得严酷的理由就是平凡但不普通的爱情：欧帕斯和美狄娅。就像众多恋
爱中的人一样情投意合，雪地中的跋涉仿佛是平常日子里在春风飘散着花香的林荫道上结
伴游玩，身边落满素色的花瓣，跳出活跃的舞蹈。
“美狄娅，你冷不冷？我想我们快到哲布的家了。”欧帕斯观察着四周说。
“我很好啊，身上暖暖的，”美狄娅回答道：“我的家乡瓦伦西亚，冬天应该比这里
更寒更冷，不过我已经记不得了。”
“你一直没回去过吗？”欧帕斯好奇地问，美狄娅往他那边投了一个失望的眼神。欧
帕斯很快感到后悔，他急急忙忙说道：“美狄娅，将来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你童年生活的
地方，只要你乐意，随时可以，我保证，所以你不要再苦着脸，好不好！”
美狄娅无法拒绝这还有一丝孩子气的劝慰。当她被舅舅从领地带走时，城堡已经处于
暴徒的围困中，在之后的半年她极力祈祷，可现实打碎了希望，她很清楚地知道重新踏上
那块土地时，必定需要用剑与魔法开辟道路。
“接下来我们要从哪里开始着手？”美狄娅在挫折中转移话题。她原本认为自己已经
暂时摆脱家族消亡的阴影，至少在有能力复仇前不再回忆，可认识欧帕斯以后，随着爱意
的加深，她越来越惊恐地担心命运会因此将两人分开，她无法再一次忍受离别之苦。
“美狄娅，我不知道，”欧帕斯沮丧地说：“毫无头绪，连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
说对将要发生的事作好心理准备。”
“不，欧帕斯，我们不是逆来顺受的。”美狄娅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增加信心。“我的
内心告诉我，就在我们赶路时，凯森他们也许有所发现。”
“美狄娅，我相信你的预感。”欧帕斯还能怎么说，他十分感谢女孩的体贴和善解人
意。“让我们快点见到他们吧！”
天渐渐黑了，晚风冷得彻骨，像往常一样，寒气钻入身体。夜幕降临，远方的路变得
朦胧起来，原先拉长的影子消失不见，四周死一般寂静，连怪物也消声匿迹，或许在雪地
下、或许在任何角落里用闪着微光的眼睛窥探。中部荒原对夜行者并不适合，但他俩再也
不愿意冒险暴露在危机中，于是决定彻夜赶路，身不由己地朝巨魔山丘的方向走去。
大概四、五个小时以后，欧帕斯遗憾地看到牛眼提灯里的最后半品脱油几乎烧尽了，
正当他无计可施时，从山丘背面的阴影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喊声。
“嘿！”清脆的声音说：“你们走过了！”
欧帕斯有些兴奋，于是往后一转身，朝黑暗的深处张望，奇金跑着走过来，看起来就
像胸口以下都没在雪里，很吃力。
“是哲布家的半身人吗？”美狄娅走到欧帕斯身边问。
欧帕斯指了指牛眼提灯熄灭前最后闪动的一下影子。“是的，名叫奇金的半身人，是
他的声音，没错。”然后美狄娅也稍微注意到有半截阴暗的小身影。
“你们别光看着，拉我一下可以吗！”奇金重复说了两遍，声音很不满。
“好！”欧帕斯把手伸过去。“你站着别动，手给我，等等，雪地上是你的胡子吗，
你跌倒了？”他抓住奇金的手臂把半身人拉出来。
“你这个人怎么比哲布还会开玩笑！”奇金心有余悸地躲开较厚的雪堆。
“呵呵！”不明就里的欧帕斯干笑两声，跟着带路的奇金往回走。“哲布他们呢，也
在这里吗？”他很在意地问。
“不在，他们自从前一场雪以后，就再没回来过。”奇金走到结球甘蓝之家的入口处
，才慢吞吞地做了回答。
欧帕斯着急了。“他们难道出事了？”
奇金继续往里走，欧帕斯紧跟在后面一声声询问，但半身人一直用“不知道”或“等
等看”来搪塞，最终令欧帕斯沉默了。
到了客厅，他俩脱下湿湿的斗篷，换上塞满毛绒的拖鞋，坐在壁炉旁享受一下干燥的
温暖和热茶，但两人的眼睛是望向门口的，心里希望朋友们突然出现。
奇金按照老习惯去准备晚餐，在他眼里的一男一女已经饿得不像样了。
“我们吃完了，”欧帕斯带着歉疚的语调说：“就去找他们，我知道你累了，但……
”
“你去哪我去哪！”美狄娅用半是体谅半是埋怨的眼神对着欧帕斯。“你再这样我就
不理你了，难道我会有怨言吗！”
“我知道你很好、很好！”欧帕斯冲动地说，但随即平静下来。“但我怎么能无动于
衷呢！你瘦了。”
美狄娅将他的手放在脸颊上。“哎呀，你不知道吗，女孩就是喜欢瘦点才显得苗条。
”
“也许吧！”
“不是也许，是真的。”她嗅着他指间淡淡的味道。
他俩都涌出一缕温情，他笨拙地吻了她一下，惹得她“咯咯”笑起来。
此时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在的几天，你们发生了什么？”
欧帕斯和美狄娅慌张地望向说话声音的方向。凯森正脱下他那身链甲，哲布和佰恩德
露出若有所思后恍然大悟的表情。
“凯森，你这家伙，鬼鬼祟祟得，怎么像做贼！”
高大战士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无声地笑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欧帕斯，两个好朋
友互相拍着背，客厅顿时明亮起来，连灰矮人佰恩德也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
欧帕斯突然注意到客厅里还有另外的人，一个皮环甲上绽开多处缺口，内垫的衣服碎
成布条，靴子破了，脸也发青，好像被打得遍体鳞伤。这是欧帕斯虽然陌生但确实见过一
面的人，当初见到布伦姆之前，拦路的那个强盗头子。
“凯森，他看上去快要死了。”
“你去问佰恩德。”
凯森再也站不住，坐了下来。欧帕斯疑惑地看着他，凯森咧嘴一笑，开始做说明。他
讲道：“我们在巨魔山丘抓住的，这家伙变狡猾了，可费了好一番力气，为了防止他逃跑
，佰恩德拳头稍微重了些。”他倒是故意忽略了他在头上的那几下。
“好厉害啊，凯森！有线索了吗？”
“那有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对了，你们在城里进展得如何？”
欧帕斯高兴的神色猛然黯淡下去，就连迟钝的凯森也看出不对劲，他们没催促，美狄
娅代替欧帕斯叙述了经过，凯森气得冒火，哲布也开始批判人类的劣根性，而灰矮人佰恩
德已经从族人和地底的黑暗精灵身上充分体验过，所以并不吃惊，他只是懊恼后援不济。
不久后，恢复过来的人才正视现实的严重性，凯森很正式且郑重地向欧帕斯发问。“
你想告诉说，现在你在怀疑伊欣格尔公爵，认为他有问题？”
“我只是疑心，他隐瞒了事情，至少他知道的远比告诉我们得多。”欧帕斯不确定地
说，他并没有讲是美狄娅首先表示怀疑。
“好，我不反对，但我需要事实来证明。那个，是那位卡兰配先生最后救了你们！”
欧帕斯点点头说：“是的，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我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差太远，他甚
至为了救我们而牺牲，希望他会没事。”他最后的话苍白而无力。
“怎么会有这种不公正的事！”尽管理智上他明白现实的残酷，但就和欧帕斯一样，
无法通过承认去接受命运。
“美狄娅和我说，哈德虽然看上去犯了骑士团最严重的罪，可对一个圣武士的审判颇
费时日，而且最终必须经过在尼科波里的本部复核，因此只要我们赶在之前解决问题，还
能够使他化险为夷，所以不能有一刻耽误，为了他，也为了我们自己。”
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逼近畏缩在墙角的盗匪头子，让他害怕得浑身都在抖，这个欺
软怕硬、外强中干的家伙和他的同类一样，当没有同党在背后撑腰时就硬不起来，一副胆
小如鼠的可怜虫模样，但这只能更让人憎恶。
“我们应该杀了他，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凯森高声对欧帕斯。“把他挫骨扬灰，让
他死了也在地狱里颤抖。”
美狄娅是最先明白过来的，她朝欧帕斯使了眼色，没有比这种默契更有效了，他朝灰
矮人喊道：“佰恩德，这个坏蛋叫给你了。”
没有比灰矮人更熟谙此道了，佰恩德故意流露出残忍而快乐的笑容，令强盗头子几乎
吓晕，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全都告诉你们，饶我一命，我只是个小角色。”
“给我闭上你的臭嘴！”佰恩德咆哮着，对着盗匪头子大喊大叫。“没有任何人能阻
止佰恩德·快斧享受杀戮的乐趣，我喜欢听你的血滴上大理石的声音，那比砍碎骨头的声
音更动听，来吧，伸出你的脖子，让我们都痛快些！”他大步走上去。
盗匪头子几乎把眼珠子挤出来，他手脚绑缚，不能动弹，只好扭动着在地上打滚，极
力逃避佰恩德气势汹汹的拳头，劈头盖脸打在他身上。
“佰恩德，我不想看到血。”美狄娅的话让盗匪头子突然有了一线希望，但他很快又
有理由相信，眼前美丽的人类女子对他毫无同情。“让欧帕斯用魔法把他冻成冰块，然后
你就可以听见玻璃打碎的那种清脆响声。”
“我不想死，你们不是好人吗，善良人！”盗匪头子又惊又怕地说。
“我说过了，你给我闭嘴！我可是地底矮人。”佰恩德对着他的脸直喊，喷得他满脸
口水，灰矮人拿起斧子，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才好。
盗匪头子倒是知道欧帕斯是其中心最软的，也许只能跟这个人求情，他朝着年轻术士
哭喊着叫道：“杀我会弄脏你们的手，还有这地毯，放过我吧，我什么话都说。”
“佰恩德，你先去把你的斧子磨快一点，”欧帕斯知道火候到了，他让灰矮人放低姿
势。“到时候会更利落。”
“不行！像他自己说的，他只是小角色，我们从他身上什么也得不到！”美狄娅激烈
地反驳道，他们的表演真是天衣无缝。
“他会告诉我们他的主人是谁，还有在哪里。”欧帕斯不动声色地诱导，而美狄娅狠
狠地瞪视盗匪头子，表示她并没有被欧帕斯的话说动，而灰矮人已经在磨刀石上很响亮地
发出刺耳的声音，还得意地哼着小调，盗匪头子真的被吓破胆了，他脸色发黄。
“是的，是的，我什么都说。”他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我和中间人联系，没有见
过雇主的面，他让我在城里寻找合适的冒险者，并测试他们的能力，就是上一次……”
凯森和欧帕斯对视了一下，高大战士发火了。“他说的毫无用处，都是过去的事，而
且他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我的地底矮人朋友，你磨够了吗！”
“我只是无名小卒，那是按照规矩。”盗匪头子绝望地说道：“但我知道雇主现在在
哪里，只要你们放过我。”他还想以此要挟或作交易。
凶暴的灰矮人高高地举起斧子，一副立刻劈下去的架势。
“我说，我说，就在你们地底矮人的营地。”盗匪头子连忙低声下气、一五一十地吐
露：“我奉命给他送城里的消息，就这么简单，我、我……”这次他真的昏过去了。
“看来他说的是真话。”吃了一惊的欧帕斯说，他盯着佰恩德。
“好吧！”灰矮人怒气冲冲地回答说：“我带你们下去，下到地底深处，为了厄德，
我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曼卡。”
“我们明天再出发！”哲布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于是无奈地一摊手。“幽暗国度可不
像地下城，怪物、危险很多很凶狠，没有万全的准备可不行。”他说得理直气壮。
佰恩德点了点头，然后收回他那把斧子，他嘲笑着踢了踢烂泥一样摊在地上的败类。
“我要把他收拾掉，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留着还会害人，不要有什么多余、没价值的慈
悲。”他就径直拖着盗匪头子的一只脚向外走，留下面面相觑的其他几个人。
※※※
欧帕斯感觉天渐渐亮了，尽管北风依然肆虐，但朋友们模模糊糊的脸不再朦胧，他朝
着他们微笑。新旅程就在脚下，朝阳的光芒映照在折射出七彩的云层上，天地间呈现出淡
淡的薄雾，他们任凭寒风吹拂着身体，因为生机勃勃的白昼总比死气沉沉的夜要好上百倍
。
远行者撕开睡意的青纱，眼神也不再惺忪，每个人都检查好自己的装备，在朝阳的推
动下，吹袭着缕缕的寒意，仿佛与疾风争荣，在冬天清爽的原野上迈开意气风发的步伐。
平安无事的两天并不让人觉得平淡无奇，暴风雨前的宁静含蓄而郁闷。他们的目的地
是一处无名的山峡。在第三天，佰恩德敲碎狭长的积冰，指着干河床中一条毫不起眼的裂
缝告诉大家，这里就是进入地底的入口。
“只是在五年前，因为一次地震，才形成这通道。”佰恩德解释说。“当时我们凿穿
了近地表的地层，才最终打开出口。”
凯森作出跃跃欲试的样子，他已经弯下腰准备放入攀爬用的绳索。“让我做第一个！
”
“先别忙！”欧帕斯喊停，他吩咐大家四下里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动静。当时是正午，
他和美狄娅登上高地向东方望去，没有人跟踪，而哲布和佰恩德也顺着干河床转了一圈，
朝走下来的欧帕斯摇摇头，这至少表明，到目前一切顺利。
“为什么没有人看守，我是说地矮人对此不重视吗？”欧帕斯的疑心得到旁人一致点
头，他们认为这个问题很合理。
佰恩德抬起头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是冬天。”他又补充道。“很少有旅客路过，而
且如果不是我打破冰，你们不也没发现吗！”
“对，这个解释很合理。”凯森以评论的语气肯定道。他在裂缝处蹲下向里看，这是
深不见底、吞噬光线和温度的洞穴。
“我先下去，也许会有部族的人，至少可以暂时瞒住。”佰恩德说完就顺着绳子滑下
去，使凯森都没反对和争先的机会。
欧帕斯看出凯森眼中那急迫和渴望的光，他知道凯森一直被美狄娅不祥的预感所困扰
。
“会有答案的，”他向好朋友保证。“而且很快就能知道真相。”然后他们就听到佰
恩德放心的声音。“下来吧！里面很安全。”
“把提灯点起来。”欧帕斯朝下方喊。“让我们能看得见。天，这真黑，我的眼睛怕
有好一阵子才能适应。”
欧帕斯是第二个，他急着下去用魔法探测，所以凯森成了第三，接着是年轻女孩，哲
布排在最后。
下降的距离有将近二十尺高度，他们顺利地踏上坚硬的石面，前方是向下的狭长陡坡
，两边是裸露出泥土的石壁，身后是一处凹穴。
“我们走吧，那里什么都没有。”灰矮人低沉地对大家说。
“我刚才用魔法探测过，一里内没有金属反应，如果不是通道弯弯曲曲，或许会感应
得更远。”受佰恩德影响和被地底压抑气氛感染的欧帕斯也小声地说。
美狄娅抓住他的手臂，用轻柔的声音说：“我们一起走。”
“太浪漫了，”侏儒喃喃道：“我想起了露普莫汀表妹，她多可爱啊！”
凯森一把夺过哲布手中的提灯。“你走在最后。”他不高兴地说：“别罗嗦了，这里
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五章 黑暗的序曲
(更新时间：2003-11-3 22:34:00 本章字数：6353)
冒险者们十二个钟头以后转入干涸的地下廊道，这里曾经是上古时代的水平面，在大
多数地表种族的概念中完全属于未知世界，沉寂的黑暗、浑浊的空气令前进中的人举步为
艰，然而欧帕斯、美狄娅和凯森却都已经被原始自然的美所吸引，酸性水溶解裂隙周围的
岩石，开辟出网络般的通道和溶洞，地下溪流中由活水沉积的蘑菇石在提灯下反射金黄色
的光，拔地的石笋、倒垂的钟乳石以及撑天柱地的石柱无不令人叹为观止，有时候在岩溶
泉附近一片深绿覆盖在石壁上，使人顿觉振奋，贴近水面闪烁着微光，那不是温度的跳跃
，而是飘动的寒芒，把动态的冷燃烧和令人生厌的死寂截然分开。
对于从危险中体验新鲜感的人来说，只要他们心平气和，就会被两种不间断的奇妙声
音打动，这是地底司空见惯的现象，首先是从壁顶涓涓滴下的水流，敲打出节奏感强烈的
拍子，让迈出的步伐也自然地随之一致，其次是他们自己破坏和谐的脚步声，每一次都扩
大了般振动出空气的涟漪，然后壁面和无处不见的结晶石都发出碎裂般的回响。
当这群伙伴趟过一条由落水洞跌水形成的小溪后，吸引他们视线的是被地底矮人放弃
的临时营地，无疑地，还是不久以前的事，而且证明强盗头子所言非虚。
“曼卡带着部族菁英回来了！”佰恩德不安地说。
其他人下意识地向周围张望，他们也很紧张。凯森不由自主地从鞘里拔出双手巨剑，
仿佛这样就能带来自信。“旅程结束了。”他说，“现在随时准备战斗。哲布，还是你来
提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熄掉。”他总用左脚向前踏，一副引而不发的架势。
欧帕斯跟在他的右侧，后面是美狄娅和佰恩德，哲布走在最后。隧洞以较缓地趋势加
宽，呈现一种长喇叭状，四面的岩壁也由先前的潮湿变得干燥，钟乳石和石笋要么很大，
小型的似乎全被清除掉，在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之前单一延伸的主通道，现在更以枝形
向外辐射出多条岔道，欧帕斯等人仍然沿着主干行进，在他们看来，地下国度又恢复成阴
郁得死气沉沉、近乎野蛮的世界。
佰恩德在流汗，他无法甩掉接近家乡时战战兢兢和患得患失的感觉，不顾旁人的催促
，他开始原地踏足。正因为这一偶然的停顿，才及时关键地挽救了大家。
就在其他人转身质疑时，佰恩德发现前面的石柱旁有晃动着的低矮身影。
“找个地方躲起来！”佰恩德突然喊道，他示范性地藏到一根石柱后面，伙伴们也照
着做了——纯属条件反射，直到站稳，才明白佰恩德命令的用意。哲布的提灯摔在地上，
他们陷入一片黑暗中，不用再等待，各自摸索着调好远程攻击的武器。
欧帕斯悄悄地由石笋边缘探出半个身子，低声地快速念出咒语，一颗照明用的光球立
刻飞往前方，在空中留下一道持续的光痕，将埋伏的灰矮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是
佰恩德的同族，穿着精致的铠甲，手上的斧子和战锤在光照下闪闪发亮。
美狄娅与凯森不约而同地射出一箭，使已经向前奔跑的佰恩德又站住替他们守护正面
，他听到两声灰矮人的惨叫，令他杀戮的神经疯狂地兴奋起来。
哲布也不甘示弱，他采用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躲在佰恩德身后瞄准射击，他的十
字弓似乎颇有灵性，钢矢在石壁反弹后居然还能不偏不倚地打中灰矮人的头盔。
“不要用火球，以防万一，通道塌方就糟了。”佰恩德提醒年轻术士。
欧帕斯正有此担心，所以迟迟未曾使出这一大范围杀伤的魔法。他不想让灰矮人过早
杀近，所以干脆从法术材料袋中掏出数枚蜘蛛卵，施法的同时向空中抛掷，佰恩德以他黑
暗中的夜视能力看见四只巨大的剑蜘蛛在距离十尺的位置一瞬间成形，自动地后退几步。
然而带给那些灰矮人的震惊却超出欧帕斯本人的预料。蜘蛛是幽暗国度黑暗精灵的宠
物和象征，也许他们误以为敌人是地底统治者，所以着实吓了一跳，让他们转身就跑。
但是剑蜘蛛不会读心术，也不懂适可而止，受到欧帕斯心灵控制的它们，没有接获暂
停的命令，于是从背后紧追上去，将慢一点的灰矮人扑倒，有毒螯角一下就咬下去。
美狄娅和哲布这两个兼职法师也用魔法辅助攻击。美狄娅恰当地选择角度使闪电不至
于反弹回来，这一奥术消灭了好几个躲藏的敌人。哲布用微流星术射出小型火球，击中的
灰矮人被烤热的铠甲活活烫伤，但灰矮人都有轻微的魔法抵抗力，所以伤害并不彻底。
抓住这个机会，凯森把他的箭一支支射出去。欧帕斯之前发出的光球仍悬停在隧道的
上方，将石柱后灰矮人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因此只要影子一动，端弓搭箭凯森就利落地
松手，每一次都射穿灰矮人的头盔，并将活着的敌人困住。当叫苦连天的灰矮人认清对手
的实力后，就不敢抢先露脸，他们先集中十字弓火力围攻那四只剑蜘蛛。
灰矮人们在死亡的逼迫下群起反抗剑蜘蛛的毒吻，剑蜘蛛已经深入灰矮人的包围中，
欧帕斯再想命令后退为时已晚。灰矮人从各个方向发射飞矢，将剑蜘蛛打倒，在火光的尽
头，欧帕斯看到最后一只被砍翻。
解决剑蜘蛛的灰矮人退回到黑暗中，重新盘算进攻计划，欧帕斯无力将光球射那么远
，这也超过佰恩德的夜视范围，因此他们同样停止战斗，默默地等待下一刻。
死亡一般的寂静笼罩在通道两端，尸体的臭气局限在地面，没有风使血腥的气息并不
如现实中浓烈。欧帕斯和他的伙伴深陷地底，但他们相信没有任何障碍可以强大到阻止他
们前进，他们渐渐听出更多的脚步声响起，表示灰矮人正在不断召唤援军。
欧帕斯用黑暗术制造出一片暗不透光的结界，这是连灰矮人的夜视能力也看不穿的黑
暗空洞。他认为敌人太多，就算有实力也不能硬拚，应当以智取胜，伙伴们听从他的意见
背对着前方后退，他们要将灰矮人引入无数的岔路，这样再多的敌人也成为容易下手的少
数对象，而且他们知道别无选择，远处灰矮人已经密密麻麻填满隧洞。
他们走走停停，美狄娅在每处转角一丝不苟地作下特殊记号，防止以后找不到回头的
路，因为连佰恩德都转昏了头，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根本无法仅凭记忆就准确地辨认方
向。他们注意到身后通道的火光开始淡下来，很明显地，既不甘心也不情愿的灰矮人明知
中计仍无可奈何地犯错，有三十几个毫无觉察的慢慢接近冒险者们。
发现追寻的敌人对灰矮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个不同种族组成的冒险队伍已
经先发制人。
溶洞忽然间亮如千年不易的白昼，凯森和佰恩德猛虎扑食般冲入待宰的羊群，怒意驱
使两个战士残暴地战斗，他们相互配合，总在适当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凯森的双手巨剑拨
出血的浪花，他手底下几乎没有全尸，有些直接被一分两半，那些伤在他皮肤上的敌人，
被加倍报复，他血液沸腾，整个人仿佛一团燃烧的杀机。
佰恩德踩着同族人的鲜血和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战斧正面是一道闪电，背面是轰隆
的雷霆，听闻他威名的、对他胆战心惊的，一旦认出杀戮者的真面目，都在恐惧中后退、
在惊惶中跌倒，成为斧下的游魂。
没有让搏斗变成混战。美狄娅站上陡峭的岩壁，她的短弓居高临下，传出令灰矮人呜
咽的恐怖声响，她目不转睛地注视战圈内的同伴，一旦发现背后的危险，就立刻解救，好
些将要伤到凯森和佰恩德的敌人，都在关键一刻气绝身亡，这种极富成效的支援令困苦不
堪的灰矮人变得艰难，他们又因为不知何时降临的灭顶之灾而更加窘迫。
哲布所要做的，就是封闭通道的假象，让经过入口的其他灰矮人懵懂不觉，侏儒法师
的幻术，就连能看破幻象的灰矮人也被轻易蒙骗，绝望中战斗的灰矮人无法盼望援军到来
了。
欧帕斯用牧师神术治疗受伤的朋友，伤痕累累的凯森和佰恩德不止一次被他恢复生龙
活虎的状态，只要同伴还能控制住局面，欧帕斯就不轻易使用魔法，这绝不是敝帚自珍，
而是他要将最厉害的奥术保留至关键时刻，因为他预感这次战斗会持续很久。
凯森弯下腰检查身边有没有装死的敌人，佰恩德大大咧咧地扛着斧子欣赏一地的死尸
，他不禁为自己的战果优于凯森而莫名地痛快。
“不要再看了，全死光了！”他大声地说：“你找不到的，除非是你技术不够好，没
杀掉。”他的意思就是凯森无法通过打杀装死的人来超过他本人确定的战绩。
“也许是你！”凯森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认为你手下领情了。”然后佰恩德惊讶地
看到真有一个灰矮人被高大战士从尸堆底下拎出来，头朝下畏缩地挣扎着。“不幸的家伙
，被食人魔抓住。”佰恩德咋着舌头说，他早已学会欧帕斯评价凯森的那套说法。
接着听闻的凯森狠狠地瞪直眼睛，他可不容许欧帕斯以外的人这么说他，佰恩德故意
扭过头不理睬，于是凯森将怒气发泄在手中的灰矮人身上。佰恩德又想，也许那的确是幸
运的家伙，灰矮人被凯森敲晕后就扔掉不管了。“反正我领先。”佰恩德无所谓。
“行了，差不多我们走吧！”欧帕斯严肃地吩咐大家。“别闹了，不许出声。佰恩德
，你头一个，凯森防住后面。”
他们试着沿原先的路继续前进，很多灰矮人落在另一头，这值得庆幸，却也万分危险
，因为不能及时通过当初那条隧洞的话，就有被前后夹击之虞。不知道敌人是否认识回去
的路，他们根据美狄娅用白垩画的标记正确无误地返到黑暗结界消失的地方。
因为有佰恩德，他们不必在黑暗中摸索，隧洞的中段有三个灰矮人守卫。佰恩德自告
奋勇地跑上去，装出回来求救的模样，三个灰矮人连搁在脚下武器都没动，等到低下头的
佰恩德近在咫尺，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他，佰恩德旋风般挥出战斧，一下砍掉一个灰矮人
戴着头盔的头颅，又在第二个灰矮人去拿战锤时劈开了后心，第三个灰矮人举起斧子的手
也在空中被打断，然后一声不吭地丧了命。
当冒险者们悄悄把倒地的尸体拖走时，火光尽头的灰矮人仍没有防范，佰恩德如法炮
制，横端着他滴血的斧子大摇大摆地走路。离他最近的灰矮人也不是傻瓜，终于怀疑了，
佰恩德杀气腾腾的模样即使刻意隐藏也压抑不住，所以其中十几个灰矮人一拥而上，企图
利用数量上的优势取胜，但他们还没跑近就一头栽倒，利箭从佰恩德头上飞过去。
欧帕斯考虑要速战速决，否则只会引来更多的敌人。“连环闪电！”从他指尖释放出
强大的电力能量，一道道跳跃的闪光带飞向吓得愣住的灰矮人，当击中的刹那灰矮人争先
恐后地无力倒下，身体不是被烧焦就是烤熟，他们的金属铠甲成为绝佳的导电体，很长一
段时间都看见不断有小闪电在流窜。
剩下的灰矮人在胆战心惊之余正欲高声呼救——在弯曲的隧洞中必然传得很远——时
，欧帕斯再度让他们措手不及，“十五尺内沉默术！”。
那些灰矮人突然发现所有声音都停止了，无论怎么大喊大叫或是疯狂跺脚，四周都陷
入一片沉寂。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自己耳朵聋了，但每一个灰矮人均表示听不见，他们
很快意识到其实是冒险者的魔法，于是胆怯地拥挤在一起，希望抵抗到远处族人返回的时
候。
十五尺内沉默术并不会持续影响施法区域，只有在施展时待在那里的生物才受影响。
欧帕斯跟在冲锋的同伴后面进入范围内，这时已经不需要他再出力了。凯森将孱弱的灰矮
人打飞，并随意改变角度劈砍，他甚至不用多费力气，他的表演使有些笨拙的敌人看上去
是自动迎上双手巨剑，痛苦的惨叫化作无声的哀鸣，奄奄一息的灰矮人仿佛死鱼般翻起白
眼。
在一条小的分岔路口里，藏着灰矮人的几个十字弓手，他们狡猾得等到冒险者全部跑
过时，才从凶狠地从背后射击。
破空而来的锐响划破了沉寂，首当其冲的欧帕斯根本来不及闪避，他毫无防备，身旁
的美狄娅急忙中以身遮挡，令他化险为夷，欧帕斯口中发出懊恼的尖叫声。佰恩德劈飞钢
矢，然后把战斧放在肩上，身体压低往前冲，那些灰矮人想要发射，已经来不及再装弹了
。
佰恩德的冲击无疑地快，灰矮人十字弓手全都在注意他，所以当饱含复仇意念的欧帕
斯发动魔法打击时，该死的灰矮人根本没察觉到致命的时刻已经开始。
熊熊燃烧的怒火化作强大的精神力量，欧帕斯在这一刻顿时领悟到新的奥术，他迫不
及待地施放出来，“烈焰焚身术！”，他颤抖的声音喊出清晰的词语。
一簇深黑色的火焰仿佛刚从地狱中抽取，这是愤怒的施加，灰矮人里被击中的那个全
身被火焰包围，这股灼热钻入身体，焚烧着五脏六腑，令他痛不欲生，非但如此，从他身
上翻卷起来的火舌同时还烧伤了十尺内的所有灰矮人，他们在下一刻也被深红色的火焰席
卷。
惨绝人寰的哀叫回荡在欧帕斯耳中却是最动听的音乐，快意的发泄令松弛下来的他摇
摇欲坠，但他挣扎着不愿跌倒，他回想起中箭的美狄娅，急急忙忙要为她疗伤。
佰恩德并不以痛打落水狗为耻，他虽然恐惧地看见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灰矮人，但一、
两秒后就抡圆斧子剁下去，那些死里逃生扑灭火焰的波及者，面对恶魔般血腥的佰恩德退
无可退，这是死路，他们急着回避而互相推挤，将同伴踩在脚下，佰恩德狂吼着展开杀戮
。
欧帕斯回身时惊讶地发现恋人已经安然无恙地站起来，他急匆匆拉着美狄娅的手把她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般，之后才不好意思地恍然大悟，敷上石肤的美狄娅可以化解物理伤害
。
美狄娅因为欧帕斯的木讷而感受到他的深情厚意，她垫起脚尖不顾一切地搂住他，然
后用热情到近乎窒息的吻回报他，欧帕斯很久以后才缓缓将她推开，双手抓紧她的肩凝视
着灰绿色的眼眸。“你看我多笨！”她的双眼闪着光芒“一点也不！”
“咳、咳！”哲布将他俩唤回现实。“欧帕斯，我很怀疑，难道你不会石肤术吗？”
他以提醒的口吻询问，然后欧帕斯更不好意思地回答他：我会，可是忘记施在身上。这次
连美狄娅也生出微微的气恼。“你也太大意了吧！”
佰恩德得意洋洋地回来了，锁子甲上沾满乌黑的血迹，他倒是很冷静地催促大家继续
行程。再往下走就很少遇到灰矮人，大概多数还在隧洞中找寻他们。接下来的路特别短，
在一处悬空的吊篮旁中止了。
这是下到名副其实的幽暗国度的唯一途径。
“我们真要到那鬼地方去？”哲布低声问。
“那里有答案。”凯森简单地回答他，“非下去不可！”
这个直径十尺的圆形洞口完全垂直向下，内侧很光滑，仿佛经过无数次打磨，在上方
有一株巨大的钟乳石，落下来几乎可以满满地塞住洞口，在照明下发出奇异的五颜六色的
光，使人不禁沉浸于幻象，令哲布涌起一股收藏的冲动。
然后五个朋友互相看着，似乎仍需痛下决心。
欧帕斯不知道是否真的该将其他人牵扯进来，他犹豫了。
佰恩德泰然自若地将吊篮拉上来，吊篮很大很结实，用欧帕斯所不知道的一种植物纤
维编织而成，一次承载五个人也绝对没有问题，但真这样吗！
当他注视到这一简单提升装置的整体时，他的脸因为困惑而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无奈
地轮流打量同伴们的眼神。
凯森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他也想到欧帕斯不愿意开口的原因，所以很爽快地说：“我
慢慢把你们放下去，然后自己再顺着绳子滑下去。”
“万一中途来了灰矮人怎么办？”哲布忧心忡忡地说。但欧帕斯清楚凯森只要拿定注
意，就决不改变，他只能尽全力保护好友的安全，他别无选择。
欧帕斯回到隧洞末端，郑重地在地上画出数个警戒结界，相信由此防护，至少在一段
时间内足以迟滞灰矮人的进攻。然后一阵奇异的悸动覆盖了当前的思绪，那是一种掺杂很
多感情的感觉，勾起欧帕斯对伊涅尤瓦村墓地的回忆，那是他和凯森首次共同的战斗。
他很不安，总有不祥的预感，但凯森自信地笑了，高大战士乐观的态度使欧帕斯隐隐
生痛。有时勇敢是愚蠢的呀！欧帕斯在心里不住地念叨。
咯吱作响的吊篮落了下去，将凯森和他的伙伴分开了。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六章 对峙与战斗
(更新时间：2003-11-5 8:49:00 本章字数：6066)
欧帕斯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广阔的空间中，是与地表迥然不同的世界。悬空的穹顶有几
百尺高，身边矗立着比先前所见还要高大的石笋，上面附着的发光苔藓微弱地照亮了四周
。他小心翼翼地迈出吊篮，回头去看他的朋友。“用力拉几下，让凯森知道我们已经到底
了！”他对美狄娅说，但是年轻女孩想在他之先，已经照样做了。
欧帕斯仰起头向上看，吊绳的振动大概很久才能被感应，但他不认为聚精会神的凯森
觉察不到，他甚至想射出一颗火弹来做提醒，尽管这样暴露他们位置的风险更大。
“我好像被莫名其妙地愚弄了！”他自怨自艾地说：“我明明有记忆羽落术，刚才竟
然忘得一干二净！是不是脑子坏了！”
“因为你还没适应自己的法术书，仍然用术士的角度考虑问题。”美狄娅解释道。
欧帕斯望着仍一动不动的吊篮，他知道年轻女孩的说法是正确的。他很害怕凯森在上
面出事，而且这种情形下根本无法回去支援，他们踏上的是一条有进无退的路。
“你不要过于担心，凯森的应变能力很强。”美狄娅安慰道。
“灰矮人也不弱。”欧帕斯回答说：“而且数量很多。”
“他们暂时回不来！”佰恩德反驳道：“而且像我这么厉害的有几个？”
年轻术士担忧的神色并未因此减轻几分，他们现在的处境也不安全，地底世界除了灰
矮人外也有其他凶残的怪物。佰恩德有意无意地耸耸肩，他的灰矮人本性使他最先承认凯
森可能遇到意外，当然他不会当着欧帕斯的面直言无忌地说出来。
“大概一个小时了。”哲布轻轻地说。
欧帕斯慌张了。他从空气中嗅出不祥的味道，这种若有若无的感觉使他浑身不对劲。
他转身偷偷遮住脸，在颤动的指头下眼睛湿润了。这种骇人的可怕预感不可能让人立即接
受。
美狄娅和其他伙伴无言以对，此时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担心欧帕斯因此盲
目行事，没注意到一段距离以外蹑手蹑脚接近的灰矮人。这样，两个好朋友被勉强分开，
就各自为了生存战斗，投入最深的黑暗当中。
※※※
凯森所遭遇的事情刚开始并不像欧帕斯想象得那么危险，确切地说，他是带着好奇心
理不辞而别。当他放尽绳索，松口气时，从隧洞尽头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异常凄厉。
他不禁怀疑，是灰矮人触发警戒结界，于是藏身在暗影中等待，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再
也没任何打破沉寂的声音，他无法装作没事的样子直接下去，所以勇敢而鲁莽地跑出去探
询究竟。
他身体贴在岩壁上移动，在无尽的黑暗中穿行着。欧帕斯的神术的确挽救了他，牛眼
提灯一闪而逝的光足以让他看清倒下的灰矮人尸体，但再度亮起来后，他难以置信地摇着
头，死尸背后的致命伤无疑由利刃所致，难道除他们以外还有另一支冒险队吗？
他不时得走走停停，弯下腰察看隧洞中枕藉的尸体，躺下的灰矮人看来正在赶回途中
，所以他们死时极度意外的眼神和惊恐地面容根本没法描述。就像引吭受戮那样，毫无反
抗能力，被轻而易举地杀死。如果死刑施加者是一个相当厉害的战士，至少他的心地过于
残忍，因为这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完成的杀戮，惨叫、哀嚎也未曾动摇凌厉的剑锋。
“伊欣格尔公爵！”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叫出声，他的超常领悟真是一次绝妙的讽
刺，他从前队友的剑技正是如此，但他对这发现并不兴奋。假如换做过去，他会毫不犹豫
地扭头走掉，或者逼迫自己相信仅仅是似是而非的误会，因为怀疑朋友这一行为本身就是
可耻的，但欧帕斯的话犹如打入他内心楔子，让他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他离吊篮越来越
远了。
这是一次暴力与血腥极不相符的单方面杀戮。凯森跌跌撞撞地跨过一具具尸体，他一
次也没被绊倒真是奇迹。隧洞中没有生机，于是他索性直接用牛角提灯照路。
他希望能找到一个侥幸逃生的灰矮人，奄奄一息但还没咽气的也行，所以仔仔细细地
分辨脚下哪些是一看就死无全尸，哪些是还保留着基本模样，按照他的意愿，是获得凶手
另有其人的消息。
一具完整的灰矮人身体倒在前方转角处。
凯森不在意地用脚踢了踢，但是原本僵挺的灰矮人突然动起来，战斧呼啸着飞出砸向
凯森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扭头闪躲，斧子在石壁上撞出火花，等他再次对准灰
矮人时，眼睛里喷出致人于死地的火焰。
灰矮人陷入尴尬的境地，为了保命抢先挑衅，可此刻两手空空，成为待宰羔羊，他肘
行逃命，开始一点点向后移。
凯森的双手巨剑跟着他晃动。
“滚开！臭人类。”嘴硬的灰矮人不屈地叫骂。
“我不喜欢说脏话的灰矮人。”凯森轻蔑地表示。“但我在考虑饶你一命。”
这时灰矮人已经爬出凯森的挥剑范围，他用最后一口力气跳起来，拚命跑入岔道里，
他预感凯森会追上自己，然后从背后下手，他不住地往回看，却忽略了前方。
凯森不认为灰矮人能逃掉，他右手拿剑，左手提灯，最后看了一眼刚才差点夺去性命
的斧子，就在他延误的一瞬间，从拐角那里传出一声短促的哀鸣。
“你本来不会死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摇了摇头叹息着说。
※※※
佰恩德把提灯扔出去，“砰”得一声在地上炸开。朋友们都回过神来，那些自以为得
计的灰矮人也吓了一大跳，双方都因为这一意外而目瞪口呆，互相看着没再接近一步。欧
帕斯心里知道很危险，身体却不停使唤，固执的不让他动弹。
他没有时间去责怪自己的迟钝，唯一没有发呆的佰恩德走到他们面前，在朋友的视线
中抓起斧子，然后呐喊着冲上去，砍倒了第一个敌人。
原本静态的对峙一下子活动了，两边都如梦初醒般警觉起来。
佰恩德舞动着战斧，犹如在排演，就像傲慢无比的国王那样，随心所欲地生杀予夺，
然而灰矮人一点也不欣赏，因为与此同时已经有四五个同伴被活活打死了。
当美狄娅跟在佰恩德后面开始动作时，欧帕斯和哲布也施展出魔法，灰矮人就猜到有
麻烦了。“驱使亡灵！”欧帕斯用阴森森的声音喊出的咒语连己方人都忍不住颤怵，刚刚
死掉、之前还是同伴的被佰恩德杀死的灰矮人统统立起来，然而更可怕的却是这些尸体超
越常规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腐烂、骨肉脱离，最终只剩下一副骨架和牢牢握住的武器。
“莫拉丁啊！”灰矮人们惊惶失措地大喊大叫，被吓得胆战心惊。哲布也不失时机地
释放出定身术，突然无法行动的灰矮人在痛苦中挣扎，胆命运早已注定。
骷髅开始向身边的灰矮人猛攻，它们的伙伴只会越来越多。
※※※
“我希望我看错了，我承认我很伤心。”凯森提高声音说：“但是你、你这个……就
不能解释得合情合理吗！我不相信以你的地位还要亲自动手，你真是残忍地毫无道理！其
他人呢？布伦姆呢？难道你连亲人也害吗！你以为不吭声我就放过你吗！浑蛋！”
“你让我很失望，我一直气欧帕斯，”虽然很难过，他还是不住地说：“他们怀疑你
，我却不以为然，我当你是朋友！”他把朋友说得很重。
面无表情的伊欣格尔公爵用一只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凯森，他刻意回避了对方的视线，
但并未否认身份。“我的朋友很少！”他淡淡地说，慢慢拔出陷入灰矮人尸体中的双手巨
剑。“几乎没有！”
凯森往前走着，灯光下伊欣格尔公爵血迹斑斑的全身铠甲依然锃亮，他一定杀死不下
一百个灰矮人。
公爵脸上浮出异样的笑容。“这些灰矮人，”他斜挑剑尖，摆出骑士比赛的架势。“
不配做我的对手，但是你配。”
“为什么，为什么？”凯森咆哮着问。
“如果换做欧帕斯，我还会和他解释。”公爵很快回答说：“对于你，没必要。”
伊欣格尔公爵这句话中丝毫不含侮辱或轻蔑的成分，大概他认为在凯森面前任何托词
或借口都没有用处吧！
“至于我舅舅，还有其他人，他们安然无恙。”公爵痛快地说：“也许我不该告诉你
，但在你死之前，说说也无妨。”
怒气爆发的凯森犹如脱缰的野马，没有什么骑士精神好讲，他摔出牛角提灯，紧接着
自己也冲上去，瞄准火光消失前那最后一道残像。
伊欣格尔公爵轻巧地劈飞牛角提灯，一丝火星也没蹦出来，然后流畅地用双手巨剑弹
开凯森攻来的武器，并顺势翻转双手巨剑挥向对手，一气呵成的两个动作之间毫无凝滞。
双手巨剑相击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凯森回旋着拨开，想趁公爵力气用尽时从上面往下
劈以打掉对方的武器，但公爵非但没有收回双手巨剑而是向前一踏更进一步突刺，这不符
常理的动作令凯森被打中肩膀，他惊讶地后退，所以两把武器分开了，他们落入黑暗之中
。
“你为什么不下杀手，刚才不是好机会吗？”凯森一点也不领情。
“我的头盔有夜视功能，但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吧！”伊欣格尔公爵笑着说。
即便如此，凯森也不退缩。公爵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一路后退将步步进逼的凯森引入
一间闪烁冷光的溶洞，四周站着他手持战戟的部下。
伊欣格尔公爵停住了。“这里，好地方。”他带着邪恶的表情说：“我不会留情了，
你也拿出真本领吧，赢了就放你走。”
凯森突然作出有力并锐利的突击，带着高喝劈出去。伊欣格尔公爵没有正面硬拚，他
用退步缓和了对手的攻势，而凯森知道无法打中目标后，在伸至极限之前就拉回双手巨剑
，这比进攻还吃力。正是等待这一刻的公爵随之而上，他那把特殊的双手巨剑嚎叫着摆出
迎头斩，凯森的手臂来不及用力只能直直地挡住，然而公爵加在武器上的力量出乎意料的
大，他的肩膀带动身体激烈地颤动着，无法收住的脚步踉跄着后移。
凯森知道已经失去优势。更糟糕的是，他偏偏这时候才真正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公爵的
对手。但他并不气馁，小心翼翼地展开防守架势。
“你认为赢得过我？”伊欣格尔公爵任凭凯森行动，就像是毫不在意。“在你意识到
这点后，还有信心继续战斗？”
“在邪恶面前我永不退缩，我是正义的战士，邪恶必须让路。”凯森以更大的嗓门喊
回去。“你对我而言是个谜，我并不否认打不过你，但我还会努力。”
“邪恶？！”公爵哈哈大笑。“我可没觉得自己是邪恶的人，你看我杀得不都是邪恶
的灰矮人吗！”他的双手巨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圈。“我可从未杀过你口中的正义之
士，你敢举例吗！”
“我是不知道！”凯森打断公爵的话。“但你所行非义。”
“正义？”伊欣格尔公爵似乎很享受这种气氛下的讨论。“凯森，无疑地，世上并不
只有正义和邪恶，单纯的正义令人窒息，单方面的邪恶同样无法存活，所以我选择中立。
”
凯森无法用言语恰当地表达心声。在这趟旅程前，公爵的话绝对被他毫不迟疑地完全
否定，但此时此刻，他也承认这并非无稽之谈而确实具有浅浅的道理，然而即便这样，也
无法给公爵的错误行为涂脂抹粉，公爵什么都掩饰不了。“那只是你的藉口，蒙骗人的把
戏，我不可能动摇。”他静静地靠上去，握紧剑柄，生死就决定在下一刻呼吸的瞬间。
公爵的表情有着微微的碎裂，他似乎以此为耻。
“让我们结束吧，拖得够久了！”伊欣格尔公爵阴沉着脸说。
※※※
佰恩德一贯战绩显赫，他的勇猛过去曾是部族自我夸耀的榜样，只有首领曼卡才是堪
当对手的角色，他虚张声势的攻击，花巧大于实质，但吓唬其他灰矮人已经绰绰有余，他
所面对的武器，总是意外地挥空，他的怒吼声随着杀戮的激烈而愈发响亮，围攻他的灰矮
人根本没有时间默契、协调地合作。
美狄娅在圈子中间战斗，那些漏过佰恩德的灰矮人，也大都死在长剑下。她不敢向外
冲得过深，因为整颗心牵挂在欧帕斯身上，但她位置也相当重要。她的右手剑配合施法时
间短的魔法，所以一直游刃有余，被定身术困住的灰矮人，在下一刻一命呜呼。
灰矮人的这次攻击，主动权从一开始就由防守方操纵，欧帕斯死亡领域的牧师神术，
与牧师神术本身以及术士奥术相结合，似乎让灰矮人人数上的优势变成一种悲哀的死亡节
奏，毕竟要杀死对手的话，也得能这么做才行，那些骷髅的骨架简直比原先穿上身的铠甲
还硬，而且此时并肩作战的同伴，或许下一刻就成了对手控制的傀儡。
“我说你，别手忙脚乱的！”有些支绌的哲布大叫。“欧帕斯，派一个过来当我的护
卫，快！”他想得倒是美。
如果说灰矮人是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战士，那他们精通的或许不是战争的技巧，在
不利的形式下，至少也应该懂得以退为进的策略。他们终于意识到取胜的关键并非打败防
守者中的战斗人士，而应该集中力量先消灭施法者，所以一些外围的灰矮人爬上石笋，从
高处向欧帕斯和哲布射击，他们也不担心伤到自己人。
其中一支钢矢飞过来时，欧帕斯没有躲掉，可身上最后一层石肤还是救了他的命，他
急忙放弃正欲施展的魔法，急匆匆加上防护远程武器。
大叫可惜的灰矮人再想故计重施时，已经拿欧帕斯无可奈何了。一层蓝色透明的柱状
力圈围绕着年轻术士，所有远程武器在接近的一霎那仿佛受到无形重量的牵扯，径直落下
地面。虽然无法再射杀欧帕斯，但懊恼的灰矮人十字弓手仍有机会伤害其他伙伴。
要解决这一威胁！欧帕斯下定决心。他首先招回部分作战的骷髅，在身边排成一圈不
透风的墙，使灰矮人无法攻入，然后开始喃喃地念出召唤风元素的咒语。
“使空气流动风，主宰气候的力量，随着呼吸带来的生气，牵着无形的臂膀，自由自
在地风啊！按照我的祈祷出现吧！”
地底世界从未起过波澜的空气在荡漾，一个半透明不断转换外形的气态物体骤然出现
，那些高处的灰矮人，用他们夜视的眼睛看出气团中心有人形模样的生物，正愤怒地四下
张望，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欧帕斯正在和这个从风元素界来的盟友作心灵对抗。思想的触
须紧紧伸入风元素的意识层面，那无形的牵连是脆弱而飘忽的，在哲布眼里，欧帕斯仿佛
遭到蛇发女妖的瞪视，肉身化作磐石，木然、死板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因为有汗水流出
才说明还是活人，美狄娅同样知道这一时刻的重要意义，她盯着空中的风元素，防止欧帕
斯失败后必然发生的反噬，不久以后欧帕斯欣喜若狂地喘着气说：“抓住它了！”
风元素开始完全听命于欧帕斯，现在它的目光已经狠狠地盯上石笋顶部的灰矮人，惊
恐万状的敌人射出毫无准头的钢矢，这种没有经过附魔属性的武器即便击中也无法造成伤
害。
风元素生气了，因为那些矮小生物胆敢攻击自己而怒气冲冲，他吹出狂暴的烈风，倒
霉的灰矮人就好像枯黄的落叶一样在漩涡般的气流中翻滚，恶心、呕吐、头晕目眩、面色
败坏仅仅还是开始，一旦风元素耍够了，就毫不怜悯地解开束缚，失去支撑的灰矮人重重
坠下去，在石笋或地面上摔成肉酱，从空中传来风元素诡异而得意的笑声。
地面上的战斗草草收场，双方自动停手，大势已去的灰矮人失神地看着居高临下的风
元素，有些甚至惊讶得连遗落手中的武器都不知道。
欧帕斯趁机将骷髅调出去，堵住灰矮人可能逃跑的路，而风元素也在他的指示下威吓
任何敢移动的敌人，然后他平静地等待着，没有骄傲和颐指气使，一点也不像操控全局的
人。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七章 意愿和意志
(更新时间：2003-11-6 15:17:00 本章字数：6224)
伊欣格尔公爵始终占据上风，他的双手巨剑不断逼退想方设法攻破对手防御的凯森，
所以高大战士被动的攻击，并非大胆尝试，而是迫不得已的妥协，公爵仿佛看透他的急迫
心理，故意用懈怠来引诱，虽然凯森使尽浑身解数，依然在水泼不进的剑术前屡次受挫。
公爵采取小幅度的动作使自己有机会审视凯森的进攻。他用武器荡开凯森的双手巨剑
，然后看着对手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挥砍，失去耐心的凯森渐渐重复着单一的出招模式，公
爵不愿再躲，在凯森的武器上绞出一个火花后，削开铁手套留下深深的血印。
“你没力气还是胆怯了？难道不打算赢吗！”公爵以责备的口吻说。直到他的武器收
回时凯森才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冰冷刺骨的疼痛。
“打败你也不值得高兴。”凯森反手由下而上弹开公爵的剑尖，他还是迟一步，因此
公爵从容退回去，向前冲的凯森没有硬止住身体而是借用这股力道更凶猛地打过去。
伊欣格尔公爵像他一贯表现得那样，用完全的姿态轻易地躲过。
凯森抓准时机，在进攻的过程中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他已经恢复纯战斗的心理，至
少暂时不再为朋友的背叛耿耿于怀，并且清楚公爵正以此来使自己分心，如果伊欣格尔公
爵只是背信弃义的野心家，对他而言先前的交情就不成负担。凯森让头脑冷静下来，聚精
会神地体验眼前的事情，他对公爵的愤怒反成为镇定的支柱，这已超乎对方的意料。
认为自己不过是在进行指导赛的伊欣格尔公爵疑惑了，凯森应有水平的正常发挥，令
他在惊讶之余爆发出被戏耍的感觉。刚才他真的不太重视这场战斗，高大战士虽然不是泛
泛之辈，但在他眼里离完美之境还相距遥遥。现在凯森每一次的攻击招数，都自然地臻于
成熟，难道先前只是发挥不佳或者刻意留一手吗？公爵决心反守为攻。
他趁对手前一剑落空时，拉回武器从侧面牵制，并且想要预先封住凯森的下一击。于
是他做出收剑的假动作，企图使凯森误以为自己仍执着防御，这是很有利的计划。
所以凯森几乎是主动靠上公爵的进攻，他出剑的角度无论在哪个方向上看，都注定被
打回去，非但如此，公爵的双手巨剑势必跟过来，在那种情形下，他的防御将破绽百出。
这么长时间以来，伊欣格尔公爵还是首次毫无保留地露齿微笑，只用一点力气就挡住
迎面而来的武器。这一动作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进攻的凯森与其说是对手的双手巨剑滑开
，倒不如说成他是被自己的力量击退。公爵侧身将双手巨剑转平，拦腰斩向因为惯性而空
门大开的凯森，按照他的预料，凯森为保命只能强行扭动手臂将武器竖着抵御，因此必然
重心不稳，而他真正的致命一击就是在那时候突然发出回旋斩，抬高砍下对手的头颅。
但是凯森并未按公爵设想的步骤入局，他耍了个小花招，也可以说采用向来不屑一顾
的无赖手段，他知道即便自己双手握剑也拦不下对手的重击，因此干脆松开一只手、挥拳
去打对方的面庞，所以公爵在挥剑的时候有点迷惘，未使出全力，凯森的左拳首先敲在公
爵的头盔上，然后被踉跄身体带动的双手巨剑无奈地保持原动作，只打掉了凯森的武器。
凯森的双手巨剑掉在坚硬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而捂着头部的公爵脑中也在嗡嗡
作响，他在痛苦中扭曲表情，不是因为没杀死对手，而是太在意凯森竟然伤到自己。
“你这家伙，不是自诩正派人和崇尚冠冕堂皇的决斗吗！”伊欣格尔公爵尖锐的声音
中惊讶多于愤怒。“你那是什么举动，你居然还声称有资格指责我！”
凯森没有生气，也不去反驳。“较量还没结束。”他轻蔑地说，然后低下头去拾取双
手巨剑，盯着他后脑勺的公爵已经猜不出凯森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也就愣愣地任由他弯腰
。
“也许杀了你是可惜。”在凯森又摆出交手的姿态后，公爵邪恶地笑着说：“就凭刚
才那一点我就很欣赏你。”
凯森用行动给予回答，他的剑尖在空中虚作触碰，然后发动进攻。
※※※※※
“你们还不投降吗，男孩们！”佰恩德大声叫喊，灰矮人听到他的劝降纷纷交换着询
问的眼神，因为这个声音同样是由一个灰矮人传出的。
“我愿意做你们的朋友，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尽管欧帕斯声音不大，所有灰矮
人还是一个不漏地听见了。现在他的骷髅裹在灰矮人的外围，心理上的压力远大于实际作
用，灰矮人确定欧帕斯还能继续转换尸体，实际上他已经用光了这一魔法。
“不要再为曼卡卖命。”佰恩德对同类喊着说：“他让你们白白送死，这对部族有好
处吗，我们不需要战斗。”
“我们不会听你的！”一个灰矮人小声地说。
“曼卡是首领，我们必须听他的。”另一个灰矮人稍微大点声。
佰恩德看着胆怯的族人。“那我向他挑战，只要打败他，我就是首领。”
这话引起了灰矮人中一阵强烈的骚动，他们交头接耳，似乎在商量。
“我们将一直待在这里，你不会有希望的。”被推举出来的一个灰矮人对佰恩德说：
“你不是曼卡的对手，大家都知道。但是走吧，我们让路，等事情结束了再回去。”
“如果上面部族的人下来了，”佰恩德说：“让他们知道你们的决定，停止战斗，直
到我和曼卡决斗以后，死得地底矮人已经太多了。”
灰矮人自动地两边分开，美狄娅轻轻抓着欧帕斯的手，他们走过灰矮人的甬道，将骷
髅留在后面，活着的灰矮人惧怕地避开从前的伙伴，不知道该拿这些不死生物如何是好。
“八个小时！”欧帕斯低低地说：“八个小时以后它们就还原了。”
但是在恐惧的灰矮人看来，连一个小时都嫌漫长。
“欧帕斯，死灵系的魔法，你、精通？”美狄娅在他耳边悄悄问。
欧帕斯拍着她的手背轻轻安慰。“我不是死灵法师，只不过模仿现代神的牧师，选择
死亡和魔法作为领域，那只是因为好奇的缘故。”
习惯于窥隐的哲布在背后偷听到这句话，不相信似的耸耸肩，快跑几步跟上佰恩德，
在一起窃窃私语。
※※※※※
伊欣格尔公爵踏出有力的步伐，有时放慢节奏来配合凯森的攻击。他并不是真认为这
样可以镇慑对方，凯森活动起来比他还灵敏，而公爵开始和高大战士一样，将此视为人生
中的一次命运的考验，甚至是关键。
相反凯森对自己的状态也很有信心，就好像没有经过先前的战斗，疲劳、疼痛都不存
在，他感觉生命之火充分燃烧，从公爵的眼中看出自己所造成的压力，公爵要迅速打败他
，就跟他想重创公爵一样困难。他们之间的战斗也并不纯粹属于所谓正义和邪恶的较量，
更实质上是意志或技艺的争锋，但对身处局中的两人而言，只是胜负予谁那样简单。
凯森注意到双手巨剑上已经绽出缺口，不只一处而且裂得较深，这把镀银的剑伴随他
多年，也许这场战斗后就该寿终正寝。公爵不见得比他力壮，凯森很快地瞟了一眼，对手
的武器依然完整无缺，想必蕴涵的魔法力量大得惊人，至少不是他能一口气击毁的。
伊欣格尔公爵突然动起来，他的双手巨剑闪耀着寒芒，似乎比刚才更锋利。凯森接下
这一剑时，仿佛有数道电流蹿过身体，他惊讶地后退，无助的虚弱感顺着剑声席卷而上。
高大战士不顾晕眩的危险，硬生生将公爵抵回去，他清楚任何犹豫必然让对方有机可
乘，而且给他的印象是眼前的对手改换方式，确切地说，伊欣格尔公爵先前是想自己杀害
凯森，但现在却企图用他那把剑腐蚀凯森的意志和毅力。
伊欣格尔公爵这次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猛烈地攻上来，用双手巨剑舞出凌厉的
旋风，每一次都击打在相同的位置，他因为鏖战而恼羞成怒，尽管事实上是他主动拖延战
局，他用辞令和骄傲征服不了对方，那就以武力来彻底摧毁，他被流血的欲望所吞没。
他刁钻古怪的手法一步步逼退凯森，缠住对手的武器使凯森无法发挥水平，他狂乱地
尝试打烂那摇摇欲坠的敌人，仿佛倒过来由剑在支使他。
凯森一直力图稳住脚步，他更担心那把奇异的剑而非公爵，在挨过最初那几下后，让
身体逐渐适应振荡性的冲击，他不仅要抗拒这种灾难，还有将渗入身体的不适过滤掉。公
爵太在意手中的双手巨剑，所以一心两用，因此他刻意用侧击缓解正面的压力。
在一次各不相让的对撞滑开前，脆弱的均衡使呼吸死亡气息的双方静态地瞪视着，毫
不掩饰的敌意几乎能溶为一体。
“放下剑我就饶你，这样的对手死了太可惜。”公爵口不对心地说。他没等回答就用
力压下去，凯森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他没有回旋地余地，快要碰到冰冷的石壁。
凯森咬紧牙关，不会去相信明显的谎言。伊欣格尔公爵的双眼中涌动着得意而兴奋的
神采，对手的窘境令他眉开眼笑，微微抿住的嘴唇皱出淡淡的邪恶笑容。
公爵就好像嗜血的恶龙，渴望着吃人，但他似乎因此着魔，结果动作变得非常轻率，
竟然冒失地撤回剑希图再次砍杀，然而这对凯森反倒有利，他原样不动，踏上去在公爵未
用力时就抢先打中剑身，以为他会采取防御的公爵弄巧成拙，被迫用退步来维持平稳。
“啊，侥幸的贼！”后悔不迭的伊欣格尔公爵大喊，他知道自己多么愚蠢地丧失良机
，这对他的心理是一次致命的打击，甚至忽略对手的反攻。
凯森流畅地将他的双手巨剑挥出去，从困境中脱身，更坚定他的信念，公爵并非不可
战胜。失手带来的刺痛和震惊令公爵仍固执地徘徊在懊恨中，但出于本能他仍被动地抵抗
，即便只是短暂的瞬间，对凯森已经足够，他一气呵成地连攻了五、六下。
高大战士的双手巨剑拨开对手的武器，在公爵的右臂过于离位时，砍开全身铠甲，割
伤公爵的左肋。“中了！”他难以置信地说，但很确定剑刃上残留着血迹。
简短的话说得低沉而又冷静，但听在伊欣格尔公爵耳中却产生爆炸性的影响，在他的
战斗生涯中，这无疑是最致命、最沉重的打击，可他报仇的动作比凯森估计得还要快，几
乎在收声的一霎那公爵的双手巨剑就飞过来敲断了刚才的罪魁祸首。凯森微微地一惊，向
后跳开，在移动的过程中躲避巨刃的追袭。由于公爵的迅猛，凯森根本没有办法闪开，他
滑了一跤身体仰倒，背甲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一串火花从他头顶蹦
开，公爵轻轻转动手腕，双手巨剑就往下落。
凯森不顾一切地向右侧翻滚，断掉三分之一的武器仍奇迹般抓在手中，他接连听到双
手巨剑打上地面的响声，而公爵再度陷入对方的动作居然快于自己的惊讶中，但这次没有
错失机会。公爵反转剑柄，将刃部打出去，让凯森的右腿喷出鲜血，高大战士反射性地往
下挥动断剑，隔开双手巨剑的连续击，而伊欣格尔公爵在恶意的满足中打飞凯森的最后一
点希望。
然而凯森并不就此认输，高大战士根本不考虑投降的可能，因为失去武器，所以直接
踢出右脚，强化皮靴的底端蹬中双手巨剑的背脊。公爵被这一意外打断攻势，他必须分出
一只手按住地面，才得以不像凯森那样倒地，他感觉自己愤怒地都快炸裂了。
借力的凯森滑到公爵双手巨剑可及的范围之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解开绑在后背
上备用的长剑。当伊欣格尔公爵恢复视线时，皱着眉头发现顽固的对手又以跃跃欲试的姿
势挑衅，而自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周围公爵的部下，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诧异地倒吸凉气，这些迟钝的卫兵总算
是反应过来，拿着武器从各个方向逼近。
被围住就糟了！想到这里，凯森先发制人，受伤的身体仍以顺畅的动作扑上去，撞飞
首当其冲的家伙，另一个人用左臂的中型盾挡住凯森的长剑，高大战士的力量却令整个躯
体都浮起来，立足未稳的卫兵只好慌张地退让，但凯森迅速的连续攻击紧咬不放。
伊欣格尔公爵显得很疲倦，全身铠甲下的胸膛急促起伏着，他漠然地瞪着和部下打斗
的凯森，心不在焉地捏着钢制护手的关节。
“住手，他是我的。”公爵大声命令道，他的语气令一干下属不寒而栗，也使凯森对
他的厌恶稍微减轻，至少公爵还没堕落到厚颜无耻的地步。
“我们才是对手，否则会胜之不武。”他的声音让解释听上去比较像嘲弄。
凯森无所谓地耸耸肩，至少在表面上丝毫不领情，只要是公平的战斗，他就不介意。
既然公爵都不想以众凌寡，他更没必要去主动提醒了。
※※※※※
欧帕斯领悟到只有打败曼卡，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灰矮人的麻烦，尽管无时无刻不担
心落单的凯森，但他也必须按照最有效的方式进行。他小声地为朋友祈祷，让自己颤抖的
声音听上去尽量自然些。
然后他的眼光停在美狄娅身上，这个女孩拥有一种临危不乱的潜质，能够快速判断形
势并作出合理的应对，而且从来只是默默地守护着自己，不爱表现也不介意自己的生疏。
走在最前面的佰恩德眼中燃起腾腾的火焰。不再有逃亡者的疑惑，不再被无能为力的
想法困扰。他有力的呼吸发出响亮的鼻音，似乎预示天翻地覆的改变即将来临。
而侏儒哲布，表情中的惊惧并未防碍迈出的步伐，他甚至感觉有趣。
欧帕斯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犹豫已经被抽离，信心也自动回来。他用魔法照亮
阴森的环境，黑暗在光明的扩展下不断退缩。
等到再见面的时候！
他们沿着手工开辟的道路前进，有时会被奇形怪状的石笋群落吸引，发现地形抬高渐
渐上升到坡地似的天生桥，连接着深深裂谷的两岸。在他们当面，不只一处垒起路障，刚
开始全都没有灰矮人防守，后来才稍微多起来。佰恩德往往能用言语说服对曼卡不满的族
人，即便打架他也不怕，欧帕斯看出，有些灰矮人未必真是被打动，惧怕于他们的武力才
支支吾吾地投降，在佰恩德的目视下让路。
“找死”，有一个灰矮人大概是曼卡的坚定支持者，趁佰恩德和其他族人说话时，企
图从背后偷袭，用余光瞄到的佰恩德轻易地将对方打到在地，然后就喋喋不休地叫骂，他
气愤的是这些灰矮人的愚昧，而不希望单凭拳头征服。
还有一个灰矮人，虽然不敢和佰恩德交手，但跑得却比他快，估计是打算赶回去报信
，使曼卡早做防备。佰恩德抓起战斧对准目标，用尽他所有力气丢出去。
“笨蛋！”他大声说，然后惨叫才慢慢地传来。
佰恩德用胳膊挤开其他围在一起的族人，那些灰矮人不是想抵抗而是害怕。
他在尸体上拔下武器，往后用力甩了甩，随着他的动作，灰矮人集体后退。
“曼卡要死了！”佰恩德在走之前最后留下令族人胆战心惊的话。
然而他们并未彻底摆脱危险处境，接下来的路段全部由曼卡的心腹把守，都是些精良
的投斧手，呼啸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仿佛曾经预先排演，有节奏的轮番投掷没有可资利
用的间歇，连欧帕斯都以为，有无穷无尽的飞斧供灰矮人使用。他们几个只能躲在石笋后
面互相传递忍耐的眼神，露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的佰恩德刚喊了几句话，就被劈头盖脸赶
回去，他那张灰色的脸在看到飞斧擦着鼻尖落下时，也禁不住发白。
最后还是欧帕斯咏唱出臭云术的咒语，一种青绿色的气团弥漫开来，惊惶失措的灰矮
人被这团烟雾状的魔法气体包住后僵硬地倒下，他们才小心翼翼地靠上去，啼笑皆非地发
现飞斧已所剩无几，看来他们真被虚张声势的灰矮人瞒过了。佰恩德可没时间多想，他将
地上的族人拖走，又把“锻火之厅”的位置指给伙伴们看——这是灰矮人永久营地的称谓
。
这场战斗是属于佰恩德的。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八章 地下矿坑
(更新时间：2003-11-8 14:03:00 本章字数：6349)
凯森的腿在流血，但他仍稳稳当当地站着，就单手持着长剑等待伊欣格尔公爵攻过来
。公爵在对手改换重心的瞬间，立刻用双手巨剑猛烈地往下击打，因为换了武器的凯森无
法正面对抗，这使他占有优势。然而高大战士早已预料到公爵的意图，所以不去硬架，总
是避开锋刃并往旁边推开，而另一只空下来的手似乎成为公爵挥之不去的心病。
溶洞中的温度陡然下降很多，寒冷的杀气溢满整个空间，观战的公爵部下踩着脚取暖
，在这里不允许生火。凯森敏捷地闪躲公爵全身力量的攻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吸取活力
的双手巨剑，他的面容因坚定而宛如岩石，现在他很清楚对手的步骤，锐利的突刺后紧跟
着回旋的挑斩，然后反手上击，他很吃力地避开，但公爵体力消耗得更大。
伊欣格尔公爵的手臂已经麻木，身体也逐渐沉重，刚才杀死那么多灰矮人都没使他困
倦，可此刻的一场对决却身心俱疲，而对手似乎同样看出这点，所以故意延迟时间。优越
的生活条件和缺少死斗的经验令公爵在持久性上稍逊于凯森，尽管他的技巧有过之而无不
及。
但公爵绝不承认自己有任何一点输于对方，他的尊严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凯森恶意地笑了，表情显得很痛快，他知道纵使自己被杀，公爵也不会获得全胜。
“你多久没受伤了？”他讪笑着说。
“第一次！”公爵咬牙切齿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像野兽的嚎叫。“所以你能以此为荣，
但没机会告诉别人了！你不相信吗！”
他们这两句意外的对话，就好像中止战斗的信号，在各自用加倍的血腥回报前，被粗
暴地打断。受复仇心驱使的一群灰矮人从阴暗的隧洞中闯进来，不由分说地将敌对的双方
统统包围，凯森和伊欣格尔公爵都看见战斧形成的刃墙。
“真是扫兴，或许你该庆幸。”在灰矮人嚷叫“莫拉丁”的高亢声浪中，公爵清晰的
声音仍一字不漏地传到凯森耳中。“我和你的战斗还没结束，处理碍事的灰矮人耽误不多
久，再此之前，你可别死掉，那样是对我的侮辱，我保留对你的最终处决权。”
公爵示意他紧张的部下扔给凯森一瓶强力医疗药水，高大战士既不领情也不拒绝，他
拿过来一口气喝光，还不屑一顾地摔碎空陶瓶。“你不是好意我也不必致谢。”
凯森所做已经令伊欣格尔公爵足够放心了。他皱着眉头左顾右盼，先前死里逃生的灰
矮人就对着族人哭喊。“就是他，就是他，杀了他，杀了他！”
公爵不屑地耻笑，双手巨剑自然下垂，怀恨在心的灰矮人更暴躁了，有几个胆大的忍
不住靠上去。公爵的部下见状也不敢迟误，稍稍挡在前面，拿长柄武器的人将刺刃朝外，
蓄势待发的两边都跃跃欲试。
“给我退后！”公爵拨开碍眼的下属，兀自走近小心举起斧子的灰矮人。“你们将为
打断我而承受处罚。”
一个年轻气盛的灰矮人爆发出强烈的吼叫，勇敢而近乎卤莽地冲杀，公爵的双手巨剑
精巧地削断斧柄，然后迎头劈下，沿着肩胛骨一直划到底，那个灰矮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裂
开的身体，他甚至没认清对方的动作，所以死不瞑目。
“灰矮人，”公爵摇摇头。“连做对手都不配，可我不能挑三拣四，所以来吧！”
灰矮人们退后了，也许刚才那一幕过于震惊，被轻易杀死的是部落里有头有脸的战士
，他们当中其实没有单打独斗的自信，现在将犹豫化作观望的眼神，最初指正的那个灰矮
人也不出声，仿佛喉咙上破开口子，发出即将断气的嘶哑呼吸声。
但公爵要得就是对手胆战心惊，他咳嗽着仿佛下命令，心领神会的部下不发一言，习
惯性地刺倒当面的敌人，灰矮人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残杀，半晌以后才慌慌张张地反应过来
。
“让顽敌之血浸润我的爱剑！”伊欣格尔公爵反复吟诵，他的双手巨剑也不负重托，
充分满足杀戮和流血的欲望，溶洞中血泥横飞，血流就象初夏的花朵绽放出鲜艳色彩。
凯森被夹在两边之间，既要应付灰矮人的围攻，又不时防范公爵部下的明枪暗剑，同
时他与公爵也在较量，他打死的灰矮人不少遍体鳞伤，而公爵总是一击致命，伤处都在头
部。
他知道这样比下去自己已经输了。“你的剑术令我钦佩。”凯森对公爵喊道：“但只
是你的剑术而已。”
“所以将来，你死在我的剑下也心甘情愿。”公爵骄横地说。
高大战士沮丧地扭过脸去。他的不快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至今他还抱着公爵有不
得已苦衷和一切全都源自误会的奢望，但幻象迟早会破灭，预感已成现实。
※※※
锻火之厅拥有高大的石质围墙，矗立在深不见底的裂谷边缘，欧帕斯担心地注意到吊
桥上有灰色身影，幸好隐藏的他们尚未被发觉，如果没有合适办法却一味强行冒险，继续
行程将变得十分艰难，而且也无法不通过战斗就直接拿下，佰恩德黔驴计穷的说服多半只
会暴露自己，所以当他再度挺着胸膛上前时，被欧帕斯一把拉住，年轻人阴沉的脸色让佰
恩德本能地畏缩了，虽然没有感觉到勒紧的痛苦，但抓住他手腕的手一直没松开。
不多久，守卫者听到远处有用地底矮人语发出的喊杀声，他们疑惑地探头去看，瞧见
一个同族拖着垂下头的人类往这里来，似乎捉到了俘虏。
“怎么就你一个？”隔着老远守卫者就警惕地发问。
步伐沉重、满身是血的灰矮人说话的声音里透着疲倦。“我们打赢了，”他憋着嗓门
说。“我回来报信，但遇上该死的人类。”说着还露出一条伤残的腿。“我走不动了。”
守卫者因为兴奋而疏忽大意，这也情有可原。“希望由我来拷问。”其中一个热切地
说：“你等我们过去，人类还活着吗！”
“快断气了，他脖子都歪了。”佰恩德信口雌黄，乘机把欧帕斯野蛮地扔在地上，不
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理。“你们最好都过来，我怀疑后面不止一个人类。”
跑近的灰矮人面面相觑，人类居然能接近锻火之厅，听上去比较像天方夜谭，不过最
近一段时期的确有地表种族深入地底，可那也只是被邀请，假如没有奸细带路的话，大概
连死去的灵魂都无法穿越层层的岩石障碍，也就别提万分之一的几率了，他们原本愉悦的
心理现在被焦虑取代，也许捕获的人类是找出答案的关键。
不能让这个人类死掉！灰矮人的明智反成为催死的符咒，他们七手八脚地抬起欧帕斯
。
佰恩德马上就知道欧帕斯的诡计得逞了，这给他莫名的不快。“你们别光愣着，那边
的洞穴里明明有响声。”他急迫地对其余闲着的守卫者说：“别管我，后面的也跟上。”
当看到入彀的族人从旁边经过时，他也慢慢抽出压在身下的斧子，准备堵住归路。“你们
要仔细搜，别漏过任何地方。”他还特意威胁。“否则曼卡会不高兴的。”
在吊桥里头，欧帕斯被放在光源下，其中一个灰矮人俯下身，去验证他的鼻息，短而
粗的指头还没伸出，年轻术士马上给对方反应，火焰箭穿透头颅几乎把灰矮人的脸烧焦，
周围的守卫者刚想剁烂装死的人类，无形的利刃就将他们凭空切断，隐形的美狄娅利落地
解决敌人，她舞出的光之痕道道都致命，灰矮人在感觉痛苦前生命便结束了。
有两个稍远些的灰矮人目睹巨变，他们丢出飞斧，但被美狄娅打落。“你们要死了！
”其中一个把嘴唇咬出血，扑向年轻女孩，另外的被吓破胆，狼狈地逃向廊道。
但他快不过欧帕斯的魔法，年轻术士不能让漏网之鱼去报信，抢先在头顶结出复杂的
印记，随后一道绿色的光线笔直地击中逃跑者的身体，将其解离成灰烬。
第一个灰矮人看到光线飞出，不由得回头，他瞧见同伴在一瞬间全身闪出金色的光芒
，紧接着化做无数细微的粉末，不禁战栗地停下，他预感到敌方施法者才是真正的威胁，
因此不顾缠斗中的年轻女孩，孤注一掷地转身企图解决欧帕斯。欧帕斯发觉对方来势汹汹
，谨慎地后退，同时双手也不空闲，嘴里念念有词，再度施展魔法。
灰矮人惊恐地发现无法将距离缩短到足够在对方施法前打中，于是传出绝望的哀嚎，
双手护头不顾轻重地趴倒，而此时欧帕斯完成奥术，一道明亮的火流由指尖向地上的灰矮
人喷射而出，燃烧的家伙不住地打滚也无济于事，虽然没有死掉也只剩下半口气。
美狄娅拦住其他灰矮人，吊桥后面的廊道只有七尺宽，所以她单人就让一打灰矮人动
弹不得，几具尸体堆在地上无法挪开，总是绊倒活着的敌人，情况对她越来越有利。
她从不硬接力大的斧子，纯用技巧而不是蛮劲取胜，危急关头长剑间接刺向灰矮人的
眼睛，以此缓和使她为难的重击。灰矮人因为心急而鼠目寸光，忽略腾出手来的欧帕斯，
所以当他们看到从兜帽下露出脸的青年正准备念诵咒语时，急欲跳过美狄娅朝欧帕斯冲锋
，而已经胆怯的少数拼命想找地方躲起来，站在吊桥上进退两难。
年轻术士这次咒语的施法时间很短，几乎是在灰矮人反应过来的刹那同时完成，强力
命死的效果一样出奇地块，被数道光之鞭打中后，灰矮人纷纷倒下去，有些丧失意志的坠
入深渊，很久很久以后才传来轻微的回声。
佰恩德在哲布的配合下已经杀死七、八个灰矮人，他用战斧敲破对方的脑袋，让很多
不幸的家伙头破血流。但是他太渴望享受流血的乐趣，连带也伤到自己，所以当两个敌人
左右夹击时，他曲下一条腿将斧子砍入其中一个的胸膛，仔细聆听撞碎骨肉的声音，他的
忘乎所以令第二个灰矮人的战锤打中他的肩膀，他忍痛推着尸体前进，然后抽出斧子反手
丢出。
灰矮人在近地的旋风刮起前，就及时跳跃，避过瞄准双腿的冲击。等他落地后不得不
迎接佰恩德的复仇风暴，受伤的佰恩德异常可怕，他根本无法抵抗。
佰恩德从尸体上捡起双手握的大斧，灰白的脸上现出死板的笑容。“给我你的血，”
他用大声吼叫把疼痛喊出来，这种折磨人的发泄也只有他能承受。“我是佰恩德，你知道
犯下什么大错了吧！乖乖受死。”
他欣慰地看见对手死灰般的惊悸表情，所以得意地笑了，强咽带血沫的口水，逼近往
后跌的灰矮人。对手脚步浮动，在悔恨中下跪求饶，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
但是佰恩德很清楚同族人的秉性，在灰矮人突然由下而上挥打战斧时，他强行接下这
一招，接着一翻手连皮带肉剁下大半个手臂，然后将斧刃塞入喊疼的灰矮人的口中。
这时他的左臂已经失去感觉，仿佛不属于自己似的。
剩下的灰矮人一哄而散，不想再与这个疯子拚命，佰恩德把斧子高高举过头顶，大大
咧咧地追上去，他都不知道双臂已经没力气。被逼到角落的灰矮人走头无路，只好豁出性
命冒死一搏，外强中干的佰恩德的一世英名差点付之东流，幸亏哲布放出火焰箭，灰矮人
顿时全身乏力，被从佰恩德手中滑落的斧子碰巧砸死。一旦松弛下来，佰恩德的手臂完全
麻痹，无助地垂下，他需要欧帕斯及时的救助才能保住性命。
※※※
伊欣格尔公爵咆哮着击打出双手巨剑，想要解决所有的灰矮人，但是他的部下也伤亡
惨重，不少人被无法向他复仇的灰矮人开膛破肚，惨遭分尸的命运，也许他并不真在意那
些人的死活，但这极其明显的挑衅无疑具有针对性，使人抓狂，于他有辱。
凯森也陷入这种太过血腥的场面，无法使自己不受感染，因此放弃长剑，双手各持一
柄灰矮人战斧，舞出真正的霹雳和雷鸣，许多灰矮人撞碎在他的斧下，他仿佛长出一百只
手臂，四面应战。时间一长，眩晕的感觉顺着身体攀升，但他强迫使自己身形不倒。
“可恶啊！难道是老鼠吗？”凯森踢碎一个躺在地上还咬他靴子的灰矮人的下颚，这
场战斗没多久，已经令所有人生厌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公爵插嘴说，他也换过数次武器，现在握着战戟。“你别把命
给送了，我还不想你葬身灰矮人的腹中。”
凯森背手将战斧甩入灰矮人的面颊，脸上嵌入斧子的家伙就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茫然
地倒下，至死也不悟。大概不管种族，尽管明知战斗中会有人死，眼看左右死伤狼藉，可
总觉得自己是例外，受命运和诸神的优容，可以幸运地逃离死亡威胁，所以不相信将死的
事实，吃惊得目瞪口呆，然而任何奇迹都不被创造。
※※※
美狄娅用长剑刺向未被催眠的灰矮人，在横劈的斧子挡住前，就砍断对方的手肘，负
痛的灰矮人失去平衡，年轻女孩不失时机地挥出比闪电更凌厉的一击，削下大半的头皮，
顶上发凉的灰矮人哆嗦着倒下，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被哲布搀扶着的佰恩德对年轻女孩的留情嗤之以鼻，那个灰矮人悄悄抬头看，正巧撞
在他眼里，所以顽固的佰恩德从侏儒手中挣脱，将灰矮人彻底踢晕。“他们都会装死，然
后背面给你们一斧哦！”他在疼痛中呲牙咧嘴地说，声音像是断过一样。
欧帕斯和美狄娅当然只好无奈地笑笑，或许对灰矮人仁慈的确被正直的人叱责为愚昧
，但连本身就是灰矮人的佰恩德也从反面嘲笑，这未免太过于讽刺和使人无所适从了。
之后欧帕斯在佰恩德唠唠叨叨的抱怨中给他疗伤，年轻术士真有一股打晕佰恩德的冲
动，因为受伤的佰恩德将他所能想象的全部恶毒词汇一股脑都倾泻到曼卡身上，假如毒骂
能至对方死地，曼卡早就死掉不下二十次了。
他们总算顺利通过锻火之厅的入口，灰矮人的这个营地与其说是聚居所，不如讲成一
座庞大的地下矿坑，开采数种稀有金属，包括珍贵的秘银和更罕见的精金。
佰恩德骄傲地向同伴宣扬，这是东大陆最悠久、最庞大的矿场，甚至深入挖掘到地心
，不尽相信的欧帕斯猜想这多半是灰矮人自以为是的夸张，不过人类的确无法项背就是了
。
他们将吊桥升起来，阻止外面的灰矮人返回，为以防万一，哲布布置下陷阱，侏儒灵
巧的手指使每根暗伏的箭簇都对准入口的方向，几乎聚集在一条水平线上，无疑能在瞬间
杀伤一片，但他本人倒不认为灰矮人有能力飞跃已成天堑的断崖。
在佰恩德的带领下，他们义无返顾地走入矿洞，一阵热风迎面吹袭，震耳欲聋的熔炉
轰鸣令人在声波的风暴中晕眩，早已习惯的佰恩德哈哈大笑，幸灾乐祸地欣赏伙伴的窘态
。
欧帕斯摇摇头，极力驱赶那侵入每一丝骨缝的震颤，他的牙齿在打战，主动倚在墙上
才不至于撞破头。他慢慢站稳，惊讶地看到佰恩德在共鸣中将身体与声浪融为一体。
虽然自身也很艰难，欧帕斯还是去帮助挣扎着不愿倒下的美狄娅，但平衡性远比他好
的年轻女孩反因为他笨拙的拥抱跌倒，欧帕斯一下子满脸通红，美狄娅却不在意。
因为这一意外的分心，他俩反而稍显适应，佰恩德啧啧嘴咂出暧昧的响声，哲布也装
作不看他们，欧帕斯倒情愿用十五尺内沉默术使自己好过，美狄娅可不管，拉着他接续前
进。
佰恩德挨个关上熔炉间的铁门，当这个声音逐渐适应后，他们又再度听到远处灰矮人
的脚步声，沿着坑道若有若无地传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躲进一个摆放杂物的房间，这里堆积着不少未完工的防具，佰恩德径
直挑选了一副战斧和缺少雕琢花纹的盾牌，年轻女孩也捡起一把镀银长剑。
也许她和欧帕斯是迄今为止踏足锻火之厅的唯一人类，周围完全是矮人风格的装饰和
武器，这里是比传说更黑暗的地底世界，不禁使人怀疑还可能在某处藏匿着通往异界的传
送门，总之联想很多，现实更紧迫。
他们隔着门缝听到灰矮人高亢的喊叫和沉重的脚步声，即使已经不眠不息前进了很久
，他们仍没有选择回避的权力，灰矮人肮脏的脸在熔炉的光照下发亮，坑道的下方一定挤
满战斗队伍的身影，这个几千数量的灰矮人部落，每一个男性都是战士，欧帕斯很想知道
到底还要面对多少敌人，但这是连佰恩德也无法确定的问题。
当年轻女孩提醒不能让灰矮人发现拉起的吊桥时，欧帕斯不快地甩开纠结不清的疑虑
，将一门心思倾注在下一场战斗上。现在必须依靠自己的魔法和朋友们的协助，披荆斩棘
的旅程才可以延续下去。他们悄悄地跟在灰矮人队伍的末尾，准备寻机发难。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二十九章 死亡魔法
(更新时间：2003-11-10 14:36:00 本章字数：6368)
灰矮人巡逻队并未直达吊桥，只是简单察看熔炉间附近，然后不经意地拐入分岔道，
对于锻火之厅外墙的安全，也许怀着骄傲的自信，以为可以高枕无忧。
欧帕斯和他的伙伴停下来，确定无误后才慢慢解除提心吊胆的状态，他们很疲倦、需
要休息，但又付不起耽搁的代价，一直在棱模两可中犹豫不决，哲布想说却难于启齿，欧
帕斯是不愿成为拖累。他们又向前摸索半小时，感觉实在无法再继续，美狄娅的适时提议
获得一致响应，这才暂时缓解压抑在心头的气氛，可睡眠仍属奢望。
他们匆匆忙忙用牛肉干和硬面饼充饥，欧帕斯的水壶留在凯森背包里，所以只好和美
狄娅合用。根据佰恩德的叙述，以他们目前的位置，锻火之厅的中心还在地下更深的层面
，这并非单纯路远，更在于接下来面临的危险，他们会坚持到最后吗？按照他的估计，曼
卡一定在身边集中部族的菁英勇士，最后的血战也不是每个同伴都能幸免。
佰恩德悄悄地溜回主矿道，躲在向下的阶梯旁窥探，大概因为派出战士过多的缘故，
原先各层间的守卫都撤光，也算意料之中的惊喜。他们才放心大胆地走到下一层，先前的
巡逻队就在这里有营房，不过此刻空无一人。佰恩德熟悉族人的习惯，他带领大家避开最
可能与灰矮人不期而遇的通路，沿着环绕轴心辐射开的偏僻矿道行进。
刚开始的时候，轻松的气氛伴随着他们，灰矮人矿工都在最底层开采，很多废弃的坑
道仍然通畅，欧帕斯和美狄娅也不必弯腰。
他们往下走了将近三个钟点，才出现在原本四十分钟便可以到达的第三层，接下来必
须思量如何悄无声息地溜过去。这层是灰矮人的生活区，一处相当大的地下洞穴，同时容
纳五千人也绰绰有余，虽然看上去与普通溶洞无异，却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一代代灰矮人
将坑道间挖空，造成这鬼斧神工的局面。地底是黑暗的世界，灰矮人从阴影中诞生，佰恩
德不认为他的两个人类朋友能毫无动静地经过，即便欧帕斯施展隐形术，灰矮人灵敏的耳
朵也会分辨出那人类独特的脚步声，更何况隐形术的时效并不长。
他们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地走，欧帕斯和美狄娅让斗篷遮挡特意压低的身体，下摆
紧紧贴近地面，兜帽将上半截脸掩住，眼睛始终垂向脚下。佰恩德在前面试着用言语支开
迎头的灰矮人，嘻嘻哈哈地扯东扯西，故意讲些耸人听闻的闲话，和族人勾肩搭背的他一
只手轻松地弯在对方胸前，看似亲密，实则一不对劲就反手扭断脖子。
至少这是地底世界的夜晚，外面的敌人并不多，他们若无其事地全神贯注于每一个问
好的灰矮人，然后耐心地在炯炯目光的注视下泰然自若地离开。佰恩德的背叛还是未公开
的消息，只要他一瞪眼睛，好奇的灰矮人就缩着头赶紧让路，有时候一两个露出怀疑神色
的卫兵刚要发问，他抢先装出暴跳如雷的模样，似乎脾气很不好得将卫兵打晕，远处见惯
的灰矮人也不大惊小怪，本来佰恩德在部族里便是惹是生非的好手。
“你们敢拦我！”佰恩德恶狠狠地扬言，他空舞了几下斧子，企图勾起对方曾经的恐
怖记忆，其余卫兵回想起佰恩德过去的暴行，吓得浑身冒冷汗。欧帕斯他们连过数关，事
情远比预料得好太多，这么脆弱的伪装居然成功地瞒天过海，虽说侥幸也实在太好运。
佰恩德更加趾高气扬，他叉开双手大摇大摆地跨步，前面的灰矮人自动闪往两边。横
越生活区的安全路程在他走到对面的坑道时中止，从那里可以下到第四层，就是名副其实
的锻火之厅所在地，部族首领曼卡的真正巢穴。
裹得严严实实的欧帕斯脚步浮动，他不是害怕而是太紧张，所以没有注意到佰恩德已
经停下来，一下子向前将其撞倒，他反射性地跳起来，下意识地说对不起，转过身的佰恩
德知道没戏可演，听到欧帕斯讲话的灰矮人纷纷朝他们看。
灰矮人瞬间变坏的表情告诉冒险者即将发难，闻风的卫兵奔向他们，但是还没等近前
，哲布的十字弓就将其中一个射倒，另一个冲上来攻击最近的美狄娅，年轻女孩在灰矮人
挥出斧子的瞬间，向上跃动正好踩上对手的头顶，然后顺势向前空翻，接着再用右手剑刺
入灰矮人的后背，她流水般的动作简直太漂亮，不光欧帕斯，连跟来的灰矮人也看得目瞪
口呆。
因此灰矮人都讶意地站住，不敢随便接近，欧帕斯他们也忘记逃跑原地对峙。佰恩德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懒洋洋地说误会误会，他还指着自己的脸，你们不相信我吗。当然
没有几个愚蠢的灰矮人会笨到收起武器，被钢矢射中的卫兵趴在地上说：“抓住他们！”
懊恼的欧帕斯要为自己的犯错负责，他站了出去，将兜帽掀开，露出一张激动的脸，
他黑色深邃的眼眸似乎将石壁上冷火焰的光线吸收掉，不反射一丝一毫，因而显得黯弱无
光，每个灰矮人都有灵魂不由自主被牵动的感觉，那仿佛是魔力的漩涡，越陷越深直至彻
底虚脱。但看在美狄娅眼里，忧虑多余惊讶，她担心欧帕斯术士的天赋也许会压抑自身的
人格。
“灰矮人，我给你们选择的机会，离开还是战斗？”欧帕斯的声音不大，遣词也非那
种赤裸裸的恫吓，可平淡的语调却让胆怯的灰矮人从骨子里畏缩，无由来地战战兢兢，一
种原始的畏服攫取了他们的心智。
然后灰矮人齐刷刷地后退，惊恐在相互之间传染，他们没逃跑不是由于坚持，而因为
脚软无力，欧帕斯的同伴包括佰恩德他们都不放在心上，此刻年轻人才是唯一的致命威胁
。
让美狄娅松口气的是，几十个的灰矮人卫兵飞快地跑来，看来厮杀不可避免，她宁可
极端危险地战斗，也不情愿善良的欧帕斯过度发掘他天赋中可怕的一面。
那些绝望的灰矮人同样得到解救，他们以加倍的热情欢迎同伴。
欧帕斯真的生气了，或许因为疲倦，所以自我控制的能力减弱。他被灰矮人半包围，
卫兵已经从族人口中得知详情，不敢再轻易冒进，全都停在十尺以外。
年轻术士愤怒地扫视纷纷取出十字弓的灰矮人，他们人多势众，当然可以借由远程武
器不接触就将冒险者打败，而且不约而同地将欧帕斯当作首要目标。
被几打飞矢瞄准的滋味自然不好受，欧帕斯从不坐以待毙，他的脸上浮出冰冷的笑容
，以饱含嘲讽的惋惜表情瞪视灰矮人。随着他指尖的飞舞一道风之墙拔地而起，将灰矮人
与他们隔开，透过青色的屏障他又准备第二个魔法，极具杀伤性的攻击奥术。
卫兵很快有所反应，密集的飞矢几乎可以将欧帕斯撕碎，但发射出去的武器被风之墙
统统转向，有些甚至倒回去伤害灰矮人本身，自作自受的他们艰难地吞下苦果。
欧帕斯没有停下来观看这戏剧性的一幕，以往的宽容淹没在一阵仇恨和快感混杂的心
理中，他的魔法才能在负面情绪的影响下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黑色熔岩从眼中涌出时
。
“窒息术！”年轻术士用与威力不相称的轻微语调急促地念出，这扩散开的不祥声音
有如排山倒海的巨浪，狂暴地袭击当面的敌人。“我第一次用。”他喃喃自语。
离欧帕斯最近的数十个灰矮人顿时无法呼吸，灰色的脸肿胀出青紫色的淤斑，嘴巴张
大到下颌骨脱臼，伸出的舌头搭拉在唇边，全部翻倒痛苦地打滚，有些用有力的手下意识
地抵住咽喉，少数灰矮人竟然将指头塞入口中试图理畅呼吸，但他们无能无力，捂着肺部
发出旁人听不见的死亡哀号，其他灰矮人惊恐万状地发现地上同伴的眼中爆出血花。
这种恐怖场面连佰恩德都看呆了，他一点也不高兴，美狄娅将脸扭过去，用手遮住眼
睛，哲布露出思考的表情，只有他是纯粹观察魔法的效应，但同样坚持不了多久。
可事实上，邪恶的灰矮人仅能被强大的力量降服，善言感化不了他们，他们对此也嗤
之以鼻，欧帕斯这次只是拯救自己和朋友的性命，但于他本人而言，意义却远非如此。
普通灰矮人在惊惶失措中落荒而逃，当地上的同伴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卫兵却又像亡
命之徒般将害怕化作更血腥的愤怒，但是怒气冲冲的欧帕斯比他们还固执，半空中出现他
手指的闪亮轨迹，很快画出一个威胁性的图案，带有交叉胫骨的标记。
然而触动灰矮人卫兵的并不是咒语本身，从刚才被魔法杀死的尸体上传出凄厉的音响
振动，这属于一种异常的幻听，谁也说不清是否真的曾经听到地狱的声音，十几道青灰的
幽暗影子被吸入旋转的印记当中，那两根胫骨随即发光，将X形投射在地上。
人多势众的灰矮人清楚地意识到已经无可挽回地落于下风，可撤退不是办法，曼卡对
临阵脱逃者向来心狠手辣，他们将会死在这里。焦头烂额的卫兵脑中只剩下无穷的恐惧，
在这种走头无路的绝境下，个个看起来都毫无生气，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美狄娅因为欧
帕斯那种阴森且可怖的施法动作而心情郁闷。
双方保持僵直的静态不作改变，欧帕斯收回左手，另外一只仍操纵转动的印记。这时
候风之墙达到极限时间，凭空消失了，破釜沉舟的灰矮人仿佛受到无形的催促，哪怕仅仅
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要试着先发制人，他们沾满汗水的脸庞呈现出盐分沉积的蚀痛表情。
灰矮人卫兵跑出精疲力尽的步伐，刚才的心理压力使身体比经过数场激烈战斗还沉重
，他们无法负担迟缓地代价，只希望赶在敌方法师发动前打断施法。
但命运在他们面前讽刺地坠落，对方甚至抢先反应。“幽魂之壁”，从印记中射出锥
形的投影，散发鬼域阴气的黑幕从天而降，笼罩在欧帕斯等人的周围，这是纯粹由怨灵组
成的墙壁，闪烁着微微的磷光，带有强大的负界能量，欧帕斯身兼牧师，役使鬼魂的能力
远远超过普通法师，所以这一奥术的威力更强大。
孤注一掷的灰矮人盲目地想冲破这层障碍，短短几十秒就像数小时那么漫长，他们根
本是勉强硬挤进去，挣扎着闯出来，在这过程中灰矮人的生命力被汲取到异界，薄如片纸
的黑幕中仿佛有无数的鬼魂在撕扯、在重压、在拳打脚踢，他们的呼吸变成微弱的鼻息，
坚定的眼神涣散无光，浑身虚脱无力，从前轻松披挂的铠甲现在重如千钧，半数以上就被
这身重量压倒，剩下的大部分也摇摇欲坠，身体里流出染成深色的血。
唯有十余个最身强力壮的灰矮人以不稳固的姿态继续冲锋，闪光的斧子开始攻击欧帕
斯，年轻术士马上就用石肤术保护自己。
美狄娅和佰恩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左臂绑上中型盾的佰恩德首先撞飞迎面的灰矮人，他的战斧跟在后头，不顾违反身体
的运动方向，以及事后必然的疼痛，强行扭转手臂从侧面砍翻对手，他恶狠狠地劈断倒地
灰矮人防御的斧子，然后用尽全力挥下去。
他蹬着前一具尸体跳起来，将斧子扣在另一个灰矮人的头上，牛角头盔都裂开了。
对绝望的灰矮人而言，没有一个是容易应付的对手。美狄娅的动作虽然比佰恩德文雅
得多，但因此轻视她就大错特错了。灰矮人转过身试着打掉她的武器，或者至少让看上去
柔弱的女孩双臂酸痛，她让身体轻易地卸去前肢上的多余压力，斜出的长剑在柔韧性的作
用下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入灰矮人的身体，他甚至不能将之称呼为痛苦。
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理解这惊讶。他一声嚎叫，懵燃松掉战锤，被美狄娅滑过来的剑锋
割破咽喉，就再也发不出声音，倒在血泊中嘶嘶地呻吟着。
愚蠢的灰矮人也许没有从教训中吸取经验，其他的躲开狂暴的佰恩德，将最近的女孩
当作目标。他们感到身后死亡的威胁越大，就拚命攻击美狄娅来发泄恐惧，而她只希望拦
下灰矮人，让他们不会再逼欧帕斯使用魔法，已经又有两个灰矮人死在她的挑刺之下。
一只飞矢呼啸着射穿灰矮人的胸膛，血液从伤口喷出，美狄娅及时闪过，才避免沾上
污迹，然后欧帕斯担忧的叫声就顺风传来。但美狄娅不曾停下，虽然她看不到后面，仍感
觉出迫近的杀气，这个坚强的女战士腹背受敌，但并没有失去勇气，她错开两只交互的斧
子，将长剑插入眼前灰矮人的身体，她几乎要拔出武器反手后刺，可竟然卡在肋骨之间，
后方的灰矮人已经很肯定猎物了，佰恩德就在那一霎那丢出致命的战斧。
“美狄娅！”欧帕斯眼睛里噙着泪花，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好久以后才从女孩安
然无恙的现实中省悟，慌慌张张去检查美狄娅是否真的没受到一丝伤害。
以及他在美狄娅的面颊上留下湿湿的吻痕。
“我们走吧！”当着佰恩德和哲布的面，年轻女孩不好意思地说，但那两个伙伴掉过
头时，她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他朝她露出好奇的询问眼神，而她回以辛酸的一笑。
欧帕斯挥手解除幽魂之壁，习惯性地念诵安抚亡灵的祈文，听到他声音的佰恩德感到
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在他看来这非但是无用的事，也是自相矛盾的事情。
他们踏上通往锻火之厅的阶梯。
※※※
尖锐的呼哨从凯森口中响起，溶洞中的惨烈肉搏战已经演奏出高潮，他一手举着从人
类尸体上剥下的大盾，整个身体掩在里面，勇敢地撞击灰矮人，遇到打横的敌人就拿战斧
砍杀，不仅盾牌身体上都弄得到处沾满鲜血和肉屑。
他单跪下一只腿抵抗，战锤敲砸在盾牌上发出嘡得响声，命中却无杀伤的灰矮人执拗
地连连击打，非要看到流血不可，对于换另外一个敌人，他想都不想。
凯森突然猛地往前进逼，踉跄步伐的灰矮人下意识朝后闪躲，高大战士迅速地挥击，
对手想逃都来不及，伴随钝击的破裂声浑身抽搐着栽倒。
他甩开敌人，顺着一条有微光的通道快跑，来到一个稍小些的洞穴。溶洞顶上垂着石
幔，角落里有一眼岩溶泉，数层不同强度的冷光飘动在水中，仿佛聚集千万的萤火虫，成
列的蘑菇石沿岩溶泉伸展，形成一座表面凹陷的石台，其他自然天成拥有精细雕琢美的石
笋根本没空欣赏，后面杂沓的脚步声警告他战斗尚未结束。
灰矮人从洞口涌入，他们很惊讶凯森竟然跑进一间没有出路的溶洞，高大战士回头看
了看身后，也发现自己的错误选择，所以苦笑着耸耸肩，纵身跃上石台，这样做至少可以
让敌人无法一拥而上，他同时只需和其中几个打斗。
三个灰矮人比他慢一拍起跳，凯森刚落地就转身侧踢，灰矮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急不
可耐多么愚蠢。凯森荡完两圈后踹下半打灰矮人，然而又有更多敌人往上跳，他却不再干
涉，因为已经转晕头，他不想让恶心的感觉继续发展成呕吐。
贴身近战对进攻者来说也未必有利，凯森用大盾牢牢防守住下身，然后战斧以极大的
声势重劈下去，灰矮人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躲避，也没办法跳到站满同伴的地面。
从灰矮人身体中飞溅开的血，仿佛追求自由般洒向旁边的族人，失魂落魄的另一个吓
得脸色发黑，被凯森带着憎恶的怒吼击倒，鲜血淋漓地滚下石台。
凯森放声大笑，灰矮人徒劳无益的进攻完全白费力气。但是欢愉陡然中止，他不甘地
合上嘴巴，沉默而凝重地注视下面已经准备好的十字弓，他知道这次糟糕了。
高大战士别无选择，他的脸上浮出坚决果敢的神情。毫无惧色地再次看了看比他还紧
张的灰矮人，然后蜷缩肢体义无返顾地飞下去，尽量将大盾抵在下面，摔在被压扁的灰矮
人身上，周围一片血肉模糊。凯森毫发无损，势单力孤并未使顽强的他屈服，反而激发出
勇气和力量，他灵活地站起来，很快又开始一轮苛烈而残酷的斩杀。
见到前面同伴的惨状，惊愕的灰矮人不禁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在慌张和忙乱的喊叫
声中，生存的欲望促使鼠窜的他们将自己人推倒，并且加以无情地践踏。
“胆小鬼！”凯森不屑地耻笑，这样的敌人他无法给予适当尊重，有的只是唾弃和深
恶痛绝。他一路追赶，将掉队的灰矮人打入死亡深渊，在通道的壁面上涂抹出血腥色彩。
他跑回先前的大溶洞，除了枕藉的尸体外一无所获，堪称对手的伊欣格尔公爵不见踪
影，就像公爵相信他一样，他也不认为灰矮人有能力杀死公爵。一阵阴冷的气息将疲倦吹
入身体，他要好一阵子才能摆脱这种不适，他满怀希望地向外走，也许灰矮人就在隧洞的
末端，他侧耳倾听，等待回声的提示。
然而此后不久，灰矮人成为他最不担心的威胁。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章 追寻与挑战
(更新时间：2003-12-14 10:39:00 本章字数：6057)
在中部丘陵荒芜的角落，晨曦染红早起者的面颊，使惨白看上去不那么真切。奈伊斯
小心翼翼地捧出视同生命的水晶球，将覆盖在上面的星月绸布扯去，即便是熟练到不需要
犹豫，他还是以标准的动作开场，油然生畏地擦亮底座上的四颗红宝石。
水晶球嵌在狰狞的兽口中，那是深渊异域里恶魔的半身像，周围浮动着血的氛围，令
人不寒而栗、体验鬼魅和阴森，奈伊斯知道这是蕴涵魔力的红宝石所造成的恐怖幻象，所
以他也很难长时间凝视，就算如此，这件器物的少数用途仍令他折服。
但是他已不愿回忆得到的过程，以免自己淹没在呕吐、惊惧和随之而来的晕厥中。
奈伊斯在水晶球的表面撒满一层细粉——研磨碎的人类指甲，然后水晶球开始熠熠生
辉，爆发出黑色的液体，仿佛沸腾的岩浆，将外层的光芒排挤，直到充斥整个球体。
他唱诵着歌咏的音节，几乎手舞足蹈，伴随咒语的进展，由红宝石中各有一道绿线射
入壁面，切开混沌的迷雾，原本深邃的黑色化作浅白，衬托出逐渐清晰的光质，在中心交
汇成数幅扭曲的影像，呈立体状展现，刻画到细微的极至。
突兀地脚步声使他警觉，这是刻意掩饰后的放纵，仿佛故作暴露似的，尽管不可能遇
上敌袭，奈伊斯仍紧张地一手护住水晶球，扭头去看来人。安提诺斯·费立蒙，正用嗤笑
地嘴唇对他示意，这是与他多次合作、铲除异己的帮手，一个人类僧侣兼法师猎人。
奈伊斯向更远方注目，他的学徒和护卫正从前夜的营地跟过来。“都站住，没我的吩
咐不许打扰。”他精疲力尽地喘息着，对费立蒙招招手。“这里面的人可以带我们找到伊
欣格尔，或者他的尸体，你要仔细看清楚。”
费立蒙漫不经心地把头凑上，他看到的是一张因气愤而绷紧的脸。
“好一头小羊，居然躲到地底深处。”邪恶法师解释说。“要不是亏了赫巴斯之眼，
我真搜索不到，当然，没有把握先前也不会任由他走，哈哈！”
“是吗？”费立蒙用怀疑地口吻质问。“你只是给我看他？”
“不，你等着瞧。”奈伊斯回答，他在红宝石表面洒上几滴血，鲜艳的颜色瞬间淡化
变成水样，水晶球因为获取力量再度发射盛大的光芒，令人下意识地掩目不敢直视，这次
明与暗得到均衡，平稳地投映出巨幅的战斗画面。
费立蒙饶有兴趣地转换视觉的焦点，注意力攫住施展魔法的年轻术士，周围是灰矮人
生活区的景象。数十个灰矮人踌躇不前，与流汗的闯入者相对峙。“也是他，没什么不同
，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欧帕斯·斯派达尔？”
奈伊斯摇了摇头，把自己贪婪地想法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和那里比较，他根本一点
都不重要，灰矮人矿区！”他激动地咳嗽。“你还不懂吗！”
费立蒙却想到其他方面，因而显得不太热切。奈伊斯熄灭水晶球的光，让它还原。“
我的朋友，你一向都很无趣。”他艰难地说，“告诉我你的打算。”
“可是你为什么不用它找伊欣格尔。”费立蒙不动声色地问。
“那是因为，我忽然失去他了，他一定加了某种防护。”邪恶法师咬牙切齿地说，但
费立蒙却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不禁使奈伊斯悻悻然。
“事情不简单。”费立蒙以归纳地语气肯定。
奈伊斯沉默了下来，可他不是服气。僧侣的眼睛因此眯成缝，他不是法师，对预言师
的奥妙仅仅零星地一知半解，所以不像奈伊斯对阿尔布莱希特崇拜到五体投地的程度，纵
然奈伊斯没学会阿尔布莱希特的善良，但对前辈的预言却深信不疑。
费立蒙无意继续这种对话，他俩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建立在相互认知的基础上。“去抓
他们，时间浪费得够久了。”他冷森森地扫过原野。
奈伊斯轻轻地蒙上遮布，把水晶球藏到口袋空间，然后挨个打量那些战战兢兢地学徒
，确定他们之前未曾窥见赫巴斯之眼的秘密，他对手下人的严酷是众所周知也可以说他声
名狼藉。
“下去！不吉祥的词，你知道从哪里开始？”费立蒙明知故问，他很清楚对方有一只
擅长跟踪和作间谍的渡鸦，与主人一样，都是坏心肠的生物。
“呃，前方二十里的地方。”奈伊斯了不起地透露。“安提诺斯，要不了多长。”
费立蒙晦涩地笑出声，对于被称呼名字，已经显得不习惯。“是啊，快了，你梦寐以
求的报复……”他没说出的话变成无法辨识的喃喃自语。
※※※
凯森迈动双腿跑过主隧道，混乱的灰矮人不再形成阻碍，他们似乎感觉到更大的危机
，自发让开道路。高大战士虽然不受威胁，但仍警惕地防范，他冲出洞口，急急忙忙地闯
进有往下吊篮的溶洞，下垂的钟乳石近在咫尺，明知不现实，希望朋友还在等他。
但是凯森无法如期盼得顺利，因为守卫着的人类士兵拦住他的去路，话也不说就直接
挥打战戟，这当然是伊欣格尔公爵的一干部下。
这些人都熟悉凯森，知道他的本领也清楚他连战的事实，所以不约而同地一拥而上，
虚张声势的叫嚣就像真的确有其事。凯森避过首当其冲的武器，然后劈手夺下，他挥拳打
烂其中一个的鼻子，从捂紧的指缝间流出鲜血，那人失魂落魄地后退，撞倒同伴。
公爵的士兵将凯森团团围住，不漏出一点缝隙。他们争欲取得敌人的性命，如果除去
这个心腹之患的话，公爵必然予以不菲的奖赏，人人心里都希望是自己。
全神贯注的凯森不像众多对手那样分神，他游刃有余地躲过七手八脚的刺击，士兵的
笨拙未必发笑，他们一定不是公爵的亲信，所以他下杀招时总有些犹豫，有必要浪费在这
些人身上吗，可士兵仍不依不饶，被惹火的高大战士也滥用起体力和精神。
虽然单个士兵的实力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数量上的优势弥补缺陷，而且凯森一直未曾
休息也已受伤，尤其是先前公爵在腿上的那一下，不久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勉强
，喘气也越来越不规律，舞动战戟的节奏渐渐凝滞。
情形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他不能任由敌人主导局面。看见被杀死的一具具尸体，连
悲惨的面容都显得可憎。凯森在迅疾的游走中，将绊脚的残肢碎体踢飞，其中部分就跌落
圆洞，擦过他的视线不觉使眼睛发亮，于是有计划地移往那个方向。
杀死所有敌人是不可能的，而返回隧洞则相当不情愿，几乎难以接受。凯森宁可选择
冒险，也不屈服于退缩，此时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他像狂暴的铁云追打拿着武器也等于手无寸铁的士兵，公爵的手下也许被莫须有的允
诺冲昏头脑，顽固地坚持战斗，血光飞舞却无动于衷，凯森不快地为之动容，被逼造成杀
戮，总归会带来罪恶感，哪怕一瞬间决定别人的性命，也是由更高的人玩弄命运。
一个精悍的士兵气不过凯森的横行，义愤填膺地挥起像模像样的旋风，想要用剑来结
束对方的存在，口中锐利的呼叫溢满兴奋，但只是不沉稳地象征，虽然富有无比地勇气，
然而无奈相差了水平。凯森惋惜地感叹出声，战戟猛烈地撞上剑身，力道使锋芒迸碎，士
兵握剑的手臂仿佛骨折般痛楚。凯森敲断长剑后扭转戟刃，在回收的过程中可以轻而易举
地割开士兵的胸膛，那人认命似的闭上绝望的眼睛，感到死亡从未有过地亲切，幸运的是
，凯森手下留情，只用钝击敲昏对手，他无意多造杀戮。
其他士兵看到这幕场景，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疑惑表情，以他们的思路，暂时还领悟不
出凯森的节制，纷纷更小心谨慎地靠上去。
他们这时的士气也不如初时高昂，低落且消沉，至少不抱争功的念头，而凭小心翼翼
地配合来消耗凯森，稳占最终的优胜。对高大战士而言，处境似乎更恶劣，因为有聪明的
家伙已经张弓搭箭，企图用绅士们所不齿的投机取巧的方式结束，他不敢再犹豫，也没有
时间思量，就孤注一掷地跳入更下层的黑暗中。
留在那里的公爵士兵都慌张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赞叹对手的勇敢还是嘲笑他的愚蠢
。
※※※
欧帕斯一行人继续前进，向下阶梯的坡度变得更加明显，只有习惯的灰矮人才走得平
稳，佰恩德不耐烦地催促伙伴快些，在似有还无的讥讽中还夹杂着洋洋得意，同族的死亡
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也不担心与曼卡本人直接面对面的较量。
当他们四个到达底部坚硬的花岗岩地面时，报警的号角以及汇聚成滚雷的脚步声提醒
他们，作为不速之客非但不受欢迎，还要偿还一路来的血债。佰恩德领着大家通过狭窄的
木板桥，每前进一步，绷直的神经就更紧张。锻火之厅排列的石柱矗立眼前，附着的磷火
使高大的整体微微发光，用事实说明单个人的自不量力，也许草率地闯入的确鲁莽，但可
没有退缩的路，欧帕斯想，锻火之厅也是锤炼勇气和意志的地方。
然而联想不觉使人沉默，对欧帕斯而言，凯森无疑是出了意外，高大战士的奋不顾身
，才证明真正是无畏的勇士，更值得高扬起头颅，一睹锻火之厅的全貌。欧帕斯自己也不
相信凯森战死，这无疑是残忍和荒谬绝伦的，但思念能安抚人，也能折磨人，他抵达这里
的欣慰与兴奋，统统淹没在压抑不住匆匆爆发的悲伤中，一种无法驱除的刺痛。
美狄娅从欧帕斯的脸上读懂了心情，陪着留下无声地眼泪，而哲布也异常严肃地板直
面孔，和那油腔滑调的原样判若两人。年轻的女魔剑士，用温柔的表情安抚爱人，却说不
出合适的话，不久前自己才经历朋友的生离死别，对此的感悟也硬生生地拒绝，她与凯森
之间短短的患难与共也因为欧帕斯而更加深刻。
佰恩德呼吸着寒冷而稀薄的空气，感受着无以言喻的冲击，他认为自己坚强，可临到
这里，不由得惴惴不安，凌驾所有被动感觉之上的，是股宿命的哀叹，仿佛由无形的丝线
牵引，注定他重返生生之所，自从一百多年前厄德失去地位，他也跟着厌恶这权力的象征
，埋藏在内心的，是永远无法填满的空虚，除非摆脱旁观者的立场。
他们穿过石柱间广大的空地，然后往南走向最后的目的地，当他们走近星星点点的照
明时，无处可避地遇上灰矮人战斗队。佰恩德的同族咆哮着威胁他们，这些精锐的战士全
套秘银装备，连地面的君王都会为之眼红，但是冒险者不曾胆怯，险境反令勇气倍增，在
经过不休的战斗以后，还有什么值得畏惧呢！
头目模样的灰矮人戴着牛角头盔，灰胡子拖地，战斧搁在肩上，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他的视线轻蔑地扫过人类和侏儒，才不情愿似的驻留于佰恩德身上。
“败类，和这些孱弱的家伙混在一起。”灰矮人评价道。“你背弃了部族。”
佰恩德不安地踏出脚步，他稍微辩驳。
“他们是朋友，拉哥伦，我不想与你为敌。”
“今天晚上，我们要处置你这个叛徒。”拉哥伦不容解释，“我很难相信你是怎么才
混到锻火之厅，可现在结束了。”
“也许你该重新审视自己的态度，这样才使事情变得比较容易解决。”欧帕斯静静地
说，而拉哥伦自然无法忽视这冒犯的语气，他以欧帕斯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扑上去，但佰恩
德用盾牌挡住了他犀利地一击。
即便是强壮的佰恩德也连连后退才缓和巨大的冲力，左肩酸痛难忍。
“很厉害啊！”当欧帕斯从惊讶中恢复，平顺他的呼吸时，不由自主地赞叹。“好快
的斧子，都没看清楚。”但他还是没放低口吻。“你该有相应的大度。”
由于欧帕斯的表现出乎意料，拉哥伦有点啼笑皆非于他的“迟钝”。
“佰恩德，”拉哥伦下结论说。“所以你被俘也是假的，是蓄意联合地面人来分裂部
族，对你来说，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没有其他地底矮人肯支持你。”
“我是准备向曼卡挑战，”佰恩德若有所思地说，“因此你在之前不许对我的朋友动
手，这个规矩你该明白，你会遵守吧！”
“似乎是如此。”
“但是曼卡现在在哪里？他为何不现身？”
“他早料到，叛徒，其实你没有资格，厄德还保有挑战的权力。”拉哥伦愤怒地说。
“厄德死了，他死了，就是被曼卡的盟友杀害的。”佰恩德嚎叫着喊出撕心裂肺的话
，或许在灰矮人，动感情是很难得吧！
这句话在拉哥伦听来简直目瞪口呆，好像既不合理也让他无法相信，因为从前厄德还
是颇有声望的。“厄德死了？”拉哥伦叹息道，“他会成为莫拉丁身边的敲打者。”
想到前任的部族首领，让拉哥伦对佰恩德的态度稍微缓和，他对接下来不可避免得挑
战产生新的看法，如果佰恩德获胜，将成为名正言顺的新统治者，在此时，还是保持中立
为妙，这不仅为他个人，还关系到部族的前途，因为没有必要让任何一方竖立日后的敌对
面。
他从目前的位置上让步，吩咐灰矮人看好武器。“曼卡在决斗场等你，”他一丝不苟
地说：“但之前你有五小时的休息时间。”
佰恩德也朝伙伴做出放心的手势，假如不需要流血，他们也没必要冒险。在灰矮人的
看护下，欧帕斯拖着沉重的步伐与美狄娅手挽手。
一行人在叱责和指指戳戳的围观下进入祭祀莫拉丁的圣殿，虽然是坠落者，灰矮人相
信依然享受神父的祝福和宽容，至少不比地面上的矮人逊色。桀骜的灰矮人在圣殿显得恭
敬而谦卑，佰恩德抢在前面弯腰穿过锤与砧的垂饰，欧帕斯他们也肃然起敬，脚步轻柔地
行走，但即便他们大声，也会湮没在一阵敲打的响动中。
“正在举行仪式！”美狄娅凑近欧帕斯耳边悄悄地说，她注意到不少半掩着门的房间
里身影闪动，似乎在翩翩起舞，灰矮人舞蹈，似乎让人类觉得滑稽可笑，欧帕斯在这方面
自然也受普通观念的束缚，他只能耸耸肩表达歉意。他们转过几条廊道在末尾唯一的房间
前停下，拉哥伦不耐烦地示意一行人识趣地进去。
哲布担忧地朝远处瞅上一眼，促狭地动了动他发白的鼻子。“灰矮人的待客之道一贯
如此。”这句话是矮人语字符的侏儒语，然后才用灰矮人听得懂地发音问：“囚禁？”
“不是犯人。”在末尾词加重语气的拉哥伦故意扭曲意思，他咂咂嘴，如果可能，大
概还会啐口水，但圣殿诸多限制，他还不敢造次。
“留在这里！”他郑重地强调。“直到我来叫，明白吗？”
佰恩德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你会规范那些人，对吧？待会的事情也不能告诉他们。”拉哥伦声色俱厉，佰恩德
面容死板地再度表示明白。
“但是，”他发出尖锐的声音说：“我有选择观战者的权力，即便是地表人也一样。
”他生硬的话因为拉哥伦的变脸而更强硬，所以不自觉挺直腰，仿佛被这气势挫败，也碍
于道理，拉哥伦冷哼着没再驳斥。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哲布故意共振出鼻子里的回响，不过拉哥伦对侏儒的忍耐性显然超过人类。
佰恩德生怕惹出事端，于挑战有碍，所以忍气吞声地两边说服。
拉哥伦离开后，佰恩德黯然地关上门，仿佛才得以解脱。欧帕斯原本有千头万绪的话
要问，然而松弛下来就发觉浑身像散架般火热发烫，其他伙伴也一样，都透着不舒服地表
情，勉为其难的他用神术稍加治疗，但此刻休息才是最好的药剂！
连说话都欠奉，佰恩德用鼾声带头，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长椅上，欧帕斯用剩余的力
气施放温暖术，然后陷入无意识近乎昏迷的状态。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一章 阴影的背后
(更新时间：2004-5-27 23:13:00 本章字数：6278)
三次使用传送术卷轴的极限，使安提诺斯·费立蒙不规则的呼吸愈加急促而剧烈，其
实完全不必要如此迫不及待，但他习惯性地用最快方法赶往目标所在。
当奈伊斯和战战兢兢的学徒们沉浸在地底的黑暗中，因为阴森气氛而小心翼翼时，费
立蒙却露齿微笑，隧洞内弥漫的血腥味令人精神亢奋，指引出正确方向。对于追踪和狩猎
的技巧，他拥有极度自信，有能力在狡诈的盗贼和腐败的法师之间不受注意地来去自如，
甚至连职业级的刺客也望尘莫及，还没有任何人活着否认过这一点。
三十岁的安提诺斯·费立蒙出生于科穆宁帝国东南角的塔尔诺布克港，家庭是逃离希
兰的商业贵族，少年时即投入以邪恶、恐怖力量支配周围土地而闻名的卡斯古拉修道院。
他已经相当危险与难测，作为一方利益的代表和尼科波里的法师总会合作紧密，单他本人
而言，对攫取权力或积累财富并无多大兴趣，只关心持续修行以期达到个人的完美境界。
然而因此认为费立蒙是易相处的人就大错特错了，深沉的城府以及近乎无情的自控力
使他变成绝对危险的人物，无论用“狡猾的狐狸”以讥讽，或者“地洞里的老鼠”去侮辱
，还是“残忍野兽”的咒骂，也仅仅是形容性格的一面而已，都无法妨碍他冷酷而有效的
职业态度。他不断探求增强技能的方法，乐衷于杀戮，总带着炫耀的倾向，展示出斤斤计
较后华丽的格斗艺术，并视那些善良法师为最大的敌人。
费立蒙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类士兵的行列，找寻通往更深处的路径，让他能够大致估计
出周围环境无可避免的险恶程度。沿途迎面的都是一阵惊惶失措，看来领导者已不再发挥
作用，也许伊欣格尔公爵真的命丧黄泉。费立蒙庆幸地想，至少之后的阻碍不会太激烈，
假如可以免于流血，被奈伊斯邀来的他无意过分得罪军队里的人，况且对合作伙伴无限膨
胀的野心更是不以为然。
轻而易举地取走伸手可及的卑微生命，猎人源自内心的满足感化作邪恶微笑，费立蒙
忍不住还是消灭了几个掉队的士兵，跟他真实的渴望相比，现在的流血根本微不足道，但
是他知道，结果不可预期，因为仍未见伊欣格尔公爵的尸体。
猎人在隧洞的尽头，发现数十具残肢断体，看来公爵的士兵急急忙忙意欲某种杀戮，
连伙伴的尸骨都未能收拾，费立蒙嗅着蘸上血液的右手食指，闪烁的眼睛放出光彩，他紧
贴垂直溶洞的壁面缓慢下落，再凌空跳上下方高大石笋的顶端，然后轻而易举地滑落地面
，这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响动，所以不远处对峙的双方都不曾察觉。
“有谁是对手，谁？”他在内心自鸣得意地夸耀。“命运已注定就无法改变，通过我
的手让它更加确定。”
他的表情瞬间变成警惕，浑浊的空气因为脚步声的激荡而沉闷，有人接近！但不像是
踪迹被发现，对此他拥有绝对自信，费立蒙吐出郁含嫌隙的呼吸，仿佛天生的阴影溶入黑
暗一样，无生气地潜入石笋间错综复杂的通路中。
冷色的光让灰暗显得更惨淡，无形的空隙隔开虎视耽耽的人类和灰矮人，剑拔弩张的
气氛趋向于爆裂的界点。费立蒙仔细窥视了士兵的一方，领头人是他所认识，军官彼拉尔
，公爵府的骑兵队长，虽然谈不上心腹，却是伊欣格尔公爵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一手好
剑技自然没话说，立场也相当正直，只因为前几年触怒某位要人，被罢黜了军队里的职位
，后来由于公爵的盛情挽留才临时为个人效力。
费立蒙将视线转向异类，和普通人不同，在他锐利的眼中，所有灰矮人都有区别，不
是那种会弄混个体的情况。他的注意力迅速捕捉到稍远处，被几个灰矮人胁持的人类男性
，简单包扎的伤处并没能止痛，尽管已经在强忍，但这样反映在脸上的表情更明显。
猎人疑惑地皱起眉，这不是解救人质反倒像抢夺知情者，他溜过石笋森森的背影，潜
伏在十尺的距离内。战斧抵住脖子的男子出于配合无奈地屈着膝，反而自我解嘲地微笑。
费立蒙判断这人站起来很高大，属于战士的类型，或者与从赫巴斯之眼中看到的法师一伙
。
这确实是有趣的一幕，费立蒙很想让奈伊斯也看到。他猜测这场好戏刚开始没多久，
自己并未错过精彩部分。
“最后一次，交出人还有让开路。”彼拉尔简洁地说。
“休想！我们决不让步。”灰矮人头目声嘶力竭地说：“他杀死我们很多族人，我们
要留着他，不管你们怎么说，都不行！”
“他也杀了我们的人。”彼拉尔强调到。
“那是你们的事！”为加重语气，头目狠狠地跺响脚步，其他灰矮人呼应似的抬头挺
胸，纷纷敲打武器。见此情景，公爵的士兵们也稍稍向前逼近，不甘示弱地高叫起来，使
得音响的风暴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碎石坠落以及合声的冲击让人以为洞穴和石笋将要坍
塌，胆小者不禁怀疑地面已经发生倾斜，尽管这纯属错觉，但也不能完全叱之为杞人忧天
。
惊慌过后气氛毕竟有些冷却，其实双方均不堪再战，失去领导者的约束，而且对发生
过的事毫无头绪，难免不沮丧、厌倦，尤其对无法适应地底环境人类而言。
“不管你们怎么说，至少现在不行。”灰矮人也放缓语气，“上面的同伴下来之前，
不赶走你们就算好。”
“没有了，都死了，”被绑缚的人大声说：“难道不清楚，这些士兵几乎杀光所有灰
矮人吗，你们还是一伙？”声音里充满嘲笑的意味。
大惊失色与难以置信交替出现在灰矮人脸上，头目知道或许是俘虏的挑拨，但也无法
忽视真实可能性的程度，那些人类士兵所表现的并非善意。
“我要求说明，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杀害我们的族人？”全部灰矮人很紧张地集中
精神等待回答。
“没什么好怀疑的。”换做别人肯定会否认，至少要含糊其词地推脱，但憎恨灰矮人
的彼拉尔斩钉截铁地扬言“你们这些邪恶的生物都该死。”
“啊！”一阵近乎哀鸣的嚎叫声响起。
灰矮人因为愤怒而涨红脸。“曼卡是大笨蛋，早讲过人类不可信，敌人就是敌人！”
怨气冲天的头目转而凶狠地说：“去死！去死！该死的人类！你们统统活不成。”虽然这
样发誓，但他抬腿向前时，没有立刻抡起战斧。
“戒备了！所有人靠在一起。”彼拉尔提醒部下“别被灰矮人引到石笋群中，互相支
援着战斗，为我们自己！”
灰矮人低沉地吼叫着，雪亮的飞斧摆出一致的姿势，向公爵士兵投射令人颤抖的微光
。彼拉尔小心地举起手臂，仿佛不想引发太大动静，后排的士兵拉满弓只等命令。局面始
终游移在一触即发的状况上，不过很容易被破坏，壁上观的俘虏紧咬嘴唇注视着。
费立蒙不耐烦地摇摇头。他与双方都没有怨恨，但是他很清楚混乱对自己有利。他再
次爬上石笋，想知道该从那里下手。
他瞄准了目标--被俘的人类，也许在这人口中会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公爵士兵和灰矮
人开始慢慢接近，当他们溢血的眼珠快喷火时，死亡的阴影寂静地降落在四周，安提诺斯
·费立蒙不失时机地丢出匕首，于是一声惨叫过后更多的咆哮和呻吟起起落落，残杀的两
边完全没有料到第一滴血竟然由别人造成，而且也没有时间让他们为这不寻常去深思熟虑
，现在身体里折断的是钢铁，拨开的帘幕是血液。
猎人靠过去盯紧俘虏，并顺手解决挡路的家伙。战斗的人毫无察觉地迎接魔鬼的吹息
，没想到背后空气的轻微振荡，并不是自身带动的风，也没发觉地上多出来黑影。
凯森悄悄抖落已松开的锁链，他一直赞叹前不久的好运。从上层跳下后，在半空中抱
住稍微支出石笋的横石，随后掉落一潭深水，虽然免不了被抓，但生还已属好运，在昏迷
的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成为两边都恨之入骨的焦点人物。此刻负责看守的灰矮人不疑有
虞，全神贯注地凝视战斗，凯森将锁链的末端绕上灰矮人的脖子，当作长柄链枷那样甩开
，瞬间扫飞身边一大片敌人，几个气势汹汹掉转回来的灰矮人，也被抢过战斧劈倒在地。
凯森无意掺入这厮杀，只急于追赶已远去的伙伴，所以寻机脱身。
“似乎你心有旁骛，对冼练艺术的锻炼还未到火候，让人失望。”在凯森从人类士兵
尸体上拔出双手巨剑时，隐藏于石笋之后的费立蒙猛然闪出身形，用教训的口吻说：“那
一击不够犀利，但勉强可以做我的对手。”
“什么人，是谁？那匕首是你射的吧！究竟帮哪一边？”凯森说完，就朝着阴影冲过
去，随手斜击出双手巨剑。“不要再藏头露尾。”
“我没道理按照你说的做，话说回来，”费立蒙反驳到。“让你有逃脱的机会，还不
谢我。”他朝后跃起，又溶入黑暗中，使凯森的剑划过空气。煞住身形的高大战士担心上
当，谨慎地后退，令潜藏在迷雾中的陌生人无法乘机发难。
“啊，这就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费立蒙故意用很抱怨的语调说：“况且我手上并
无武器，你想狠毒地杀死恩人吗？”
“假如我讲抱歉，你就给我看模样吗？”凯森不甘示弱地回嘴，虽然使用道歉的词汇
，可他脸上的警惕显示出内心的如临大敌。“你打什么主意，受谁指使？算了，你也不可
能告诉我，是吧，难道还想拦住我？”
费立蒙承认似的轻笑。“等我觉得你够资格。离开这里，想把气急败坏的灰矮人全杀
光吗！”他捏碎偷偷接近自己的灰矮人的咽喉。“这动听的乐声，多几遍也无妨。”他朝
凯森喊道：“我们路上见，再算算手上的血腥有多重。”
“我不想再见你，管你什么人！”凯森高声喊道。
灰矮人和人类士兵的战斗持续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但凯森没看到最后，他很快杀出血
路，根据先前偷听来的消息冲入人工隧洞，惊讶的灰矮人出于本能而不是理性的思考--因
为单独一个人无法作为--尾随其后，都丧生于凯森致命的双手巨剑下，高大战士没有任何
犹豫，义无返顾地沿着笔直的通道继续前进，他的呼吸带着乏力感，视觉始终充斥着模糊
和忽明忽暗的闪光，磨擦石壁的指尖传来疼痛，他正是依靠这种刺激保持清醒，战斗使稍
微恢复体力的身躯再度精疲力尽，可他知道自己无法负担耽搁的代价。
凯森想起与欧帕斯最后的对话，微笑从艰难的表情中浮现，这支撑住他的步伐，蹒跚
在黑暗之中，独自走了相当长的路径，毫无光源的情况下，他无法应敌，却也不肯冒暴露
自身的风险点燃火把--这是他拣来的。
凭借指尖的感觉，他意识到人工开凿的终了，前方的通道开阔，从旁边涌来的空气表
示有枝杈的岩缝，以及踩在脚下尸体样的肉块。
他蹲下身用左手摸索，幸好满脸胡子说明灰矮人的身份，或许正是被朋友们杀死，佰
恩德！这么深的伤口肯定因战斧所致，至少到这里欧帕斯等人还安然无恙，况且他的意识
中根本不相信躺着的尸首会是佰恩德。
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站起身背贴着石壁移动，左侧微弱的光亮吸引视线，发光
苔藓指示出灰矮人最终营地的方向，他走走停停，脑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踏入一处凹陷的洞穴，随即敏捷地转身细看，似乎某种阴影超过应
有的长度，当他凝神观察时，又湮没在周围的黑暗中。这也许是不断劳累下的幻觉或臆想
，但不敢掉以轻心的凯森却不简单地认为，他用铠甲下的衣服包住剑刃，使抽出双手巨剑
的动作尽量不发出声响，并且保持战斗姿势慢慢走出去。
凯森一旦站到外面，立即迅速快跑，他觉得可以捕捉黑暗中的鬼祟者，一阵短距离的
激烈冲刺后却一无所获，所以他马上移动到最有利的防守位置，就像雕塑那样纹丝不动，
时间过去很久，他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不经意地点燃火把想照亮环境。
火焰闪起的一霎那，凯森就感知到危险，黑影从岩壁飘落在他背后，他习惯性地立刻
有所反应，但丢掉火把成为多余的动作，因此来不及握紧的双手巨剑被打落在地，一把冰
冷手指间的纤细小刀抵住他的咽喉，令他略微发出无奈的嘶嘶声，而靠在颈后的拳头警告
不许轻举妄动，仿佛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威胁。
凯森愣住了，这是从未想到过的状况，费立蒙的动作简直比闪电还快，毫不拖泥带水
，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苦涩的滋味在他口中泛滥，费立蒙让他尝到即便与伊欣格尔公爵
对抗也没有过的沮丧，他松弛下身体，不再做任何抵抗的打算。
猎手哼出满意的口哨，粗暴地将对方推到石壁上，他的力量也令再度沦为俘虏的凯森
叹服，费立蒙从凯森身上搜出两把短剑，他流露着意料之中的自信和难以动摇的优势氛围
，沉重打击了高大战士寻隙反抗的勇气，相反费立蒙即便占据主动也不沾沾自喜、以此自
负，他只是冷酷地作出判断，不令对手有一丝反扑的机会，他不带感情地说“转过身来”
，在凯森不得不配合的同时打晕俘虏，然后拾起尚未熄灭的火把照亮周围。
当凯森双手捂住肿起的后脑吃力地坐起来时，感觉浑身麻痹、肌肉火辣辣地酸痛，他
愤怒地仰视费立蒙，猎人的相貌给予他惊讶多余厌恶。费立蒙的体形结实紧绷，完全不是
高大的模样，而且比凯森还矮一头，只不过跟欧帕斯一般高，但四肢颀长，动作富于表现
力，周身洋溢着力量和技巧的美感，紧身的装束更体现出精悍和果断地神气。
猎人高高的额角上有着暗金色失去光泽的头发，苍白而不太健康的面孔棱角分明，因
为隼形的鼻梁而更加突出，不算密的眉毛下，浅蓝色眼睛敏锐而炯炯有神，双唇没有血色
而且很单薄，一直紧闭着仿佛在下决心，部分向里凹的下巴上留有刮过的痕迹，这个人连
外貌看上去都显得一丝不苟，凯森甚至觉得是与欧帕斯相对立的一种英俊。
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双手，纤长白皙、像女性的一样柔软，上面暴露着青色的血管，
看上去毫无威胁，但却往往致人于死地。
“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对你没有用处。”凯森吐出一丝声音。
费立蒙让火把凑近俘虏的脸庞，读懂了混合着多种语味的意思。“由蜘蛛毒素中提炼
的液体。”他答非所问。“你之所以不能动弹的原因，想必现在清楚了，如果我加大用量
，就不像现在这么轻松，你明白了吧！”凯森刚刚拉回来的一点知觉又逐渐丧失了。
附着着针尖的玻璃瓶在他眼前晃动，猎人轻轻的挤出一滴。
“所以我不是单用虚言恐吓。”费立蒙用戏噱的腔调说。“你的考虑也将变成痛苦，
除非你当作享受，对此我是不吝于付出的。”
他平静而冷淡地说：“告诉我公爵和斯派达尔在哪里？”
凯森大吃一惊，面前的人追询伊欣格尔公爵不稀奇，但和欧帕斯有何瓜葛，他百思不
得其解，可无论怎样，那两人的下落他均一无所知，他根本比费立蒙更想知道，而猎人提
及欧帕斯，实际上是因为奈伊斯的关系，他自己并无兴趣。
一阵银光闪烁。
“如果我清楚，就不会和你在一起，难道看不出，我一个人落单吗！”凯森不皱眉头
地说，使费立蒙手中把弄的小玩意停下来。
猎人含讥带讽地笑了。“也就是说你是其中最笨的，而且也不怜惜自己的性命。”他
比划着手指。“是否让我数到十，还是从十数到一，顺序你选择，生死我决定，告诉我他
们的去向，不值得为别人牺牲，难道他们还能获救吗！”他捏紧的指骨发出噼啪的响声。
“忘记告诉你，我是以拳头为武器的人。”
凯森体验到，他从未这么真切地接近死亡，哪怕奄奄一息，或者病入膏肓，都不及此
刻的万一，“我说了不知道就不会改口，你不相信也好，要动手尽管来。”虽然嘴上说得
这么干脆，假如对方真的挥拳，他仍将全力闪躲。
“真可惜，”费立蒙回答，“这里不是下葬的好地方，可你执意如此……”
“杀死我对你未必有好处。”在费立蒙流露出残忍之前，凯森尽可能镇静地说。“我
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住嘴！”费立蒙突然打断凯森，他把耳朵贴近地面，仔细地谛听，片刻工夫后将火
把塞入俘虏手中，自己躲入一旁的黑暗。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二章 饮血者之复仇
(更新时间：2004-5-27 23:13:00 本章字数：6551)
凯森的听力尚未完全恢复，所以没有发觉远处的脚步声，但是费立蒙的动作解释了原
因，他猜来得不只一个人。
“快跑，这里有埋伏！”他气息微弱地喊道。
凯森本想提醒来人小心，尽管敌友未明，他都不希望让费立蒙得逞，然而他的呼叫恰
恰起到反作用，四个人类士兵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从而忽略了头顶。
火把的焰头微微偏斜，沉默代表死亡的降临。费立蒙出现在猎物身后，他左手按住地
面，轻松地从腰间抽出长剑“饮血者之复仇”，这是附有邪恶魔法的强力武器，可以给予
敌人持续痛苦，使创伤无法愈合，除非接受牧师治疗，否则受害者直至缓缓失血而死。
猎人眼中充满嗜杀的渴望，他紧紧扼住最外围人的脖子，嘴唇靠上士兵的耳朵，低声
命令猎物后退，其他人浑然不觉，也没有奇怪将死者的步伐为何如此仓促。
只有凯森看见费立蒙捏碎吓破胆的人的喉咙，而死人的伙伴仍大意地检查自己的伤势
，他张大嘴嗓音却嘶哑，不知道这因为毒素的关系还是内心深处的极度紧张所致。
费立蒙由凯森的表情读出抗拒的信号，他立刻选择下一个目标，长剑的反光一闪即逝
，在牺牲者感觉危险的同时就发现锐利的剑锋已经穿透躯体的心脏部位，血液顺着剑身的
凹槽汩汩流出，不可思议的死亡感觉居然这么虚幻。
杀戮者冷酷地将尸体放倒在地，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拔出长剑。
这个动作再次加深了凯森对费立蒙的厌恶，竟然将残忍表现得那么平常，他不由怒气
冲冲，觉得能够站起身搏斗，即便不是对手或被杀，也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不屈，但现实
朝努力的相反面发展，他无助地动弹不得，仿佛思想孤零零地独立出身体。
剩下的两个士兵喉咙里涌出兔死狐悲的哀号，预示着更不幸的命运。
昏暗火光下的士兵无法估量面前这个令人胆寒的猎手的真正实力，但很清楚不会手下
留情，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们默契配合，当费立蒙首先移动右脚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扑向敌
人。
爆发的威力带动全身的力量，两侧的夹击几乎恰到好处，给人必定命中的强烈印象，
攻击者心里满怀由恐惧生成的渴望，甚至令他们认为对手已经在流血，但费立蒙以流畅的
步伐避过近在咫尺的刀刃，打击两人摇摇欲坠的信心，使他们脸上明显可见不甘和沮丧的
神情。
虽然费立蒙只守不攻，看起来好像被封住出路，但旁观的凯森并不乐观，他看出猎人
仅仅只靠小幅度的移动就闪躲开士兵费劲的刺杀，而且手中的长剑摆在随时威胁对方要害
的位置，他根本以此为乐，借机好整以暇地玩弄游戏指掌间的猎物。
他将自身置于与造物主同等的地位。
凯森确信终有一天要和费立蒙较量高下，这是近期内出现的两大强敌之一，他不由自
主地拿其与伊欣格尔公爵对照，他们的技巧均臻于化境，属于令人眼花缭乱的完美之姿，
然而大相径庭的是，公爵的每一下击打都威风凛凛，令对战的人手足无措，而眼前人给予
冰冷刺骨的体验，仿佛与魔像一类的机械战斗，除了他在折磨人时的那种满足感外。
至少自己现在还难于敌手，凯森坦然承认之间的差距，他的注意力又很快回到战斗。
始终无法伤到敌人，自身的步伐反被打乱，士兵勇敢的攻击气势无可避免地衰落，只
好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防御，蚀人的汗水模糊了视线，两人背靠岩壁紧挨着。一旦玩偶提不
起他的兴趣，费立蒙马上变得不耐烦，长剑如同灵活的蛇一样，咬开一连串虽小却深入的
伤口。
他沉浸在血液迸出肉体的乐声中，让锁子甲下的对手体无完肤。
其中一个士兵再也不能忍受，逃跑的意志主宰神经，抛下同伴不顾一切地朝来路跑去
，他臆断费立蒙不暇分手，所以抱着死里逃生的妄想。
凯森预感那人的将死，却没料到早已察觉的费立蒙抢先拦住，不幸的人径直迎向等候
的长剑，士兵试图用手拨开，但无济于事，饮血者之复仇带着断腕插入颤怵的胸膛，费立
蒙藉着手臂的力道收回并将死者踢飞，压倒最后的生存者。
活着的士兵推开尸体，抓住岩壁爬起来，虽然精疲力尽，但仍然受到刚才情景的震撼
性刺激，狂暴地挥砍巨剑，仿佛杂乱无章的舞蹈，处处是惹人生笑的致命破绽。
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自然对费立蒙无效，他空虚的眼睛中毫无生气，反映出内心的荒
芜，但此刻因为杀人而泄露感情。
猎人不屑地用长剑的侧面将巨剑往下弹开，然后左滑步背手削开士兵的颈项，当双方
错开后他甚至不必回头查看结果，士兵脸色很惊讶地咽气了，都没来得及表现出痛苦神情
。
一阵呕吐的感觉油然而生，凯森强制压抑住，怔怔地看着费立蒙将擦干净的长剑放回
鞘中，杀人对猎人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他也了解到自己很可能同样遭受这些，当费立蒙接
近他时，凯森愤怒地发觉那张魔鬼面孔上洋溢着一丝喜悦。
费立蒙把半倚着的凯森抓在手上，狠狠踩灭已经燃烧过半的火把。
“它帮了你，没有它你就是瞎子。”凯森轻蔑地说。
然后巴掌声重重地响起，高大战士不屈地张开半肿的眼睛，散发怪异气味的匕首划过
他的鼻尖，在下颚上压出紧迫感。
“别逼我！”费立蒙简短地作出警告，示威似的加重手中的份量。“活着的人质对我
比较有用处，所以不要做不明智的举动，这样在与你的朋友再会前，才能保住小命。”
凯森不会就此吓住，他毫不退步，针锋相对地用沉稳而冷静的声音回答：“那是你的
死期，我敢和你打赌。”
费立蒙不怒反笑，冷漠地说：“你将在他们的尸体上哭泣。”
凯森刚准备回之以更强硬的态度，猎人已反手打中他的后脑，让他坚定的眼光变得涣
散，未说的话也成为嘴角的低喃。
他歪垂着头，被费立蒙一路拖行，在寒冷和锥心刺骨的疼痛中，努力尝试恢复正常的
视觉，眼前一片绿莹莹的晃动使他明白，正走向深不可测的禁地，费立蒙会让那里变成埋
葬很多人的坟墓，猎人无情且刺耳的笑声不停回荡在脑际。
他要挣脱，为了朋友、也为了自己。
※※※
费立蒙停在锻火之厅外围的吊桥上，不象欧帕斯等人先前的谨慎，他堂而皇之地暴露
在众目睽睽下，迟来的守卫者刚清理完现场，又再次面临被杀的危险，这压抑的氛围并非
凭空而来，从猎人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连倔强的灰矮人也皱眉，他双手沾染的地面矮人的
血已经足够，认为当前拿斧子的行尸走肉也不过尔尔，他倒无意为即将跟来的奈伊斯解决
后顾之忧，甚至险恶地希望伊欣格尔公爵有办法“合理地”压制下合作伙伴过于嚣张的气
焰。
虽然凯森对费立蒙深恶痛绝，可也自叹不如这种托大的气概，或者说因优越感而产生
的冷酷决心。无论如何，相当讽刺的是，猎人暂时留下他的性命，落在灰矮人手上却没有
活路，他与费立蒙都懂得，作为地底世界的侵入者，两人对灰矮人而言毫无区别，终于，
凯森勉强站稳，用余光监视的猎人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把剑给我。”凯森说，他看出对过灰矮人的不安骚动。
“你能保证什么？”费立蒙嗤笑着说。“我会给你，但是要小心，因为无疑地，我无
法肯定你不把我做目标。”猎人明知故问的不屑态度令凯森有如针芒在背般不悦。
费立蒙或者真的相信凯森会感激他嘲弄似的怜悯，以及服从对付共同敌人的大局，完
全正面朝向灰矮人，将系在束带上对他而言显得庞大的巨剑头也不回地扔在地上，凯森现
在来不及也没心情为这侮辱生气，他吃力地弯下腰、从鞘中抽出剑，费立蒙也作出相同的
事，饮血者之复仇流泻出令人不舒服的幽光。
灰矮人见到两个人类已经采取武装，互相传递着催促的眼光，尽管拥有数倍的优势，
也不敢贸然上前。
突然一个脸上满是阴影的灰矮人、估计是领头，以僵硬的姿态不和谐地喊道： “如果
抓到他们，曼卡一定会高兴的，来吧，灰胡子兄弟们，将他们分尸。”
特地使用通用语发言，对这虚张声势的恫吓，费立蒙不见动容，充耳不闻的态度令灰
矮人恨不得踩烂那张血色稀疏的脸。
穿着结实的直行链甲的灰矮人，拿着刃部闪闪发亮的秘银战斧，散射出热溶溶的光芒
，他们作响的脚步声激烈起来。
凯森用巨剑护卫着胸前，思考要如何防御，他不可能舞动这沉甸甸的武器过长时间，
他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即便战死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人瞧不起。
费立蒙也猜出凯森愿意牺牲的决心，他出于恶意而不是好心来改变劣势，很快从袋子
中掏出药瓶，稍微犹豫后仿佛很无奈地递至凯森面前，一副落寂的样子。
凯森没道理不接过去。“马上喝下去！”不需要多加解释，他仰头将液体喝尽，也许
效力不能立刻发挥，但至少为稍后增添了少许保障。
“他们来了！”费立蒙喊道。
灰矮人突然飞快地冲上去，将木制的吊桥踩得轰隆作响，不由得令人担心会断裂，费
立蒙不曾迟疑，迎向最先的倒霉的家伙，后头的凯森也一切准备就绪。
灰矮人在惊恐的尖叫中庆幸还活着，刚才费立蒙让开挥空的战斧，然后长剑就砍向胸
侧，却因为角度的问题而被链甲弹开，灰矮人不失时机地想反击，这时猎人的左手奇迹般
的变出一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准确无误地插入头盔与肩甲间的缝隙。
其他灰矮人为这伶俐的突袭震惊，趁对方没有回过神来，猎人连连出击，又有两具尸
体躺在地上，还有一个灰矮人捂住喷血的喉结奄奄一息。
“别被他们逼退，吊桥上我们有利。”费立蒙大喊，令凯森明白到关键。猎人以敏捷
的脚步切入灰矮人的队行，既然长剑对近身战中秘银链甲的威胁不足，就用短剑致人于死
地，他攻守兼资，在身边舞出一片锐利的刃墙，有时候索性直接将敌人踢下一旁的深谷。
凯森双手持剑，拦下敌人前后包挟的企图。他的体力还不允许先发制人，所以随机应
变，把灰矮人的攻击不露破绽地打回去，对方恼羞成怒，紧张地吼叫着，用非常大的力气
将举至头顶的双面斧挥落，凯森首先放低左肩、向旁边一闪身，然后搅动剑尖、斜斜割开
对方右手的护腕，灰矮人反射性的慌张退后，但凯森正等着这个刚形成的距离，他的动作
没有停，靠转动手腕的力量向上带起，紧接着翻出优美的亮圈，重重地砍裂头盔，随即朝
后迈出步伐，灰矮人的血就从狭窄的开口中汹涌而激烈地喷射出来。
两人现在并肩站立，互相防守着吊桥各自的半边，他们在面临多个敌人的集体围攻时
，自然不会为炫耀而作出和好几个敌人混战的愚蠢举动，但在有限的条件内仍展开刻不容
缓的竞争，苛烈的旋风扫倒跃跃欲试的灰矮人，衣甲上班驳颜色的鲜血呈现出错综复杂的
花纹。
费立蒙华丽而赏心悦目的招式本来应该轻易地消灭对手，但是灰矮人的铠甲简直生恨
得让人抓狂，他犀利的刺杀总因此而被耽误，相对来说，凯森巨剑的挥砍性更能发挥效果
，费立蒙无法容忍不得已的合作者在战绩上超越自己，所以杀气腾腾地改换攻击方式。
灰矮人们惊愕地看到那个最凶残的敌人居然放弃武器，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诧异表情
，凯森也同样莫名其妙，等到回忆起费立蒙之前的提示才恍然大悟。
“怎么啦！难道吃尽苦头的灰狗已经懂得俗话说的‘知难而退’！”
被大言不惭的挑衅所激怒的灰矮人扑向手无寸铁的猎人，费立蒙轻灵地调整身体，巧
妙地躲开跳跃起的对手凌空所作的攻击，然后右掌在敌人落地时一瞬便击中链网保护下的
颈部，当脖子被折断的敌人滚到自己人脚下的时候，施予者已经震击开其他灰矮人的铠甲
，使之身负重伤，并吐出大量的鲜血，猎人无情地散播着中止痛苦的笑声。
死亡的绝对力量从费立蒙的双手迸发出来，而且这种致命的展示并不是昙花一现，而
是连续地造成创伤，明明秘银链甲防止了攻击，五脏六腑却不可思议地被震碎，猎人用拳
头狠狠地挞伐，干涸发黑的涂彩是罪恶沉积后的象征。
渐渐地，面对费立蒙的灰矮人只能试着坚持抵抗下去，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防范！
“谁干掉得多！”猎人在极度的满足中自我陶醉。
凯森似乎只是疲倦地开始往前走，灰矮人机械地拿战斧来砍，但药剂生效的高大战士
朝着敌人突进，用巨剑把对手左臂上的坚盾往下磕，然后向前踏出的脚步猛然蹬地，快速
地将腰前屈，巨剑连着肩膀将盾牌与身体分开，灰矮人作出痛苦的表情，往后退了几步，
低头看着消失的左臂，仿佛被漂白了脸色。凯森放低架势，在伤者头盔和铠甲的连接处砍
入，颈骨和肩胛骨碎裂的声音清脆地发出，灰矮人的身体就松弛开来。
就在这个空挡，因为前者倒地而正面冲突的敌人突击着攻来，凯森朝后跳起将追来的
战斧往侧面拨开，对方失去平衡的身体受重力牵引而倾倒着跟上，为了不撞上凯森的还击
，灰矮人强行跌倒，但计划落空，反而让高大战士可以从容地直接走到面前，将巨剑抵住
灰矮人的鼻子，他犹豫着是否该毫不迟疑地落下去。
一只精工制作、式样考究的皮靴，看起来就象重新染色一样，鲜血淋漓地闪入凯森的
视线，越俎代庖地替他作出决定。
费立蒙的右脚勾起灰矮人的下巴，残忍地提到空中，再以漂亮的回旋踢干净利落地处
理，他甚至在尸体掉落与吊桥平行的水平面前还来得及补上最后的匕首。
愤怒的凯森僵直了身体，就算他对灰矮人的人道与猎手相比仅仅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
别，也无法冷静地接受那种视生命如草芥的态度。
费立蒙无动于衷，扑向剩下的两个敌人，灰矮人将全部精力放在防守上，相互依托着
龟缩在圆盾后面，他们缓步而慌张地远离杀戮者的攻击范围，企望逃到围墙里面。
费立蒙只用一个动作就让灰矮人的绝望成真，他们的担惊受怕只有死亡才可以解除，
猎人一个空翻挡下归路，他显得狂暴而咄咄逼人，饥渴的空虚感迫切地寻求血的蛊动。
相对于用剑技巧的优雅，费立蒙的徒手攻击显得更纯熟、更完美，也更恐怖。他运用
四肢的各部位展开制约，将灰矮人压迫得举步惟艰，似乎那秘银铠甲也比不上他拳脚坚硬
，灰矮人终于了解猎人的用意，正被一步步逼向持剑挺立的凯森。
灰矮人因为沮丧而失去判断力，所以反应过火，转身冲凯森奔去。
费立蒙用狰狞的表情瞄了对视的凯森一眼，就一如既往地赶尽杀绝，高大战士的面色
一下子变得铁青。猎人的手指从背后穿入秘银链甲胸侧的缝隙，硬生生地插进肋部，他意
尤未尽地将带出的器官扔到一只手撑地的灰矮人头上，死气沉沉地观望凯森的战斗。
最后的灰矮人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他卤莽地靠近凯森，用绑在手臂上的圆盾护住大半
边脸，未被遮掩的一只眼睛怀着恨意，说明这个灰矮人的战心仍炽，他扬起了战斧。
凯森看见了，他涌起莫名的同情，也许联想到同为灰矮人的厄德，他慢慢熄灭眼中燃
烧的光芒，主动让开道路，灰矮人迟疑地、但还是跑过去了。
无法容忍的费立蒙粗暴地拔出武器，他快步赶上去，灰矮人倒下了，血沫散成雾气。
“你不配作战士！”猎手咆哮着说“所谓的仁慈根本一钱不值。”
凯森没有回答，他因为愤怒和悲哀而哑然，过度的激动使头脑血脉贲张，要杀死那人
，他虽然完全清楚此刻自己的能力以及流血所代表的意义，但是却无法抑止超越理智的情
绪。
费立蒙用深刻的鄙夷注视着凯森，他不知道已经杀死多少个因为怜悯而变得软弱的对
手，比起对那些自夸正义的人，他更厌烦让人无法忍受的同情心，所以无数次以辱骂来折
磨那些自以为是的人，他喜欢用精神上的打击以代替纯肉体的摧残。
“你好象有点麻烦哦，只好让你死了！”费立蒙眼中的杀机陡现，这种感觉真的存在
于猎人内心，他确信凯森将是以后的障碍，他的手顺势滑向腰际。
凯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上波动，来对这个猎人的威胁作出反应。但是在心灵深处
，他怀疑自己的轻蔑是否只为掩饰颤抖的不安，没有把握的必输之战，焦躁以及忧虑混乱
了对决的临场感，也许对方在这个方面的诡计已经得逞，他毫无希望。
然而费立蒙假装在深思熟虑后笑了，他冷冷地宣告：“或许你是对的，继续快乐地活
着吧，现在杀你没意思，看来是不行的。”猎人用嘘声说道。“去找你的朋友吧！”
然后费立蒙留下凯森，独自进入锻火之厅，他渐渐地远去，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却
持续传来。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三章 灰矮人竞技场
(更新时间：2004-5-27 23:14:00 本章字数：6901)
欧帕斯等人被领到长方形的格斗竞技场里，成百的灰矮人在背后喋喋不休地叫骂。这
里曾经是灰矮人最神圣的遗迹，通常作为决定性事件的发布地，而事实上，多年以前曼卡
就于此战胜了厄德，现在则轮到佰恩德，但这并不是巧合，当他和曼卡经由隧洞走出时，
喧哗的场地顿时鸦雀无声，他们踩着地上据传是神迹的脚印亦步亦趋地来到中央，通过刚
才不许令外人窥视的神秘仪式，正式确认两人都拥有合理的资格。
在午夜之前，竞技场都笼罩在敲打声中，受看管的欧帕斯甚至可以有限度地自由活动
，他发现很多灰矮人提及厄德时都饱含感情，可对佰恩德却无甚同情，这也说明佰恩德迟
迟不敢挑战的原因。而美狄娅的危险感提醒饶有兴趣的欧帕斯，现在最好不要太大意忽略
掉事后，因为一旦佰恩德失败，可想而知他们全会被杀。
欧帕斯装作若无其事地散步，寻找最容易逃跑的路，灰矮人总是围绕着他在四周布下
许多岗哨，即便到时候顺利脱身，黑漆漆的隧洞也成为他的麻烦，因为只依靠哲布毕竟太
难。
绕完整个场地，他几乎已经确定无计可施，而且对于佰恩德战胜的信心也无十分把握
，他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不是说过有只翼猫宠物么！”
欧帕斯顿住脚步，因为美狄娅点醒了他。
“是的，当然，没错！”他欣喜地点点头。
这几天的忙乱使他忘记伊恩一直待在次元口袋里，只要将它放出来，拥有完全暗视能
力的翼猫可以指引方向，他不由得伸手进去抚摸，伊恩正蜷曲着舒服地睡觉。
“谢谢你！”当他转身和美狄娅擦肩而过时，他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美狄娅趁监视的
灰矮人不注意悄悄地把匕首塞给他。
“以防万一！”她加上这一句，然后走上高处的坡度以观察竞技场的整体格局。
“凯森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会赶来吗？”欧帕斯跟在后面说。“我们还没弄清主谋，
或许他已经知道究竟了。”
“欧帕斯！我不希望你的话言中。”美狄娅担忧地说：“那意味着他有更大的危险。
”
他们在看台似的场地上被拦住，那里已经接近当初来这里的入口，而且灰矮人好像轻
蔑地不止一次赶跑滑稽的侏儒，哲布用逗笑让周围的灰矮人对他不以为然，并且认为他的
举动不过是哗众取宠，见到两位同伴，他才放弃打算。
“呀，看来骗开守卫再悄悄溜掉是没办法了。”哲布掸掸他的胡须，故作诚恳地说：
“你们不要怀疑我，不是想丢下你们不管啊！”
欧帕斯将脸转向他，泛起了疑惑的微笑。不知道是否真的说漏嘴，侏儒不好意思地低
下头，顾左右而言他。“看佰恩德的了，因为常输，所以将赌注下在那个曼卡身上。”
另外两个人没有回声，默默地站着凝望沸腾的场地，那沸腾中的寂静，即将发生对他
们也是对灰矮人决定性的大事。
最后，当他们被重新带到指定的离出入口很远的距离外，拉哥伦怒气冲冲地指责这些
人。“别妄想了。”他嘲笑地问。“难道你们认为佰恩德必败？”
欧帕斯没有回答，同时也发现自己的确对一路的伙伴不够诚心，他还是无法彻底接纳
灰矮人，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打算如何支持佰恩德，而是考虑曼卡获胜后该怎么办。
美狄娅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我们当然信任佰恩德。”她冷冷地说：“然而，可也得
防范你们出尔反尔，曼卡毕竟有权力。”
“女人！你对我们的习俗根本一无所知，还在用你们人类卑鄙龌龊的思想侮辱我们的
神圣决斗，你们动不动就自相残杀，别以为我们也一样。”语气相当愤怒。
“我是不清楚，可你们、尤其是你，对待佰恩德的态度如何让人放心，你们都想曼卡
杀死他，而不计较曼卡给你们部族带来的灭顶之灾！”她重重地说。
拉哥伦笑了，很平静地说：“你说你们担心佰恩德，是吗？好吧！这不值得解释。不
错，你们宽宏大度，慷慨地接受了他，或许还因为平等地对待他而沾沾自喜，可我看得出
来，你们对他感到不舒服，你们容忍不了‘邪恶的’灰矮人，倒不是因为我们作出邪恶的
事情，而是因为我们是灰矮人。至于什么灾难，无稽之谈。”
“不对……我们没有，”美狄娅审慎地说，“这些都不是实话。”
欧帕斯却坦然地说：“不用否认了，要不因此而使诚意蒙受羞耻，我不想让你为这件
事感到不高兴，美狄娅，但我们心里都有数。”他转而朝向拉哥伦说话，声音不高，也不
紧张。“可是佰恩德，我没有歧视和先入为主的观念，或许有些习惯思想的残余，但我努
力在纠正，你不能因此认定我虚情假意，而且你对我难道不是从刚见面就满怀敌意，同样
不是因为我和佰恩德在一起，而因为我是人类。”
拉哥伦发觉自己脸热了，又再度用嘲笑来掩饰，然后看着远处，假装对刚才的言语无
动于衷。“废话说得太多了，他们马上就开打。”他仓促地说。
欧帕斯意外地端详着拉哥伦，他很惊奇这一番对白，无法当作无缘无故的牢骚而一笑
置之度外。“我真心希望佰恩德获胜，我期待……”
“才不是，”拉哥伦激烈地打断了他。“你这么想全为了你自己活命。”
“我只为活命就不会到这里来。”欧帕斯以斩钉截铁地气势反驳回去。
拉哥伦一愣。“你说的也许对。”他用一种矫饰后的冷漠声音说。“但你没有任何机
会。”他挥手示意十几个灰矮人将地表来客团团围住，以令人毛骨悚然的讥讽警告道。“
如果你们企图逃跑，他们决不手下留情，战斧会砍下你们的头，等我回来之前，最好一动
不动，还有再想想对杀死佰恩德的曼卡该说的话。”事实上，拉哥伦确信一旦佰恩德战死
，曼卡肯定毫不犹豫地下令立刻杀死那三人，他说这话只是用来暂时稳住局面和扰乱心理
的诡计，而且隐约觉得欧帕斯他们的威胁将超出想象。
※※※
“滚过来，滚过来！佰恩德，就直接送你去死，地狱里的厄德在等着你！”
曼卡是个三百岁的壮年灰矮人，身体强健有力，但淡灰色的眉毛和鬓须间的眼睛却浑
浊无光，塌陷的鼻梁从前被打断，作为炫耀而不加治疗。他久候着佰恩德的挑战，甚至因
此不耐烦，想一劳永逸地解除对地位的威胁，过去驯服的佰恩德令他无辞可借，此时好不
容易才达成期望，他的脚步在连仪式都显多余的竞技场移动，像嘲笑对手胆小如鼠似的靠
近弓腰戒备的佰恩德，同时拉哥伦敲响最后一声血的预警。
决斗双方激烈地冲撞，战斧和火花撕咬着，这在许多旁观的年轻灰矮人眼中，是极其
罕见的状况，意味着他们将来也有机会挑战，可对流汗的佰恩德而言，没有失败后的例行
放逐，是如同暗夜中欲熄的灯火，曼卡从不留下眼中钉。
“杀了他！杀了他！”
为曼卡欢呼的灰矮人也因为紧张而略嫌底气不足。
与剽悍的部族首领展开殊死的较量，大约绝对多数灰矮人都不敢想象，曼卡拥有无可
争辩的力量，挥舞战斧，以可怕的娴熟技巧，左右限制住佰恩德的发挥空间，并投之以嗤
笑。
“找几个地面人来也帮不了你，愚蠢的小子，你得死，他们也要死！”
佰恩德以挑衅的眼神回报，他的身体前倾带动战斧，但曼卡水平伸出的斧刃阻挡他下
一步的攻势，佰恩德再想翻转手势，已经被曼卡封住，火星四溅后双方各自后退。
在佰恩德站稳的同时，曼卡往前一跳，飞快递上的战斧，从不可能的角度斜刺而出，
佰恩德瞟见这意外的危险，然而有所反应的动作却被固执的躯体拖累，猛烈交错的战斧，
在他的铠甲上切开缺口，于是佰恩德索性让肩膀承受这创痛，以右侧为轴，忍耐着凭惯性
回转上身，利斧贴着背部滑落，他乘机化解去强烈的冲击，勉强避过曼卡这犀利的动作。
“啊！……”
佰恩德惊魂未定的叫唤，严重扭曲了原本认为无懈可击的曼卡的面孔。
一瞬的暂停，隐含不可思议的迟钝，联结着更深层次的愤怒和刺伤的信心，连佰恩德
铠甲上破裂的痕迹也不能稍加安慰，光凭他尖锐的视线，就足够将佰恩德活活解剖。
但激斗仍在继续，佰恩德受到刚才失利的影响，几乎做不出十分有效的威胁，并造成
步伐蹒跚的后遗症，而曼卡也在做多余的晃动，也许因为失衡的心态仍未恢复，他的活力
已有相当的消耗，不管如何，双方渐渐进入野性的状态，力道上的较量也是势均力敌的。
两边凶狠地对峙着，受囿于无形的圆圈在边线上互相小心翼翼地走步，时而纠缠在一
起亦或者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怒目相向，呼吸的气息在战斧上喷出模糊，随后又显现出对手
淡淡的影像，收敛的动作节制而针锋相对，这边往前踩，那方就朝后踏，挑战者向左移动
，对方就应和着右挪，这不光是时机的把握，也在于恢复刚才的体力，清除疲劳使肉体再
度活跃，原本这命运般的较量便非同寻常，不是一时半会就决定出结果，假如说其中任何
一方落败，这决不是肉搏技巧的差误，而令人感觉类似早已注定或形容成上天的玩笑。
当感同身受的灰矮人们发出不满的嘘声时，曼卡和佰恩德不由自主地遭受催促，战斧
开始缓慢而坚决地拉近与对手的距离，有节奏的步伐变得急促起来，都将重心保持在最利
于发动的程度，但那让旁观者感觉遥远的表情仿佛无动于衷，愈加显得气闷，然而一切沉
着都是伪装，在无法将对手的动作再视为安全时，两边不约而同地闪出战斧。
他们在瞬息的光与恒久的阴暗间穿梭，踩在无数失败者鲜血沁染成深色的石面上，不
安与焦躁的肺呼吸着寒气，但全未影响到天衣无缝防御，两人连丝毫的间隙都没暴露。
撞击的战斧在指掌间撕开裂口，斑驳的斧柄飞出前被强制抓住，佰恩德和曼卡的双手
均划出细长的伤处，火辣辣的感觉蔓延开来，交叉的战斧在他们互相越过对方的位置时一
刻不停地鸣响，制造出锋刃的缺口和一簇簇抛射的火光以及脸部的轻微流血。
在曼卡转过身重新对敌之前，佰恩德便抢先逼近，在以战斧瞄准牛角头盔的同时，身
体也随之转向侧面，膝盖略弯使步伐不被打乱，这样他连贯的攻势就显得无懈可击。曼卡
则以毫不逊色的速度扭转局面，巧妙地以适当角度用斧柄的中段迎接攻击，这举措看似鲁
莽而愚蠢，甘冒极大的风险，然而反制的确成功，佰恩德用竭力气也不能砍断，战斧嵌在
粗大的木柄中瞬间难以拔出，因此即便空隙再短暂也对曼卡够用，顺势右肘击中对方的胸
骨，即使隔着铠甲也让佰恩德无力承受，踉跄着连连后退，又被踢中腿部关节，不容他抵
抗，自然而然地屈膝倒地，然后背上又有横扫而来的狂暴铁风。
若是佰恩德以平常反应撑住地面或趴下，那不管早晚他无论如何都会被杀，不过，还
是他的战斧救了他，曼卡当然来不及也顾不上甩掉武器上多余的部分，前后不到片刻工夫
，佰恩德同样经历了孤注一掷的挑战，他反手奇迹般准确拉住支出的木柄，将其牵引到另
外的方向，庆幸的是他不雅的姿势使这个动作相当顺手。紧接着他一跃而起，和偏向对面
的曼卡保持距离，双方好像都不想跌倒而用上力气，所以战斧分开了，对佰恩德而言，曼
卡意外的迟滞动作令他较为有利，趁机亦步亦趋地紧跟敌手，攥紧战斧的双手较弧线更直
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强势冲击，大惊失色的曼卡全力后退躲开要命的追袭，仅仅数毫米
的差异而有惊无险，但没办法再扳回下风的局面，回转的佰恩德一气呵成地击落部族首领
的牛角头盔而且飞脚踢开，这无疑是对曼卡自尊的毁灭性打击，如崩堤般泄气的防守者连
连退让，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没有再露破绽，这时候铠甲上已多出几道开缝，代价实在
太大。
眨眼工夫的戏剧性转变非但令当事人发懵，就连壁上观的灰矮人包括欧帕斯他们也诧
异地咋舌，叫嚣佰恩德完全侥幸和痛斥他的声音也无力掩饰曼卡逐渐形成的劣势，很明显
地，大多数灰矮人错估了双方的实力问题，恍然大悟到并非水平上的绝对差异，而相对之
下，不容再对他过多微词，以免佰恩德真的获胜而令今后难堪--不少灰矮人动了心思。
“……佰恩德！”
部落首领惊愕的呻吟，被回以憎恨的漠视，何况纵使曼卡讨饶，他也不至于手下留情
，就跟当年曼卡对厄德一样，同情心是无缘的。
“你该死了！在你没死之前，告诉我那个地面人的事。”
佰恩德的话还没说完，曼卡先声夺人的气势就压过来。
佰恩德当然并不期待曼卡实话实说，也就料到对方多半会突然发难，他从前领受过曼
卡这种疾风暴雨的打击，结实的身体反射性地游离在威胁的边缘，战斧执拗而不舍地在佰
恩德头部四周画出影子，曼卡似乎企图一口气扳回形势，但是当佰恩德认真反抗的时候，
本应该更加热情的战斧，却畏缩着打不开局面，惧于远离自己的好运而踯躅。被这样先入
为主的想法蒙蔽明智，佰恩德抗拒似的紧迫着曼卡不放，尽管动作很迅猛，也更容易消耗
力气。
眼看对方就要将自己一步步逼入角落，曼卡突然荡开佰恩德的武器，猛得反守为攻。
被战斧上近距离的光线唬到，佰恩德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得计的曼卡则再接再厉，又是
雷霆地一击，躲避者想逃也来不及，锋利的斧刃割伤脸庞，如果不是头盔的保护，早已身
首异处，所以随即蹲下身急急忙忙让再度返还的战斧挥空，他勉强地用一只手上扬利斧，
拦住敌人强制扭转的手臂，尽管曼卡因此只使出一半气力，佰恩德的武器还是脱手而出，
打旋飞落地面，讽刺的是，自以为大局已定且绽放笑容的曼卡也有由头地功亏一篑，战斧
的握柄终于承受不住重力而断裂，只剩下半个木把滑稽地抓在目瞪口呆的部落首领的手中
。
顿时手无寸铁的双方毫不犹豫地扑向敌人，曼卡占着半截木棍的便宜，连续抽打举起
右臂忍痛抵御的佰恩德，而不愿任人宰割的佰恩德则用较劣的左拳殴打曼卡裸露的脑袋，
以臂骨差点折断为代价终于迫使头晕眼花的对手愤懑地后退，咧嘴喊疼的佰恩德捡起自己
的战斧，而捂住头部的曼卡则接过拉哥伦送上的武器，他又要了支带着弯钩的飞斧。
因为战斗长久未决胜负，加以几度啼笑皆非的优弱失衡，因此竞技场的所有人都显得
心浮气躁，处于中心位置的两人彼此渐行渐远，都有意换个死斗的方式，采取了更古老、
更体面的办法。他们换上相对于体形的大盾，盾的内侧各插有三柄飞斧，十尺距离的两边
则摆放新的战斧，双方在二十尺的地方停下，面对着意识到无论如何这将加快终结。
于是两人更像放松地同时投射他们的飞斧，几秒钟都被埋怨是漫长，曼卡只射穿佰恩
德的盾牌，而佰恩德的攻击被大盾拨开，那飞斧改变方向被拉哥伦接住，一刹那之后，两
边又同时动作起来，曼卡的第二次没有击中，紧接着不容分说地满怀希望进行最后一次努
力。佰恩德跟上次一样，都被对方的盾弹开，他没有投第三回，而是拔出嵌在盾上的飞斧
凌空打落曼卡的第三支，这时候对方正丢下盾跑起来去拾前面的战斧，迫使他面临两难的
选择。
他放弃后一轮而采取一样的对策，假如决斗输了没有人甘为失败者抗议，而战胜的话
他也没必要抗议，电光火石之间曼卡已经近在咫尺，战斧与他的盾相撞了。
错开后佰恩德赶紧捞起差点因脚步仓惶而踢走的战斧，身后犀利的闪电又是一击，他
回转得恰到好处，攻方的战斧不是冲撞或擦过而是被击退，决意猛打的曼卡令对手在防御
上绰绰有余，如果将来有机会现任的部落首领或许会反省，可伴随着像是因无力而中止却
偏偏进行着的刺耳破甲声，痛觉的神经仿佛突然被接通，曼卡受到实实在在地创伤，腹部
涌出汩汩的血流，一直至此的激烈战斗加快了生命力的流失，而他出人意料得能禁受，那
大概是不服输的桀骜，当低叫着的声音被听觉，感知的人都发现本不可能在他身上有的呻
吟，佰恩德猛烈的斩杀停止之时，曼卡已经浑身满是破绽，却坚持挺立未曾倒下。
“我赢了！曼卡！”
动作没有因声音所误以为的内容而终止，佰恩德并非故意这么说，然而是否诡计确实
无法叫人判断，总之曼卡放低了手臂，自然是由于失力，蕴含郁积多年的怨恨和发泄之快
感而充满杀机的破坏力，在曼卡的左胸凿开巨大的深洞，爆裂出几倍于之前的血泉，佰恩
德被奔涌的血击退，即便如愿以偿，他相信眼前是幻象的感觉远比现实真切。
摇摇晃晃的曼卡为了不使自己跌倒，一边用双手分别按住伤处，同时以虚浮的踉跄脚
步缓冲，血浆由指缝间溢出，蜿蜒地染红下半身，在脚旁积出血泊，他有如过去那些曾经
名声显赫的部族首领，回味最后的生趣，直至跪倒而仰面朝天，他在这里所损失的血远少
于过去所造成的，大概正好想到，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
“佰恩德，我就告诉你，那个什么公爵叫伊欣格尔，该死的人类都一样。”
曼卡正在加速奔向死亡，所以再剩下只是嘴唇的蠕动，但对佰恩德，更主要是欧帕斯
他们，这一句话就足够产生意料之中却仍然消抹不去的无比震惊了。面对即将丧命的前部
族首领，佰恩德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胜利的喜悦体验空洞而虚无，从未考虑过事后如何
使现在无所适从。
在曼卡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神被一层呆滞取代后，沉默地拉哥伦慢慢走近被事实所承认
的下一代部族首领，佰恩德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拉哥伦示意围靠过来的灰矮人先向曼卡
的遗体告别，姑且不谈个人喜好，他从不赞成佰恩德。
“你赢了，但部族失败了！”
几个小时以后，拉哥伦才知道部族所失去的，并不是曼卡一件事。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四章 毕生之敌
(更新时间：2004-5-27 23:14:00 本章字数：6246)
曼卡的死以及佰恩德继任部族首领，要被所有灰矮人公认，还需要通过更复杂宗教上
的仪式。就连做观礼也嫌碍事，即便解除了限制，欧帕斯他们仍被拉哥伦“礼貌”地请入
新分配的住处，力求妥协的佰恩德无奈同意，他要安稳保住位置付出的代价必定很大，欧
帕斯率先谅解，既然他已表态，美狄娅也无言地表示理解和同情，而哲布为了继续之前被
打断的休息，是不在乎事实以外的部分，也算作入乡随俗吧，侏儒促狭的笑容如是说。
欧帕斯和女性简单交谈后回到房间，感到很失望，因为佰恩德的胜利并没有提供关于
公爵的详细线索，而且任何问题都未能解决，这个深暗地域他所失去的，还不见中止。他
恍惚地皱起漂亮的眉毛，无由来地感觉很紧张，超越感观的直觉提醒某种不寻常且致命的
事情将发生，但充做照明的发光结晶石照亮的小块地方让有限的视界更狭窄。
然后当多余的阴影遮蔽通向外间的走道时，他的吃惊反倒像在叹气，但不是出乎意外
的慌张，习惯性地接受不速之客，没有动手也不准备施咒，来人假如怀着杀意他早就不复
存在了，他只希望自己有要求对方解释的权力，这远比保命急迫。
欧帕斯让开身体令光线更直接，透过皮质的装束判断对方也许是个不单纯的贼。“你
对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瞧着很神气的陌生人。“你是谁，帮伊欣格尔公爵还是奈伊
斯，他们中某一方雇佣的杀手吗？”
“安提诺斯·费立蒙，听好，”猎人加重音。“我是我自己的人。”
“那有何贵干？”
“找你。”
欧帕斯对简洁的回答感觉沉闷和困惑，他不同意此时还有第三方独立的对手，而且这
人从哪个渠道知道自己、如何悄无声息地接近却不引起注意这方方面面都令人怀疑，也许
不光叫费立蒙的男子，就连公爵也在附近作狩猎前的潜伏。欧帕斯将脚步移向门口，确定
他能够及时提醒外面的灰矮人--如果有用的话，他相信对方有能力制止任何敌意的企图。
费立蒙很清楚年轻人的动作所代表的意义，而他本来就有把握用和平手段不让欧帕斯
离开房间。“先别忙，你也看出我没打算伤害你。”说话间他亮出空空的双手。“难道你
不想了解我们共同朋友的艰难处境吗！”
“共同的朋友，我可不知道有这回事。”欧帕斯冷淡地说。
“他是个高大的战士，可现在大概很虚弱。”费立蒙轻笑道。“我听说他来找你，路
上还以我的方式救过他。”
“凯森！他在哪里？”欧帕斯厉声说，对于费立蒙如此轻描淡写地提及而怒不可遏。
但是他的生气马上被焦虑取代，因为光是话的内容不能分辨真假，可至少使他知道凯森没
有失踪，正循着过来的路追赶自己，所以他始终半信半疑。
欧帕斯抬起胳膊，合拢的指尖对准费立蒙，斩钉截铁地说。“你胆敢伤害他的话，我
一定不放过你。”
“你的威胁只是徒然叫唤。”费立蒙讪笑着拔出武器。“我不惧怕敌人，尤其是法师
，我能够轻松地解决你。”
“即便这样，那你为何不让我走得更远，要不要试试！”
饮血者之复仇映出猎人狡猾的微笑，剑尖缓慢地挑向欧帕斯的心脏。“我从不冒任何
风险，所以别玩掉脑袋的游戏，年轻的施法者。”
欧帕斯缄口不语，费立蒙眨着眼睛继续说。“你看，我很不愿意把局面闹僵，我是来
商谈而不是打架，你也清楚我的诚意。”纵然欧帕斯置疑对方的用意，也不免因需要而心
动，因为他迫切地想证实现状，而费立蒙恰恰抓住他的脚踝。“不要考虑太多，我提议交
换我们所知的内容，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你真的没有一点兴趣吗？”
猎人占据有利的形势，“我们到外面细谈，”他比划着手势。“这里让我不舒服，这
么矮的墙我担心屋顶会塌。”他言不由衷地说。
“你不担心我突然叫守卫？”欧帕斯询问。
费立蒙收起长剑不以为然地说。“你不会，你比我还急。”猎人又解释。“所以我要
去外面，省得你达到目的后就翻脸。”他混淆黑白的声音令年轻人为之一怵。
欧帕斯没有反驳，当呲牙咧嘴的费立蒙吹响口哨走开后，一阵晕眩席卷他的身体。
在几分钟的路上，欧帕斯明明知道和费立蒙相距不远，但就是无法发觉，跟不在没什
么两样，当他忍不住用魔法侦测而使猎人的萃毒匕首闪现灵光时，苛刻的警告声居然近在
咫尺。“最好不要自作聪明，”费立蒙说，“会使你送命。现在放下双手，别叫我为难，
我不能容忍再一次地轻举妄动。”
年轻术士压抑下心情显得合作，猎人也适可而止，虽然两人表面上仍风平浪静，终究
只是互相利用，得到各自的答案后，可想而知会怎样。
曲曲折折的廊道将他们带离锻火之厅，在守卫怀疑的目光下来到空旷的外间，只要不
是窥视或惹是生非，了解现状的灰矮人对欧帕斯的举动干脆不理不睬，因为从敌人变成盟
友，要等佰恩德将来说了算，稍微多长心眼的或许跑去通报拉哥伦，以期获得赞赏，但那
个顽固的老灰矮人只会不屑一顾吧！
根据费立蒙的坚持，前面的欧帕斯背着手走在黑漆漆的洞中，猎人带着他穿过威严的
人工雕饰石柱群，经过一小群巡逻的灰矮人战斗队以及许多从上面下来搀扶的伤者，似乎
随心所欲地主宰场面。
当他们半小时后来到通往灰矮人生活区的木桥时，欧帕斯渐渐停住，猎人一点也不奇
怪，他估计对方也该有反应了，然后快速地越过年轻人的位置。
“说出你知道的。”欧帕斯直接了当地讲。
费立蒙咳出一阵令人发毛的冷笑，他的火气因为年轻人的无畏而陡然涨高。“你马上
就会明白，但我先提问题，按照规则来。”
“原来你是讲规矩的人。”欧帕斯回嘴。“我必须先知道才获得保证，假如你也讲理
的话，我们究竟谁需要谁，你说清楚！”
“你好像误会了，”费立蒙把玩着匕首。“我凭兴趣杀人，所以不能作为你交换的理
由，何况你也相当困惑吧，无法像我真正做到置身事外。”
但是欧帕斯自然不在口气上退缩。“我也可以由你的尸体上得到答案，简单的问询术
即可。”他这么说着，声调中的顶撞再次激怒了费立蒙。
猎人的凶器飞快地射过欧帕斯的头顶，将他纯黑的头发削下数根，施暴者自以为得意
，却未看见对方本该有的狼狈，预期落空了。
“奈森帝国侵略尼科亚的野心，你听说过吗？”装模做样地耸耸肩，终于转入正题的
费立蒙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
虽然久处闭塞的乡村，欧帕斯当然也稍微了解大陆的形势，加之与美狄娅的身世有关
，所以能清晰地把握整个历史的脉络。一百多年前的北方还是分裂的数十个邦国，当时拥
有无可争议地霸主地位的尼科亚王国在那里随意开采矿藏，唯一形成阻碍的，就是游荡的
有组织劫掠队和野蛮人部落，限于地理因素的缘故，难以派遣军队的尼科亚扶植本地的政
权奈森男爵国作为对策，此后半个世纪一直维持宗主与附庸的关系彼此相安无事，然而当
尼科亚的压榨令逐渐强大的奈森再也无法容忍时，北方的各势力在奈森王的鼓动下结成反
尼科亚联盟，战争爆发直至今天，一支独秀的奈森帝国在崛起后的百年中非但统一北方，
还使强弱倒转，进而咄咄逼人地企图彻底消灭尼科亚王国，占据大陆最丰产的粮仓。
欧帕斯开始有兴趣了，复杂的历史令他沉迷。“就如你我知道的，”他对费立蒙说。
“这和目前有联系吗？”
“背运而孱弱的尼科亚王国，”费立蒙打断了欧帕斯，“啊，请允许我这么说，”他
嗤笑着做出礼貌的手势，在这非必要而令人不舒服的动作过后，猎人继续说。“正四下求
助，拥有共同边界且抱有好感的我国，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我看是浑水摸鱼。”
猎人尖酸的语调好像总因为提及当权者而更深刻，虽然他与这些人物牵着藕断丝连的
关系，刺耳的声音却不见收敛半分，欧帕斯猜想或者出于嫉妒。
费立蒙看出年轻人的想法，狠狠瞪了一眼。
“我的追求可不同，权力那种麻烦的东西只有对你感兴趣的人才孜孜不倦。”
“谁？”欧帕斯不加思索地问，随即领会到是个愚蠢的问题。
科穆宁和奈森的边界被只有一万多平方英里的小国格拉那达分开，两边夙无纷争。而
帝国王廷无例外地存在两派，彼此间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军队和法师会成为针对的主体
，好战的军队坚信奈森的蚕食极具威胁，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法师会不愿为尼科亚火中取栗
。
费立蒙对年轻人笑了。“我已经回答了你很多疑问。”他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你的确不巧被卷进来，告诉我原因。”
“这和你没关系。”欧帕斯拒绝回答。
“不行，违背协议对你没好处。”
费立蒙坚持的表情愈发强烈。
“奈修·布伦姆，或者干脆叫塞蒙·费尔海恩，”欧帕斯也学会了猎人那种口气。“
我结识了他，就被你们追杀，还需要我多说吗，你确定？”
“塞蒙·费尔海恩，当然，还有哪个费尔海恩！”费立蒙过度的讶意让原本以为猎人
会无动于衷的欧帕斯吃惊。
“这样一来想也知道伊欣格尔公爵的用心了。”猎人恶意的笑容在了无生趣的脸上荡
漾开阴谋的纹理。“他甚至肯拿命运来赌。”
“我希望你说清楚！”
费立蒙饶有兴趣讲。“法师会的阻挠，不，也不能这么说，完全是奈伊斯活动的结果
，我透露给你，他收了、啊、敌人的礼物。”
“也许吧！”欧帕斯印象中的奈伊斯的确恶贯满盈。“但听你的话和他十分密切，你
们有何关连？一定是狼狈为奸什么的！”
“很合理的疑问，”费立蒙倒没有特别生气。“一直以来都是合作伙伴。”
“再过多久也还是同床异梦，是不是？”欧帕斯轻蔑地说。
“令人恼火的年轻人！”费立蒙咋起嘴。“不过我赞赏你的聪明。在结束之前，你仍
冒犯的话，”他惋惜地说。“我就不得不杀死你。你应该提供我一个诚意的表现，我必须
首先衡量你的价值，对了，伊欣格尔和费尔海恩躲在哪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欧帕斯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正为此苦恼，所以没直接回答。
“欺骗我的下场会很惨，没有人可以向你证明这一点，因为他们都死了。”费立蒙声
色俱厉地威胁，两眼发出野兽的光芒，已有心理准备的欧帕斯也不免胆怯。
“我没理由知道，公爵并不信任我。”年轻人苦涩地说。
“好吧，”猎人回答，“我已经问完了要说的话，现在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了，我
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来过地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欧帕斯警惕地注视着费立蒙的一举一动，他明白猎人这话暗含的杀机。
“我看你已经充分了解到了。”费立蒙说，然后示意对方放松。
“不是现在，所以你不必这么恐怖地盯我看。”费立蒙的话并不让欧帕斯有丝毫安心
，猎人很满意这种效果。“或许伊欣格尔对你更危险，年轻的施法者，我提醒你。”
“尽管有道理，我也不能把你这番话当好心吧！”欧帕斯在对方转身时说。
“那我再给一个建议，下次见到奈伊斯的时候，你就赶快逃吧！”
欧帕斯疑惑地喊出声音。“这个忠告要我付代价吗？”
“不必。”费立蒙冷哼道。“我也不至于悭吝到这种地步。”猎人的语调在此转折，
令人不寒而栗。“假若今后你与我作对--我几乎可以猜测到--随时会要你的命。作为法师
或许你有一手，但猎杀施法者我很在行，我年轻的朋友，在你来得及念出第一个咒语，我
已经割破了你的咽喉，这是你必须牢记的。”
“那得看情况，等我见到凯森后决定。”欧帕斯对猎人说。
费立蒙停住本欲离开的脚步，惊讶于欧帕斯居然敢针锋相对地反驳，他视之为挑衅。
“我现在也明白奈伊斯为什么对你生恨，的确是叫人不舒服的小子。”费立蒙扬言。“你
难道不认为取了你的头他会高兴！”
欧帕斯的默不做声使费立蒙迟疑了一下，他看看四周，突然很不安，猎人天性多疑，
本能地感受到一种不熟悉且奇怪的直觉，那是一种对他来说危险的信号，他发现笼罩年轻
术士的阴影明显深度化，体态的形状好像变得比较不真实了。
费立蒙在紧张中恼羞成怒地承认低估对手的事实，然后幽暗地域的景象突然发生剧烈
改观，从暗无天日的世界变成冰天雪地，一个充斥着暴风和剧雪的旷野，就如极北地带。
即便明知是幻觉，但声音、温度和空气的味道都是切身的。
“不！”猎人失望地喊出声，为受愚弄而暴跳如雷，他看出年轻人的意图，猜测对方
一定私底下嘲笑，几秒钟之后，他又看到欧帕斯的脸庞，之所以没有动手因为那只是漂浮
在空中的一张面孔而已，居然散发着月色的光华。
欧帕斯退后到安全距离，将微流星的能量散布至双手，然后谨慎地用回声术说。“你
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这么做。”他解释道。“比奈伊斯还可怕，他只有愚蠢的野心，而你
--还不至于难到我猜不出，满心渴望流血，我在书里见过你这一类的人。”
费立蒙瞧见悬空的脸露出鄙夷，不由摆出一副防御架势。一阵迷乱的雪珠打花猎人的
视线，纵使不会造成伤害，但身不由己的感觉很难堪，简直是奇耻大辱。
欧帕斯的视线垂向地面，他没办法下狠心真的杀死无法反抗的人，哪怕对方是浑蛋。
“不要小看人，你的幻象困不住我。”费立蒙咆哮着。“想想你的死法，再为自己默
哀吧，我向你保证，在你身上所施的折磨绝对让你痛不欲生，我要你加倍偿还。”猎人憎
恨地咬牙切齿，他痉挛扭曲的脸不能称之为人类，所以欧帕斯动摇的内心活跃了，这只野
兽威胁的不光自己，他将伤害任何熟悉的人，这样还可以无动于衷吗！如果以前的欧帕斯
一定不会这么狠心，但凯森、哲布还有美狄娅，决不让他们危险。
“抱歉了！”欧帕斯大声说，他突然不再犹豫，即便被骂作伪善或非正人君子的行径
，也决心要做。小型火球由他手中激射，形成数道划破黑暗的紫红色光痕。
费立蒙看不见来物的轨迹，但他完全凭优越的反射神经一瞬间用饮血者之复仇在咫尺
距离内荡开攻势，旋转的小火球飞向四面八方，发出撞碎石头的炸裂声。被拨弄的火花刺
破了幻象，猎人又回到当初的世界，他欣喜若狂，发泄欲望的膨胀几乎撑爆肉体，报仇心
切的人冲往最后一颗火弹的来源，可那是连夜视药水也不能看透的魔法黑暗。
欧帕斯在幻术失效前，就已经开始念诵下一个咒语，费立蒙的靠前也没使他慌张，但
猎人不愿让年轻术士如愿以偿，虽然找不到确切位置，碰运气也要试，五支喂毒投掷匕首
散射开来，争先恐后地投入黑暗结界，在费立蒙脑海闪现一幕赏心悦目的血景。
致命的匕首未曾打断施法或伤及欧帕斯，迟迟未传的惨叫令猎人沮丧的心下沉，他果
断地逃向最近的屏障，寻求良好掩护，结果证明他这一举动的正确和及时性。
绿色的射线将他当面的石笋溶解，折断的部分倒塌并压向他，猎人狼狈地在地上打滚
，凹凸不平的石头撕破衣服，他愤恨的脸露满狰狞的表情，如果仅凭诅咒和决心，年轻术
士已经粉身碎骨了，然而清晰的咏唱娓娓动听，欧帕斯准备牺牲时间来施放一个极效的火
球。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费立蒙对谋杀之神发誓，虽然素非信仰，此刻却异常坚定。
猎人借着未歇的惯性飞身跳下木桥，也许地狱火与他的怒气将相映成辉。
在上面，欧帕斯小心翼翼地探头朝下看，苦涩地在内心重排并回演此幕的会面，而且
他意识到这决不是与安提诺斯·费立蒙之间最后的交道，今日树立的，或许是毕生仇敌。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五章 最后的出发
(更新时间：2004-5-27 23:14:00 本章字数：6959)
欧帕斯并没有后悔与费立蒙的交恶但还是放弃对猎人的追捕，当带着犹豫的心情返回
已经察觉他失踪的锻火之厅的时候，被匆忙告知凯森的下落，更使得他和朋友们马上动身
去迎接。提供消息的佰恩德对于事情没有多作解释，只说巡逻区的灰矮人报告在矿洞里发
现昏迷的人类，虽然不一定就是凯森，但受费立蒙影响的欧帕斯却坚信，他没有言及这危
险的对手，是想以后在冷静的情况下说明。在拉哥伦的允许下，他们乘人力绞动的提升机
直接抵达熔炉层，见到了遍体鳞伤的高大战士，佰恩德之前羞于启齿的是，凯森其实被灰
矮人折磨。愤怒的欧帕斯展开治疗，当清醒过来的凯森刚睁开眼睛，两人不约而同地叫出
费立蒙的名字，他们就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而且仍未完结。
早在欧帕斯叙述那场短暂但激烈的对峙之前，美狄娅就从神态上判断出他可能刚遭遇
过一个致命的敌人。因为年轻术士的坚持仿佛建立在一种为确定而证实的事实上，他迫不
及待地想要见到凯森，不是怀疑伤者是不是凯森，而是直接担忧凯森的死活，不祥的光芒
在眼中闪烁，反映出他对最坏的状况有所准备，而此刻的庆幸也没让阴郁的脸色稍微缓解
。
当他们为伊欣格尔公爵的背叛而唏嘘时，再次把不愿回想的重置心头，很明显他们在
公爵布下的棋子中扮演了诱饵的角色，尽管掺入或许是意料之外，然而他们度过了许多千
钧一发的危局也无所挽回，探知真相的行为使人萌生对茫然现实的无所适从，熊熊熔炉的
温暖传递到他们身上，但从心底泛滥的阴森使躯体落入冰冷的深渊。
在锻火之厅外层围墙的对岸、深深裂谷蔓延开的边缘，跟随费立蒙留下的路标，姗姗
来迟的奈伊斯感觉到猎物正在不远方，当学徒们清除地面预备建立一座临时传送法阵时，
被魅惑术控制的彼拉尔毫不迟疑地遵从命令，使奈伊斯顺利接管了剩余的人类士兵。
按照事先构思的计划，一旦传送法阵完成，就直接沟通与修勃朗的联系，通过空间转
换将运来足够多的军队和攻城器械的零件，等到攻破灰矮人营地，趁着混乱的时机，由费
立蒙除去躲藏的伊欣格尔公爵，奈伊斯是很了解猎人追踪的能力，而且赫巴斯之眼也表明
那个对头果真也在这个该死的地洞里，只是无法具体确定位置。
“来了人类的军队！”舞动的魔法之光变幻出奇异色彩，灰矮人哨兵隔岸看见后，惊
诧地组织起来，因为居然让敌人深入，就了解当前危险的急迫，非用暴力解决不可。
十几个气盛的灰矮人鲁莽地正面冲出去阻拦，他们没有经过之前的战斗，也不清楚敌
人的厉害，一心一意只想为部族建立功绩来抬高身价。
“离开这里，滚回地面去！不然抓你们喂葵林*。”他们跑上吊桥，在中段大吼大叫。
奈伊斯并不理睬灰矮人的警告，也没有生气，他对这些微不足道的生物根本不屑一顾
，所以当战斧飞来的时候，他并未反击。被鞭策成习惯的学徒们下意识地合作设下力墙，
接着连停下来思考一秒钟也没有，就让笨拙的灰矮人像羽毛一样飘上天，在空中狼狈地挣
扎着，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咒骂，而后强大的力量将他们扭曲变形，鲜血像雨点般洒下
，失去牵引的尸体坠落深谷，就消失在视线中。
围墙里的灰矮人看到族人的惨状，发出报警的钟声，因为这前车之鉴，不敢再盲目冲
突，所以吊桥被拉起来锁紧，严格禁止任何冒失的行为，只排成队列忐忑地等待着。
传信的灰矮人仓促地跳过哲布的头顶，继续在弯路上跑着直线，不满的侏儒指手画脚
地戳戳点点，旁人却注意到这份不寻常的慌张，带着预感符合现实的复杂心情，朋友们脸
色阴郁地拿起武器走出去，虽然无法置信，脚手架和竖立的营帐充分体现奈伊斯的大手笔
。
欧帕斯焦急地用远视术侦察。“那是魔法传送装置，奈伊斯已经来了。”他对站在墙
下、正仰头望向他的美狄娅说，他没提及的是传送阵的规模和操作能力。
在美狄娅有思考的余地回答前，十尺高度的空中突然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像，那是奈伊
斯察觉到魔法波动，将自己的身形投射过来，构成一副海市蜃楼的景象，那个阴影逐渐清
晰，仿佛幽灵般穿越石质围墙，来到欧帕斯面前。
“这个干枯的家伙就是邪恶的奈伊斯！”凯森不可思议地高喊着。
“敲掉你的牙齿。”投影以不加掩饰流露出的优越感说，“卑贱的人应该尊称我为阁
下，让我来给你教训。”
凯森谨慎地往后退，对自我意识过重的这个东西保持警惕，其他的灰矮人满怀敌意，
不过他们也意识到无法对投影造成实际伤害。
美狄娅比欧帕斯清楚魔法的分类和性质，猜测这阴影并非高级的投影术，只是简单的
传声筒而已。“你威胁不到我们，这没什么可怕的，甚至我也能。”她率直地说。
“没错，你是对的，小女孩。”投影奸笑着承认。“现在很安全，只是现在。我要为
你们对我的冒犯而施加惩罚，还有那个让我困扰的公爵……”
欧帕斯因为预感到就连奈伊斯也仍被公爵蒙蔽，所以一时没有反应。
“他在哪里？快说！”强横的邪恶法师不耐烦地逼问道。
欧帕斯忍不住笑了。“你问过我许多次，之前我不知道，以后也不会说，虽然都没有
好感，你更令人憎恶。”他让声音听上去像是嘲讽。
“死到临头！”奈伊斯说。“你和灰矮人一起，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
欧帕斯坦然地点点头同意，因为他对处境不抱侥幸的希望。“你的心比灰矮人还黑，
”他对漂浮的阴影大声说。“甚至拿你比较简直是侮辱了灰矮人。”
凯森和哲布跟着狂笑以来，侏儒尤其为朋友居然拥有的幽默天分而喝采。
奈伊斯因为年轻人的尖刻而暴跳如雷。“我要把你打成齑粉，叫你求饶也没用。”他
接近于嚎叫的发誓充斥着破碎和不完全感。“是你们，你们暗害了伊欣格尔公爵。”
“你栽赃的这个罪名毫无根据，除非用在公开审判中，但你敢吗？你不是打算马上就
杀死我们吗！对我们来说没什么不同。”美狄娅的伶俐令奈伊斯哑口无言。
虽然不是时候，跳下来的欧帕斯骄傲地握紧美狄娅的手。
“你可能是对的。”奈伊斯仔细地看了美丽的女孩一阵子。所以他勉强压抑下自大，
装作不得已而为之的样子。“一个交易如何？我不说第二遍。”
“你肯定？什么内容！”欧帕斯就这样明知故问。
“公爵的下落，我保证不说是你们泄漏的。”他虚伪地讲。“就算他倒在地狱的火海
里，我也要看到烧剩的骨灰，然后送你们走，用魔法阵也行。”
“我们必须商量后决定。”欧帕斯坚持，他将暗示的目光转向伙伴，他们心领神会地
眨眨眼。“你不反对吧！所以先离开。”他对这阴影感到厌烦。
奈伊斯同意了，似乎无保留地接受，因为他的援助也没到。“我不要求你立刻回答。
”他又朝美狄娅皱起那张失水的脸。“事实上我可以轻易召集成千的军队，你是位聪明的
小姐，应该劝他合作，这样双方有利。”话的结束投影开始分解，最终溶入淡淡的黑暗之
中。
“他的诚意该用放大镜照，狡猾的目光也逃不过侏儒的眼睛，我是说最好别考验他的
耐性，我们可以悄悄地走，立刻、马上，毕普妮汀婶婶说犹豫容易坏事。”哲布热心地提
议。
欧帕斯在凯森和美狄娅的反对中，至始至终都没有附和，他既不想盲目地应战，也不
情愿逃之夭夭，决定不能被奈伊斯故意制造的强大印象唬住，邪恶的法师希望通过年轻人
的畏惧或失措而占据优势，在无可避免的失败真正面临之前，他也不会气馁，他知道能利
用的时间短暂，他对朋友们应尽的职责就是带领他们脱离危险。
他注意到奈伊斯在传送法阵的能力上并没有虚张声势，邪恶法师对于顺利完成锻火之
厅的攻占显示出自大但不是毫无根据的情绪，是否有可能迫使军队来不及赶到呢？
“欧帕斯，快过来。”耳际响起一声大叫，他反射性地捂住头，然后听出那是凯森生
气的声音，不自然地放下双臂，才明白高大战士喊他让路的用意，很多全副武装的灰矮人
朝这里奔来，纷纷爬上围墙，发出刺耳的呼号声。
“要出去交战吗？”欧帕斯说，他抓住凯森，才想起应该问哲布。
“不！”侏儒摇摇脑袋随即又点了点。“是佰恩德！当上首领了。但他们要求报仇，
正在辱骂奈伊斯和那个公爵，只是词汇不够丰富，如果我可以给予建议……”
“啊！这就行了，他们不用你教。”欧帕斯急忙说。他的手在哲布面前晃动着，所以
怀着顾忌的侏儒才闭上不甘的嘴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我们应该去找他。”美狄娅用比平常高一倍的嗓门说。
侏儒瞪着她。“他和拉哥伦已经快上来了，至少他们说的。”
朋友们直到靠得很近才听清内容，他们担忧地注视狂躁的灰矮人，希望佰恩德的族人
像他们一样了解奈伊斯和费立蒙可以轻松地毁灭上百人，而且狠心到嗜血如命的地步。
“我们不能让双方打起来，唯一满足的是奈伊斯和公爵的欲望，所以不可以一走了之
。”欧帕斯与朋友们说。结束了先前的争执，也让正义感过剩的凯森喜形于色。
“他会杀死你，我的大个子朋友，适时的退让总比无谋的冒险强。”不过哲布又换了
个语调口口声声地保证。“只要有侏儒牵着你，肯定平安无事的。”
“瞎说！”凯森反驳道。“我永远用自己的眼睛走路，每一个敌人在我眼里都是雪亮
的。”他犹如背书那样口气死板地说。“正义的道路上只有挫折没有一蹶不振。”
“好了，我说你们！”欧帕斯不想让这无益的争辩耽误时间，抽身插进两人之间。“
我们已经被困住了，对方又有法师，逃也不可能。”
哲布停止斗嘴。“有道理。”他犹豫了。
“我们必须在这里解决所有问题。”欧帕斯追着前一句话的尾音说。“难道还有其他
地方让我们去吗！”他的话引起一阵深有同感的叹息，此刻的情景就是证明。“奈伊斯想
要我们死，而且也不指望他说话算数，即便逃出地底，公爵或费立蒙也不会放过我们，他
们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杀，至少费立蒙是肆无忌惮的，回到修勃朗就更不行了。”
凯森在沮丧的愤怒中捏紧拳头，然而无处发泄。
“但地底对他们也是陌生的世界。”欧帕斯往下一摆手仿佛在加重语气的份量。“我
知道他们互为目标，而且把我们当作诱饵和联系。我感觉公爵要聪明些，而奈伊斯只会嗅
着我们不放，所以我猜骗他离开锻火之厅比较容易，当然这么做很冒风险，可舍不得放弃
奈伊斯的公爵除非另有打算，否则也会跟在后面。假如让他们碰面了，对我们有利。”他
突然哑口无言，做不出希望的保证，连他自己都没法衡量成功的几率。
“我同意你，当他们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也许会放松警惕。”美狄娅首先支持。她
注意到他在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第一次作如此生死攸关的决定下的自然反应。“
我们会活下来的。”她的手指按住他的手背。“一切都没问题。”
凯森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决定，甚至为再次挑战而偷笑，虽然他很小心地掩饰高兴
的情绪，但机灵的哲布一眼看穿了高大战士的热衷。其实真正最不甘心的就是凯森，无论
伊欣格尔公爵还是费立蒙，他都有不得不继续未曾打完的仗。
佰恩德和拉哥伦匆忙穿过回旋的通道，在熄火后沉寂下来的熔炉层前进。当他们达到
外间围墙，发现对岸正架起一座高高的投石机和有条不紊装卸中的弩炮，才认识到状况的
严重性。而一个紫袍镶边的老人，也就是奈伊斯，站在断崖边上，对由士兵累积起的石垛
施法，其他类似的年轻人类必恭必敬地在地上画出图案，并且大声地念念有词。
“这是横跨桥，一旦他们准备进攻，就可以直接伸过来架在围墙上。”美狄娅解释道
。
“不！怎么可能。”佰恩德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思议！”
“我们现在就出去打垮它，勇敢的地底矮人战士！”拉哥伦喝道。“没有胆怯！”
“恐怕不可以。”欧帕斯插嘴说。“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相信我，奈伊斯的魔法可
以瞬间摧毁任何靠近的敌人，你们会白白地牺牲。”
“你不也是法师吗！”拉哥伦藐视地说。“出去和他战斗，证明是佰恩德的朋友。”
他这样无理地要求。“要么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奈伊斯比我厉害，这没什么好羞耻。”欧帕斯承认。
拉哥伦瞪着他，惊讶于骄傲的人类，尤其是菁英的法师，居然直接表示技不如人，还
面不改色地坦言。“我不管你，他们都得死。”咆哮的拉哥伦已经获悉公爵屠杀族人的真
相。
“这个代价将会很高昂，勇敢的拉哥伦！”欧帕斯强调。“超出你们的负担，根本承
受不起。”他问佰恩德。“你们有办法彻底封闭隧洞吗？”
“不可以！”拉哥伦厉声道。“圣殿那里也通不过！”
“等一下，拉哥伦。”佰恩德对他说，继而转向欧帕斯。“我们可以弄塌矿坑，将这
一段全部堵死，但这是件大事，我们不怕和人类开战，为什么要做？”
“对不起，”欧帕斯回答。“我没有时间证明。奈伊斯的传送法阵，两天内将运来上
千名士兵，你们也看到对岸的攻城器械，所以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你在危言耸听！坏心肠的人类。”拉哥伦再度斥责道。
佰恩德使暴躁的灰矮人平静下来。“请你原谅拉哥伦的生气。”他对欧帕斯说。“也
许我必须和圣殿商量一下，我也不希望部族再损失惨重。”
“地底矮人只有战死才被抬着走！”拉哥伦叫嚣着。“你们人类引来了这些人类，没
有安着好心的，必须要杀掉。”
“拉哥伦，够了！”佰恩德严厉地出声制止，令拉哥伦不知所措地为之一愣。因为尽
管多么不情愿也好，佰恩德毕竟成了首领。“是曼卡的错，他的野心毁了部族。”话已脱
口的佰恩德又摆摆手，好像前面的宣称都不算正式说法。“我想欧帕斯是对的，就算出去
打赢了，回来剩下几个？”
“你不可以擅自决定。”口气上稍微退步的拉哥伦声明。
“圣殿那里我去说，你放心。”佰恩德松了口气。
“我和你一起。”拉哥伦坚持说。“而且我在祭长面前不会帮你说话。”
佰恩德无可奈何地同意了。他部族首领的权威还有待于实力的衬托和族人的心悦诚服
。“我的决定没有错。”他拽着自己的胡子说。
“你对这个人类法师真是死心塌地。”这是拉哥伦最生气的原因。
“他是朋友，在帮助我们。”佰恩德在拉哥伦进一步的指责前就不满地反驳回去。他
们开始远离围墙，不再争执于事无补的内容，欧帕斯等人也尾随其后，考虑成熟的年轻术
士从自然阴影中加快脚步走到佰恩德的旁边。
“有没有隐秘地能够通到对岸的途径？”他问道。
佰恩德点点头。“有。甚至可以直达地面，但太危险，那条道上有葵林。”
“葵林？我好像听过。”
“是的。”佰恩德说。“野生的比恶魔还叫人害怕。”然后他仔细地讲述。
“太好了，”欧帕斯反而高兴地说，“我们溜到奈伊斯背后，假如顺利的话、还有伊
欣格尔公爵，将他们统统引入有葵林的岔道，我只希望与布伦姆和弗蕾娅无关。”
“他们应该还在一起。”美狄娅艰难地摇了摇头。
“也许当公爵出现时，他们会被带走。”欧帕斯说。“无论如何，这不是光彩的事，
他们仍被骗，对了，身为圣武士的史皮尔爵士知道真相后也不会置若罔闻吧！”
四个小时后，朋友们来到圣殿，他们从沮丧地拉哥伦那里探听到建议被采纳的消息，
立刻急着要出发，拖延已久的历险让忍受重压的他们迫不及待了。
欧帕斯对于他们要踏上的路向灰矮人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光凭口说心记难以确实
无误，美狄娅简单地画了份潦草的样图，并一一标注下可能出现葵林的地点，然后全副武
装的佰恩德出现在大家面前，给正发愁的凯森带来价值连城的秘银链甲和双手巨剑。
欧帕斯很快猜出了佰恩德的用意，想单独阻止他。“你必须留下。”年轻人要求。“
带领你的部族，其他的事我们去做，别放弃辛苦血拼来的地位。”
佰恩德别有用心地微笑。哲布替无声的他诠释道。“只要他活着回来，替部族消灭了
敌人，那还有谁能动摇首领的位置，就算留在这里，我们失败了，他也岌岌可危。”
真是太精明了，欧帕斯不由得想。站在这个如意算盘的角度看来，佰恩德已经成功地
拥有作为首领的潜质。
孤注一掷的冒险开始了。
－－－－－－－－－－－－－－－－－－－－－－－－－－－－－－－－－－－－－
*葵林：一种凶猛的超大型地底肉食植物，从表面上看是无害的，但它闪光的叶子对于接
近的生物无疑意味着死亡。普通葵林高约二十英尺，而生长期过百年的通常达到八十英尺
以上，根系往往蔓延至近千平方码的面积。它的捕猎工具是由花瓣状树冠垂下的无数条变
态的叶子，散发出诱人且无可抗拒的香气，一旦触碰活物，会以一个标准动作将吞噬对象
缠绕后勒死，裹尸的叶子逐渐形成长颈瓶状的消化器官，此外伸出地面的匍匐茎具有拌摔
的能力，分泌强烈的腐蚀性酸液。单独的葵林每天所提供氧气可供五千人呼吸，所以成为
地底世界必不可少的条件，一般用血腥的献祭来培育，甚至变成不少部族酋长、城市贵族
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有些人甚至极端地认为，葵林才是幽暗国度连绵不绝的战争的罪魁祸
首。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六章 曲折的道路
(更新时间：2004-5-27 23:15:00 本章字数：6691)
在扭曲岩石所拼凑成的罅隙中，无数次地底的震动重塑了形貌，使攀援的人可以暂缓
动作，这里给人更接近九界地狱的印象--一个报应的场所。手指深深插入岩缝间的他，支
撑着悬空的身体，将部分重量释放，勉强钻入只容回旋的空穴，两小时努力的结果是期望
的半分，上面还有加倍的距离需要用锥心疼痛来提醒。
黑暗的阴影被深渊里湍急的风撕扯着，发出类似于女妖的刺耳嚎叫，或许渴望挣脱且
重享拥有的资源，他露出鄙夷的表情，不认为在阳光下有什么东西可以保证不灰飞烟灭。
费立蒙并不高兴。虽然理所当然，但他烦恼的并非与欧帕斯较量后落荒而逃，这切齿
的痛恨现在被莫名其妙的困扰排挤，陌生的耳语不停地刺激他几乎发狂的神经。
这不属于生者的声音，甚至不是靠听觉来感受，那连结头脑的黑暗影像，借助另一个
世界的力量，仿佛脱离现实沉入最衰败的梦魇之中。从幽影界被驱逐的死灵，通过错乱交
汇的空间门，被召唤到在它眼中愚蠢的世界，但当束缚的力量强大到无法简单拒绝时，施
夫林选择了回避，以至于困在比从前更糟糕的地方，它的魔法、它的智慧、它残缺的意识
都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碎片附着在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类身上，亡魂原先很残忍地飘过去，
然而陌生人竟将虚体带离力场下的无形牢狱，它已经没有意愿要杀死对象了。
它比较喜欢选择利用。
自从屈辱地跳落后，费立蒙在深不见底的环境中下坠了几千英尺，直至明显遭到某种
神秘网膜的反弹，才让他在石壁上固定住位置，欣喜持续得远比反应过来的时间短暂，然
后夹杂着倾诉和怨声载道的呼唤渗透进身体的每一道骨缝，令人不可置信又相当有份量的
慷慨发出微妙的回音，既是甜蜜的诱惑又是致命的威胁，但这不是简单二选的问题。
带着难以说清的怀疑，费立蒙心情沉重地揣摩究竟，与此同时对方的逼问却像剃刀一
样锐利、入骨三分，这些花言巧语对一般人无疑梦寐以求，但要是作为希望和信誓旦旦的
允诺却对他毫无意义，所以沦为猎物的猎人只在乎报复。
施夫林不会放弃千载难逢的机遇，它盘旋着借助上升气流尾随费立蒙，哪怕强迫也必
须如愿以偿，离开又寒又冷的深渊，这是凌驾于感观之上的意识。
亡灵伸展出羽翼样的骨状手臂，在三百年中第一次触摸活物，固化的手掌成形，其他
肢体却像是被扑灭般消散，灰尘的颗粒缓慢但坚决地重新凝聚，恢复淡淡的人形，费立蒙
移开视线，部分因为惊讶，但更主要还是因为恐惧。
然后默契达成，施夫林为夜视药水失效的费立蒙充当眼睛，而猎人同意幽魂的附身，
他们之间形成鲜明的对照，一个虚弱但不受伤害，一个坚强却举步为艰，施夫林狡猾的笑
容微微有点模糊，可猎人没有学过观察异界生物表情有什么细小变化的本领。
目光锐利的施夫林说话的腔调既像要讨好，却又在无意中显得无礼，费立蒙比掉下来
之前还担心，他的处境没有改善，危险却陡然增加了。
※※※
在出发的一行人抵达底层索桥时，伙伴们担心年轻术士能否安然无恙地走过去，因为
只适合灰矮人体形的宽度对明显缺少经验的欧帕斯是个难题，美狄娅和凯森受过训练，哲
布自然也不成阻碍，从这里是离开锻火之厅并秘密通往对岸的唯一选择。
比朋友设想的还要容易，欧帕斯的平衡感把握得很好，他们顺利来到被封闭的秘道，
出于危险已经埋没数百年。佰恩德扑在石墙上，虔诚地念出赞美莫拉丁和祈祷平安的词句
，颇具同感的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效仿。火光和视线游移着，佰恩德要寻找一击就能彻底
粉碎的标志，然后他双手抡起事先准备的战锤，瞄准垒石最薄弱的中段猛砸，整面墙就倒
塌了，迸射的石块按照估计的飞向外面，他们纷纷护住脸部和身体，当重新抬头后，低矮
的隧洞展露眼前，剥夺体温的气流呼啸着流动，仿佛吞噬般等待他们的入瓮。
佰恩德无意拱手相让第一份荣耀，率先走了进去，与先前经历的矿道不同，这里潮湿
而阴冷，散发出腐烂的气味，沿着前进道路上的四壁，发光苔藓越来越密集，将旅程映照
成月光下的漫步，他们放慢了速度，虽然是不祥的预兆，仍然沉醉在梦幻般的场景中。
朋友们往上走了很长的路，隧洞逐渐开阔，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火焰更旺盛地燃烧，
如果不是佰恩德及时说明，他们真怀疑离地面不远了。
“葵林的范围。”佰恩德宣布道，他把火炬举高。“连一根树藤都要回避，说不定就
没命，当心脚底下，也注意前头，它比蛇还灵活。”
没有人敢忽视这郑重的警告，几双眼睛扫视着周围，如果认为幽暗国度的冒险只不过
是夸大其词的说法，是因为他们一直遭遇来自人类和灰矮人的阻挠而非致命骇人的怪异生
物，那么被临场感所震撼的紧张就足以将不负责任的话戳破。他们发现葵林生长的隧洞，
然而用隧洞来形容完全会被误解，这庞大的空间超过地面普通城镇，发光苔藓延伸的尽头
超出视线给人一片荧荧闪动的模糊。现在仅仅身处最外围，愈是赞叹地朝里走，就更惊讶
自然的不可思议，尽管佰恩德的声明不可谓不严厉，他们还是尽量抬头望向高处，希望看
清葵林的真面目，馥郁的香气浓烈到几乎让人迷醉，甚至因此站不稳脚跟。
欧帕斯的手心浮出一团缓缓上升的光球，他控制着照明体飞往葵林的树干，在纠缠伸
展的枝叶间穿梭，葵林是最古老的地底植物，完美的捕猎系统使它不需要光合作用，而且
可以忍耐几十年不进食，有人甚至相信它拥有发达的智力。
朋友们仔细观察着这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棕色鳞状的树皮层层叠叠，基部生长的未
成熟附生茎露出鲜艳的橙红，下垂的丝叶分泌粘稠有助消化的液滴，对空气的丝毫振动都
相当敏感。他们发现它的部分形状有些不对劲，目光跟随隐藏的变态叶片寻觅，一个下部
呈蚕蛹样的瓶状叶高悬于接近树冠的顶端。
“至少两天了，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佰恩德生气地说。
其他人立刻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有别的人来过，会是谁！你们看看前面还有没有。
”欧帕斯问道。
“有，很多，”灰矮人立刻回答。“最好别去惹它，我们走吧，不管什么人，他们已
经死光了，而且这就是侵犯秘道的代价！”
凯森握紧新入手的秘银双手剑，如临大敌地挥砍，要试试葵林有多厉害，就像他想的
，连匍匐茎的末梢都刀枪不入。“简直像龙鳞。”他嘀咕着。“可以做副铠甲。”
佰恩德看到了，咆哮着大声制止，他用力推开凯森，将双手剑从惊愕的高大战士手中
夺下，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送死啊！比挂在树上的还笨。”他吼叫着，以命令的口
吻要求大家后退。“躲开它！这玩艺能喷出毒液，浇到身体就完了！”
“不知者无罪，这个东西真让人心烦。”理亏的凯森只好讪讪地辩解。
“我们找条路出去，这里太危险。”欧帕斯提醒失神的伙伴，其实是给凯森解围。
佰恩德将双手剑还给高大战士。“跟我走就没问题，在前面转入岔道。”他答道，用
手指向右边稍偏一点的位置，但对不适应环境的伙伴毫无作用。
“那赶快！”美狄娅解释道。“如果吊着的是伊欣格尔公爵的人，已经知道这条通道
的他或许会埋伏在出口，我们出其不意地冲过去。”
“可不只一个出口。”佰恩德大声说，好像证明灰矮人的地底迷宫不是很容易就能走
通的，这对要保持本族神秘感的灰矮人首领来说是很正常的心态。
佰恩德带着四个朋友绕过葵林的区域，然后再度进入黑暗的隧洞中。
他们跑着的是连佰恩德也陌生的矿道，这里的壁面和地上坑坑洼洼，全然不是井然有
序的规模，某些地段仅容爬行，看样子已经放弃很多年。佰恩德回想起从前，刚探明秘银
矿的兴奋心情，欢呼的笑容和载歌载舞的聚会，以及圣殿永不停止的捶打声，可是未曾想
到丰富的矿藏竟隐含悲剧，他们开凿的矿道横穿葵林的洞穴，很多族人因此丧命，担负责
任的厄德同是间接受害者，曼卡借机名正言顺地挑战。
也许当时暗地里撺掇的曼卡才是背后的罪魁祸首，他想。付出那么多人力和心血的努
力一句话就被放弃实在蹊跷，然而过去了就再也无法回头。
被询问的叫声拉回现实，佰恩德示意伙伴们转弯的十字路口，年幼的回忆点点滴滴地
重现，他在灰色的世界里驾轻就熟，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迷宫的方向，仿佛时光倒流。
将焰头引离火炬的气流表明坑道的结束。佰恩德挥停全体的步伐，贴着岩壁小心翼翼
地露出半张脸。他们发现自身就处于奈伊斯大队人马的后面，一道可容两人并肩的半月形
缺口把两边连接起来，光亮对比的缘故使这里不易察觉，邪恶的法师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
到耿耿于怀的对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会从背后偷袭。
当佰恩德返回报告情况时，他看见同伴已有准备，熄灭的火炬扔在地上，出鞘的秘银
双手剑在黑暗中发出蓝色和红色的微光，而美狄娅的长剑则呈奶白色，犹如闪着寒芒的白
瓷，伴随看不见的手臂动作，仿佛幽灵般悬浮，他猜是欧帕斯施加过魔法。
“他们人很多，超过五十个，这只是靠近我的部分。”佰恩德压低声音说，他对这些
居然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当然深恶痛绝。这些人不是当初在对岸看到的正规士兵或公爵卫
队，而是奈伊斯的私人护卫，从几乎只是皮甲、皮环甲的装扮上可以分辨，而且自恃后方
的安全位置，松懈的防守满是漏洞。
“附近有没有能让我们安全离去的隧道。”哲布首先考虑这个问题。
佰恩德点了点头，但他的意思是否定。“那是几条死路，而且比较短。”他接着说。
“一旦被堵住，就出不去。我们还回来的路，至少你们走了一遍，没这么快忘记吧！先前
我说过，和地面是相通的，可也有更多的分岔在溶洞里头。”
凯森用难堪的眼神注视表示理解的其他人。“我来殿后。”他心虚地说。
“在那些人追我们进洞后，要怎么走？”哲布又问，他必须确保每一环节的无差错。
“他们会在我们摆脱前就明白关键。”美狄娅不无道理地补充道。
佰恩德挠着胡须，然后求助地看着欧帕斯。“你拿注意。”他说。
“我们不是原路返还，而要朝地面走。”年轻术士说。“让奈伊斯以为我们会逃跑，
就按佰恩德说的做，那个以己度人的家伙肯定上当，我敢打赌。”
哲布将手伸到欧帕斯的面前。“我愿意向你多讨几枚硬币。”想改变气氛侏儒打趣道
。
欧帕斯对这不合时宜的话没太大反应，因为是哲布，别人也就不以为然，他们正等待
下最后战斗的决心，年轻术士知道该由自己开口。“神将庇护受宠的信徒，他们注定得到
成功与荣耀。”他的手捧向朋友。“所有奇迹被创造，源于个人的坚定和信念，在我们身
边。”
“记得！到时候别跟丢。”佰恩德厉声说，他对战斗中能否保持联系感到不太可靠。
“这条路不必经过吊篮，凭感觉也能走到顶，临近地面会有光，失散了就在外面集合。请
你们务必小心，中途的葵林比早上见到的更可怕，活上千年的葵林，树基附近的岩石土壤
变成泥沼，不注意陷下去根本没得救，我亲眼见过拉上来的尸体只剩骨架，那根本是硝酸
池。”他的言语中没有一丝恫吓，但朋友们已经听得脸色发白，不敢深入去想象。
开始实际行动需要一些努力，保持谨慎并不是胆怯，似乎关切的话也显得多余，害羞
的人的心意不必用语言也在传达。
他们分为两队，凯森、佰恩德和美狄娅在前，欧帕斯和哲布负责用魔法掩护。
“别恋战！”欧帕斯提醒凯森，他担心朋友太过热衷与公爵以及费立蒙的较量，而置
自身安危于不顾，作出类似同归于尽的愚蠢举动，他偷偷打量了凯森一眼，希望彻底劝阻
，但他面对的只是高大的脊背。
待到星光下再会的时候。
美狄娅放开和欧帕斯相牵的手，然后在他嘴角狠狠地吻了一下。如果这次顺利的话，
那她要带他去见尼科波里的舅舅，纵使是很多熟人不乐意见到的，她也会做。舅舅肯定感
到惊讶，不仅反对甚至勃然大怒，因为早替她计划好与当权的贵族联姻，而她对这也真担
忧，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她情愿用余生来偿还。
凯森没有让自己的步伐停顿，他发觉行动起来的时候，似乎全是拚命在扮演，他的过
去与现在，是效仿传说中的英雄，属于本人的战斗，不论在内心紧张或畏惧，外表的感觉
却很轻松，这多多少少会冲淡临场感，恐怕佰恩德也在真正的事情临头时有同样的体验。
灰矮人在战斗前，没有吼叫，反而沉闷得叫人害怕。他们听到一阵急促慌张的报警，
还闻到守卫气喘吁吁的喘息中夹杂的烈酒和大蒜气味，他们一下子冲破了黑暗。
“啊，啊，死神来啦！”佰恩德恐吓道，他跳跃着横扫战斧，将敌人的脖子打断。“
软弱的家伙跪下，省得我抬脚。”他大言不惭地命令，旋风般砍倒第二和第三个人。“你
们的剑还没我的一根小指头硬。”
他信誓旦旦地说，尽管敌人听不懂他简单的石头话也来不及分心。
凯森勇敢地往前横冲直撞，他不甘示弱地配合灰矮人，遇到敌人就拿双手剑击打，死
亡的哭嚎和断裂的金属声四下响起，鲜血由割破的伤口汹涌喷出。一瞬间他们干掉五六个
的敌人，剩下的也在狼狈地试着合作抵抗，而其他几个似乎要逃跑，这里有限的地形不利
于发挥人数优势，对佰恩德他们却占有极大的便宜，不至腹背受敌。凯森劈开夹击一方的
胸膛，又顺手切下另一边突兀的脑袋，使剑底的亡魂超过佰恩德。
美狄娅没有在血腥的厮杀中落后，敌人欺负她是女性，认为轻而易举，蜂拥着迫近，
但是他们并不清楚年轻女孩的实力。
美狄娅让他们接受了血淋淋的深刻教训。
灼热的扇形火焰从她手掌射出，将范围内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护疼的对手反射性地
遮挡面孔，给美狄娅以可乘之机，她没有错过。
长剑掠过守卫的鼻尖，在咽喉处终结，双手改而捂住颈项的人极力呻吟，却只传开嘶
哑的叹息，雷电的余痕未歇，在胸口炸裂开来。
稍后位置的隧洞中，恼羞成怒的敌人被溃散的同伙压制下出击的通路，无法冲过来加
入战圈，美狄娅知道一旦这些人如愿以偿，那么她和伙伴将承受不只现在一倍的压力。
美狄娅注意到这个凯森和佰恩德都未曾觉察的威胁，她不能让预感成真，要下手就不
容片刻迟缓。因此虚张声势地逼退当面的敌人，然后不顾危险快速地念出咒语，一团增大
的火球指向目标，发现不妙状况的一堆人陷入混乱并推搡着寻找掩护，但时间短暂到身体
接受不了头脑的反应，死亡的焰彩席卷开来，痛入骨髓的叫喊只是少数。
佰恩德战果辉煌，本该被溅上满身鲜血，可秘银铠甲掩饰了杀戮的真相。他猩红的双
眼因为兴奋而瞪圆，心中充满了嗜血的渴望，不配做对手的敌人总是应声而倒，吓破胆的
则望风披靡，他执拗地紧抓守卫不放，毫不留情地将求饶者斩尽杀绝，他的意识中没有俘
虏。
见到羊入虎口的己方的惨状和丑态，后面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呐喊与互相打
气中，也没有人勇于挺身而出，只是蠕虫般不情愿地挪动，眼看吸取教训的敌人不敢再单
打独斗，凯森挑衅似的猛然往前冲锋，将一名敌人砍倒，对过的另外一个因为高大战士背
对，企图浑水摸鱼，但粗中有细的凯森并不笨，暴露的后背恰恰是诱饵，翻手一剑刺倒。
欧帕斯在战斗开始到现在一直没动手，他知道自己的魔法对混战的局面影响不大，所
以决心留下来应付最关键的敌人--主要是奈伊斯，也包括费立蒙或公爵。他欣喜地看见伙
伴们即使面对这么多涌到跟前的敌人，仍然占据主动获得足够的初步优势，所以不愿意再
让他们错失这良好的撤退机会，以至功亏一篑。“是时候了。”他用传讯术说。
然后，为接应朋友他和哲布发出数道耀眼的闪光，暂时遏止了对方的前进。
不久以后，他们听到沉重的踏步声从后方追来，不由得站住等候，防止奈伊斯的人“
跟丢”，当一大群朦胧的影子闯入视线，欧帕斯也不再吝于施舍，寒冷的能量瞬间激射。
大量的冰雹充斥着狭窄的空间。
首当其冲的敌人被砸得头破血流，也有胆小的借机装晕，当然绝大多数跌倒是因为地
面结冰，还有滑倒的倒霉家伙刹不住身形竟直接撞向凯森，高大战士大受鼓励，哈哈大笑
地拎起蜷缩的人往回扔。他的双手巨剑在黑暗中舞出一道银色的罗网，那些自以为逃过魔
法劫难的敌人并不比躺在地上幸运，在战斧以及长剑的三重协作下丢盔弃甲，原本就少得
可怜的胆色荡然无存，即便再结实的护甲也抵不住技巧性的致命一击。
但是这时，有一道暗影不引人注目地溜进来。
胆战心惊的追兵并没有意识到援助，而孤零零的影子也无意帮忙，他只是想让替死鬼
们耗尽对手的力量与法术。
这没能逃过侏儒的眼睛。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七章 生存与死亡
(更新时间：2004-5-27 23:15:00 本章字数：7123)
烟雾在他们背后的阴影中游移，火光下青绿的颜色，把所有人脚以下的部分淹没。欧
帕斯和伙伴且战且退，将敌人引入升往地面的溶洞，然后隐藏于角落短促地反击，对方因
此被杀很多人，无可奈何的敌人只好步步为营，现在进攻的力量已换上正规士兵。
这些以寡敌众的好朋友占据着狭窄的廊道，奈伊斯的走狗位于正前面和右侧的地下溪
流中，而稍后一点的凹穴也塞满人，就他们所能看到的，至少超过五十个，还不包括一些
法师学徒，曾经一闪即即逝的费立蒙，躲在高处的一块岩石上。
欧帕斯他们进退两难，必须对抗的力量，不仅是穷追不舍的敌人，地底世界本身就摆
明拒绝通行，充满刺鼻气味的有毒沼气以及触手般伸展的葵林树叶，处处都散发死亡气息
。贸然闯进无疑自寻死路，始终不得要领的敌人也不免开窍，发现冒险者裹足不前，虽然
不明就里，全兴奋地摩拳擦掌，相信凭借人数优势没有什么征服不了的。
“我说过很危险。”佰恩德小声地说，音调有些发虚，害怕带领朋友走上这条路是最
大的错误，他的脸变得苍白而呆板，但别人毕竟没有他这切身的体会。
“过失在我，不怪你。”欧帕斯对灰矮人说了这句话，他猜测佰恩德打骨子里渗着对
葵林的恐惧，他竭力想不出声地深深缓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我会想方设法保证大家
平安，我的预感很灵。”他的语气变得平静，近乎是祈祷了。
“佰恩德，你要是胆怯，就坦白说，那是我们都同意的。”凯森喊出了他的抗议，不
满灰矮人的态度，他认为这是在推卸责任，尽管佰恩德其实无意如此。
“大个子，别瞧不起人。你人高想法倒一般。”佰恩德刺耳的语调使凯森眼睛里露出
生气的神色朝他看。“瞪我也不怕……”他叽里咕噜地把通用语和矮人语糅杂在一起说。
欧帕斯拦下面红耳赤的两人，他不希望这时候闹分歧，而且现在的情况下显得可笑，
倚在钟乳石上的哲布不耐烦地张大嘴巴打呵欠，但眨动的眼睛却很精神。
不曾放松警惕的唯有美狄娅。一个高挑的女性法师助手，悄悄地绕到溪流上游，在黑
暗中喃喃低语，射出一道令人目眩的闪电。
“当心！”年轻女孩沙哑但依旧清脆的嗓音很及时，朋友们没有迟疑，身体迅速地趴
下，内心都十分紧张，不过神态倒还从容，没有因手忙脚乱而狼狈。强大的电能击中岩壁
，将表面裂解，碎石粉末纷纷扬扬地洒下，最近的哲布遭了殃，差点迷乱眼睛。
然而法师助手不会善罢甘休，她精于利用所掌握的每一道奥术，尽管等级不高，却相
当实效。在欧帕斯等人尚未爬起之前，她再度施法，这回不打算直接伤害，是期望解除对
方的战斗力，随着字眼的进行，从手中爆出一团膨胀的气体，阵阵恶臭几乎熏得人发晕。
那些拥挤的武装士兵，跃跃欲试着企图趁火打劫，一旦勇敢的人瘫掉就厚颜无耻地拣便宜
。
“屏住呼吸！”欧帕斯大声喊道，他像是咳嗽般硬滤去稍许的恶心，专心致志于让流
畅的手势保持规范，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神术反制驱散了恶臭毒气，空气甚至比刚才更好
。
“我们不能白挨打！”凯森忿忿地吼道。“叫他们血债血偿。”
欧帕斯觉得莽撞地冲出去无异自投罗网，但也知道主动进攻有助于提高士气，至少心
理上获得安慰。“假如冒险的话我宁可换个方式。”他语出惊人，可神情正相反，波澜未
兴。“到有葵林的洞里去，他们人多也不清楚厉害，肯定吓破胆。”他不露声色的外表下
有一种令人倾心的英俊气概，令佰恩德无法反驳，坐以待毙同样不符合灰矮人的性格。
忽然原本覆盖在地面不起眼的阴影笔直地竖起来，伙伴们瞪大眼睛，显出内心的惊骇
。
这个怪物拥有人类的基本形体，但是容貌模糊不清，仿佛被薄雾包裹着，黑暗从漂浮
的袍子里流泻，它居高临下的态度很嚣张。“我来看看你们，”空洞的声音嗡嗡作响，如
同长鞭敲打心头。“不配做对手的人，和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
欧帕斯掏出盖恩的圣徽，十字架上武装的兵蜂，发出耀眼的神圣光芒。“我以先神的
名义命令你离开！”
“哦！居然还有盖恩的走狗祭司！”阴魂呱呱地叫着，伙伴们这才意识到是嘲笑。
恼火的凯森把武器举高。“滚吧，不然超度你！”他憎恶地说。
“这不是真正的亡灵，是被改变后的阴魂。”欧帕斯惊讶地说，他回忆起曾经读过的
咏叹录里，记载古代诸神的战争，有一批罪人被永久地流放到幽影界，从此成为某种独特
的生物，而对人类世界恨之入骨，也有受魔法召唤或偶尔突破界限回来报复的例子。
“是谁？把你带来！”年轻术士严厉得近乎凶狠地问。“总是人类的愚昧。”
“好啊，就像你厌烦了人类，或者你根本不是人类！”阴魂挤眉弄眼地说，“你和灰
矮人做伴，又杀死多少同类？你人类的血液几乎冷却……”
“你动摇不了我们，对经过一无所知。”欧帕斯义愤填膺地喊道，“我要逐退你，怪
物，继续施予对你中断的惩罚。”
狡诈的阴魂纵声大笑，如果它需要呼吸，肯定因此气竭，至少人类不会笑这么久还若
无其事。“你的神死亡了，你的虚张声势不堪一击。”它放肆地扬起灰暗的手臂。
忍无可忍的凯森往前迈步。“怪物死吧！”他大声说，同时双手巨剑飞快地下砍，任
何有形物体在这锐利下必定破碎，然而阴魂令凯森扑空，它戏弄地在最后时机轻松地躲开
，接着升上高大战士跃起也碰不着的高处，它以对方的窘迫为乐事，刻意用挑衅的目光回
应。
“有本事你下来！”跳脚的凯森脖子都粗了，他仰头吼道。
欧帕斯不再无动于衷，他首先平息凯森的怒火，示意高大战士后退，然后庄严地颂出
神圣地字眼，一道强大的能量波瞬间爆炸，刚才还得意忘形的阴魂被难以置信的冲击力量
震飞，一直撞到坚硬的岩石顶部，虚体化成一团不定的雾气。
阴魂呻吟出讶异地惊叫。“怎么可能！你竟伤到我，不可能！”它发泄似的怪喊，为
自己的掉以轻心悔恨，但别人听见的只有疯狂的诅咒。“你信仰的究竟是谁？谁给你的力
量？”它又追根究底地问，在这连珠似的发话中，受损的形体慢慢恢复原样，欧帕斯毕竟
没法彻底消灭幽影界的怪物，只令其有所忌惮。
“回你自己的界！”这一次欧帕斯命令的份量已在阴魂脑中改观，它退避三舍、狂乱
地威胁道：“别让我抓住你的影子，除非你永远不睡觉。”它喃喃不停。
在阴魂施夫林背后，女性法师助手没有放弃，想要制服这群伙伴令奈伊斯刮目相看，
等待她眼色行事的士兵们做好准备，不再顾忌法师会的人要求生擒活捉其中一个的指令。
费立蒙缓缓地在黑暗中移动，饮血者之复仇贴在他与岩石之间。激烈运动对身体所造
成的疲劳远不及雪耻的决心旺盛，或许未必如愿以偿，但他从没有这么全神贯注于目标。
阴魂还意犹未尽地辱骂，它不是有意为猎人做掩护，而是甘被利用。
美狄娅了解，拖延反对敌人有利，僵持只会坐以待毙，这是因为她和朋友们全部陷入
进退失据的状态，是在危险中战斗，还是投入更危险的环境，她犹豫不决。
她希望由欧帕斯那里获得答案，手指轻轻地推动年轻术士的胳膊，但是没有带给她该
有的反应。与阴魂对峙的欧帕斯视距的焦点并没有集中于施夫林，他的目光仿佛透视过去
，回到出发前的刹那，还能再改变？把自己的信心持续下去吗！
面对现实要比当初作决定难上百倍。欧帕斯不承认一筹莫展，他却比别人多出一层事
先未曾料到的焦虑，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自以为是，虽然明知道再从头开始也一样。
至于他本人，作为牧师反认为死亡施予的是永恒的安宁和升入天堂的机会，但当然不
是迫不及待的愿望，他对生命饱含着希望和向来秉持正义的信念，就是这份执着驱使他扯
上这原本毫无瓜葛的事件，可他怎能做到尽善尽美呢？而朋友们，凯森怀着强烈的愤懑和
反抗，佰恩德的顽强意志对首领位置野心勃勃，哲布挂在嘴角的微笑拒绝绝望，而那个年
轻美丽的意中人带给他春天的气息，着实让人留恋。这些都异常真实。
“你们都在发呆！”侏儒叫道，“看不见吗！”哲布利落地冲过欧帕斯，抬起他的十
字弓，不用刻意瞄准就将钢矢射出去。被觑破的费立蒙不可避免地跳开，将身体暴露在火
光之下，现出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原本可以称之的冼练被扭曲的表情彻底破坏。
“我们在游戏吗？”哲布一如以往挖苦地问。
“等会有你玩的！”凯森激昂地说，声音在发颤，他咬着牙绷紧身体，脸上的疲惫和
困倦一扫而空，只剩下决心和怒色的混合体，冲动地立刻就要大打出手，与费立蒙决一死
战。
“别过去，凯森，放松、放松！”欧帕斯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强制似的，凯森听了
默不做声，虽然勉强照办了，但不知道能压抑住多长时间。
费立蒙见凯森被年轻人挡住，心中怀着的恨意加深了。
“万一再打起来，敌人肯定蜂拥而上，有费立蒙和奈伊斯的法师在，对我们更不利了
。”欧帕斯试着用微笑来减轻下面所做决定的份量和危险程度，尽管明知这无济于事。他
朝朋友们投了关切地阴郁一瞥，黑亮的眼睛里燃起澄净的火焰。“让葵林来判断谁更值得
它吞噬。”他冷静地说：“活着到地上去。”
背光的费立蒙瞪视着那几个人，他也注意到气氛的持续转变。
美狄娅目不转睛，瞧着欧帕斯好一阵子。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张开嘴说不出一句反对
的话，只像是要把她短暂而恋恋不舍的爱情一股脑全掌握在指间，不让任何人夺取。
“他们还年轻，但感情是炽热的。”哲布以审视的态度解释说。
“去！侏儒，我猜你羡慕得要死，露普莫汀表妹？”佰恩德的表情的确不算高雅。
“灰矮人哪里懂得爱情，”哲布反驳回去。“至于我可爱的表妹，她的美丽绝不是你
能想象。”他总结性的结束谈话。“就这样已经是亵渎了。”
似乎与当前情形不符甚至格格不入的态度，正反映这群伙伴的本性，他们不向命运低
头，所以将惺惺相惜藏在心里，仿佛在活着的时候不好意思也羞于表达出来，因此即便是
孤注一掷的冒险，也表现得平常，连多加保重的关照也只用眼神传递。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当然响在敌人那边。凯森再次将双手巨剑举好。“我同意！”他
简单说，与其难以忍受地消磨难以忍耐的时间，不如鱼死网破地拼搏。没有一件事是没有
目的的，对此他十分清楚，像这样的困境，身不由己，敌人甚至不忙于进攻，就是想靠众
寡悬殊的气势不战而胜得压倒己方，他逐渐意识到拖延的代价，作为性格倔强的人是接受
不了这结果的，这样下去对手真的水到渠成，他几乎没有法子应变，或者根本束手就擒。
凯森需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他说道：“别再等了，我估计连奈伊斯都该来了，
我们刚才不该浪费这么多时间。”
凯森因为心甘情愿地接受而高声大叫，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家一眼，垂下拿武器的手
，然后跑起来往下一跳，进入葵林生长的巨大溶洞。
欧帕斯差点将“等一等”脱口而出，但毕竟停在嗓子里。
灰矮人都管葵林的溶洞叫“酸沼”，这是幽暗国度恐怖的具象化特征，它皇冠形的树
顶茂盛地高高耸立，给四周投射下一片飘忽地阴影，这笼罩的阴影仿佛拥有主宰生死的权
威，对地底生物所产生的敬畏使得地面强大的宿敌也望尘莫及。
凯森眼睛一扫看见了闪亮的树叶，转过身，是离头顶四尺高的洞口，另一侧两边蔓延
的发光苔藓望不到出路，要是他垫起脚，还能发觉不止一棵的葵林。
朋友们接二连三地跟下来，佰恩德像块大石头砰得落地，灰胡子一直垂到地面，有毒
的雾气漫过他的小腿，但只要不跌倒就没什么要紧的。“别怪我没提醒，呛口烟可要命。
”他大大咧咧地说，掸了掸很爱惜的胡须。“站稳之前先把地面踩实喽！”
“走吧，不要耽搁。”欧帕斯冷静地说，他是最后一个。“费立蒙，还有追兵，”他
跺跺脚前行。“马上就到。听听声音，有人来了……哦，好快！”
他们从洞口附近退开，由佰恩德领头，朝光亮更集中的位置走去，这群人不敢跑快，
以免陷入难以自拔的困境。这种泥沼不是整整一大片腐烂的湿地，而是类似无数泉眼般的
陷阱，谁也不清楚前一分钟如履平地，为何下一秒就比深海的漩涡还致命，但灰矮人有经
验，至少他知道怎么回事，以及行走在钢丝绳上的体会。
奈伊斯的士兵流水般涌下来，黑压压地散布开，这个光亮的环境叫人发蒙，简直太荒
谬，恍惚中误以为是月光的照耀，算情有可原。等到在军官的呵斥下镇静，对高大的葵林
倒不以为然了，反正地底世界千奇百怪也就见怪不怪，况且植物似乎没什么危险性，他们
更中意法师允诺的那笔据说不菲的赏金。因为地形空旷，士兵们排成队列，不少人干脆抽
出羽箭，只要一声令下保准将视线内的一行人射成刺猬。
“快走！”凯森大喊，他在军队中呆过，知道箭雨的厉害。“离开射程，越远越好！
”
佰恩德回过头看了看拉弓的敌人，估计了一下脚程。“不需要！”他嚷道，“这里比
你看到的要远，葵林的洞总这样，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七分距离十分远。”
“见鬼的葵林，”凯森半信半疑地咒骂，知道佰恩德不会欺骗自己。“就不能早说吗
！但我们还是别松懈。”
“待会再理论吧，到一个比这里好得多的地方，哪怕暗无天日。”欧帕斯说，他的声
音因呼吸急促而断断续续，一下子超过走得最慢的哲布。
“我没有要殿后的意思，”侏儒在末尾喃喃地说，“假如你们当真的话，我声明。”
欧帕斯和凯森都没有回应他。而是突然刹住步伐，因为女性法师助手利用魔法追赶，
连带费立蒙也一起，他俩直直地低飞过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伙伴们立刻戒备，这无疑是不利于打斗的场所。凯森和美狄娅摆出应急的架势，佰恩
德将战斧贴着右脸，当两个身影放慢速度时，哲布敏捷地用十字弓瞄准。
法师助手停在安全范围内，费立蒙直到跟前才落下，没有片刻的礼貌。
转眼工夫，凯森便和费立蒙打得难分难解，他们的动作都由于最近马不停蹄的行动而
不如以往，但是却没有因此降低致命的程度，美狄娅与佰恩德很自然地想过来帮忙，但凯
森却用声音阻止，并提醒朋友不要浪费他争取的时间。两人逐渐沉浸在战斗引发的热情中
，攻防均显得优雅而纯熟，很快就恢复真正的水平，仿佛之前的劳累根本不存在似的。
凯森因为费立蒙的侮辱和残忍而尊严受损，如果不打败对方就无法恢复心态的平衡，
他朝着猎人发泄，每次出手都不离要害，然而精通杀戮的费立蒙既敏锐又富于技巧，所以
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攻势一一化解，但他自己的手段同样也被封死，愤怒的高大战士是可怕
的，发挥出不只一倍的能耐，猎人感觉他的长剑总被引往另外的方向，这不是好兆头，像
这样下去手臂会变酸，最终早一步失去力量，必须抢先抑制住对方。
费立蒙转动了几下长剑，利落地逼退凯森，然后不进反退。他不可能硬拚，因为高大
战士在体力和耐性上占优势，秘银双手剑也比饮血者之复仇更利于挥砍。
被复仇心蒙蔽的凯森既没有在意猎人的回避，也欠缺对诡计的考虑，毫不迟疑地对似
乎显露破绽的费立蒙穷追猛打，猎人就站在那里被动抵抗，两人如此强弱悬殊地搏斗，急
切的凯森甚至连防御也不顾，他直线条得将双手剑劈下来，意料之中的费立蒙向旁边一闪
，紧接着放底膝盖，然后长剑斜刺里拨开双手巨剑，猎人顺势侧转展开擅长的贴身近战。
上当的凯森也不含糊，他连忙地躲避，所以勉强让过最初的几下，可他没办法收回被
挡在外面的手臂，双手剑也总挨不上费立蒙的背。当得意的猎人的拳头彻彻底底地敲打胸
部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强烈的麻痹填满瞬间空虚的躯体，从外表看，他的双手在拚命用力
握紧，颤抖的嘴唇被咬得全是齿痕，但这些统统无关，是真正抗拒时无意表现的并发现象
，他忍住疼痛，用尽力气把自己撑住，摇摇晃晃地顽强站直，他还想把剑横举，但心有余
而力不足。
费立蒙居高临下地藐视那委靡不振的身躯。之所以没有趁虚而入不是碍于绅士风度，
是因为爱看猎物挣扎的丑态，但凯森注定令失望的他暴跳如雷，猎人一面冷哼出嘲笑，同
时开始往前走。惊弓之鸟的凯森马上拼足力气作抵御，但这也是设计好的阴谋，费立蒙似
乎扑向正面，但仅仅上身稍欠，引诱凯森的双手剑伸出，然后他又站住不动，长剑就削向
对方握剑的手背，假如不是凯森缩得快得话，可能四根指头就没有，尽管有惊无险，费立
蒙仍打掉不足以造成威胁的秘银双手剑，凯森不见皱纹的额头冒出冷冰冰的汗珠，脸在抽
搐。
费立蒙在凯森跌跌撞撞的步伐完全错乱前，他的左膝凶狠地顶进凯森的下腹，又用坚
硬的拳头疯狂地殴打凯森的肩膀，他激烈地拳打脚踢，同时饮血者之复仇刚要猛刺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凯森慌忙让开，但伤痕累累的身体痛苦不堪、非常虚弱的肺已经无法满足麻
木四肢所需最低限度的氧气，双眼由于沾上汗水而模糊，整个视觉不可逆转地滑向昏暗的
失明。
猎人的剑又一次突击着刺来，凯森残余的注意力全部盯住他企图躲避的长剑，凭本能
奇迹般的闪过。费立蒙随即一气呵成地做最后的猛击，凯森一个踉跄，僵硬不再听使唤的
身体终于朝后扑倒，稳操胜券的费立蒙径直走到凯森的身边，剑尖轻轻抵住倒地人的脖子
。
“我饶过你一次，难道还有奢求吗！”
费立蒙弯曲的手指攥住剑柄，只要加上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确切地说，单靠重
力就足够，他的大脑对这个兴奋的指令无比欢迎，积聚起骄傲的胜利感。
但是这一决定性的动作被永远中止了。魔法的力量穿透挡格的防御，把他迅猛地捶走
，饮血者之复仇也从手中飞出，当啷一声落到坚硬的岩石上。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八章 葵林的巢穴
(更新时间：2004-5-27 23:16:00 本章字数：7087)
沦落为私人雇佣的追兵，停止在倾斜的岩沼地上。有死不见尸的牺牲者产生，正不知
该如何是好，对没顶的泥淖明显地露出吃惊害怕的表情，姑且不论许下重赏的军官，普通
士兵除非捉获“逃犯”否则与金钱无缘，纯粹属于义务外的辛苦，任劳任怨倒也罢了，至
少现在横亘在突如其来的危险前对这长官含糊其词的冒险并不积极。
骑兵队长彼拉尔很不高兴，但究竟是真实的情绪，或者仍表现为受人控制的后遗症，
恐怕没人能完全弄清楚，但要维持内心与外表上同步的镇静，还略嫌不够火候，总之指挥
原部下和地方守备队的他，从派去通告奈伊斯的士兵那里，接到可以不计较伤亡的结论，
邪恶法师的话轻松，然而身不由己的人要确认自己真正的位置并不容易。
彼拉尔摇了摇头，毫无希望地想理清一下头绪，但身处夹缝的他并未直接看穿实际的
情况，相反，他下达了干脆的命令：“中尉，法师会的人要求继续前进，你带二十个士兵
先走，不过就算追上了也别忙动手。”最后的话说明他的理智在恢复。
被点名的军官叫起来。“怎么过去？……抱歉，我的意思是那沼泽啊！”
“随便你怎么做，自己想办法！”彼拉尔冷冷地回答，不禁寄希望于有过一面之缘的
费立蒙替他解决问题，那怕同样不是什么正派人，不过这也应该是受魅惑的副作用。
发出愤怒与失望的交响，借力的费立蒙单手按住地面，随后漂亮地朝后空翻，在这个
过程中甚至有余力捞起长剑，落地时面对着欧帕斯站起来，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年轻人。
但猎人没有作出任何立即报复的动作，生生遏制住那血腥的冲动，因为他从锻火之厅
不愉快的会面中知道欧帕斯的魔法力量，冷酷地判断出正面冲突的不利，所以按捺下心情
。
要充分发挥混战的优势，他想。如果等来奈伊斯的士兵或者法师本人，那再妙不过。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接近中的小队，所下的决定就更坚定了。他慢慢地把手移到暗袋外侧
，隔着皮革抚摸锋利的短刃，他能在两秒钟内射出最多五支淬毒匕首。
互相用长柄武器牵着，急中生智的军官想出这一办法，不管是否真的有效，总之在心
理上勉强算个安慰。不知归结于幸运亦或虚惊一场，打头阵的士兵过去上百尺的距离都没
问题，好像先前消失的人只是梦魇，不过稍微轻松下来的心又被先发制人的对手打乱了。
欧帕斯的魔法在葵林洞穴受限制，尽管与面积有限的矿道不同，但高杀伤性的奥术例
如火球，会造成温度的变化和空气压力的急遽膨胀，引来食肉植物的不必要“关注”。
美狄娅搀扶着受伤的凯森后退，佰恩德和哲布保持警戒。而他口齿流利地念出咒语，
然后手指放射微弱的光芒，朝士兵们挥出一团流动的粉末状烟气。
当欧帕斯的法术尚在施展时，女性法师助手就了解到对方魔法的性质，她颇有先见之
明得离开，费立蒙则出于本能躲避，而那些士兵就没有如此好运，混浊的金色粒子大面积
降下，将这群人笼罩在闪耀的迷雾之中，非但目盲头部还犹如针刺般隐隐作痛。
惊慌和喊疼的叫声响起，几个士兵松开武器捂着头跪倒，欧帕斯却没有因魔法发挥作
用而高兴，他知道这暂时的效果并不能阻挡敌人很久，况且照样有不受影响的人冲过来挑
战。
佰恩德的飞斧一下子就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击倒，然后也以毫不逊色的速度挑战接着
的对手，阻止他们靠近欧帕斯的企图，围攻他的敌人没料到灰矮人如此难应付，被打散又
重新聚集起来，脚步踩在同伴的尸体间，终于伤到佰恩德，但所付的代价并不是流血能偿
还，酣战使他忽略痛苦，狂暴地敲碎面前膝盖，因此残废比杀死的还要多，那些呻吟和爬
起求助的人无一不被嗜血的灰矮人砍翻，斩尽杀绝的态度连同为己方的欧帕斯都皱眉，这
时一个大口吐着鲜血的士兵左肘撑起瘫痪的身体，朝佰恩德的后背刺出长剑。
欧帕斯看见这幕情景，他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抬起手施法，但是性命悬于须臾之间的
佰恩德等不及这迟来的救援，认定事态的年轻人几乎快绝望，耳际突然响起弓弦声，哲布
利落地射穿敌人拿武器的右手，长剑落地的声响方才惊动忘我的佰恩德。
怨恨的叫唤伴随双手捂头的动作，偷袭失败的士兵战战兢兢地迎视灰矮人那张红黑发
紫的脸，也有他先前飞溅的血干涸地沉淀在上面，畏惧求饶的表情并未讨得佰恩德的手下
留情，犀利的战斧一挥便将头颅剁掉，灰矮人身上罪恶的象征更深重了。
费立蒙似乎不以为然，或者认为守株待兔也是美德，听任杀气腾腾的佰恩德慢慢接近
，刚才与凯森战斗时消耗的体力被一瓶回复药水恢复，有法师在旁边真方便。
然而女性法师助手没有费立蒙的镇定自若，她不能容忍粗鲁肮脏的灰矮人得寸进尺，
以至威胁到自己，还有对方的施法者似乎也相当棘手，先下手为强，她结束了某种法术禁
制。
佰恩德轻视女性敌人的想法使他吃尽苦头，他狭窄的视线只容得下嚣张的猎人，以近
乎无视的态度经过女法师，更大大激怒了对方，当他摆开一个很漂亮的架势预备大显身手
时，一支从火焰中生成的箭射向他，不幸的是，即便坚固的秘银甲也在近距离无济于事，
向后的力道带动他双脚离地，并难以置信地跌倒，此刻的疼痛令先前的伤处变得微不足道
。
欧帕斯想用相同的办法，他仍记得关于葵林洞穴的警告，尽管女法师似乎没事，他原
本也不敢冒险，但洋洋得意的对方因为高兴而受鼓舞，欧帕斯出于本能反应所以没有迟疑
，只顾虑不能任由敌人有第二次机会，一瞬间五颗闪亮的光球从指尖飞出。
女性法师助手已经呢喃出清晰的词汇，不过这回目标的确是欧帕斯，然而她发现年轻
术士已经放出魔法飞弹，因此连忙中止法术，想改换另外的咒语，当声音刚有开头时，对
她来说承受不起的能量准确无误地击中她，双腿发软无力地栽倒了。
眼看女法师已不可恃，费立蒙装出要逃跑的模样，希冀以此松懈欧帕斯。他不曾犹豫
，仿佛眼镜蛇一般竖直弓起的身体扑向年轻人，当先的右爪恶狠狠地对准猎物的咽喉，几
乎如愿以偿。欧帕斯大吃一惊地往后退，重心不稳的身体踉踉跄跄，极力躲避恋恋不舍追
来的手臂，他见到对方的脸因为迫不及待而变了形，走在这种地方谁也不占优势。
欧帕斯被地上的尸体绊倒，整个身体浸在雾气中，他慌忙地闭住呼吸，连滚带爬得站
起来，样子非常狼狈，啧啧的费立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乎很不屑，猎人轻轻地抽出饮血
者之复仇，用对待死者的声音嘲讽着说：“你的鲜血将令我的报仇更甜美。”
但美狄娅的长剑已经削过来，虽然还隔着距离。“火焰箭！”她虚张声势地喊道，并
非打算真的能让背对自己的费立蒙转过身，而是只希望稍微转移猎人的注意力，并且祈祷
欧帕斯机灵得躲过一劫。
确切地说费立蒙没有上当，年轻女孩惶恐的声音让他轻易分辨真假，可他低估了听懂
美狄娅用意的欧帕斯，年轻术士脚往后踏身体一侧，四肢便再度着地，费立蒙忽得跟来，
居高临下地望着那无助的身体，与先前的情景如出一辙，而且这次没有人足以妨碍。
杀戮的快感比所以为的还要深，迅速攫取他每一根神经，费立蒙带着无可挽回之决心
和赢家的表情挥下长剑，然而本该“饮血”的饮血者之复仇却刺不穿虚无一物的空气！
费立蒙用他最大的调门叫出惊讶，也在郁闷的心中填满挫折情绪，他居然一而再、再
而三得让欧帕斯在眼皮底下用魔法，而且这个人所需的时间比奈伊斯要短，一阵恼火到令
人眩晕的混乱包裹他，几乎同时，被力墙术保护的欧帕斯挣脱了控制，远离那张仇恨像乌
云一样密布的脸，劫后余生的年轻人动作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美狄娅用全速冲向费立蒙，但发现她的也不只猎人一个，两面包抄的士兵拦住去路，
这是被佰恩德打倒又爬起来的三人，她轻声咒骂，抢先对看上去伤重的发动攻击。
欧帕斯和费立蒙呈胶着状对峙着，在葵林的洞穴里追赶，几乎顾不上其他威胁。饮血
者之复仇被无形地阻止，费立蒙那顽强且勃勃地用心化作满头汗水；而欧帕斯极力拉开安
全距离的企图同样失望，猎人也决不允许他从容施展魔法。他们拖着双腿，仿佛一场恶梦
，艰难地跋涉着，脚下的湿地变得泥泞，抗拒的不单对方，还有越来越表现明显阻碍的身
体，伴随每一下呼吸，腐蚀的痛感使肌肉破碎，他们觉得很快，可在别人眼中的动作那么
缓慢。
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意识到即将降临的危险，只感觉对方的存在。然而当其他止步的士
兵露出恐怖表情，尖叫出声音时，两人迟疑了，但现在分心无异于放弃，也把这当作一种
长久的羞耻，双方都对之前的表现耿耿于怀，所以充耳不闻，跟着脚下水汽的飘流移动。
一阵浓烈到窒息的扑鼻香气，终于使两人发觉情况很不对劲。
仿佛沉睡的野兽被惊醒，葵林伸展出弹性的变态树叶和致命缠绕的匍匐茎！
欧帕斯想奔跑，挣扎着躲开巨蟒一样灵活的枝条，他看见后方担心的美狄娅，也看见
费立蒙已自顾不暇，他没有猎人训练有素的好身手，恐怕被捉只是时间问题，还有什么可
以帮助？他奇特而又令人惊讶的天赋再次救命！趁着强韧的变态叶破坏力场的工夫，他手
指一弹，朝美狄娅的方向射出一根绳索，心领神会的女孩赶忙伸手接住，开始用力拉向自
己，欧帕斯随即诵出浮空术的咒语，并吃力地蹬离地面，数根匍匐茎一霎那在他脚边滑过
。
年轻术士所有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混乱，葵林的卷须从空中和地上追来，绳索的摇晃也
令他翻来覆去，他好像在拔河时抓住了着手点，不管那一头多么疯狂地用力，他都不惜代
价地挺住，哪怕磨擦出血的手掌火辣辣地疼痛、一阵阵袭来想呕吐的反应让眼冒金星，他
全不在乎，正是这些提醒他所有努力都不是白费，将心沉浸在波澜的水面之下。
这段短短的路程如此漫长，以至于欧帕斯认为比活着的时间还久。
然后整个过程的结束就像发生时不露痕迹，他甚至没注意到已经停下来，直至美狄娅
温柔的手摸上他的脸，才恍然大悟。他松开绳索，不敢相信得落地。
美狄娅长长的手指很湿，而且渗出血丝，他怜惜地朝红肿的指头吹口气，因为是自己
造成而更加心痛，可这对年轻女孩来说比神术治疗还有效，即便再大的疼痛也微不足道，
而欧帕斯感觉快溺死在美狄娅深情款款的目光中。
那个暂时忽略的人却徘徊在生死边缘，费立蒙的身体完全被拉直，恐怖的变态叶在猎
人的双腿缠上数道，蹭破皮裤嵌入肉里，他的手则牢牢地捆在匍匐茎中，丝毫不能动弹。
没有智力的葵林并非有意这么做，它只是本能地不愿意放弃触碰的活物。
费立蒙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却不能确定究竟是身体的哪一部分，虽然锥心刺骨的疼
痛让他失去判断，但是没有摧毁他顽抗的意志，被黑暗的决心所驱使，他还能在双手积聚
破坏能量，用最后的力气做困兽犹斗。
他如愿以偿，连刀剑都无法砍破的匍匐茎爆开了，反弹的碎片抽打在他的脸上，猎人
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躲过身首异处，不过现实似乎和他开了更大的玩笑。
原来他在拉扯中保持痛苦的平衡，但此刻加速的运动以及粗暴地甩来甩去却无可挽回
地将他带往葵林的树干，费立蒙被倒置着重重撞上盘根错节的树基，然后无数章鱼般的触
手好像要把他撕成碎屑，头昏眼花的猎物束手无策，注定成为肉食植物的美味餐。
当费立蒙在绝望中弯腰九十度时，一直潜藏于他心灵深处的施夫林浮出躯体，阴魂围
绕着费立蒙，刚才被欧帕斯伤害的它仍保持最基本的能力，使自身连同费立蒙完全虚体化
，从葵林那罗网似的包围中一丝丝泄出，尚存意识的费立蒙诧异地注意着这不寻常的状态
。
施夫林通过心灵沟通告诉他关键，费立蒙欣喜地看着自己不稳的形态。在一瞬间，一
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一个没有施夫林就不行的邪恶主意从他脑中衍生，阴魂读出费立蒙脑
际所思，它当然不会告知对方这一点，它相信与己有利。
远处的士兵缓慢逼近，当拉起佰恩德的哲布发现这些人时，变得相当焦虑，尽管一张
张胆怯的脸依然模糊，数量上实在难以对付。虽然不好意思，他还是打断那两人，提醒现
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何况这里危机四伏，其他事等到地面也不迟。
“怎么回事，两个小鬼！”他眼里闪烁着光芒：“我想，我们最好别再待着不动了。
”
欧帕斯回头一看，很快就了解侏儒在说什么，所以腼腆地笑了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尴
尬的问题，只是解围似的伸手治疗佰恩德的伤势，美狄娅用柔和的声音表示安慰。
不过，哲布是对的，他们对这个可怕的地底世界已经厌烦，纠缠在光怪陆离的葵林洞
穴中，只有乘机溜掉或离开怪物，以免再误入一无所知的危险地带，然而欧帕斯、至少佰
恩德别无选择，只有他永远也不能一走了之，只能豁出去，他努力与敌人争斗，有目的的
引诱，而不是毫无理智地逃跑，对一个刚接任的部落首领来说，他不是饭桶，他会给敌人
颜色瞧。
欧帕斯和美狄娅抓住几乎要跑回去的佰恩德，他们不清楚灰矮人哪里来的这股勇气和
力量，佰恩德粗暴得让两人松开手，年轻人惊讶地发现伙伴含着警惕与敌意，却没有绝望
。就在他们互相张望的同时，几个冒失的士兵像是忽然从浓雾中钻出来，双方意外地照面
，连这些人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事情很明了，谁也不让敌人逃出视线。
几乎不由自主地，在内心产生有意识的想法之前，佰恩德就抛出战斧，制造一声凄厉
的惨叫。笨拙的受害者眼睛闪出一丝困惑和拒绝的光，但随即便消逝了。
“上吧！”佰恩德对朋友们大喊，向前迈出一步。“反正在我死前，要像恶魔那样杀
个够！”虽然只是在鼓励，其他人却全然体会不到。
灰矮人十足是个死神。他拔出嵌在尸体脸上的战斧，立刻将武器伸进下一个士兵的双
腿之间，跟着压低姿势飞快旋转，利刃横扫高个子人的膝盖，让不绝如缕的呻吟刺破耳膜
，然后凭借未歇的惯性继续分离骨和肉，被折断的士兵竟然尝试用双手撑住地面，灰矮人
马上弯腰解决这痛苦的不甘，已经失去知觉的人连呆滞的目光也消失了，剩下只有灰烬。
斜刺里杀来一个勇敢的士兵，然而还是佰恩德的动作比较快。战斧无视规律硬直地从
反方向袭击，士兵执拗得想单靠蛮力抵抗，但原本就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较量。目瞪口呆地
失神看着飞出手的军刀，指缝流血的士兵慌张地躲避，移往灰矮人所希望的方向。
佰恩德猛烈的斩击切开士兵链甲保护下的右肋，鲜血在重力的牵引下获得自由，伤者
一条腿跪地，已经处于昏死的边缘，衰竭的肺几乎榨干每一丝可供呼吸的空气。
丧失视觉的士兵恍惚地感到灰矮人就在身边，但是他没有能力自救，一只手软弱地挥
动着，却怎么也抓不到任何实质的东西。他该庆幸，灰矮人已将注意力转向更危险的目标
。
当混战持续时，恢复知觉的女性法师助手混混噩噩地坐起上半身，她先前吸入的地面
浑浊气体具有麻痹效果，假如不是被无心者狠狠踩上几脚，也许将这样慢慢窒息死亡。
佰恩德停了下来，他听见一个女性化的喘息，显然不是战斗中的美狄娅，年轻女孩已
经同欧帕斯退到靠近出口的一头，而且就他所知其余的异性只有唯一的那个！
灰矮人对引导纯粹能量并将之塑形的魔法奥秘并不了解，但他清楚一旦让法师自由在
自己身上试验咒语和技巧的结果，他出于恐惧而不是尊敬看待施法者，或许欧帕斯将是唯
一的例外。“下贱的女人，我要把你的魔法塞回你的嘴里！”他用一种更粗鲁的音调对女
法师吼道。“我要让你知道除了生孩子其他你什么都不该做！”
女法师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发出一点点有意义的声音，但是佰恩德吐出的杀气几乎
弄花她的视野，对于近在咫尺的危险，灰矮人已经太逼近她，哪怕施法只需一个动作！
法师助手凶狠的目光仿佛蛇发女妖的瞪视，然而遭遇的佰恩德并未化身成石。她心有
余而力不足地作最后一次挣扎，脸部的肌肉在抽搐，使原本动人的线条变成丑陋的组合，
她上下颤抖的咽喉的确咯咯作响，挤出的微弱声音却在嘴边永久消失了。
死亡的吹息被强行灌入她的身体。
佰恩德在那一刻心满意足，他的战斧嵌进女法师的身体，中止的胳膊没有再用劲，动
弹的倒是垂死者的头部，苦楚地表情因为拒绝接受残酷现实而泪流满面，有一些从前很坚
决的情绪逐渐消退，视觉的盲点覆盖了整个瞳眸，一线深深的后悔最终残留于意识。
死亡若是在体验恐惧之前就掠走感觉，那爽快地接受其实不成问题，因为活着的时候
漠视死亡并不等于怀疑它。但如果死亡是按部就班地循序渐进，那恐惧的扩大化足以摧毁
每一道挽留的神经，这过程远比死亡本身更让人痛苦！注视着女法师抹去的表情，那亡者
的脸似乎显现不可思议的嘲弄，佰恩德的手从斧柄滑落，不知道自己与死神谁才是唯一的
赢家！
当康复的凯森为敌人而来时，佰恩德仍面对尸体发呆，狼藉的现场横七竖八地躺着无
缘无故的人，朋友们的努力似乎只加深血泊的份量而对真正的敌人毫无用处。
凯森拍醒独自沉默的佰恩德，灰矮人不经意的感叹如此大声，以至于凯森以为碰疼了
伙伴的伤处。与佰恩德不同，对决的火焰在高大战士深蓝色的眼中燃烧正炽。
“告诉我！费立蒙呢？”他狂热地询问。在凯森看来，宝贵的时间被白白浪费，眼前
的情景毫无意义，女性法师助手丧命，与猎人或奈伊斯的结局相比，并不那么重要。
身后催促的脚步声轻轻回响着。佰恩德将战斧拔出，迟疑地拭去上面的血，似乎是角
色对调，他冷静地说：“费立蒙逃掉了，被那个鬼魂带走了！我想不会再出现。”
失望的凯森没办法回嘴，显得无精打采。然后欧帕斯招呼他们离开，哲布已经先一步
在前面探路，他们的旅程还不是通行无阻，可能前途行将葬送、一去不复返。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三十九章 分离
(更新时间：2004-5-27 23:16:00 本章字数：7135)
当奈伊斯跨出吃力的步伐进入他的敌人几小时前通过的隧洞时，很多司空见惯但仍令
人沮丧地消息，不断由彼拉尔传来。他派出追踪的士兵，被那些冒险者打败，现在连费立
蒙都失踪，他走上相同的一条路，甚至不去想伊欣格尔公爵，只在意几个恼人的小子。
对奈伊斯来说，他关心的唯有地位。他的大法师进阶至少半年后才能实现，他要的不
是虚衔，而是名至实归，因此获得最高管理层的集体认可尤为重要，所以在伊欣格尔公爵
于宫廷会议上阐明对战争的支持态度后，就自告奋勇地出面阻挠，他之所以肆无忌惮，而
不稍加掩饰，是因为他有心这样做，作为五位大法师之下的第六人，他完全有理由对与伊
欣格尔公爵积不相能的上司表示强烈支持。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奈伊斯来自接壤的西部
边境，该地区在科穆宁帝国中以反尼科亚的强烈情绪而闻名，或者说恶名远播，奈伊斯以
此沾沾自喜，并且养成习惯，把尼科亚人视为深仇大敌，以至于凡是对尼科亚抱好感的人
他都耿耿于怀，但一直以来他确实没有将之成为爬升的障碍，此外他接受奈森帝国的贿赂
也是一个方面。
至少他认为前途一帆风顺。比方说，这次伊欣格尔公爵的消失，便是好现象，虽然事
情发生得有些突然，但阿尔布莱希特的预言绝对不会出错，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没有方寸
转圜的余地，说阴谋是荒唐可笑的，况且何不反过来想，这正是对他恰如其分的献礼吗！
奈伊斯琢磨着这个问题。现在，他当然占据着优势，公爵的部下控制在自己手中，彼
拉尔也没有理由说谎，必要时，他可以亲自动手，假如那些冒险者活着等到他的话。事实
上，他会想方设法避免直接露面，但不可否认，暂时他谁也指望不上，对此他无能为力，
那是因为他将目的过分隐藏的结果，那种偏执得不愿任何人分享功劳的决心，他完全当作
天性来接受。费立蒙离开他，当他回过头来，就看到真面目。但是说不准，这正是考验的
机会，他许久没有检验过实际战斗，他似乎非常自然，只是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奈伊斯钻
进黑暗中。
欧帕斯看着朋友们辛苦而又疲劳的脸，这群伙伴真的与众不同，要是从前在陌生的街
道偶尔遇上，能从普通人中认识他们吗？他不怀疑别人，只觉得自己欠缺眼力，比方说，
也许他会凭直觉避开佰恩德、甚至凯森……他踩在一块碎石上滑了一跤，被美狄娅从背后
托住。
在年轻女孩眼里，这支队伍本身不够完善。他们当然是齐心协力的，但相互的配合却
远非有效。首先无论凯森或佰恩德，他俩都太沉浸于单个的战斗。随后美狄娅不得不承认
，就连欧帕斯也不算好领队，不过这些不利或许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大，她这么偏袒地
想。
摆脱追兵过去很长时间，几个朋友犹豫是否该继续前进。映入眼帘是岩层塌落形成的
峡谷，空气中翻滚着浑浊的烟雾，如同阴霾的夏季雨云，透过浮空掠过的光球，呈现晚霞
般的深酒红色，朦胧地分割开明与暗的界限。在下面黑洞洞的阴影中，看得见星星点点的
火花。
拉长的身影缓缓后退，欧帕斯感到一只柔软的手搭在肩上，便侧过脸轻轻地吻在上面
。“美狄娅。”他悄声道。“当然是，”她耳语般的声音令他心旷神怡。“也许我们快到
地面了。”他轻轻地握紧她的手，在黑暗中抚摸她光滑凉爽的皮肤。“可是我无法保证最
后能顺利。”这话要很费劲才说出口。“没关系，已经够了。”她把手挣开，捂住他的嘴
。
佰恩德和哲布掉过头去，忍住表情盯着峡谷的另一侧。凯森留在后头，他显得沉默而
孤单，一直拒绝应和，对激动的谈话声装作充耳不闻。“该死！我流了很多血，侏儒，你
别说一滴，连半个人都没杀掉。”灰矮人猛得挥手，几乎打到把嘴唇闭成一条细缝的哲布
脸上。“你这灰头土脸的地精，谁射倒了差点要你命的家伙。”哲布义正词严地把声音提
上去。
灰矮人尴尬地在暗处点头说：“我没忘记。我想射伤一个人是小事，只是轮到我身上
，最终使我得救。比如，假设别人也对你来这么一下，我难道还傻看着不管吗！哼，有什
么用，我们都活着，不过你说的对。”哲布宽容地耸耸肩，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在难过什么？我的大个子朋友。”佰恩德的脚步朝后停了停。
凯森依稀露出痛苦的微笑，“没人让我难过。”他敷衍着回答，对佰恩德过来陪他并
不高兴，也没有心思倾听灰矮人标榜战功，他的时间仍停留在之前的那刻。他这是自讨苦
吃，他痛苦地回忆。要是从开始就冷静，要是他不将目的本末倒置，原本不会一败涂地，
虽然事情总会过去，而且的确已经过去，他的一部分却被耻辱地分离在葵林洞中。
凯森停下来休息，他并不想这么做，但实在没办法，沮丧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佰恩德
回头看他，显得不明就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得意忘形过了头，毕竟灰矮人也能稍微体会
对方的心情，凯森张开的嘴唇没有出声，只是作出“不要紧”的口形来解释。
他们在陡峭的崖边攀援，越过一层参差的岩石，就瞧见上面的隧洞很特殊，散发着与
众不同的深绿色光芒，引人注目的色彩节奏感强烈地闪烁、忽明忽暗，把这几个伙伴的视
线完全吸引过去，满眼都是跳跃着令人陶醉的舞蹈，因此他们对峡谷里转瞬的白炽也熟视
无睹。
变幻深浅度的绿结晶石不是想象中的柔和，而是一种更贴近飘动着的寒光，偶尔听仔
细会感觉到内里发出生硬不匀的啪嗒声，但表面并未出现裂痕。经历太多的流血，似乎猛
地置身于连生命都显多余的深幽环境，他们不免涌起一阵被作弄的情绪。
突然一阵咆哮钻入隧洞，把赏心悦目的景象变成朋友之间苦涩的嘲笑。他们居然在关
键时候丧失警觉。“是敌人！”欧帕斯喃喃自语道，用下结论的语气很肯定地说出那个几
分疑惑的字眼，随着风吹来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太实在，不可能是幻觉。
佰恩德正要开口说话，但他也发觉怪物的逼近。他望向入口，几个强健有力、眼睛里
流泻着血腥光芒的豺狼人，嘴角不停往外淌着恶心的垂涎，因为暗绿的光更加面目可憎，
还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声音，但决不是友好的示意。佰恩德搔搔灰胡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
奈伊斯落在岩石上，他将不再认为有用的士兵远远甩在后头，也不顾反正不是真心实
意对待的学徒。他举起召唤怪物的魔杖，尽管脸稍许有点拉长，可单独的他并不紧张。稀
薄的烟从地上腾起，又有三只食人魔被不情愿地受支使，连同已经进洞的豺狼人，以令人
熟悉的凶恶姿态做着一如既往的勾当，拣死人得来的破旧铠甲不和谐地响起来。
“看这些家伙，”哲布说。尽管很危险，他也不忘调侃。“他们干嘛不索性脱了叮叮
当当的玩艺，这样有什么特征！地底的食人魔和豺狼人，他们也那么黑吗！”
不耐烦的凯森捉住哲布的腰然后把侏儒放在身后，回过头迎向怪物。
食人魔机械地选择靠近的凯森，粗大的手臂挥舞起武器，虽然僵硬的头脑不满于被无
缘无故地召唤，但它仍然服从命令，而且那身结实肌肉不容小觑。凯森毫无畏惧地挑战，
双手剑先发制人地重重打在巨木棒上，然而对方一点也没退让，照样径直抵下去。
凯森强忍住腰酸背痛，面前的食人魔似乎比以前应付过的更厉害，将他骨髓中的力量
一点点消耗，他势均力敌的平衡正加速丧失，握剑的姿势快要扛在肩上。
食人魔比凯森不只强壮一倍，他甚至没办法保证移动武器后不被压倒，因为费立蒙对
他自信的打击始终是未曾消散的阴影，受挫折后的软弱感总在关键时候困扰他不稳的心。
徘徊在脑中的情绪和想法犹如沙沙作响的雨线，沁出皮肤直往外流。
当巨木棒顶端的尖刺弄疼凯森的手背时，他的感觉反而趋向正常。他顽固地扭着腰，
一点一点地将死亡的威胁推远，顺势带动半边身体，所以那短而锐的獠牙从肩膀滑落。
他趁机用右肘推搡食人魔的身体，脚跟朝地面猛踩侧着穿过与岩壁的间隙。“去死吧
！”他凶狠地吼道，然后不等食人魔举起它的武器，不等它意识到危险，双手巨剑就疯狂
地直劈，这秘银武器轻而易举地砸烂链甲保护不了的肉块，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剧创。
负伤的残忍野兽重重地一脚往回踢，在凯森还来不及躲避前，就命中下腹，幸好同样
坚固的秘银甲缓冲了力量，疼痛没有妨碍他的动作。食人魔缺少理解现状的智慧，它居然
收回一条腿企图再攻击，可只迈出半部就轰然倒下，刚才那伤是致命的。
美狄娅将欧帕斯挡在身后。他们分散在长长的隧洞中，被奈伊斯的怪物隔开，相互不
能看见，以至于产生迷茫和孤立无援的感觉，连确认位置的话也没机会说。年轻人的心急
得快冒出嗓子，他心神不定地转动着头，可是束手无策，他毕竟只掌握少量的魔法，真正
有威力的也要留到和奈伊斯直接面对的时候，他真恨自己为什么同时不是战士！
仅仅杀死几个食人魔并不能使凯森轻松。他朝奋战的佰恩德靠拢，但是之后就拿不定
主意。在他后面，暴躁的豺狼人凭数目的优势紧追不舍，他跟欧帕斯和美狄娅分开了，如
果不确定那两人安全，他就不敢放弃现在的位置。他抬头仰视洋洋得意中夹杂着狠毒神色
的敌人，豺狼人语气古怪地嚎叫，也许是劝诱、但更可能在辱骂，他因为听不懂，也就无
话可说，便没有作答。他等待着，让疲惫的四肢好过些，只要稍微恢复，再加把劲……
只有突然的惊奇让凯森提前他的拼搏，暗藏着的哲布，十只交叉的指头划开，并对他
眨眼示意。然后当豺狼人中止它们不愿停下的脚步时，他期望一网打尽，双手剑敲在泥塑
木偶般被定身的敌人的要害，肮脏的血四下飞溅，凯森的手因为太用力，也快要麻木了。
“怎么样？”哲布问，他呆呆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凯森。
凯森作了个不必担忧的手势，他小心翼翼地确认没有装死的豺狼人，双手巨剑在每具
尸体上磨蹭。真有一只半瘫痪的被压在底下，两条后腿垫在身体下，它身上有几处深深的
伤痕，也许脊椎都断裂，可仍盲目笨拙地想把自己撑起来，然而却枉费心机。
“欧帕斯在哪里？”凯森询问哲布，他垂下关节吱嘎作响的胳膊，声音沙哑地吐出片
言只语，已治疗却重新破裂的伤处稍微动弹就揪心地疼，一旦闲下来反而难受。
“在那边。”侏儒说，右手虚指着某个不确定的区域。
“佰恩德！”凯森高呼。“你怎么样？”
灰矮人没有立即答应，因为剩下的食人魔朝他扑来，几分钟后他才喊回去。“大个子
，你差点让我分心！”他拄着战斧，涌出一阵急流般的声音。“四个，我杀了整整四个，
再多我也能应付！可你的腿在抖，你最好过来。”
“嗯！”凯森没有否认，只发出轻微的絮语，惨淡的笑容像是被雕刻上的纹路，他抓
住武器的手仿佛就是本身的支持。“等着瞧，我不会在你之前倒下。”
但灰矮人却在摇头--“别逞强，那个法师就在外头。”传来不太放心的声音。
凯森挪动着步伐，烧灼的咽喉因为磨擦更炽热。“那个邪恶的家伙不敢单独进来，只
会派些没用的东西。”话虽如此，他仿佛是要借机摆脱痛苦。
“那我们就别无选择了！”灰矮人大嚷起来，口气里的讥诮味很浓，“将巫师的脑壳
打碎，要不要卸下来穿在链子上当挂坠。挂坠？你们人类是这么说的吧！”
“你知道，用不着那样，”凯森回答，他继续走着。“那对你来说也是羞辱。”
佰恩德不明白通用语的“羞辱”，但猜出了意思。他和哲布一左一右扶住凯森的身体
，将源源不断的支持给予伙伴。“让跟屁虫赶在后头。”他戏噱地说。
就在他们踏向隧洞深处时，如影随形的怪物又再度遮挡墨绿色的光。
奈伊斯进入隧洞，他太清楚单凭召唤来的怪物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冒险者，他只是借机
积聚胜利的砝码，现实逐渐肯定他的决心，他坚信自己正循着命运的轮盘投出最具价值的
水晶骰，从他初涉魔法的久远过去这种想法就根深蒂固，以往他总是如愿以偿，今次同样
不例外。解决这些人再逼问伊欣格尔公爵的下落，他认为双方的勾结勿庸置疑。
奈伊斯锐利的眼神环视着前方狭窄的环境，脸上出现狂野而得意的笑，悠然自得地站
立着，打量与怪物对峙的那群伙伴。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觉得没必要急于杀戮。
“我不会要求你们束手就缚，”奈伊斯咄咄逼人地说，“你们象地洞里的老鼠上窜下
跳，使我到不能容忍的地步。”他逼近一步。“我差点赶不上你们，可还是来得及让你们
亲眼看见我的胜利。你、斯派达尔，胆敢放弃我给你的机会。对，另外这个姑娘，竟然违
反协议，我付给你们佣兵团的钱难道不够吗！现在给我杀了这个人，希望你慎重。”
美狄娅站到欧帕斯前面，她平静地说：“我是佣兵团的成员，但你无权要求我--或者
，因为你付下定金，可接受的人已经不在，我对此也一无所知。”
“我，”--邪恶法师用拿着魔杖的手轻轻地拍着胸脯。“要不了多久，我就是法师会
的权威和象征。”他低声咆哮，脸上挂满欲望的贪念。“也将成为你们佣兵团的主宰，我
和你们首领不止是金钱关系。现在你们谁也逃不掉--包括你们包庇的伊欣格尔！”
“包庇！”欧帕斯他们几乎同时大叫出声，一个个不禁啼笑皆非。
“你们很惊讶？以为我真相信斯派达尔说过的鬼话吗！”奈伊斯自作聪明地说。
邪恶法师的眼角眯出笑容的皱纹，而且越笑越得意，开始命令攻击。怪物们听到他嘶
嘶的声音，突然由静止高高地举起武器，脚步笨拙地移向冒险者们。
美狄娅当先冲向奈伊斯，却无奈被豺狼人拦住，她敏捷地反手一挑，长剑顺势钻入怪
物的肘窝，半只胳膊就利落地削断，她随即双腿一错，躲开那负痛挥来的拳头。
受伤的豺狼人在狂暴中发出憎恨的叫声，它疯狂地抓起落地的长柄，并且单只手舞动
战戟。这武器在日照下本有着闪闪发亮的戟刃，但此刻折射的深绿色光芒，却犹如涂上剧
毒。
当欧帕斯看到年轻女孩陷在怪物堆时，他觉得别无选择，所以强迫自己驱散犹豫，然
后毫不迟疑地施展受人排斥的死灵系魔法，从他双手放出一道惨淡的白光，仿佛被抽取了
生命原力，凡是照射到的怪物无一幸免，它们甚至连用牧师神术复活的希望都没有。
“美狄娅，快回来！”欧帕斯对年轻女孩的背影高喊。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美狄娅惊恐地说。“还好你只是对怪物，这比一死了之更
糟糕。”她朝他奔过去，欧帕斯在她锁子甲覆盖不到的下面摸着，看有没有出血或骨折。
奈伊斯终于收回他居高临下的嘴脸，他不知所措地愣住，然后警醒地避开欧帕斯。他
咬着牙等了一会，语气中也许有点儿嫉妒。“你这家伙居然使用死灵魔法，你不知道要受
惩罚吗！”他一面在身上施放防护法术，一面提高嗓门说。“你还在摩拳擦掌？你也许觉
得可以在我面前放肆，别痴心妄想，我对你们各人的惩罚不会停止，我发誓。”
邪恶法师眼中燃起沸腾的恨意，他双掌摆开，象放松了压力的弹簧飞快地按住地面，
口中念念有词，集中着象征压迫的毁灭力量，打算给生气勃勃的冒险者带去绝望和死亡。
欧帕斯他们忽然感觉脚下的岩石连同四壁好象震动了一下，在震动之后，隧洞开始摇晃，
如果不是奈伊斯神气活现的表情，他们会认为凑巧发生地震，目前的局面赋予他绝对的优
势。
“石之胃吗！”年轻术士脱口而出。
伙伴们意识到现状的严酷，他们必须从被选择的命运中将自己解救。欧帕斯是对的，
部分隧洞被活化，沦落成受奈伊斯操纵的傀儡，波动的频率仿佛肠胃般收缩，一点点向心
挤压。凯森正处在当中，而欧帕斯为了不撞上朋友，竟然甘愿跳向奈伊斯。
“欧帕斯！”当美狄娅发现他的举动，她痛苦地尖叫着，一心想阻止他。
但是太迟了。欧帕斯布下一道弹性的力网，把两边分割开。奈伊斯看见年轻人居然奋
不顾身，意外地吓了一大跳，他顿时慌张起来，反射性的拼足力气朝后一跃，紧接着弯曲
前臂，抽出插在腰带上的另一支魔杖，疑心重重地对准让他琢磨不透的人。
“你简直疯了！”他脸上渐渐凝聚起扭曲的憎恶，声嘶力竭地喊道。对这个不可思议
的年轻术士又恨又怕，他自己焦急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不能只因为一个人而功亏一篑。
“很高兴令你吃惊。”欧帕斯挑战似的说。“但愿我还能给你奇迹看。”
美狄娅和其他人重心不稳，在整个隧洞中跌跌撞撞，有时几乎互相绊倒。活化的洞穴
异常强壮，就好象精金魔像般结实，而且力大无穷。体形较小的哲布以及佰恩德灵敏地加
速跳离危险区域，美狄娅因为挂念欧帕斯所以一心两用，凯森用他在这危急关头所能使出
的全力将年轻女孩推向安全地方，他自己的脚则陷住，但是毫不在意。
蠕动的岩石两面关闭，凯森聚合他体内剩下的所有力量，用他粗壮的手臂顶住挤压，
非常艰苦的肺扩张到极限。高大战士的肌肉和奈伊斯的魔法势均力敌，他从来没彻底被敌
人打倒过，无论费立蒙或者活化的隧洞，都休想令他一蹶不振，他超越了自身的勇气，顽
强地拒绝任何形式的屈服，哪怕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凯森感到自己的眼珠往外突，上下颚紧张地咬紧，牙齿几乎咬碎，大部分身体不听使
唤并失去知觉，他的一切意识统统淹没在一种窒息地剧痛下。然而，他还是抗争到底，甚
至强行拔出已然麻木的左脚。
他的跗骨无可挽回地折断。只觉得一阵阵天崩地裂的刺痛，肉躯仿佛脱离了控制，只
剩下依靠苦楚维持的简单意识孤零零悬浮在虚无飘渺的梦幻中。
当凯森快不行的时候，灰矮人的秘银战斧猛烈地敲打砸开岩石，眼明手快的美狄娅一
把将他拉出。凯森已经没有残余的知觉去体会自由的滋味，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他
不由自主地跌倒，用一只膝盖跪地，深深的痛苦神色仿佛雕刻上的一般明显。
美狄娅低头向凯森询问伤势，一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下，小心翼翼地扶起。凯森望见她
热泪盈眶的脸，心中不由一惊，五个伙伴如今只剩下四名。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第四十章 困境中的对决
(更新时间：2004-10-2 12:49:00 本章字数：7958)
再次试图站立，凯森的身体阵阵刺痛，然而模糊的印象很快变得清晰。他想到被美狄
娅搭救，幸免于压成齑粉，原本这时候就该由欧帕斯来治疗，一切犹如往常……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隐隐作痛的头仿佛即将炸裂，莫名的惊悸一旦放纵就收不
住忧心忡忡……是的，奈伊斯施展魔法，隧洞活生生要吃人，欧帕斯不朝后反而向前跳…
…不错，接着自己像是粉身碎骨，虽然有心愿没有满足，不过有什么可失去的？
接着--他回忆年轻女孩恍恍惚惚的表情，其他人都不吭声，突然他记起队伍并不完整
，他深深地恐惧，便涌出一股力量使他推开哲布制止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听见背后的动静，美狄娅转身看着凯森，双手按住高大战士的肩膀，要求他倚到墙角
休息。她说了些安慰的话，但凯森听不进去，也不明白意思。但他不敢用劲去抵抗年轻女
孩纤细的胳膊，他知道她比自己更担心、更容易绝望，他所能做的只有服从。
坐下的凯森把左脚收回，伤处已经简单包扎，他又忍痛动动双腿，听到骨骼的磨擦声
，至少还能走路，只要暂时挨过战斗，就算将来残废他也不会埋怨。
他抬头望向美狄娅，张开嘴又闭上，终于抱着很大希望说：“还没通吗？就不能把它
全砸开？”他几乎认不出自己虚弱的声音，不由得呻吟起来。
女孩传出抽泣，郁闷得令人窒息，而凯森却发狂，发泄的拳头捶打岩石。随后哲布的
手指放在嘴唇上，向他打了个小小的手势，提醒这时候需要安静，示意他住手。
“你叫我怎么忍耐！”他克制不住自己，愤愤地说。
“但是你必须这么做。”旁边的佰恩德急切地说。“别再添乱。”
凯森用被侮辱的表情往灰矮人看。“你把我当什么了？”他恼怒地问道。“我要装作
若无其事，像你这样冷血吗！”
“都别说了，拜托你们！”他们在美狄娅的恳求下哑口无言。
等待时间慢慢地过去实在非常难熬，在这监牢似的地底永远也没有希望，他们感到空
虚，仿佛孤独地在迷宫中失去方向，没有人能挽救，又找不到出路，他们怎么会知道，再
没有比失去灵魂更无可奈何了，而欧帕斯就是队伍的灵魂，他们一直没有认识到这点。
当魔力消失、隧洞在他们面前恢复原状后，他们大吃一惊，甚至比预料的还恐惧，脚
步在踌躇中拖沓地前进，不由自主地担心现实不按期望的过程发展。这段短短的路程深黯
漆黑，不仅因为发光结晶石在先前已经破碎，还反映他们心情的变化。
尽管他们迫不及待，但仍无法使前疲惫的步伐加快，毕竟已经全力以赴了，他们遇到
困难，而且是其中最棘手的内容，并且不知道如何解决，连远走高飞都不能。
担惊受怕的开头几分钟过后，他们平顺着呼吸，打从这鬼使神差的遭遇降身以来，还
是头一次齐心协力只为欧帕斯，准备努力与敌人做斗争。他们虽然孤立无援，但不是手无
寸铁，也清楚奈伊斯宁愿以后回来杀死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就这么逃掉。害怕的感觉在这
群伙伴的头脑里渐渐淡化，也许他们之前的犹豫只是不自觉的以便忘却失去伙伴的悲伤的
手法。
这次走出隧洞只花去很少的时间，峡谷里的寒风冷得彻骨，这显得不太对劲。地底世
界得不到光照当然正常，但气温也不至于如此凛冽，与起初相比简直像变换季节。
他们看到高处的情景：欧帕斯和奈伊斯之间飞闪着耀眼的魔法能量，使朦胧的空气折
射出虹彩的颜色，他们专心致志地看着，紧张得就像自己在做一场生死赌博。
欧帕斯先发制人，双手间流窜着耀眼的闪电，他用力挥向奈伊斯，但是邪恶法师使出
同样的手段，两道光芒交触并融合，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余响。
美狄娅他们爬上斜坡，想到朋友身边支援，在瞬息即逝的光线中，他们发现对战中两
人所处的平台后方有一道比黑暗还要深沉的裂痕，仿佛变形虫般转换着不稳的外貌。当他
们跳上半途相对的台级时，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形下被安提诺斯·费立蒙挡住去路。
“你来得正好！我求之不得。”凯森的表情却没有语气中的兴奋。“你的表演我腻味
透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来，像个怎么也死不了的魔头。”他狂怒地挥动双手剑
。
费立蒙却作了个不需要如此的手势，他张开手无寸铁的双臂，表示没有打斗的目的。
猎人没有说谎，连饮血者之复仇都不在他身边，只是纯粹想把时间耽误。
“让开路，”美狄娅冷静地说。“我们之间的帐先不算，你可以走。”
费立蒙阴郁地将整个身体转过去，但没有空出位置的意思，他掏出一份卷轴，缓缓地
读起来，他所处的岩石开始震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地面开裂并解体，从他脚底下行七八
英尺的狭窄走道在一阵尘土中化作无数块坠落，这段距离是无法通过简单跳跃逾越的。
凯森本来自以为对猎人的行为了如指掌，他判断费立蒙只是想松懈他们的防备，然后
趁机下手一网打尽，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只是单纯的动机，猎人真的放弃偷袭的可能。满头
雾水的高大战士困扰得抓耳挠腮，眼角盯着下方的深渊恨不得肋生双翼。
气愤的美狄娅双手一翻，射出一团爆裂的火球，费立蒙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发动回避，
他迅速地趴倒，火球掠过头顶，在上方撞中岩石，四溅的火苗星星点点地洒在他的身上，
但无光痛痒，费立蒙变得疑惑而又谨慎，怀疑他自己是否安全，他折断的臂骨只是刚接好
。
猎人皱皱眉头，撇开那群伙伴朝高处迈步。“别急忙送死，假如奈伊斯能解决那个小
子，我是说假如，他肯定回来对付你们，所以……”
“你这是什么用意，你在耍什么阴谋诡计。”美狄娅痛斥道。
“这只是小小的、廉价的警告。”费立蒙言不由衷地解释道。“坦白讲，你们让我觉
得有趣，换个角度说，我对奈伊斯也厌烦了，即便在我看来，他也令人作呕。”
“可真是对狼狈为奸的同床异梦啊！”哲布很刺耳地说，但被形容的人根本不以为然
。
“你说得没错。”费立蒙反倒老脸皮厚地一口承认，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露出奇特的
冷酷表情。“但你们再也不会见到斯派达尔这个人了，我不是指他死亡，而是从这个世界
彻头彻尾地消失掉。或者，只留在你们的记忆里，就是这样使我决定让你们活下去，一直
在痛苦中活下去，我将以此为乐。”猎人的嘲笑犹如夜枭的啼叫令人不寒而栗。
“站住！别动！”美狄娅突然尖叫着。“你吓不倒我，你在扯谎！”
费立蒙没有止步，让那笑声持续传来。“我没有虚张声势的必要，你也知道我说的不
假，你已经接受并信以为真。斯派达尔的赢面不大，你们赶快计划逃跑吧！”
“不！他一定胜利，并且回来！”美狄娅几乎觉得她的词汇不够用，无法在言语交锋
中挫败对方，她内心积聚的希望正因为猎人的折磨而一点点流失。
“那个黑色的阴影，不是你们眼睛错觉，而是空间的缝隙--我想如果施夫林说明会比
较容易听懂，可惜它不在。”他又干笑了一声。“我得和各位说再见了。”
“滚吧，滚吧！你这个鼠辈！”美狄娅含着泪说。“我不相信你的一字一句。”
费立蒙环顾着义愤填膺的面容，他咕哝道。“我真的该下这场赌注吗？”这话不是说
给对方听的，他也确实没出声，只是悄悄滞留在心思的表面，而他大声说出口的是：“我
期待今后的会面更精彩，我想不用嘱咐你们太多，有本事就尽管追上我吧！”
当费立蒙凭空消失后，美狄娅他们眼睁睁看到最后的局面。随风漂浮的施夫林施放危
险的法术，周围的立体空间变得扭曲，好像虚幻的成分远大于真实，一种灰色的亮光从裂
缝中照射出来，使波动的空气发生位移，惊讶的欧帕斯和奈伊斯被吞噬，身不由己地卷入
汹涌的界限的漩涡中，然后就像发生时那样突然，一切归于沉寂，剩下的施夫林径直离开
，背井离乡的它也没有选择回家的权力，而且在对待其他人的态度上，不愿意过分违逆费
立蒙。
现实在留下的伤心欲绝的人中，对美狄娅而言最无法忍受。跟欧帕斯相处的短短几周
，爱情从蔓生到表白，还没有让他俩享受过恋人的乐趣，然后就在痛苦中碾碎。她一阵心
酸，坚强的性格在湿漉漉的眼眸里燃烧得干干净净，模模糊糊的光、欧帕斯朦朦胧胧的影
子消散着、缠绕着、随即天旋地转，只有晕厥才是含悲忍痛的唯一缓冲，否则会发疯。
欧帕斯的失踪像火焰一样烧灼着凯森的神经，他拒绝接受记忆的真实性。他曾经离开
过，然后回到队伍，这次轮到欧帕斯，相信朋友也将有惊无险地归来。但是费立蒙先前散
布的不安，仍在向他袭击，不停地固执己见地透过麻木感渗入他的头颅。他想起一直秉持
的正义，众神作证，他一丝不苟地遵循，假如适者生存是对邪恶的人，那实在不知道公道
何在！
而佰恩德和哲布也同样一筹莫展地悲切着，他们茫然地失去视距，感到头晕眼花、无
可奈何，满脸的恼怒和恐惧使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憎恨敌人和自己，也许人免不了一死，但
至少不是现在，不要这么戏剧性地上演生离死别，除了逆来顺受他们发现别无选择。
美狄娅恢复知觉，她几乎看不见凯森、佰恩德和哲布，尽管他们就席地坐在她身边。
她的灵魂憔悴而苍白，她很盼望一切不过只是梦，醒来的时候欧帕斯就安然无恙地问早安
、或者应该是午安，反正不管什么都好，哪怕他攥紧的手指勒疼她的手腕，她都甘之如饴
。
“我要等下去，无论如何都要等下去。”美狄娅僵硬地说：“只要再过几小时，几十
分钟，他就会回来……”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就成了嘶哑地无法辨识地呜咽。
※ ※ ※
对欧帕斯·斯派达尔来说，事情就突然发生在转瞬之间。偏转魔法替他吸收掉奈伊斯
的攻击，而他正想驱除邪恶法师的石肤，就在这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牵引，仿佛无形的
重力之手将他的五脏六腑捏碎，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在旋转的气流中蜷缩着身体，不清楚
自己是否还活着，直到双脚落地终于滑倒，几乎没吃什么食物的胃翻江倒海得恶心。
他睁开紧闭的眼睛尝试恢复视觉，发现自己正躺在死气沉沉的灰色荒原中，悬崖峡谷
连同他的朋友全不见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寸草不生，这里分布着树木和低
矮的灌木丛，四周还有很多移动的活物，远方的地平线上甚至显现着类似城镇的耸立轮廓
。
但是有什么很不对劲，最使他震惊的是这个世界（他假设自己不在主物质界）的一切
显得虚无飘渺，那高大的山核桃树仅仅是自然界的投影，可以一眼看穿。他惊讶地沉思着
，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向地面的干枯树叶，叶柄明明夹在指缝、叶片就在他手中，可根本没
有实质的触感，使他不再相信眼见为实。当他的注意力转向其他时，枯叶就透过手心落下
了。
欧帕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法术偏转还在起作用，只是不留心几乎看不出。他觉得自
己既是活生生的现实，也抹煞不去梦境的怀疑，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他的衣着带色彩，别的
都是一成不变的阴影，没有云层的天空也灰蒙蒙得不见太阳月亮或群星，简直叫人无法相
信。
欧帕斯的困惑顺着脚跟攀升，使他心烦意乱地原地转圈，继而灵光一闪他呆若木鸡。
他用自言自语迫使自己接受不愿承认的想法，要不然会发疯。“无疑，阴魂真的报复
了我，幽影界--我没拼错的话，这里就是了。”他声音大得吓人，听上去尖锐而高调，还
有些断断续续。“可‘它’在哪里？我还没死……当然，也可能已经死了却不知道，或许
吧？不--”他打断思路。“如果死了就更不该来这里，我应该去的地方是……”
“你应该被扔进无底深渊里。”欧帕斯诧异地抬头望向新的声源，邪恶法师奈正跨过
一道树篱，他的右脚跛了，法师袍的下半身撕成条状碎片，绑着道具的腰带也断成两截。
欧帕斯顿时紧张起来，悄悄地施法将一个隐形的能量护盾挡在直对奈伊斯的正面。
“听着，”奈伊斯粗暴地说。“不要认为你比我占优势，我是受了伤，可你也没有毫
发无损，摸摸你的口袋，看看那个小东西还在不在，我知道进行过和我相同的召唤仪式。
”
这几句歇斯底里的叫嚣欧帕斯都听懂，年轻人变了脸色，之前就意识到不妥，可陌生
的环境使他迟钝地没能领悟缘由。根本不需要靠动作确定，他发现与伊恩之间的心灵连结
被切断，可以说这是永久不可逆转的情形，如果可能，他一年后才有机会召唤其他的魔宠
。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头晕？虚弱？浑身乏力？”奈伊斯疯狂地大笑，声音里饱含着
嘲讽，他告捷般的宣布。“但是如果你愿意，我们或者可以协作找出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
“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欧帕斯歪出短暂冷淡的笑容，他回答中的讥诮味很重。“我
拒绝你的提议，你这个坏心眼的垃圾就连你的同伙都要抛弃你，我没有拾人牙慧的嗜好。
”
这番话说得平静而又顺理成章，但奈伊斯已经无法从容反驳，这无疑是对他盲目自大
的尊严的毁灭性打击，尤其对方在他看来是手到擒来的小角色，更加火上浇油。
处心积虑的邪恶法师不宣而战，急促的语调伴随挥停的双手，汹涌的能量瀑布倾泻而
出，流散成十数个熠熠生辉的魔法飞弹，在半空中持续着眼花缭乱的交错轨迹，劈头盖脸
地飞向年轻人，刹那间将他笼罩在一片夺目的光幕之下。明亮的能源球多数撞击在魔法护
盾上，使稍微凹陷下去的隐形屏障表面划出辐射的波动，犹如荡漾开的涟漪，带动着欧帕
斯身不由己地后退，他极力旋转护盾以抵挡每一颗光弹，但仍未悉数躲过去。
“啊！你这个狡猾的小子，事先做了手脚！”奈伊斯厚颜无耻地大放厥词，大概将自
己的暗算伎俩视为堂而皇之地天赋特权。“可你注定要死！”
救命的护盾抵消完最后一次攻击彻底瓦解，欧帕斯摇晃的身体这才缓住踉跄，他只是
受轻伤，对行动没有妨碍。邪恶法师不容他喘息，趁机发动别有用心的下一道魔法。奈伊
斯并不是全无顾虑得肆无忌惮，对他而言欧帕斯依然是捉摸不透的谜团，他要尽早扼杀在
未形。
年轻人刚完成石肤防护，奈伊斯就以难得的正经态度念出庄重严肃的字眼，如果让他
顺利完成，言语的力量将束缚住欧帕斯令其震慑，在接下来的时间任凭奈伊斯处置，至于
后果不堪设想。欧帕斯辨识出内容的厉害，但已来不及压制，年轻术士索性针锋相对，摆
出相似的口形，奈伊斯惊讶地发觉话到达嘴边，声音却无缘无故地消失了，邪恶法师恼羞
成怒，却也相当害怕，随即一道意外法术被触发，蓝色的光彩使他恢复说话能力。
“你的水准在我预料之上，杀死你太可惜了，只要投靠我做助手，我的保证不变，加
入法师会从此青云直上。你知道性命可以赎买，你会改变注意的，想一想！”
邪恶法师故伎重施，欧帕斯却再也没有受他的蒙蔽。看见对方直接动作，奈伊斯咒骂
着迫不及待地反应，一阵锥形的寒气比他所想更快速地吹来，他反射性地闪避，却只逃过
上半身，高爆的冷气流席卷他的双腿，膝关节仿佛冰冻般麻木，隐隐的针刺感也由开始的
阵痛变成持续的锥心刺骨的剧痛，也许半截小腿已经断裂，不停使唤地砰的一声跌倒。
奈伊斯勉强支撑着不听话的筋骨，拚命把面朝下的身体半坐起来，他的腿仍僵硬地直
挺着，可眼下顾不上，他强忍疼痛令手势发挥力量，一只巨大而突兀铁拳凭空出现，他操
纵着这怪掌追袭欧帕斯，年轻人被扑倒在地，并竭尽全力地躲开覆顶的黑暗阴影，呼呼生
风的巨手将欧帕斯平地甩起，飞跃一段距离后摔落在杂草丛中，一时间陷入意识模糊状态
，奈伊斯欣喜若狂，以为年轻人就此丧命，传出松口气的喘息，但他没得意太久。
欧帕斯使尽全身力气颤悠悠地站起身，根本没意识到额头破损的伤口在流血，直到他
用手背去擦拭迷糊的眼睛，才感觉到温热的鲜血又湿又滑。他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奈伊斯。
“别妄想让我和你同归于尽，”邪恶法师诅咒道。“只是你一个人的葬身之地。”
在空间转移后，奈伊斯脱线的法术材料袋里只剩下很少有用的道具，现在势单力薄，
又不为人知，在主物质界不敢大庭广众施展的死灵魔法，也就没有忌讳了。
他弯曲手肘，掏出一根人类的腓骨，“Animate Dead！”他咆哮着念叨禁忌的词汇，
这是他所掌握唯一的死灵法术。骨殖脱胎换骨化作一具高大的骷髅战士，右手握着乌黑生
锈的巨剑，左臂系上表面发绿的圆盾。它一动不动地站立，直到奈伊斯下达指令。
白森森的骷髅战士张合着那无肉的下颌骨，挥舞巨剑生硬地逼近欧帕斯，年轻人开始
另外的咒语，但被骷髅战士打断了。奈伊斯此刻笑容满面，感觉受压抑太长终于获得解脱
。“蠢货！你一次又一次忤逆我，只好去死。”他高兴地喊道。“我要把你痛不欲生的将
来说清楚，那不是一死了之的事，可你终究得死！”他发狠的话突然凝噎在嗓子眼里，目
瞪口呆地瞧见骷髅战士反而背对欧帕斯面朝自己大步走来，他慌乱地不知怎么回事。
骷髅战士的反戈粉碎了奈伊斯的美梦，它在欧帕斯的影响下似乎更听命，灵活性也大
不相同。欧帕斯嗤笑着回击道。“你才是痴心妄想，居然用死灵法术对付我，虽然这是对
自然规律的玷污，但连它们都不愿意和你同流合污，如果你想这样，我就用死灵法术对付
你。”
在奈伊斯仓惶地实施制裁背叛者的过程中，骷髅战士对华丽的塑能魔法不为所动，邪
恶法师嘶哑的每道咒语都无力化，火焰在骨架间燃烧，仅仅熏黑表面。巨剑势不可挡地砍
向奈伊斯，他的石肤能缓解几回？奈伊斯害怕得要命，但骷髅战士只是不懂怜悯的残忍野
兽，不会手下留情，他委靡不振的身躯哆哆嗦嗦。“你这家伙，你，”奈伊斯尖叫道，急
得舌头也结巴了。“杀死我对你没好处，甚至被通缉，我是法师会的领导……”
“那么至少你先死，”欧帕斯有气无力地说，他正给自己治疗伤势。“在这里我们都
会死，你以为能找到出路，传送门？不，没有这样的装置，我很高兴费立蒙出卖了你。”
奈伊斯痛苦不堪地忍受骷髅战士的打击，他关键是失去行走能力，只能用双手撑行，
因此失去最大的优势--魔法，无法作有肢体要求的动作。骷髅战士得寸进尺，不肯丝毫放
松，就连路径也选择直行，终于暂时被地上的坑洼绊倒。奈伊斯趁着骨架爬起来的工夫，
空下一只手画出符记，便飞到足够的高度远离危险。
总算死里逃生，奈伊斯又故态复萌，刚才的奇耻大辱他非加倍偿还不可！报仇心切的
人召唤出一把闪闪发亮漂浮着的魔法剑，居高临下地攻击失去目标后原地待命的骷髅战士
，剑刃不偏不倚地砍断枢椎，失去维系的骨架分崩离析，很快散落一地。
邪恶法师发出心满意足的欢呼，当然他仍意犹未尽。他用精神控制魔法剑以飞快的速
度和可怕的惯性刺向欧帕斯，年轻人把手一挥，一个弹力护罩将魔法剑封闭并困住。
奈伊斯勃然大怒，震耳欲聋的雷鸣伴随着巨大冲击波在欧帕斯顶上轰隆，他头晕目眩
被震倒，虽然没有真正受伤，身体却颤抖得厉害，耳道中嗡嗡作响，打战的牙齿几乎把嘴
唇咬破。“你的可怜模样，我百看不厌，尽管恶心地像污水沟里的死老鼠。”奈伊斯放声
大笑。
“比你刚才的丑态好上百倍，我甚至不屑拿来比较。”欧帕斯反唇相讥。
年轻术士勉强念出一个咒语，驱散了维持奈伊斯飞行的魔法能量，邪恶法师仿佛坠落
的陨石重重摔下，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齐膝折断，他倒没有特意喊疼。
藉着欧帕斯硬性的施法间隔，奈伊斯喝下半瓶治疗药剂，他伤痕累累又精疲力尽，而
且现在看来似乎一败涂地，这由很多莫名其妙地因素造成，明显的、不确定的、人为的、
造化弄人的，他从未想过不是对手，此时此刻竟在脑中搜索适合逃跑的方法。
“你能逃到哪里去，我稍微有点可怜你，但仅此而已。”欧帕斯的不祥发言令奈伊斯
神色大变，邪恶法师偏好传送卷轴，所以从不记忆任意门法术，现在无可奈何。
这时候的年轻人漠无表情，把他的食指瞄准奈伊斯，吟唱出拥有巨大力量的死亡咒语
，坐以待毙的人终于意志崩溃，注视着必然的命运发出一连串野兽般的嚎叫，深深刺痛欧
帕斯的神经，但他没有中止法术，虽然不是法官，他给奈伊斯定下死罪……
第一卷 冰泪石中的火焰 尾声
(更新时间：2004-10-2 12:49:00 本章字数：2807)
美狄娅、凯森、佰恩德以及哲布十天之后在中部大道拦下返回尼科波里的伊欣格尔卫
队，并指名道姓地要求公爵露面。公爵没有拒绝甚至不加掩饰，他们被解除武装径直带至
面前。出乎意料的是，圣武士哈德作为随员赫然侧身其间，伊欣格尔公爵“赦免”他的罪
责，而非宣判“无罪”，因此感恩戴德得发誓效忠，至少他与那群冒险者已经毫无瓜葛，
美狄娅他们自然对此一无所知。尊贵的公爵威严地瞪着不速之客，心不在焉地将卫兵屏退
。
“你们回来了，我的预言师说奈伊斯已经不复存在。”他这并非询问的语气。
“真是死不足惜的背叛，朋友的脸只是你利用我们的面具，可是为什么挑上我们？”
这如梗塞喉的想法使凯森不吐不快，他将右手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
“也好，我就一五一十告诉你们。你们应当骄傲，我的预言师保证在修勃朗将有人为
我破除阿尔布莱希特的预言。对的，斯派达尔先生，很遗憾他失踪了，可他真的做到了。
”伊欣格尔公爵扬了一下眉毛，似乎他的心情很复杂。“至于我们的大法师奈伊斯，很不
幸发生意外，不是人为而是自然死亡，所以对你们的通缉不合乎规范，属于非法行为。”
“你的意思是我们反该感激你的宽宏大量？”仍然沉浸在悲痛中的美狄娅嘲讽般地说
。
“美丽的小姐，我还没有如此期望。”伊欣格尔公爵面不改色地说。“但我的确认识
你，兰道尔的外甥女，他可是我府中常客。奈伊斯的死已经扫除了障碍，军队正争分夺秒
地运作起来，来年台曼山脉的积雪消融以后，帝国的大军将出现在奈森境内，到时候我想
你会感激我的帮助，你的国家也有望恢复，你看这不是殊途同归吗！”
伊欣格尔公爵坚信布伦姆--不、费尔海恩的回归和秘密代表的安插将改观法师会的态
度，最终与他合作，这不是纸上谈兵的设想而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仅用一个人的牺牲就
改观整场局面，这个欧帕斯·斯派达尔或许真是个了不得的人也说不定。
佰恩德将归返部落，哲布顺道同行，凯森不愿意再回到伊涅尤瓦的生活中，决心向自
然寻求内心的平静，而美狄娅在失去所有以后，心力交瘁的旅途终点指向尼科波里。
他们回想起昔日的相逢，共同的朋友已一去不返，可是只不过几周而已，一切就变得
面目全非。“欧帕斯不会白白牺牲……”凯森激昂的话语被他软弱无力的态度摧垮。
“他没有死，我知道他没事。”美狄娅争辩道，心情远非言语所能表达。“假如奈伊
斯死了，欧帕斯不是恰恰应该活着吗！
她转向佰恩德，伸出自己的胳膊。”请为我找到他，无论如何也别放弃。“她请求道
。”哪怕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待你的消息，不要让他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不用多
说我也会做这档子事，你是我的朋友，欧帕斯也是，就这样。“灰矮人把战斧贴近胸膛，
信誓旦旦地说。”我要从锻火之厅专门开凿出通道，让欧帕斯可以笔直地找到回路，这项
工程也许需要好几年，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活着一天。“ 美狄娅感激地点点头，对佰
恩德露出痛苦的微笑。她走到哲布身边，和侏儒握了握手，没有再说点什么，她的希望全
在目光中。
“我会搬得与佰恩德近一些。”虽然说出的话有限，哲布的心情和大家一样急切。
※ ※ ※
欧帕斯漫无目的地在邪恶法师的尸体上找到两样东西：一本红封皮的法术书和令人惊
怵的赫巴斯之眼，他没怎么多想就塞进魔法口袋里，现在失去伊恩，这个空间也显得多余
。
他发现幽影界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地面的阴影一成不变，不像主物质界随着光照变
换角度，死一般的寂静外，除了他自己的喘息，连不远方奔驰的马群亦悄无声息。
他迈着歪歪斜斜地步伐离开奈伊斯的葬身处，即便不免步上后尘，他也想选择干净的
地方，当然，求生的努力主宰着神经，他急迫地需要帮助。
因此迟疑却仍不由自主地朝展现城镇轮廓的方向走去。
地形从带状的灌木丛过度到平坦无垠的草原，平均六七尺的高度虽然不是绝对阻碍但
他已力不能及。寒意撕扯着破衣烂衫下的身体，令皮肤颤栗，在没有太阳的世界，无法判
断黎明或者黄昏，他勉强前进了几哩，一条分明是被践踏而成的平地出现在眼前，他喜极
而泣，催动脚步走上去，脚踩着仆倒的衰草，晃晃悠悠地好不容易才把持平衡。
但是宽阔的路面令人吃惊，显而易见曾经有一只巨大的生物降落并经过，在他身后仍
是整整齐齐的高草，一时间他又感到不寒而栗，恐惧攫取住七上八下的心脏。
如果遇上不怀好意的本地人，又该怎么办--顽强反抗、随便逃跑？也许友善好客的居
民总能找到，他的魔法不能都用在杀人上，他不是为战斗才活着。
他沿着开辟的道路走去--走在最边缘以便随时躲进草丛--警惕地注视着前头，那城镇
的轮廓似乎近在咫尺，又令绝望的他觉得遥不可及，以至于没有引起年轻人合理的怀疑，
从站立的位置上讲应该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却不以为然，即便虚幻的假象也比一无所获强，而且怎么知道所谓的理智不同样是
自欺欺人，一丝忍饥挨饿的嗤笑挤出嘴角。这时前方微亮的地平线上映出一块暗斑，他开
始以为只是自己头晕，但他的眼角却不断修正相对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匹高头大马发出低沉的吠声停在欧帕斯身边，这令他觉察到刚刚为何没有马蹄响，
不过反正已习以为常，然后他仍旧惊恐地愣住了，这马有六条腿，而且不只如此……
他竟能看透马匹的躯干，头骨和骨架比外形更有实感，也许不是眼睛异常，确确实实
就该这样，他脑中无意义重复着颠三倒四的想法，直到鬼使神差地爬上马背，不是自发决
定，至少某种精神层面上的心灵力量这么建议。
马匹开始像箭一般奔驰，顺着空荡荡的道路风驰电掣地前进。真糟糕，欧帕斯差点摔
落，坐不稳的他紧紧抱住马脖子，毫无疑问，马在飞、他也在飞！
他狂叫起来，但马没有反应。大地在飞速倒退，一星半点的光耀正通过朦朦胧胧的、
不可名状的荒凉朝他招手。坐骑降低高度，以和缓地坡度俯冲，掠过草原、甩开河流、穿
越树林，最终他的视线完全折服在一种壮观无比的场面下，令他莫名其妙地感觉亲切。
这是一只传奇地虹光巨龙，面宽和进化程度都远远超过普通的金属龙和色彩龙，那眩
目的鳞甲产生一种致盲的彩虹般效果，欧帕斯的眼睛根本无法移开。龙的身体大概有80尺
长，直立起来至少40尺高，美丽的双翼优雅地收在身体两侧。他仰望着光彩夺目仿佛散发
神之辉煌的巨龙，感觉这完美的形体恍如鬼斧神工的精妙艺术品。他虔诚地跳下马，十分
谨慎的、慢慢靠近这庞然大物，巨龙认真地看着他，开始说话，威严的声音好似天空的雷
霆。
虹彩龙的声音庄重但很高傲，所用的词汇是欧帕斯无数次在童年梦境中熟悉并流利掌
握的语言，一种带着沉重气息、鼻腔辗转着回音的语言，欧帕斯从前就怀疑，现在恍然大
悟--龙语，虹彩龙的名字叫希德默思，称呼欧帕斯为沙修斯，一个带着龙语词尾的名字。
（冰泪石中的火焰 完）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一章 希尔凡沙赫的降临节
(更新时间：2004-10-2 12:50:00 本章字数：15415)
我被希德默思带回主物质界，来到无际海洋中的梅斯特罗培火山岛上，据说从这里直
飞提瑞西大陆需要二十七个钟头，由五百多哩长松散连接在一起的岩礁构成水面标识。梅
斯特罗培是座休眠火山，至少希德默思这么告诉，对我而言他的存在仍是无法解释的迷，
尽管他含糊其词地承认身份，但让我相信巨龙兴之所至的下一餐食物远比亲缘关系更容易
接受。
希德默思的巢穴（下一刻他就严厉得近乎苛烈地指责我那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建筑在
白雪铺顶的黑色峭壁间，安全地掩蔽在滔天巨浪和长久的元素风暴所形成的危险之外，六
个云中巨人部落的菁英负责打理宫殿的日常事务，我私下猜测可能都是从大陆强制迁移而
来，当然其他一些我认识和叫不出名称的怪物数量更多，使我不禁怀疑希德默思有意组织
一个小型的王国，为他的威严气势增添几许微不足道的注脚，至少我想对了一半。
刚开始希德默思给我的房间位于最高层，足足容得下两倍半的他，而且朝向外面的半
截墙壁可以用铰链拉开，并不是说龙的居所每个空间都庞大无比，也有我觉得合适自己的
住处，所以当我必恭必敬地提出要求后，他震耳欲聋的笑声听上去满是嘲讽，因此莫名其
妙地说：“很快，你就嫌它挤不进半只脚，然后连这个房间也让你觉得狭窄！”什么意思
？我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晚饭的海蛇肉也没察觉，哦！真恶心，我几乎吐了大半夜。
梅斯特罗培是个相对平静的地方，缺少人类使尔虞我诈和温情脉脉成为感情上的多余
词汇，仅有很少几个奴隶身份的人类法师，每当我对年长者表示尊敬，希德默思就勃然大
怒，连六个热心的云中巨人都好意提醒我不必纡尊降贵，包括自视为卑微人类的法师本身
也对我畏缩地退避三舍，在他们眼里，没有张牙舞爪的我一样可怖，难道不是人类？
希德默思的宫殿不过是梅斯特罗培可以忽略的小部分，除了云中巨人和奴隶法师，其
他怪物每到傍晚都会离去，横渡一个小小的海峡借居在另外的荒岛。我估计梅斯特罗培仍
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就像希德默思一样，但是直觉令我明白，不会对我隐瞒太久。
时间的流逝使我忘记曾经的朋友和亲密的人，希德默思向我保证他们已安然无恙，巨
龙的自尊与谎言抵触，所以相信是真的，我不敢再三追问，况且知道是欺骗又如何，我插
翅难飞，要孤身冲进黑魆魆的浪涛汹涌的海洋里吗？我的苦笑摧垮了一时的冲动。
回过头来即便成功，我也无法再向朋友证明自己，在岛上的第七天，我的皮肤上生长
出光彩夺目的鳞片，夸张的牙和爪也显露端倪，我的手可以轻易捏碎岩石，甚至一次无意
中的哈欠将两只翼龙喷成石像和弱智，而此后的五官同样异常敏锐，虽然形容不确切，但
我能够感觉到无法看见的东西，纵然是完全黑暗。我不再是我，或者说过去的自已一去不
返。
希德默思很满意，又有些急迫，他宣称我局限于“半龙”是他不情愿看到的，他正是
因此才将我救出，否则何必煞费苦心，所以将举行一个危险的转化仪式，万一失误后果不
堪设想。他表现得比我还不忍，我想这会不会是个计策，来诱使我心甘情愿地同意，短暂
相处的经验，我对希德默思的独断专行已经有所戒备，这种和蔼可亲的态度要么是仪式的
险恶程度出乎我的天真想象，要么就是他企图隐瞒其他的用意，无论如何，我没有反对的
余地。
这个仪式的复杂使我可怜的头脑晕头转向，希德默思的确别有用心，他先行施展的许
愿术很快将我转变为完美虹彩龙，原本以为大功告成，但他意犹未尽地表示需要彻底检查
，我恍然大悟到后面才是关键。接下来不休不眠地持续整整一周，我那硕大的身躯也精疲
力尽，希德默思试图将某种本质从我身体内剥离，显然没有成功。第二次仪式不是没带来
益处，可付出的也相当巨大，我失去大部分作为牧师的特性，和盖恩神断绝了联系，只剩
下在术士范畴内施展神术咒语的能力，也好，现在的我有资格信仰人类的神吗，这算是聊
以安慰！
希德默思最终放弃打算，似乎彻底死心，我看得出他仍留有手段，只是不愿意不顾一
切置我于必死的仪式，于是我不由生出一丝感激，虽然因为宿命而抱怨他。
自从那时起，我学到很多。沙修斯是我的新名字，我仍然怀念欧帕斯，但过去的他逐
渐模糊。我开始爱上现在的生活，疯狂地迷恋飞行，不受重力束缚，每天早晨从我的房间
里直接冲向天空，找到任何可利用的上升气流，总是几小时几小时地盘旋和滑翔，有时候
一个准确地俯冲，然后流畅地迅速掠起。每隔一个月希德默思会与我一同飞行，他在空中
无法快速转向，习惯于缓慢而大幅度地转弯，然而我却不同，能在狭小的范围内机动性灵
敏地剧烈转向，甚至倒着飞，希德默思说因为我很完美，但我不清楚完美究竟体现在哪里
？
我成为宫殿无可争辩的第二号主人，虽然拥有堪比成年龙的身躯，但实际年龄在希德
默思眼里仍是幼龙，他向我开放梅斯特罗培其余的部分--龙之墓地：一个千奇百怪的场所
。充满游荡的元素和龙的阴魂，以及到处都是硬化的龙骨，呈现出毛骨悚然的模样，对我
而言它是安全的，可在里面发现不少财宝猎人的尸骸，对此我嗤之以鼻。
最使我吃惊的是，龙之墓地的地理环境违背常识，各种地形应有尽有，山脉、峡谷、
湖泊、沼泽和密林等等，这些单独的面积虽然只能用十位数的平方哩来计算，却具备最典
型的特征，往往突然断裂的山脊下面倒映出湖光山色，或者某座丘陵让我联想到酣睡的巨
龙。这些都不是海市蜃楼，终有一天同是我的埋骨之地，也将具化为昭示伟大的一类例证
。
我坦然地走过无害的骷髅龙和僵尸龙，他们空洞无物的眼睛令我意识到世间没有永恒
之物，突如其来的转化使我变成龙类，也许命中注定，我居然心安理得。按照常理我应该
可以活上十几个世纪--不可思议，不论今后如何，过去我是以人类的立场在生命最初二十
年中成长发展，并保留着贯穿地意识、记忆和情感。然而我观察事物的角度和态度以及相
应的准则，却受到不自然地影响，我极力抗拒，但单凭隐约体会到的一种模糊感觉，还弄
不透关键环节，而且每当我向希德默思质疑原由，就如同询问我那非人类的父亲一样，含
糊其词得只是一阵敷衍，若是再不肯放松地追问下去，所得到的就只有粗暴无意义的呵斥
了。
因此相对而言，我更亲近墓地的守卫者--一条太古虹彩龙的鬼魂，每月的例行看望是
一件快乐的事，它教授我很多龙的知识，包括如何战斗和施法，这样说来我的术士天赋也
是理所当然的了。但它循循善诱持之以恒的最大目的，是传达囤积宝物的观念，让我身体
力行地去收集财富，的确，不能丝毫遏制的这种欲望在我膨胀的胸中蠢蠢欲动，使人哭笑
不得。
这段时间内希德默思很少过问我，他正在准备一项荣耀的计划。所以我乘机说服那六
个云中巨人对我接近人类法师采取无视态度，他们带着难以理解的表情屈从于要求。
幻化人形是件简单的事，我又变回原来的模样，同样的面容和四肢，但我是沙修斯。
那些法师过去也许非常强大，甚至能反抗一头邪恶的红龙，可对于希德默思束手无策，从
他们胆怯地注视我的担惊受怕的眼神中，我尝到一丝不悦的罪恶，以至于阴沉下脸，奴隶
法师吓得魂不附体，所以我只是平淡地说话，不想让他们认为我和善的态度是虚情假意。
我挑选上其中一个相貌酷似布伦姆的七十老翁，他看我不是拿他当食物而是面对求师
问道的法师学徒，惊讶地合不拢嘴。但凡纯种龙类天生就是术士，很少有再去涉猎系统的
魔法理论，更别提向人类不耻下问了，难道要我表白自己拥有一颗人类的心吗！
一年以后我花费整天时间重新召唤魔宠--一只妖精龙，我决定还叫他伊恩，我之所以
用“他”来称呼，是因为不然我自己也得是“它”，虽然我每天保持人类的体型吃人类的
食物，不过伊恩却偏爱毒虫，没关系，反正我能接受，至少他不是贪食人类女子的血肉。
伊恩色彩斑斓的鳞片与我很相似，但彩虹般的颜色完全凭反射，蝴蝶状的翅膀闪烁着
白金的光芒，比利刃还锋利的牙齿使他不被轻视，易于抓握的尾巴总在不停甩动或抽打，
每当高兴的时候就更加明显。由于对上一个伊恩的愧疚，我很宠爱他，他对此也十分清楚
。
淘气的伊恩会讲龙语与通用语，因此我在飞行中不会寂寞，他在后面紧紧跟随，尽管
没有我的速度，倒是相当轻盈和优雅，不知是否受我感染，他并不特别在意过去的生活，
只是很憧憬未来的日子，有时候他的机灵令我大吃一惊，显然他的聪明程度不亚于普通人
类。
我继续作为法师新手提炼自己的能力，人类法师习惯于我的态度不再战战兢兢，否则
我会很为难，他们悉心传授技巧和奥妙，比布伦姆讲的要透彻和通俗易懂，可是该死，我
真怀念他的装模作样，这时候他早该忘记我一心只为照顾那个受诅咒的外甥了吧！
所以我不像其他龙类可以把更多时间花在休闲和睡觉上，而是汲汲于求索，梅斯特罗
培的现在和未来看上去一成不变，可消磨光阴的只有内心的热情，哪怕用一辈子学习这神
奇的魔法，与我而言又有什么损失，况且能压抑下我对财富的不自觉贪婪，我害怕这感觉
。
奴隶法师都是善良人，希德默思对他们的态度是苛刻而非残忍，久而久之我也就默认
并淡忘这一事实，他们在我面前沉稳一丝不苟地进行实验，因而很少在失败后造成不可扭
转的灾害，我赞叹他们的节制却又失望于罕见大场面，是，我老实承认，自己的胆量过剩
！
第三年过半的时候，他们已经能以平常心对待我，所以往往苦口婆心地劝我不必太过
热衷束缚法术，总说这潜在危险。作为虹彩龙，我并不需要畏惧绝大多数异界生物，事实
上只是单纯的兴趣问题，等到很快摸透那些低级没有智力的劣等魔族，不免无缘无故地深
恶痛绝，开始尝试用召唤仪式役使一些中上等的下层界魔鬼或恶魔，这相当耗费金钱和稀
有金属--例如绘制五芒星图案的秘银，我瞒过希德默思派人去大陆与佰恩德接洽，灰矮人
朋友当然想不到一两年内成为他最大主顾的是我，那段时期连我本人对自己的心思都很生
疏。
龙之墓地的守护者倒是赞赏我的举动，它很欣喜地看到“进化顶峰最高贵的种族”奴
役外层界的“炮灰渣滓”（按照它的说法），甚至不厌其烦地建议我不妨将恶魔的精髓磨
成骨粉涂抹在早餐的面包上--定然好胃口，对此我当然坚决回绝，何况我仍有自知之明。
守护者给我最难忘的帮助是教导我如何将魔法咒语从法术书中转而雕画在鳞甲上，我
的厚重鳞甲足以保证文字不受抹拭术以及类似的魔法和超自然力量的影响，我也学会龙语
施法的诀窍，将虹光喷射外的第二种日灼龙息附加在伤害中，这并非大多数同类所能掌握
。
龙类之主神是强大神力的卡洛斯，守护者生前就是祂的牧师，因为在龙类中仅占绝少
数的虹彩龙唯一尊奉同样是虹彩龙的卡洛斯，至于中等神力的善龙之神银龙阿格妮丝、恶
龙之神五色龙希律和审判龙神黯龙罗塔尔以及其他弱等神力的龙神，虹彩龙们根本只维持
表面上勉强的礼貌。我从卡洛斯的教义中获得失去盖恩信仰的心灵补偿，但不愿意立刻改
换门庭变成卡洛斯的牧师，在我看来那样未免厚颜无耻，虽然是恢复牧师能力的诱人捷径
。
与此同时希德默思终于进行他梦寐以求的尝试，身为龙类中最强大的种族，他过去对
绝对存在的力量抱持可望而不可及的态度，现在却企图追求超越生死极限的办法，凌驾于
死亡龙神柯鲁舍夫纳之上成为不亚于神祉的不朽存在，他、希德默思首先将成为半神或准
神诋。
希德默思将梅斯特罗培东北九十七哩的馥郁金香岛划归我管辖，这个十六万多平方哩
的岛屿上渔猎为生的海妖精是原住民，擅长培植郁金香和潜入深海采集珍珠，我用小规模
改善气候的法术并打退鲨化鱼人的攻击来和他们交换珠宝。而我的云中巨人仆人则指挥工
人为我依山建筑宫殿，我有意塑成法师塔的外观，并将那几个奴隶法师解放到我的领地上
由他们绘制奥术图纸，两个月后他们结算出的开销简直是天价，我不得不求助于希德默思
。
如果希德默思断然拒绝，那才叫合情合理，可他竟然应允，虽然很不情愿，毕竟忍痛
割爱，我将奈伊斯的遗物水晶球抵押于他，而且不久以后诧异地听闻希德默思下狠心吞食
了他一千五百年来的全部积蓄，我私下猜测这恐怕是他将我赶出梅斯特罗培的缘由之一，
所以百般试探，不过连守护者也不告诉我究竟，它认为我并没准备好，可我一点都不明白
。
套用一句老掉牙的法师间俗语“经过二十一个月的艰苦劳动，我的法师塔终于完成”
，我想如果真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也会淹死在无数唾星的海洋中，当然这并非故意的
笑话，但我的新居的确拥有梅斯特罗培岛上那座宫殿的规模，亲眼看见它落成，奴隶法师
们比我还兴高采烈，很多勤勉的法师奋斗半辈子也得不到属于自己的法师塔，而我却年纪
轻轻又坐享其成，在羞赧之余索性顺水推舟将六角的分塔交由他们全权支配，在他们整晚
无语泪流的感动中，我觉得有些人类和龙族是共通的，实际上因为他们法师塔对我才更有
意义。
火狩历1354年的花时之月①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季节，当时我在梅斯特罗培和馥郁金香
岛已经生活了六年，从春分日开始便费心装饰我那日渐堂皇的法师塔，正沿岛上耸立山脊
的外缘修建弧形围墙，以拱卫主建筑。那让我屡屡生闷的希德默思突然主动传信要我赶过
去，带着三分不解和七分疑惑我遇见一位不速之客，骤看上去并不是个惹人注意的人类男
性。
恩瑞克·斯特芬斯自称是拥有龙学家头衔的博学士，脑袋很大肩膀却不宽，老年人色
素沉积的皮肤稍微发红，浅色的直头发乱蓬蓬，修剪整齐的胡须已然花白，一只大鼻子因
为海上风浪而伤风，说话嘟嘟囔囔，发k和r音时带着浓重的北大陆口音，敞领白衬衫外的
罩袍应该是好料子，不过如今很肮脏，他以浑浊带点迟疑的目光打量我，抬起两只瘦长干
瘪的爪子似的手朝我致敬，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他能认出人类形态下的我的真实身份。
希德默思不愉快地要求斯特芬斯先生重述来意，所谓的龙学家作为奈森帝国杜米提欧
皇室的代表，卑躬屈膝地恳求笃信完美平衡才是维系世间稳定的要素的高贵虹彩龙遏止科
穆宁帝国、尼科亚王国和分裂份子三方联军的力量。的确，比起以善恶和气质区分的色彩
或金属龙，我们通常趋向于绝对中立，而我从前的善良性格也像是剥落了一层光鲜的油彩
。
奈森帝国允诺的报酬优渥得近乎荒谬的程度，因此希德默思承认舍不得拒绝，他跟我
直说，我要是肯去提瑞西大陆一趟，代替他解决这档子麻烦事，那么所有收入平分，包括
斯特芬斯事先预付的款项--价值四万五千塔兰特的珍稀宝石和金币。我琢磨希德默思不光
因为财富才动心，斯特芬斯蛊惑性的出众口才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促进作用，这个易忽略让
人低估的角色或许值得我警惕，但表面上我立刻答应了，这笔资金也是我急于筹措的。
这就是我象被一阵狂风吹回提瑞西的原委，炽炎之月②的头一天，我和伊恩（由于他
的体型不适合藏在魔宠口袋，所以给他脖子挂上一条系着变形戒指的项链）踏上科穆宁帝
国的海岸线，我将去的目的地不再是德瑞芬，下一站是尼科亚王国边境的希尔凡沙赫。
--Sharieus Speidel※ ※ ※
从上个世纪起--斯特芬斯成见甚深地说--希尔凡沙赫就不是什么好名声的地方，除了
风行的角斗比赛，再没有人类文化的主流经过。希尔凡沙赫在近古时期③是富裕的自由城
市，政治上是尼科亚的忠实走狗。一二七九年曾因地震被毁坏，那时以后，希尔凡沙赫仿
佛濒死的野兽，苟延残喘着风化成现在的衰败模样。偶尔也作为台曼山脉脚底的残垣断壁
容纳北侵的尼科亚军队，肆意残忍的罪行。其他时候便听凭这死气沉沉如同孤魂野鬼的聚
居地在北国寒风的吹袭下凋敝，只有怀旧的人还恋恋不舍地抓住昔日并不光彩的荣耀。
斯特芬斯强烈的主观性令沙修斯厌烦，他不露声色地表示眼见为实。斯特芬斯于是侃
侃而谈关于希尔凡沙赫人热衷的惨无人道的角斗比赛--这正是一种滑稽地垂死挣扎，怀旧
心理在作祟，那些很明显囚犯或奴隶身份的角斗士未必心甘情愿，这不仅有违人道，而且
为正派人所不齿。“用血腥来体现怀旧情绪可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罪恶，是拿美化的不实
历史作标准，以宣扬现在不合理动机的正当性。”斯特芬斯灌输道。“对希尔凡沙赫而言
，分得尼科亚的残羹冷炙和掩饰自身的错误，已经成为可悲的惯性，来源于愚蠢的鼠目寸
光。”
可是斯特芬斯煽动性的言辞阻挡不住跃跃欲试的尼科亚军队，科穆宁帝国的夏季军团
也翻山越岭即将抵达，这是开战六年来的第八次联合进攻，奈森军一直节节败退。
“尊贵的沙修斯阁下，希尔凡沙赫就在您脚下。”当他们一行人横越台曼山脉在山麓
的融水湖畔向下方俯瞰时，气喘吁吁的斯特芬斯说道。他们原本可以直接飞过去，但沙修
斯希望亲身体验一下攀登的乐趣，他未言明的其实是对照与幽暗国度地底峡谷的差异。
伊恩用一种轻蔑的眼光看待远方低矮的黑色轮廓，希尔凡沙赫虽然不如以往，如果跟
商路两侧一般的居民点比较，仍属颇具规模的城市。然而对见惯梅斯特罗培和馥郁金香岛
上的壮丽宫殿的妖精龙来说，只是近似于仆人或受驯养的怪物容身的程度。因为事实上他
和沙修斯是同一体，连云中巨人以及其他的强大生物都以礼相待，所以不自觉养成骄傲的
态度。
“我不喜欢那里，相反高地上的森林倒不错。”伊恩把视线拉近。
“这边的森林里可没小妖精。”沙修斯摩挲着十岁男孩外形的伊恩的黄金头发。“我
很想找一个人，你当然知道，只是看看她，如果她没忘记我，六年毕竟不算短。”
“那应该很容易，”伊恩不解地说，“我可以为主人占卜。”
沙修斯点了点头，他的肯定只局限于伊恩的好意。当他重归出生的大陆，下意识地远
远避开熟悉的地名。将思念从前同伴的情绪按捺在内心，偶尔过于流露才被心灵感应的伊
恩察觉，在他们之间原本说话就是多余，伊恩猜想沙修斯爱慕那个“美狄娅”的心又开始
活跃。
“我们最好赶在中午前进城。”沙修斯刻意说。他回避的腔调，反映不愿过多谈论感
情问题的尴尬。“我有些好奇希尔凡沙赫著名的角斗比赛，尽管你说得很不堪。还有多久
才能到？”斯特芬斯目测一下距离。“要不了四小时。”慢慢地回答，虽然沙修斯只不过
为转移话题才随口发问。作为自视甚高的资深龙学家，斯特芬斯至今也捉摸不透沙修斯。
希尔凡沙赫有两重城墙，里层要高于外层，正对平原的一侧每隔几百步就矗立着圆形
塔楼，上面还有特别设计的弩炮，沙修斯借助卓越的视觉能够清晰分辨旗帜上的吞婴蛇图
案。
“我们要去的是‘径直落地’旅店，在那里请允许我为您引荐一位格拉那达女巫④。
”斯特芬斯突然说。“希望您会有好印象。”
龙学家的意外请求令沙修斯困惑，直到伊恩数声呼唤他才举步跟上。尽管斯特芬斯长
得一副无害的模样，但希德默思曾经意味深长地告诫沙修斯，龙学家不容易对付，这些专
心致志的家伙太热衷于缔结与龙的友谊，最终再耍花招想控制龙，希德默思接下来的话就
变成大肆吹嘘虹彩龙在龙类中的优越地位，以至于使沙修斯淡忘前面警告的重要性。
他们趁早晨天气凉爽时出发，并且走出犹如散步的悠闲情调，结果错过在城里吃午饭
的时间。当他们把乡村郊野的景致甩在城门外时，几乎已经可以喝下午茶了。
希尔凡沙赫的防御结构，充分说明战争的痕迹有多深，架空的横桥连接内外城墙，底
下是宽阔的环城河，包铁的硬木城门再用铁栅栏加固，看上去坚不可摧。密密麻麻的箭孔
和矛孔后都有人头晃动，守门人的盾牌上同样刻着尼科亚王国的吞婴蛇徽记。
这是闷热的午后时光，飘过台曼山脉的乌云酝酿着一场新雷雨，湿润的东南风将山后
的热空气吹得郁积在城中。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铁索桥，用急促的步伐踏进城里。
斯特芬斯首先打听到，尼科亚的努斯特拉王子率领的前卫一万五千人已经取代当地守
备队在城墙布防，整个希尔凡沙赫的面积总共才有三平方哩半，人口也不比这多多少，然
而却在以很难想象的认真态度备战。守备队包括老人和少年，他们划出防区、分开旗帜和
献出忠心，主动为盟友维持城市的秩序，以及最重要的搜捕敌国奈森派遣的间谍。
沙修斯、伊恩和斯特芬斯绕道五朔节广场，走过的街道崎岖坎坷，经常几匹嘶鸣的战
马奔驰，他们为不被践踏，只能委曲求全地紧贴灰蒙蒙的矮墙--希尔凡沙赫的住家很少有
经受得起当街开窗的风沙，弯曲的街巷狭窄且散发着混杂异味，载货马车与行人一同挤在
路上，即便洗过澡的人也没闻见肥皂香。他们手持木杖驱赶恼人的飞虫，假如沙修斯先前
对斯特芬斯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则确认这是一生最漫长的等待经过。
他们在五朔节广场了解到努斯特拉王子本人并不在城内，而且人人都心中有数，王子
正满腔柔情地追求某位美丽的女伯爵--还是佣兵首领，根本没心思研究作战。就在前几天
，这支军队才由附近的战场拉回城，所以休整期间王子赶往数十哩外的坎普欣领地献殷勤
。
那么美丽女伯爵的姓氏？颇有预感的沙修斯用几枚宝石向卫队的军官行贿--只有这些
办法才敲开尼科亚人的嘴，军官带点暧昧的语气说似乎是“斯托尼”。但是，另外有个流
亡科穆宁的瓦伦西亚公爵也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因此结果很难逆料，不过女伯爵好像心
有所属，话说回来桃色不断的努斯特拉王子善于情急生智，很会翻新花样，而瓦伦西亚的
公爵也可能挥霍巨资、讨得欢心，以保证女伯爵对复国后的他效忠，其目的或许仅仅是保
护可怜的身家性命。联军本身就是这么回事：为瓜分利益明争暗斗，所以战争的进程才一
波三折。
沙修斯的控制法术生效，连斯特芬斯对此也感兴趣，不怀好意地微笑起来。他讥讽地
说，尔虞我诈显然是这伙强盗的本性，人类丑陋面中古老的钩心斗角、欺骗、背叛和反目
成仇，无疑不潜伏在联军脆弱的关系中，假如悲壮的奈森帝国暗地采取分化，无论科穆宁
或分裂份子都可能临时与尼科亚翻脸，只是不屑于鬼蜮伎俩才宁肯光明正大地分胜负。
“这场战争会自动结束的。”斯特芬斯用下结论的语气说。“不管怎样，所谓的尼科
亚人作为主人的历史已经烟消云散，这过时的联军--什么叫嚣复国的分裂份子、科穆宁帮
凶--本来早就该下无底深渊。自然，用魔法打开下层界通道让魔鬼、恶魔消灭品质好不到
哪去的联军最适合，却不如在背信弃义的喜剧中落幕来得精彩，一切都以死亡为归宿。”
基于沙修斯不耐烦的提议，他们决定去落脚的径直落地旅店，这名称怪异的宿处座落
在希尔凡沙赫西南角偏僻的小巷中，内部虽不豪华却很整洁宽敞，由于没有朝阳的窗户，
三点钟就打开煤油灯。年轻女侍盯着沙修斯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以至于怠慢其他不满的
客人。
径直落地的餐厅就连着厨房，一面刷白的墙相当于过道，几个用牙磨烟斗的旅客对桌
上的兑水蛇麻子酒叫苦，埋怨这根本不能喝，但希尔凡沙赫的穷人就喝这种酒精。
沙修斯他们吃完简单的午餐（伊恩也不得不屈就于黑面包和土豆泥），听说科穆宁军
队刚开始进城，便出去作观察，斯特芬斯也暂时不提要见面的那位格拉那达女巫。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斯特芬斯说。“科穆宁的军队是彻头彻尾的屠夫。”
沙修斯用惊异、亢奋的眼神望向跟着鼓点节奏前进的远道而来的士兵，这些人比当年
葵林洞里的敌人要精神抖擞。他们站在某座废弃宅邸的露天平台上看列队行军，城墙背面
矗立塔楼的巨大阴影替他们遮掩烈日。斯特芬斯将他的凉帽夹在腋下，身穿白色的亚麻衫
，不住地拿手帕擦拭额头的汗水，沙修斯双手撑住摇晃的木柱，毫不理会龙学家的攀谈。
露天平台前的街道上，科穆宁帝国的持剑步兵身穿锁子甲、戴尖顶护鼻头盔、插上染
红的鸵鸟毛、一丝不苟地披着白色斗篷，正从人山人海的围观平民中往五朔节广场走，一
边朝向军队欢呼抛撒花瓣的人群注目致意，同时举着红黑二色无喙无爪小鹰旗帜的旗手，
把三角旗缠成交叉的唇形圣十字，连同旗杆一齐掷到半空然后耍出花式的动作。
“很有趣，”沙修斯说，“我觉得有点吸引人。”
“吸引什么？我的阁下，他们干惯了这种活计。同一套把戏一路耍到这里，甚至还嫌
炫耀得不够，别看那是只雏鹰，也能把人生生撕成碎片。”斯特芬斯说。
“啊，斯特芬斯先生，你要明白，我好奇的是那层铸铁下的士兵和你们国家的年轻人
有什么不同。你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屠夫，假如穿日常的衣服走在希欧琴⑤的皇家大道上，
说实在的，你能把他分辨出来吗？不要告诉我你真这么明察秋毫。”沙修斯不由得说。
“您说得没错，我还没这好眼力。”斯特芬斯很服气地承认，然后话锋一转。“即便
是女魔，在主物质界也会变成诱人的模样。您看他们排成大队走来走去，一路上风风光光
，然后去杀人，像破坏一切地狂风横扫属于我国的土地，后面留下残破的痕迹，这一切都
只是让衰老的尼科亚争取最后一点名声，而且居然胆敢声称为了正义！”
“瞧那骑兵的胸甲，上面刻着喷火的红龙头。”伊恩嚷道。这是科穆宁诺尔韦德侯爵
家的纹章，马上的骑士听见人群的喝采于是把双手剑抽出来挥舞，更博得一片吹嘘和掌声
。
斯特芬斯用凉帽挡住斜射的阳光，接着说下去。“他们跪在战神斯特坦的圣殿前接受
祝福，我本来不相信他们有信仰，但我亲眼看到他们借用神的名讳滥杀无辜，我就知道他
们崇拜的偶像的名称--死神尼柯禄，可是这样一来，我揣摩他们连死神都不怕了。”
沙修斯瞟了斯特芬斯一眼，感觉气狭的老人很可笑。“我六年前和科穆宁士兵交战，
杀了他们不少人，背地里被咒骂的次数大概和你口中的一样多，那边或许有你的支持者。
”
“科穆宁军队与虹彩龙之间的战斗，为什么我一无所知？”龙学家大惑不解地问。
入城式结束时，天边已经闪起紫红的暮色，从五朔节广场到到大角斗场短短的几哩路
，希尔凡沙赫在此刻的沙修斯眼里也只能算是村庄，拥挤的人群缓缓沿狭窄积水的街道摩
肩接踵地次序移动着，兴高采烈地谈论期待已久的比赛，这百无聊赖的季节里唯一的娱乐
使人们淡漠欣赏之余的血腥程度，一边高声投下赌注，一边肆意谩骂不中意的选手。斯特
芬斯只抵到六尺二寸的沙修斯的肩膀高，在人海中随波逐流，不止一次被挤至墙角，他不
得已紧紧拽住沙修斯的胳膊，沙修斯冷冷地回头注视，并没有将他推开。“一群野蛮人。
”龙学家说。
“我的天啊！”当他们在角斗场豪华的消费看台前坐下时，和下方免费的坐席形成鲜
明对比。“连砂土都是赭红的--我怀疑希尔凡沙赫的人都来了。”沙修斯断断续续地说。
“中古时期牺牲者的鲜血也沉淀在泥土底下。”斯特芬斯愤怒地说。“包括战俘！”
希尔凡沙赫的大角斗场是几个世纪前的名胜，当年的建筑师采取的设计风格如今已无
人师法。半圆的露天场地的弧线上布置着阶梯式座位，在锯齿形的内沿旁，深深的输水沟
渠隔开角斗士和看客，这一切都监视在红砖砌成、五十尺高的塔上，与平行的四个出口几
乎垂直。平常这是市议会处决犯人的场所，斯特芬斯含讥带讽地说这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炽炎之月的争斗之神霍赫降临节，在血色夕阳的照耀下拉开帷幕，角斗场喧哗的狂热
平民，都在座位上站起来拍手跺脚，当他们看见栅栏里的角斗士时，愈加欢呼雀跃。主持
角斗的霍赫牧师身穿锈红色轻薄精细的无袖长袍，系着黑色紫镶边的披风，头戴装饰金锈
和宝石的冠冕，走上用色彩斑斓的旗帜和彩纸点缀的主裁判席，在人群不断欢呼以及很多
铜管乐器的奏鸣之下，平地变出数十只猎鹰，把它们放飞到空中，然后形成霍赫的燃烧铁
拳之圣徽。
最高处的消费看台上云集着希尔凡沙赫的权势人物，都用不屑的目光瞪着沙修斯他们
。“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怎么值得您容忍！”龙学家说着，无缘无故地笑起来。“撕裂
他们的皮肉，吮吸他们的鲜血，让他们献上年轻女子做祭品，令他们臣服并五体投地，巨
龙的尊严岂容如此轻视。”斯特芬斯差点要吟唱起来，但狡黠的目光始终捕捉着沙修斯的
面容。
“有必要吗？我承认他们的表现叫人恼火。”沙修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可我
不会因为他们无视我的态度就杀人，我不是喜欢干这勾当的红龙。”
“哦！我的大人，您真是仁慈得让我自惭形秽。”斯特芬斯低下头行了一礼。
角斗场安静下来，凝聚成一种肃穆。一辆足以陈列在展览馆的双轮战车，由六匹全套
具装铠的战马牵引着进入宽阔的场地。后面尾随着辅祭装扮的十二名年轻人，排列两侧将
战车用掌心的火种点燃。“小魔术一类的把戏。”伊恩说，一面用手指在空中画出自己姓
名的发光笔迹，接着不以为然地一口气吹散，偶尔注意到的其他人向朋友使了眼色。
火焰战车围绕角斗场跑开，马匹优雅地并脚踏出步伐，逐渐在厚厚草垫铺成的弯道上
加速，伴随它的奔腾，一道熊熊的火焰轨迹延伸开，草垫也剧烈燃烧，跑完一圈的马匹和
战车毫发无损地穿行于翻滚的火浪间，轰隆的声音促使人群沸腾，气氛越发高涨，纷纷赞
颂起霍赫的名讳，一个个手舞足蹈、汗如雨下，油光满脸的表情看在沙修斯眼里既可憎又
发笑。
悬挂在台曼山脉的落日没入山脊下，天空的颜色加深，柔和模糊的昼夜分界线将巨大
的阴影笼罩上希尔凡沙赫，城里响起报时的钟声，霍赫牧师宣布角斗比赛正式开始，一直
准备的乐队于是吹响风笛，发出沙哑苍凉的乐声，不经意地打动冷眼旁观的沙修斯的心。
他回忆起美狄娅凉爽细嫩的手指曾经摸在脸上，再想到下午打听来的消息，不知不觉
踌躇难安，恐怕六年中改变的不光是他一人，而且说到底他根本不具备再要求别人的权力
，提到放弃，也许错过的机会就该让他后悔，为什么当初任凭希德默思摆布！
比赛场的吵杂叫骂将沙修斯拉回现实，火圈照亮的中心，十六名角斗士捉对搏杀，他
比较在意的是靠近的两人，其中一个使用盾牌和巨剑，交替进攻或防御，对方则左手拖着
坠满倒钩的刺网，单手挥舞三叉戟应战。沙修斯发现居然是位漂亮女性，年龄在18~19之间
，黑色波浪式的头发，高高的颧骨，尖俏的下巴，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优雅的身形套着一
件未加裁剪的兽皮，细细的腰上束着铁扣的灰腰带，如果这完美的体态还不引人注意，那
狭长的瞳孔、手臂上小小的角质骨刺就显得太突出了。沙修斯突然领悟，这个娇媚的雌性
生物可能来自其他位面，一旦想到这点，她的魅力便平添了一种异国情调的神秘和泼辣。
女角斗士的刺网在手中打旋，利用三叉戟的长度优势将对手的攻击滴水不漏地挡回去
，对方被逼后退，愤怒地用护住头部的盾牌撞击女性，女角斗士起错了步，不由自主地转
身跌倒，对方趁胜追击，但被抛出的刺网缠住，短且锐利的尖钩划破皮肤，微小却数目众
多的伤口扯疼眉毛，他大叫着挥剑去砍，然而巨剑纹丝不动，女角斗士用三叉戟将对方的
武器卡住后，左手扔掉刺网，迅捷地从绑在大腿的皮带上抽出一把匕首，拨开盾牌切入对
方的脖子，男人嘴里吐着混合气泡的血沫，头部耷拉下来，一声不吭地丧了命。
“他在犯规，该受处罚！”沙修斯听见一个激动的声音嚷道。
那是在他们下边六排免费席坐着的胖男人，光秃秃的头顶，挥汗如雨，看他咬牙切齿
的态度，肯定在死人身上投下重注，所以现在失望得恼羞成怒。
“不，不，没人说她犯规。赛文，我看她像个女的，瞧那身材，我敢打赌一定是个标
致姑娘，只要角斗结束她还活着，我一定倾家荡产买下她，我发誓！”
那张侧过来的脸长得像猴子，朝着前一个同伴快活地喊道，大概是唾星飞溅，叫赛文
的胖人不满地用手背撸把脸，然而好像已经如愿以偿的家伙还得意忘形地挥舞拳头，被坐
在上头凶狠的人一阵痛斥。“白痴，就算是女人，你是什么东西，那得归我们将军。”
那猴子似的脸又掉过来，沙修斯还可以看出他双颊通红。“别以为是军官我就怕你，
想打架我奉陪，你先脱了那身乌龟壳，了不起我--啊！”他又挨了一巴掌。
“你敢打人！还亏白天我欢迎你们！”胖子为朋友叫屈，也上去扭打。
免费席上秩序大坏，下面的平民拚命捡起任何可拿的东西往上砸，很多人煽风点火唯
恐不乱，角斗场中的声音更大了，形成遍及一片的疯狂骚动，很多无辜的人也身不由己地
卷进去，因为不齐心协力那就是叛徒。在劈头盖脸的打击、意料之外的混乱局面下，科穆
宁的士兵使劲推开平民，用胳膊捶打下面人的头，还有拔出阔剑威胁的，最先的肇事者猴
子脸已经被踩在脚下，勉强翻起泛白的眼珠，也许他将成为争斗之神纪念上的第一个争斗
牺牲者。
“杀人凶手！”看到同伙一张扭曲变形的丑脸，胖子胆怯地尖声高叫，脚软无力往后
摔倒，他或许想逃之夭夭，可旁边和身后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科穆宁士兵真的动手杀人，
义愤填膺地向“杀人凶手”声讨，距离远的人更是以讹传讹，年轻人脱下硬底鞋往上递，
年岁大的使劲打气。暴躁强壮的巨汉挤过狭窄的走道朝科穆宁士兵靠近，一直冲到铠甲堆
里，就消失没再出现。免费席位上立刻挤满人，嘶哑地咒骂、狂热地伸出拳头、互相压着
肩膀。完全晕头转向的科穆宁士兵在慌张中退无可退，只好晃动武器、抱着脑袋，扯直喉
咙的辨白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人海里，有的被拔去头盔的翎毛，甚至连头盔也揪掉。在一处
空出的石阶上，几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正在猛踩从上面掉下来的“敌人”，士兵半跪在台阶
上，断裂的鼻梁流淌鲜血，少年不顾对方忍耐至极限的讨饶，仍一意孤行地拳打脚踢，在
他们眼里或许只是痛快的游戏，士兵忍无可忍，发怒地把少年们的腿砍断，抱着伤处号啕
大哭的少年更激起其他人的仇恨，士兵立刻被人多势众的平民夺去武器，抬起来一直扔进
深水渠里。
“神啊！究竟怎么回事？”消费看台中也不免恐慌，有人用发抖的声音说。
“一群愚昧的民众，”斯特芬斯低声说。“也不看看那女的是什么！阁下，您那锐利
的目光一定看出她是提夫林吧！”龙学家刚才用远视术仔细鉴别过。
“我想--”沙修斯把要说的话收回头。“现在角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等下面的人散
了，我们就走。斯特芬斯先生，这的确是场彻头彻尾的错误。”
角斗场中间的火圈昏昏欲熄，浓烈呛人的烟被风吹得四散，里面只剩下女角斗士，脚
边赫然躺着其他十五具尸体。沙修斯好奇得目不转睛，有那么刹那工夫，提夫林一对吃惊
的眼眸转到他身上，略微停顿片刻，然后又警觉地注视着一群冲上观众席的士兵。
惊悉严重事态的科穆宁军队的将军，派出一队士兵闯入角斗场，解救他们的袍泽，凭
借武装镇压下局面，从混战中解脱的受伤士兵才互相搀扶着蹒跚走下台阶，当初惹是生非
的军官头破血流，一只胳膊也骨折，垂头丧气地被抬走。奇迹般幸存的胖子在看到这个满
脸鲜血的家伙时，缩着头藏进人群中，唯恐被当众认出来，活脱脱一副小丑。
只有消费看台没被士兵骚扰，领头的军官在朝几个发问的权威人物致敬后，小心翼翼
地替他们开道，男人们手挽着女士，鱼贯地拾级而下，走到拱形门廊，转入专门的出入口
。在席次上只剩下三人时，军官对沙修斯他们也无动于衷，并未刻意询问身份，礼貌地一
欠身，就撤走了所有人，直到没剩下一个士兵，角斗场才又在赌咒泄愤中喧闹起来。
“是时候了，斯特芬斯先生，”沙修斯说，“趁那些人再度聚集之前，我们得走。”
“您说得对。但是角斗比赛好像还没结束，看！又有几个人跑到场子里，倒不像是角
斗士，不对！他们被提夫林刺倒了，我懂了，她想逃跑，阁下！”龙学家把每段句子都分
开来说，最后几个词汇尤为大声，使沙修斯猛地一愣。
骤然之间，底下的人群由于惊讶而任凭手无寸铁的女角斗士（她怕拿其他武器耽误时
间，三叉戟又太笨重）跳过水渠，一下子纷纷后退，把正面空开。他们看到后面追来的奴
隶贩子瘸着腿，忍痛叫喊拦下那女人。一个自告奋勇的中年男子自恃膂力过人，张开双臂
挡住去路，提夫林一跃而起，迅雷不及掩耳地挥出手背，重重击打在男人的后脑，他闷哼
着倒在地上，于是女角斗士故意残忍地瞪住旁观的平民，流露出深沉的杀机，人群因此惶
恐，也被提夫林火光下闪烁着金色的眼睛和角质骨刺吓呆，机灵的人赶忙生硬地闪开。
这一空档已经足够两三个奴隶贩子吃力地赶上，以众欺寡的家伙不由分说，就挥剑直
接砍向女角斗士。提夫林猫腰站在那里，紧盯着划亮的光痕，然后朝着人堆里躲闪，她还
有机会顺脚绊倒最近的对手，奴隶贩子脚下站不稳，趔趄着栽倒，额头刚好磕在台阶上，
汩汩地流出血来。人群跟着女角斗士分散，瘟疫般的避开灾星。剩下的两个奴隶贩子默契
得朝女性交错刺杀，而她机警地始终保持长剑无法威胁的距离，并且寻隙劈手夺过，很快
占据上风。其中一个敌人被割破脸，另外的已经奄奄一息，女性退走后，有人把他们搀扶
起来。
角斗场底下的通路被密密麻麻的观众堵塞，提夫林的头左右来回急急地转动，现在孤
立的处境一览无遗，脸上焦虑的神色只因为找到高处的新出口才暂时被希望冲淡，她朝面
对自己的沙修斯奔过去，但是听见拱门里面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因此绝望地发出一声失
落的低音，刹不住的步子险些撞上沙修斯，她或者凭直觉认为对方没有危险，似乎不再防
范，直到惊讶地被沙修斯抓住胳膊才使劲挣扎，然而无济于事，他的力气叫她不敢相信，
垂头丧气的她长剑掉在地上，湿润的眼睛里突然冒出惊恐的光芒，也许她“闻出”沙修斯
身上不一般的气味，一种彻底压倒她所有感知的畏惧。
沙修斯主动给予帮助显然出于冲动，但他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决定的人，他朝女性露出
安抚的笑容，示意她不必将自己当作敌人，女性兴奋地抓住沙修斯的手又多疑地随即松开
，在伤心的空虚过后，一切发展得竟是那么迅速、那么顺利，也可以说容易，她自由地出
现在星光闪耀的街道上，离角斗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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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花时之月：六月。
②炽炎之月：八月。
③近古时期：火狩历971年至1258年阶段。
④格拉那达女巫：神秘蔷薇姊妹会成员的私下称呼。神秘蔷薇姊妹会简称蔷薇十字会
，因为这个组织的标识是十字交叉的卷轴和鹅毛笔。蔷薇十字会是格拉那达的精英女性施
法者协会，成员大部分信仰爱神阿波丽娜、魔法女神阿蒂娅和死亡与魔法女神梅瑟莱娜（
传说阿蒂娅是阿波丽娜和梅瑟莱娜的母亲）三者之一。
⑤希欧琴：奈森帝国的首都。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二章 歌丽希娅
(更新时间：2004-10-2 12:50:00 本章字数：14115)
希尔凡沙赫临街的墙壁通常三层高，两边对峙的建筑物局促地压住有限空间，几乎没
怎么让开人行道，多数地面铺砌着大小不等的碎石，只在一侧挖有排水沟，夜晚从屋顶半
闭的气窗间刺出亮光，飞蛾也有气无力地围绕街头巷尾的风灯打转。这挤满几千所砖头房
子的城区，胆怯地躲藏于安全的城墙内，所以延续着冷漠的历史。在背信弃义和恣意动武
中生存下来，甚至比敌人以为的还顽固不化，采取的可悲态度，由衷地发自对过往的偏执
情绪，已经无法接受改变，禁忌和固定习俗以及城市的半明半暗正是精神上灰白的象征。
这是始终不曾摆脱阴霾的城市，而贫民区几乎与最糟糕等义。很多无家可归的乞丐栖
身于瓦砾棚屋下，遭受流氓恶棍的欺负和毒打，空气中充斥着告密者的弥天大谎，每道缝
隙后都有窥探的视线在张望，作弄人的生命遗留物，使原本就肮脏的街道散发恶臭，而掩
鼻前进的人，依然能够明察秋毫得区分好奇注视与危险态度的差异，连门缝后的阴影也没
放过。
沙修斯意识到自己正陷入城市最阴暗的角落，一束束尖锐凶狠的目光朝他射来，四周
响起蜚短流长的耳语，至少在这里他是唯一的陌生人。他把手按在法师袍里（气候对他并
不成影响）的曲剑上，这是变成人形时迫不得已代替利爪的工具，实际就是身体分裂的一
部分。只有提夫林轻车熟路地穿行于狭巷间，但即便她看上去从容，也只为掩饰紧张，由
于白天缺少光照，泥泞的潮湿道路只能慢慢地往前捱，损坏的破烂家具和梯子更是不断阻
碍。
提夫林加快步伐转入一条无人巷道，当沙修斯继续走了几步踏进模糊的阴影当中，只
有伊恩还不放松地跟在后面，而斯特芬斯早已不知去向。沙修斯确定提夫林停在一栋废弃
棚屋前，他悄悄地在身上施放防护邪恶魔法。“伊恩，”他轻轻说，“到我身边来。”
法术同时在伊恩身上发挥效用，妖精龙嫌恶地打量社会最底层的黑暗面，这中型龙类
生物热爱森林，对现在的环境自然地产生抵触，不理解沙修斯为什么要枉自屈尊。
“主人，这臭气冲天的地方不适合您来。”伊恩急急地说。“请快点离开这里，忘记
那个提夫林。”但没有作解释的沙修斯无动于衷。
伊恩无可奈何，他倒不认为贫民区里的盗贼有本事伤害沙修斯，连这个想法简直都荒
唐可笑，不过出于对留下来的不满，他恶意地将遗弃在地上的持弓石像鬼雕像活化。
石像鬼毫不困难地翻身站起来，拍了拍蝙蝠状的翅膀，原先空洞的眼窝发出深幽的绿
光，伊恩指挥它跳到半塌的断壁上，接着猛然飞上天，缓慢地在他们头顶盘旋。
“那个提夫林呢？”伊恩问，他的声音体现出并不关心。因为提夫林这种下层位面的
超自然产物，哪怕只是混杂稀薄的魔族血统，本性上却习惯于追随邪恶遗传的召唤，当然
也有中立甚至善良品性的提夫林存在，但几乎属于凤毛麟角，而那个女性并不被期待。
“她进了一间屋子。”沙修斯回答道，他在伊恩的鼻尖上捏了一下表示不必担心。“
必要时你知道我能应付。”他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杀戮，虽然那些盗贼肯定罪有应得。
”
伊恩举起他又小又白的手放到嘴边，从指缝间传出一声哈欠。他已经有些累，把沙修
斯的见义勇为当作一次纯粹被提夫林美貌所吸引的青春冲动，相信结束就和发生的一样快
。
读懂魔宠思想的沙修斯在他的兜帽底下笑了笑。
十分钟后提夫林换了身装束出现在面前。很暴露的黑色皮甲，袒露着小腹，胸口挂着
一只野兽的爪子，腰带上插有两把剑鞘，爱芙瑞妮月亮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女性细腻的肌肤
上，泛起一阵朦胧温润地美玉般的质感，沙修斯估计她大概五尺九寸高。这的确是位既年
轻又富魅力的女子，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吸引力，而且她本人知道如何发挥与生俱来的优
势。
沙修斯很快恢复了他的平静，礼貌地掀开兜帽，用沉稳有力地声音说：“女士，我想
你该找个安全的地方，容我说句实在话，这里与监狱恐怕只隔一步之遥。”
提夫林茫然而出神地望着沙修斯，这还是她首次正式在近距离内端详对方。她惊奇地
发现他不大以她骄傲的容貌为然，她之前一直把他当作强大但别有居心或者只是简单被美
色迷惑的年轻法师，可现在他挑战性的英俊也令她出于世上最古老的本能，油然产生许久
未有的羞怯，杂乱无章的心思和点点滴滴的回忆交织起来，使她给人以坚定假象的脸一阵
绯红。
女性眼中的沙修斯穿着旅者法师的服饰，因为长途跋涉染上尘土的气息，掀开的兜帽
下，纯黑透亮的头发仿佛织入丝绸的纤维，跳跃着活泼的美感，几乎遮住细致且优雅的眉
，不禁叹息更符合美人的标准，同种深度的眼眸闪烁着夜空的本质，犹如漩涡般吸收一切
的光线，每当凝神注视会令人身不由己地沉醉，端正的鼻梁使脸部显得轮廓分明，衬托出
光洁柔和的线条，稍微失血的双唇在爱芙瑞妮照耀下反射着黯淡的光泽，像融解金属的颜
色，银色的皮肤因为相对的发色变得不太真实，但的确流动着虹彩的光辉，通过嘴角无意
的微笑或呢喃的平凡字眼，他都给予人一种对他在主观和直觉上奔流不息的好感。
她忽然埋怨起还没有互通姓名。
女性爽快地说道：“我叫歌丽希娅·伊默莉。是的，伊默莉！”她犹豫着闪烁其辞地
解释到。“当然，那是我母亲的姓，你不必怀疑。”
沙修斯迟疑了几秒钟。他对女性迅速摆出接纳自己的态度感到惊讶，也可以说稍微带
点轻视，转念之间想到她是个性格漂游不定的提夫林，仿佛便为此作了注解。
因而他的答话也许就远没有对方料想的亲切。“我是沙修斯，第一次来希尔凡沙赫。
”他慢吞吞地回应了女性递来的一只手，皮肤上的接触使他感觉凉爽细嫩。
“所以便救了我的命，是吗？”歌丽希娅婉转地说，她没松开手。
沙修斯有些发窘，他回避了她的目光，无意义地点点头。“嗬，如果没其他事的话，
我想离开这里。我是说，你最好也别待太久，我相信不大安全，既然你已拿到自己的东西
。”
她的头发轻轻飘扬。“我不能，刚才一闹，我想有人要抓我回去，而且现在也出不了
城门。”她半是恳求半是诱惑的眼神足以打动人心。但沙修斯拒绝引诱，不愿软化立场。
“好，我送你出城，就像刚才那样，然后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歌丽希娅甩开手，不知不觉变了脸色，她冷淡地说。“多谢但不必，请不要再理睬我
，你只管自己走好了，你已经做过许多我根本没要求的。”她的口气很严厉。
沙修斯怅然地叹口气，他已经拔腿要走，但是这时候传来抽泣的呜咽声，失望和担惊
受怕使歌丽希娅似乎失去妩媚，沙修斯见她孤立无援，觉得有些不忍，不由又转过身来。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抱歉，不该这么说，你有其他麻烦？”于是他心甘情愿地让她得
逞。
答案是肯定的。歌丽希娅在月光下向他伸出一只胳膊，但光滑的肌肤不是关键，沙修
斯的视线落在黑色黯淡的手镯上，她点点头。“显然它有魔力，但为什么？”他问道。
歌丽希娅瞪大眼睛，刚一开口，气恼的表情仿佛又垮掉了。“我没办法把它脱下来，
试过上百次，只要戴着它我就被限制住，不能发挥自己的能力。”她情绪低落，深呼吸着
说。“你知道我说的能力的意思，相信你也有类似的能力。”她没有详细叙述手镯的具体
内容和原因，也避而不谈给她带来厄运的人，这既因为不可告人的内情，也由于她不相信
沙修斯有本事帮她解脱束缚，即便对方法力精湛，但某些特殊的咒语只有施展的人才能消
除。
沙修斯温柔地把她拉过来，将手镯凑在眼前仔细观察。“很不幸，我对让咒语失效无
能为力，驱散不起作用。虽然我不清楚这是什么合金，但平常办法也切不开它。”
歌丽希娅当然知道，而且深受其害，激动且不耐烦地说道。“是的，是的，哦，是的
。天啊！那么，你就让我收回手，虽然我很高兴被你这么漂亮的人儿抓住。”就在这时她
的声音里还含着一丝无意识地挑逗。
“但我没说过不能把它扭断。”沙修斯微笑着用平常的口气讲。
所以歌丽希娅先是没在意，又轻蔑地将“不可能”说出口，继而难以置信得目瞪口呆
，黑手镯在沙修斯手中四分五裂。她是幸运的，制造者坚信手镯本身牢不可摧，因此未曾
针对物理性的破坏力做防备，况且这原本就是超出意料的变故，不能凭常理揣度。
歌丽希娅狂热地跳起来拥抱沙修斯，偎依在他的怀里使劲地吻他。不知所措的沙修斯
笨拙地将嘴唇移开，但意犹未尽的她露骨地凭本能的欲望想征服他，把两条腿蜷曲在他身
上，反而变本加厉搂得更紧。她的头发在他脸上沙沙作响，回荡着一股醉人的芳香，她嘴
里呼出温暖而甜润的气息，他害羞地感觉到她黑色皮甲下苗条炽热的女性身体，使他觉得
--但他果断地用力将她推开，隔着手臂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究竟，她没有再靠近，不可否
认的是歌丽希娅居然带着纯真的女孩子气，把她刚才的行动诠释成不光是感谢或赤裸裸的
调情。
虽然沙修斯无法接受，但要回报她的热情，因而接下来的答应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歌丽希娅期盼地看着他说话。“沙修斯，真对不起，我知道身为提夫林在你眼里没有
地位，因此失去机会--否则你怎会拒绝一个还算漂亮的女子的主动献身。出于不得已的苦
衷，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知道我不能白等一天时间。”她何必说得如此委屈求全。
“请别这样！这是一个很适合在朦胧月光下陪伴异性漫步的夜晚。”他淡淡地说。
“首先--我想应该没必要动武，但万一发生什么风吹草动，你得做好准备。”她神情
迫切，要求他做承诺。“我把自己交给你，毫无保留的。”
“我能随机应变，”沙修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会保证你的安全。”
下午的那片乌云膨胀开来遮闭天空，在之下活跃的是淅沥的雨丝，没有微风可以吹动
，直接畅快淋漓地打在地上。沙修斯跟着歌丽希娅，沿着显然离开贫民区的道路蜿蜒前进
。他有时催问还有多远，歌丽希娅除了偶尔压低音调示意他耐心外，始终一声不吭，被逼
急了才简短地说：“马上就到。”沙修斯悄悄瞥着她，奇怪，现在的她严肃得一本正经。
沙修斯和伊恩，包括提夫林歌丽希娅，在完全黑暗中保持一种纯粹的黑白视觉，而沙
修斯甚至可以察觉空气的轻微流窜与震动，借助于他杰出的盲感能力，精确地分辨墙壁后
哪些是睡着的人，又有哪些呼吸急促。伊恩让拉开弓的石像鬼低飞在头顶，单是这恐怖的
怪物，就足够吓退图谋不轨和企图浑水摸鱼的强盗恶棍了。
在歌丽希娅的指点下，他们甩开熏人的迷宫，进入相对整洁的街区。女性花了很长时
间确认周围的安全，她停在一个无人小巷的拐角，谨慎地观望数分钟，才打着手势叫沙修
斯过去。然后他们走上一段平缓斜坡，她迟疑着又痛下决心似的扣响一栋不起眼建筑的门
环。
木门在他们面前打开半扇，眩目的亮光刺痛眼睛，歌丽希娅下意识地垂下眼皮，但沙
修斯没有。他看见替他们开门的人只露出一张审查的脸，里面几个家伙懒散地躺在围绕桌
子的歌特式长凳上，发现他们进来才纷纷从靠背上仰起上半身。沙修斯他们跺去脚上的雨
水和泥浆，他粗略地瞟了几眼四壁上绘着的没有水准的蛋彩画，这信手涂鸦根本就一塌糊
涂。
在对面的折椅上坐着小头目模样的瘦削男人，正兴致勃勃地把玩手中小巧的匕首。男
人抬起头，用低俗下流的眼光贪婪地从头到脚目不转睛地注视歌丽希娅，直到被提醒，然
后才舍不得地慢慢游移上沙修斯，目光随之一愣，强烈的妒忌心促使敌意不可抑止地爆发
，短匕首在手指间转了漂亮的半圈，接着分毫不差地擦过沙修斯的脸，钉在门框上。
“魔女婆娘，你带来一个小白脸，不是让他找死么，你拒绝我太多次了！”称呼本身
带有严重的侮辱，说话的油腔滑调更难以容忍，但歌丽希娅却露出笑容。
因为纵然沙修斯不动声色，伊恩也不会忍气吞声。他把眉头一皱，从掌心射出一团五
彩光球，准确地击中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男人讶意地咬破舌头，连同魔法的疼痛，软绵
绵地瘫痪倒在地上。其他同伙凶神恶煞般跳将起来，有人摸出几柄短剑。
“你们这些笨蛋该庆幸，死到临头都不知道，”歌丽希娅大声唬住对方。“如果这位
先生发怒的话，杀掉你们比碾死蚂蚁还容易，他可是位强大的法师。”
一群人朝后退步，相互对视征询着意见，有人狐疑、有人摇头，但就是没有胆敢上前
试验的家伙，看来即便战斗也将会一盘散沙，不过是欺软怕硬的典型小人罢了。
“你说谎！瞒不过去的。”终于有人沉不住气，虚张声势地发问，但随后像被拳头塞
进嘴巴，因为歌丽希娅将黑手镯的碎块一股脑地丢在桌上，撞翻半支蜡烛。
“他做到了。”她喜气洋洋地话语掷地有声，内容简单而有力，洋溢着胜利的自信。
这些人大惊失色，脸刷得一下白了。如果那个小孩子施展的是魔法，而中间的年轻人
深藏不露，连恢复状态的提夫林都比往常厉害，那莽撞冒犯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举动。
接着发生一件令沙修斯非常奇怪的事情，软脚虾们基本恢复了原先的态度，简直一点
也不差，就像刚才的冲突丝毫没发生，没有敌对或受伤的痕迹。尴尬很快被忘记，长凳上
的人又舒服地躺下，仿佛睡意正浓，瘫如烂泥的家伙很快被抬走，折椅上换成其他温和的
朋友，这人微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赞扬歌丽希娅小姐天人般的美貌，当然还有年轻人，
要不是他满脸的胆怯和生硬发音，就跟真心实意的风趣的人一样讨人喜欢，对此沙修斯感
觉既荒唐又可笑，但对歌丽希娅却多了层提防，她巧妙且不露破绽地利用了自己。
歌丽希娅朝沙修斯努努嘴，然后走到折椅背面，新人不情愿地让开看守的房门。歌丽
希娅不去推明晃晃的把手，反倒沿着门轴用力，嘎吱响着门在反方向打开了，门楣上连着
一根杠杆，她举起手臂使劲往下拉，传出一阵笨重的移动声，门后几尺的墙壁不可思议地
折叠起来，显现出可容两人并肩穿越的走廊，歌丽希娅大摇大摆地率先走进去。
“歌丽希娅，我看你来主物质界真的很久了。”沙修斯刻意用很隐晦的深渊语说。
女性的惊讶比预料的要短，她扫了沙修斯一眼，不觉得他也是位面生物，何况某些强
大法师会说流利的深渊语，这并不稀罕。她习以为常地说。“没错。四年对你们算短，但
我诅咒这个该死的世界，渺小可怜而且缺少自知之明。”她的深渊语中仇恨味很重。
“那你为什么要来，又怎么不回去？”沙修斯合情合理地问。
“不关你的事！”女性断然拒绝，冷冰冰近乎凶狠地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
休想由我脑中看破。别对我施魔法！”她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寒噤。
他们爬上回声很响的楼道。沙修斯仔细琢磨着经过，他当然无法知道歌丽希娅的秘密
，更不想使用卑鄙手段，虽说女士的态度很不友好--这是一种莫名其妙、说翻脸就翻脸的
反复无常，可是沙修斯因为不太在意也就不以为然，他毕竟和她没有“瓜葛”，这次短暂
的相遇不至于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也猜测所有的提夫林都是这种模样。
楼道尽头厚实的门敞开着表示欢迎，沙修斯一只脚踏进去。里面可以说相当宽敞，室
内的窗户小心翼翼地拉上几层帘幕，基本不向外透光，沙发一路排在墙角，旁边是架衣橱
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柜上全是些零碎的小玩意，而且还有几把装饰刀，餐桌上摆着几碟
点心，有个男人慢条斯理地将捏碎的鲜干酪往嘴里塞，地上滚落着几只酒瓶，被一个妖冶
的女子踩在脚下荡来荡去，一看见沙修斯进来故意拉低领口已经开得很低的绿色薄纱胸衣
，炫耀似的展露半截奶油色的胸脯，刺骨地散发撩拨人的成熟风情，歌丽希娅厌恶地挡在
沙修斯前面。
“多么甜蜜的人儿啊！歌丽希娅，是你的‘俘虏’吗，还是把他带来送人？好极了，
那么我能拥有他吗？”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放荡地笑起来，刻意抬高穿着吊袜带的丰腴的
腿。
沙修斯鄙夷的声音象耳语一般从歌丽希娅身后吹来。“这就是你要见的人？一个风尘
女子？你和她……”他忍住没说下去的话不言而喻，这使歌丽希娅十分恼火。
她痛苦地大叫一声“不”作为答复。“听着！别把我想得有多么不堪，你不能因此瞧
不起我，我至少和你一样清白。”沙修斯对歌丽希娅语气中的怨恨相当震惊。
“抱歉，我承认，刚才--”他的确在主观上先入为主了。
歌丽希娅没有理睬他。“你闭嘴！”她向前走了一步，用毒辣的眼光看着那女人，怒
气冲冲地说。“我不想兜圈子，‘蛇夫’在哪里？”她大声喊道：“你给我出来！”
“他在，也可以说不在，但你得等。”女人回答说。“我最亲爱的，很久没来你似乎
把规矩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了，难道是他给了你精力！”龌龊的词句从她腐败的嘴里泄漏
。
“歌丽希娅是我的朋友，”沙修斯没有犹豫就说出口，听起来很真诚，大概也因为刚
才的愧疚。“所以我不允许你再污蔑她。”他又说了一遍。“把我的话当真。”
“可爱的小男人，我是粉红惠莉丝，我敢打赌歌丽希娅一定把你迷惑住了，我几乎忍
不住要破除你心头的枷锁，可很遗憾，你得先排队。不过也好，反正她多半利用完就会很
利索地甩掉你，她们魔女全这样，虽然我只认识她一个。”她咯咯地笑起来。
沙修斯没有再生气，面孔上连情绪都很平静，有的只是冷漠。他的右手手背滑过嘴角
，对着女人的脸一晃，她就张口结舌地发现说不了话，徒然努力着直朝沙修斯挥胳膊。
“好了，惠莉丝你该坐下来喝一杯。歌丽希娅，我没想到你还敢留在城里。”从他们
头上传来阴沉的声音，一个健壮的男子站在顶层的露台上，黝黑而令人畏惧的外表，有着
扎成马尾辫的头发和深陷狡黠的眼睛，花哨的衬衣上绣着两根腓骨，但没有任何武装。男
人旁边不远是很高的天窗，垂直地悬在屋顶，嵌着块不透明的毛玻璃，他微微动了动手算
作招呼。
歌丽希娅急迫地想要办成事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所以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是
时候兑现你的诺言了，蛇夫，把东西还给我。”她加重语气说。“手镯已经完了。”
蛇夫毫无表情的脸上才现出惊讶，他倒吸了一口气，目光固定在歌丽希娅展示的手腕
上，很长时间过后才艰难地与她对视。“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男人不安地咕哝着。
“原本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成为这里的第二号人物，我很看中你。”
哑口的惠莉丝发出无声的抗议，歌丽希娅坚持说道：“少说废话，我不是来叙旧的，
你也不必装成喜欢我的样子，我只要我的东西！”这话讲得直截了当，但蛇夫看来并不计
较。
“你知道，放走你是我的损失，何必要回去那个鬼地方，那甚至连地方都称不上，我
给你一切，非得让我交出那东西吗？”蛇夫的语调清晰地显示问题的重要性。
歌丽希娅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回避，她有一种追本溯流的急切心情。说威胁的话不行，
只有蛇夫知道东西藏在哪里，不能来硬的。“我们一直很愉快，难道不高高兴兴地结束吗
？”
“歌丽希娅，我并没有得到你，”蛇夫做作地舔了一下嘴唇。“你根本没对任何人真
心过，你是否愿意用一次来交换，我承认东西就在屋子里，你好好想一想。”
“不行，我不出卖自己，至少对你不行。你明明--你只是等待我这个回答而已，为什
么言而无信。”她的语调焦虑而且越来越紧张。“你究竟要什么？”
“钱！无偿的交易有些过分，毕竟帮你安然无恙地保存这么久，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
，在遗憾地失去你后的一点小小补偿。”蛇夫讪笑着伸出贪婪的五指。
歌丽希娅气愤地低声说道：“你还能再反悔，你保证？”
“为什么？那东西对我没用处，而你却志在必得。一般我不会出尔反尔，坦白说，这
只是我最后留下你的手段罢了。”显然蛇夫的话有漏洞。
“好吧，该死，你出个价。”歌丽希娅无可奈何地说。
蛇夫狡猾地笑了。“价格可不低哦，我的好歌丽希娅，尽管这点数目在价值连城的你
面前微不足道，你可有准备？”看来他打定主意决心落井下石。
“一个沾沾自喜地小人。”沙修斯切齿地说：“竟然这样对待一位姑娘。要是我把你
抓住，用地狱里的火烤焦，你还有性命享受要挟来的钱吗！”
蛇夫退缩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态度又能说话，还刻意挤出一丝促狭的笑容。“哼！歌
丽希娅，没想到跟你来的木偶会说话，让他笑一个、唱支歌。傻瓜，屋子里全是我的人，
他们会拉下你的腿，拧断你的胳膊，我不要和这种白痴说话。”
“沙修斯，让我来。”歌丽希娅安抚地说道，亲亲热热地用胳膊圈住沙修斯的手臂。
“蛇夫，我就和你碰碰运气吧，看谁笑到最后，现在报出你的价格。”
蛇夫的表情中带着十足的醋劲，噘嘴说出的话听上去简直是嫉妒。“你的情人刚才惹
恼了我，我不喜欢受摆布，所以价钱要加一倍，三千塔兰特金币，现钱现付。”
“混蛋！你很清楚我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歌丽希娅把手放在剑鞘上。
“但我也没强迫你一定要赎买，之前的提议仍有效。”蛇夫固执地说，得意地向沙修
斯示威，就好像如果得不到漂亮女性的心，也至少当沙修斯的面用胁迫将她征服似的。
“我来出这笔钱，”沙修斯僵着脸说道，“你应该庆幸我是好人。”
沙修斯掏出一小袋宝石，直接扔上露台掉在蛇夫脚下。“现在立刻去把歌丽希娅的东
西取来，这直接决定你有几刻好活！”他怒喝道。龙类对财富的执着使他也不免心疼，况
且忍耐已至极限。伊恩感觉到主人的怒火一旦发作将毁灭半个城市，甚至更糟糕，有些是
控制不住的，至少这些敲诈者的命运被悲惨地注定了。
不知大难临头的蛇夫拾起宝石袋，打开来用食指拨弄着仔细鉴别，他凑得太近以至于
满脸的珠光宝气，直到把眼睛揉红，才惊喜地确定价值已超过开出的价码。
“总之我们做了一次公平的交易。”他罔顾廉耻地说，手脚麻利地把宝石袋揣进腰带
上的包包里，面对着沙修斯后退。
歌丽希娅知道不管蛇夫是否守信，她都赢了，蛇夫的愚昧只能自取灭亡。
“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把你梦寐以求的东西拿过来。惠莉丝，给客人们倒酒，招呼
他们坐下，你这笨女人，干嘛不回我的话。”他脚下走得更快，消失在下一个房间里。
室内的气氛拘谨得毫无生气。不再卖弄风情的惠莉丝端上两杯半洒的烈性酒，又很不
自然地匆匆忙忙躲开，吃干酪的人挪开椅子不声不响地溜掉，诺大的房间最后只剩他们三
个。“这不是好兆头，我预感要生变。”沙修斯恨恨地瞅了一眼漂着白沫的酒精饮料。
“我想我还不十分清楚，”沙修斯斟酌着用词。“那人欠你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假如
不妨事的话，你告诉我实情那么接下来才有把握对付，我不勉强你。”
歌丽希娅感到满不情愿，但不得不如实相告。“一块本属于我的次元宝石，”她把话
咬得很紧。“用它来召唤位面间的蛇形管道，我就可以返回……外域。”她一下喝光了酒
。
沙修斯蓦然转向她。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不太自然，在歌丽希娅沉默的这段时间内
，他也一声不响，然后慢悠悠地说：“我祝贺你，即将返回故乡，希望你忽略在主物质界
的遭遇，别留下坏印象，你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拿你当异类看待。”其实他在内心苦笑自
己并没有充分的发言权，他能代表人类堂而皇之地说这话吗？
“可我还欠你三千塔兰特，”歌丽希娅回答道。“大概远不止这些。”她咬着指头发
愁的样子很娇俏可爱。“恐怕根本没能力偿还，我不会再回来。”
“忘掉吧！”沙修斯明白地说，他的道德观念对女性很宽容。
歌丽希娅突然蛮横起来。“我可不能遵命！听着，你的施恩对我没有意义。”
沙修斯在她态度的不友善变化中愣住了。“我一点也没让你感激我的意思。”
“就是这点可恶！”她愈加激动。“你动不动就薄施仁惠，装作慷慨大方、别无所求
，因为平等对待我而沾沾自喜，满足你虚荣的自命清高，好把我窒息在你那不可容忍的优
越感中，实际上对我感到不舒服，希望尽早摆脱我这个多余的累赘。”
沙修斯诧异地把头往后仰，一脸困惑。“你完全误会我--”
“你干嘛做贼心虚。”她的话中潜藏着受伤害的痛苦。“我不接受你的垂怜施舍，我
不需要，如果没你的多管闲事，我落到蛇夫或他一类人手中，可我乐意！他们把我当作漂
亮女孩，可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个提夫林。”她放低声音说，“你让我感到抬不起头。”
“那是你太多心了，没有这回事！”他抗议道。
“骗人！”她飞快地驳斥。“那就用你的眼睛正视我，证明你自己啊！”
沙修斯有点慌张，他无言以对，万万没想到歌丽希娅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别那么想！”他手足无措地说。
“我只能那么想，我倒希望这意味着不必欠你的债。”她打断他。“但你已经成功在
我心中植下印象，你比他们更可恶。”她停下来以恢复最低程度的平静。
“瞧，”他尴尬地说。“如果是我让你不舒服--”
“不要以为道歉能解决问题。”歌丽希娅直接捂住他的嘴，身体在发抖。“无论如何
，你只不过把我的话当作一个疯女人无意义发得牢骚。不错，你对我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可回想起来不是因为你关心我，只是满足你廉价的英雄的体验，你面对很多人毫无惧色，
因为你毕竟心里明白没有危险，他们和我一样，在你眼中是弱者。”
“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沙修斯有些生气地喊道：“我问心无愧。”他忽然歇了
气焰，过了片刻才说。“好吧，歌丽希娅，我承认你说的完全正确，我难免有些轻率。”
“不一回事，”她摇头道。“你救了我的命，可你不大喜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但
是在某方面是等同的……你只是不能这样对待我，当我是谬种似的。”
沙修斯不禁怀疑，歌丽希娅如此滔滔不绝地多话是否因为半杯烈性酒的关系。“为什
么那个男人还不回来，三十分钟了！搞不好他打算背地里设计我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套转移话题的手段显得欲盖弥彰，他对这女孩的委屈感到内疚。
歌丽希娅点点头。“我想是的，刚才我犯了错误，不应该让你先把钱付给他。”她很
激动的样子。“那一定是几颗很漂亮的宝石，我居然还要抱怨你！”
“是十字弓！”沙修斯似乎莫名其妙地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歌丽希娅露出探询的表情，不明白沙修斯所说话的意思。但是他的确听到楼上视线被
挡住的地方传来轻微地十字弓拉弦填矢的声音，显然并非出于善意的目的，果然有些事是
无法避免的。“那个男人刚才进去的房间，不只一个人。”沙修斯解释道，龙所特有的盲
感和听觉能力使他不需要潜心聆听就可以探知隐蔽目标的动静和位置。“他们都拿着武器
，随时发射的十字弓，看来你的这个朋友真要向我们下手了，你最好别掉以轻心。”
“蛇夫不是我的朋友。”歌丽希娅辨白道，然后盯着沙修斯狐疑地说：“你太奇怪了
，除了神以外的强大恶魔、天使或者巨龙，不可能有这么敏锐的感知，可我怎么看你都只
是纯粹的人类。”她若有所思地说。“不对，你的头发皮肤眼睛，太漂亮了！”她喃喃说
道。
“他回来了。”当露台上响起窸窣的脚步声，沙修斯在歌丽希娅耳边说，虽然他没有
再次强调到底有几个人，但她心中有数。蛇夫大概召集了身边所有的手下，不会超过二十
个，因为她知道夜晚再去找其他帮手是危险的，蛇夫也来不及安排。
蛇夫朝下看的冷冰冰的眼神似乎在发光。“歌丽希娅，这就是你的东西，我连试着打
开都没有想过，对你够好的。”他手里扬着一只雕花的木头盒子。
“再没有其他关连了，现在给我。”歌丽希娅要求道，伸出一只虚空的手。
蛇夫缩回拿盒子的胳膊，在手中掂量着。“我倒想先问一句，”他声调很差地说，“
你是打算和这小子远走高飞，两个人一起私奔吗！”
坏家伙不怀好意的下流揣度反倒激发歌丽希娅的热情。“我很乐意陪着他，”她故意
把手指滑进沙修斯的指缝，将飞红的脸颊往他的脸颊上亲亲热热地贴一下。“是的，他值
得我这么做，刚才你没看见连你宝贝地惠莉丝都迷上他，你输了。”
“歌丽希娅，你这回做得太过分了！”蛇夫咆哮着喊道，脸都恼羞成怒得发青。
“歌丽希娅，我是不介意你演戏。”沙修斯委婉地低声说，虽然她听了这话狠狠抓了
一下他的手。“可还是你的东西重要，惹火他不要紧吗！”
“蛇夫，结束交易吧！”歌丽希娅接受了意见。
那男人咬牙切齿地点点头。“东西在这里，自己上来拿，歌丽希娅，你不会怕到我面
前来吧，我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临别的吻。”
“吻？”歌丽希娅尖刻地笑出声。“你先把盒子扔给我，然后我给你一个甜甜地长长
地吻，让你神魂颠倒，就像succubus①的香吻如何！”
“那可不行。”蛇夫回答道。沙修斯发现那男人猩红的眼睛中蠢蠢欲动着欲望的火光
。“假如你坚持，歌丽希娅，我不违逆你，就让这小子上来拿。”他继续说。“我下去接
受你的吻，这样再好也不过了。”
没等歌丽希娅理解并选择，沙修斯已经不耐烦地踏上楼梯，他感觉对这没完没了的游
戏厌倦透顶。他朝歌丽希娅使了个眼色，女性立刻将右手靠在双短剑上，很显然她心领神
会。
蛇夫也注意到沙修斯旁若无人的态度，他从位置上退后一步，试着寻找出对方自信的
来源以及具有的威胁性，尽管他有在城市最阴暗底层打滚并成功存活下来的丰富经验，却
在年轻人面前胆怯了，一瞬间失去把握。
他把手压在弯过来平行的扶手上，掌心被毛糙的表面刺痛，突然半转过身朝后面大喊
，双眼燃烧起杀戮的火焰。“射死他，射死他，歌丽希娅要活的。”
那些恶徒对于蛇夫这么慌张的命令好像很惊讶似的，被喋喋不休的催促加咒骂驱赶着
露出身形，乱七八糟地将十字弓对准沙修斯，即将扣下扳机。但伊恩也已经展开行动，他
一声呼哨，石像鬼撞破天窗，利索地射出一箭，挡在蛇夫前面的一个大汉被贯穿头颅，身
体向后翻差点把蛇夫压倒，恶徒们发出尖叫，慌慌张张地转而去攻击石像鬼。石像鬼被接
连射中而且失去平衡，直接滚落在地面上。恶徒们俯下身去看，但石像鬼又疯狂地飞起来
，上升到水平的高度发出无声的咆哮，它抽出第二支箭，爆开另一个恶徒的胸膛。
蛇夫向楼梯下张望，沙修斯仍以悠闲但稳健的步伐缩短距离，平静地脸上没有残忍，
但冷漠更可怕，用不了五分钟，沙修斯就会抓住他，甚至杀死他。他又回头失望地看见手
下对石像鬼束手无策，它石制的翅膀拍打着空气掀起一阵湍流，蛇夫努力压抑住恐惧与逃
跑的冲动，将身边的人踢下楼梯去对付沙修斯，寄希望于万一。
几个恶徒胆怯地倒踩着楼梯，机械地给逼近的沙修斯让路，他们就像不知所措，身体
顽固地与原意相违背，全部的感官统统窒息在排山倒海般的致命威慑中，被一种无比骇人
的恐怖氛围淹没，迥异可怕的流血与绝望冲击着他们的心灵，震撼并撕碎他们的灵魂，以
至于彻底崩溃。这些恶徒湿淋淋仿佛大雨倾盆，脚软无力浑身麻痹，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僵
硬似石，但神经却如同融化在汗水中蒸发，他们慢慢地跪倒，两眼一黑就昏死过去。
由于歌丽希娅确信沙修斯能解决上面的敌人，所以好整以暇地只是站在那里观战。这
时三个恶徒为回避石像鬼的进攻，翻过护栏直接往下跳，其中一个就靠近歌丽希娅。在一
瞬间，一动不动的她迅捷地迎上去，短剑就像流水般滑进她的掌握，与敌人在空中交错。
恶徒纯粹因为重力的缘故，脖子在锋刃上擦过，斜斜地割断了气管，只有很少的血滴下来
，似乎仅仅蹭破一层皮那么简单。恶徒丢掉武器躺在地上，双手抓住咽喉嘶哑地挣扎，歌
丽希娅反脚踢在他的要害上，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对手。
然后其余两个一旦缓冲了落地的惯性，就像歌丽希娅预想的那样，不约而同地冲上来
。女性早有准备，双短剑防守住两面，在攻击的敌人的缝隙间往后退去，对方无法保持一
致的步调，歌丽希娅趁机恰到好处地将两人逼成一线，左手短剑精确地刺穿前面人的肩膀
，紧接着相对的右手施予致命一击，然后用流畅的动作轻轻避开喷血，回到起初的位置。
最后的敌人叫出一声怒骂，然而却没有对她主动攻击。歌丽希娅修长的双腿蹬离地面
，让自己跳起来的高度足以威胁对手，她的膝盖撞上恶徒的面孔，顿时血流满面，她悬空
的双手随即撑住敌人的肩膀，腰部用力、整个身体腾过下面人的头顶，短剑指向不幸者的
脑侧，当她弯腰拔出武器时，已将那人踩在脚下，这简直到了让人咋舌的地步。
歌丽希娅收剑回鞘，顺着旋转楼梯跑上去，她发现石像鬼正停在露台的护栏上，除蛇
夫外的其他所有人都在沙修斯面前倒下，仅仅是被他惊鸿一瞥，或者根本看也没看。“恶
魔凝视！”惊诧的她盖住嘴巴含含糊糊地说，但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你，你是谁？”并非蛇夫发问，声音来自里面的房间。
“既然有人问，又耐心等了这么长时间，不妨告诉你，我是沙修斯，馥郁金香岛的主
人。”沙修斯回答道，他跨过被歌丽希娅绊倒的蛇夫，推开关紧的门一直到底。
短促的咒语伴随挥动的手势，连歌丽希娅都听得一清二楚，偷袭的家伙是法师！
一支绿色的魔法箭矢精准地飞向沙修斯，一下子打在他身上飞溅起一片浓酸，并形成
薄薄的雾气，歌丽希娅只看见沙修斯的法师袍被腐蚀，嘶嘶地冒出黑烟，法师期盼的脸上
溢满得意的笑容，然而沙修斯却徒手抹去衣服上的酸液，就像只是普通雨水一样。
“很奇怪吧，我自己也纳闷，可你看，就这么回事！”他的话很诚恳，但对方听起来
比嘲讽还难以忍受。
歌丽希娅也不禁发笑，她眼中的法师恶毒地诅咒着，惊慌地向后退却，因为沙修斯已
经大步踏进房间，所以又快速地比划手势，念出魔力的咒语。
一道明亮的闪电漂白了视线，歌丽希娅急忙用手遮住眼睛，她由指缝中看见沙修斯浑
身跳跃着光耀的电弧，残像在她的视神经中驻留了数分钟。
接着她听到砰得一声关门响，沙修斯由背后把门带上，隔断了内外的联系。透过门缝
传出警告的声音。“你最好通情达理赶快住手，我无意和你战斗，我们之间没有矛盾。”
沙修斯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法师畏惧地蜷缩于墙角，嘴里依旧固执地念念不停，再次
冒险挑衅，这个开窍的家伙聪明地先给自己加速，想占据行动和反应上的优势。
沙修斯立即驱散了法师的企图。“我对施法者总是保持尊敬，理智和判断形势难道不
是首要因素么……”他的话被对方的一意孤行打断，不由叹了口气。
一阵强烈的声波震颤着空气，直扑迎面的沙修斯，并把他朝后推。他非常气愤地瞪视
敌人，对音爆的漩涡无动于衷，他毫发无损，只是怒气冲冲，为对方的愚昧而悲哀，但还
没下定决心痛施杀手，促使他抛弃犹豫的也不外是愚蠢的敌人。
连连施法的法师惊讶得合不拢嘴，自己的每一道法术都被沙修斯压制了，这次轮到他
接受命运的处置。沙修斯叹息着结束不曾有的对决，法师先是发出令人惧怕的尖叫声，接
着震摄住，然后活生生地被撕裂。
检查蛇夫尸体的歌丽希娅抬起头，正好看到沙修斯打开门走出来，房间里一片狼藉。
她沮丧地问：“你将法师解决了？我也把他杀了！”
不用刻意观察也知道歌丽希娅很不对劲，沙修斯不愿惹她发火，小心翼翼地问，“又
怎么了？”
“这个该死的阴沟里的蛆虫，他把我的东西给别人了！”
①succubus：歌丽希娅是用深渊语说吸精女妖这个词汇。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三章 径直落地
(更新时间：2004-10-2 12:50:00 本章字数：14315)
朦胧的细雨和浅灰的烟雾消失在希尔凡沙赫惨白的黎明中，藏污纳垢的小巷在污水溪
流的冲刷下空无一人，例行巡逻的士兵总畏于艰难而鲜少涉足。几个面色惨淡的男人，身
上散发着令人掩鼻的酒臭和呕吐过的气味，摇摇晃晃地从门内跌出，扑倒在当街的泥潭里
。
“我想到地方了。”沙修斯说，他指着径直落地锈蚀得很厉害的招牌。那几个醉汉被
后来的同伴七手八脚地背在肩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大叫店主的无花果酒够烈。
歌丽希娅很诧异地微微露出探询的神情，她本以为沙修斯落脚的旅馆即便不高雅也要
相当安全，她对洋溢在径直落地的氛围十分熟悉，寻常人出没的场所，当然少不了一如既
往的惹是生非和勾勾搭搭，可能也有暗地里把她认出来的心怀叵测的家伙。“真的没走错
？你的品味倒是蛮特殊，某些方面的确方便。”她别有用心地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沙修斯打了个哈欠。“我不是一个人在旅行，还有同伴，也不
算同伴，你见过一面，但是你跟来他恐怕不高兴。”
“他是你的长辈？领主？好像听你说过馥郁金香岛，在哪里？”歌丽希娅扬起眉毛，
用尖刻的眼神刺探着问。“你是一个贵族？”
“斯特芬斯不过是有求于主人的凡人。”伊恩骄傲地插嘴辨白。
女性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由于充分理解这一词汇的含义，她不忙于追根究底。“那么
这个斯特芬斯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慢慢地说，然后礼貌地走进沙修斯为她拉开的门。
“我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其他你以为的任何，甚至和你一样不应该待在提瑞西。”他
没把自相矛盾的话当回事，歌丽希娅的跟随让他感到心烦。
径直落地的里面仍残留着前夜的气氛，底层平面大厅的后部就是餐厅，宿醉未归的酒
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长长的吧台上啤酒杯堆积如山，将后面旅店老板的笑脸遮住半边
，几个准备爬上二楼房间的旅客正在扶手旁呕吐，惹来女侍们不满的唠叨，而浓妆艳抹却
弄花脸的女人被堵在楼梯口与恋恋不舍追来的客人疲倦地调情，偶尔发出一两声慵懒的叫
唤。
推开大门的铃声惊动了所有人，女侍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去看，睡意正浓的酒鬼也勉
强抬头打量，这时候从外面进来的人，要么是换岗后赶来寻欢作乐的守夜士兵，或者是警
惕和妒忌心并重的婆娘寻找彻夜不见人的丈夫，他们全都仔细看了沙修斯和歌丽希娅一眼
，意味深长地露出色迷迷的笑容，然后又回归先前的事情中，仿佛两人不存在似的。
径直落地的早餐提供一份像样的冒泡肉粥和黑麦面包，牛奶的芳香也不可多得，尽管
沙修斯尝着很酸，伊恩以三倍的价格点了份加汁糖排骨，惹来别人的怀疑不是孩童该有的
胃口。无论如何，他们饱饱吃了这顿饭，汤汁的香气和隔宿的烟草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
当伊恩按照沙修斯的吩咐去给女性办理住宿手续时，歌丽希娅也急切地需要休息，她
的手拨弄着头发，疲倦地朝沙修斯眨眨眼睛。“你真是个好人，喝点儿甜果汁吧。”她把
漂亮匀称的腿直伸在桌子底下。“你的爱人呢，她在哪里？”
沙修斯刚开始出声，但还是被打断了。
“我猜没有，对吗！”歌丽希娅把汤勺咬在嘴里一副俏皮的模样。“哪个姑娘想要跟
上沙修斯先生的步调，就得有大象般的沉稳和耐心，惠莉丝太急躁，虽然很性感，引诱也
正是赤裸裸的调情。嗯，你倒像阿童尼式的人物。”她最后的话变成一种少女的悦耳声音
。
当面被品头论足，沙修斯苦笑着默念美狄娅的名字。歌丽希娅的意思是形容他喜欢冒
险而不爱女人，对此他难以作出有力的辩驳，只好转移话题。
“我无意刺探你的隐私，歌丽希娅，也不想打听你来主物质界的原因。可是，”他用
对于提夫林来说太过委婉的腔调，谨慎地质询道。“谁给你戴上手镯，为什么你在角斗场
？”
伊恩拿着钥匙回来，显然不乐意这趟跑腿，因为他马上就不耐烦地递给歌丽希娅。而
女性摆出“一个小鬼神气什么”的表情，伊恩则针锋相对地回瞪。
沙修斯站起身，看见歌丽希娅刻意低下头避免表情。“你有顾忌，就当我没说过。”
但是歌丽希娅反手把他拉坐下。“你在和我使性子吗！”她似乎无可奈何地讲道：“
你要知道，我恨死希尔凡沙赫啦！我一直痛恨这个该死的地方。我该向哪个神发誓，不管
今后发生什么好事，到死的那一天都后悔来希尔凡沙赫，不止白白浪费了两年。”歌丽希
娅避而不谈起因，选择性地强调无缘无故被卷入刺杀事件。当初蛇夫雇佣她为本城的盗贼
公会暗杀雾之塔①的某位法师，谁料对方早有防备，法师抓住她却没有惩罚，只是给她戴
上黑手镯然后竟然放走，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再度悬赏通缉，因为失败，蛇夫提出想要受包
庇必须表示诚意，当时她被限制能力，无法简单拒绝，所以将次元宝石作抵押。蛇夫介绍
她参加角斗比赛，但奴隶贩子不光利用她赚钱还企图占有她，因此设计让她不能脱身，于
是她利用一年一度的霍赫降临节趁乱脱身，就演变成如今的局面。“至少遇见你是好事。
”
沙修斯摇了摇头，踌躇着本想对歌丽希娅说些宽慰的话，可终究没能开口，最后喃喃
地低语道：“抱歉，勾起你的不快回忆，我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曲折。”
“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沙修斯，我不清楚主物质界是如何，但在我出生的地方，同
情根本就多余，更是对弱者的侮辱和耻笑。”歌丽希娅凝视着他，把绷紧的脸慢慢松弛下
来。“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同情，而且记住，我不愿意没完没了地提醒你。”她尖锐地
说。
沙修斯听到这话，窘迫得把身体在座位上缩了缩，但是歌丽希娅看见他的态度却畅快
地笑出声。“天啊！你真当回事了，假如我说全是骗你的，信不信？”
“我被你弄晕头了！”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而且很快。“现在去睡觉吧！”沙修斯
抬头看着从窗户射入的阳光，室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叫蛇
夫的人已经死了，你的次元宝石也不知下落，继续去找？”
“理所当然的！”歌丽希娅站起来走到沙修斯身边，用手摁住他的肩膀，用微弱动听
、撩人心怀的语调说。“如果我有麻烦，你肯再次帮助我吗？”她突然捂紧沙修斯的嘴使
他的回答没能出声。他挣脱开来诧异地打量她，心想这个可爱的女性只是利用自己达到目
的，为此甚至可以献出所有，她直立在面前，一伸手就摸到，像红宝石一样真实，但他不
能接受。
“我在希尔凡沙赫不会待太久，这要由我的同伴决定。”他控制自己尽量不去看歌丽
希娅那张失望、苍白的脸，径直和伊恩一起上楼去。
※ ※ ※
夜幕降临时，径直落地那张狭长的吧台上人满为患，啤酒杯碰撞的响声、烤肉的香味
、热烈的吵闹和争执，完全符合沙修斯的想象，与蓑羽鹤相比较，这里才是现实的反映，
一个交易的场所，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的发源地，只要你不妄求证实，什么都可以打听
。
沙修斯随便地倚在椅背上，他穿着套浅灰的短外装，靠近演奏台上吹吹打打摆弄乐器
的外行人，他们拨动的提琴似乎少根弦，而观众的拍掌纯粹只为凑热闹。“你的精神看上
去好多了。”当歌丽希娅把手从背后垂在他面前时他说：“这位是斯特芬斯先生，你见过
。”
顺着沙修斯的介绍，歌丽希娅冷漠而又无动于衷地看了龙学家一眼。“你好。”她淡
淡的口气就跟没说一样。但斯特芬斯礼貌地朝她笑笑，他既未询问沙修斯昨晚的去向，也
不计较提夫林的态度，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铸就了他深沉的涵养以及不动声色的作风。
斯特芬斯很舍得花钱，他挑选特别优待的桌子，点了上好的当地酿的白酒，为取悦沙
修斯专门定购野猪腿和腌兔肉。伊恩心满意足，很快就欢笑起来，而斯特芬斯本人却不然
，他很少喝酒，吃得也不多，几乎没怎么说话，直到上餐后的马拉加酒才略显开怀。
“恐怕打扰您的兴致了，不过战争由不得我作主。”斯特芬斯用餐巾抹着嘴角说，“
是个坏消息，很糟糕，如果您不介意听一下的话，我就说。”
“请讲吧，你已经很客气了。”沙修斯说。“你不就为此才去央求希德默思的吗！”
歌丽希娅很奇怪两人的称呼，年老的斯特芬斯拘谨而谦卑，年轻的沙修斯一副受之无
愧的模样，而且他们之间并非主仆关系，她急欲知道其中的秘密。
“尼科亚军队攻占卢瑟了。”斯特芬斯沮丧地说。
沙修斯含着歉意道：“卢瑟很重要？我只听过地名。”他瞧了撇嘴的歌丽希娅一眼。
“就算你嘲笑，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我承认！”他双手一拍然后分开。
歌丽希娅大声说：“相当重要！卢瑟是奈森第四城市沙华钦在菲河以南的屏障，没想
到你对此居然一无所知，你又不傻。”
沙修斯并没有理睬提夫林耿耿于怀的口吻，他对龙学家说：“你想让我去卢瑟或者沙
华钦，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老实说，我急于办完你的事。”
斯特芬斯用奇特地带点挫折感的笑容注视着沙修斯，郑重其事地放下浅口杯。“是沙
华钦。”他轻咳一声，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指头说：“阁下，也许希德默思大人忘记提
醒您关键，这不是两三个月的事，我不敢保证时间，本来认为您了解！”
沙修斯惊讶地摇摇头。“我原先就对如何帮助没多少概念，希德默思答应你们却让我
代替，我和他不同，没有基于协议的束缚，所以……”他沉吟着斟酌用词。
“告诉我，希德默思是谁？”歌丽希娅插嘴问道。
“无与伦比的希德默思是主人最伟大的亲属。”伊恩骄傲地说。
从门口传来粗俗鄙陋的笑话，带动起一阵不情愿地挪动椅角的响声。半打套着链衬甲
、用中部口音快活交谈着的尼科亚士兵向他们旁边的桌子走去，身后跟着油滑地咧嘴讨好
的男招待。歌丽希娅被故意摸了一下脸蛋，士兵朝她投来猥亵的目光，放肆得还吹起口哨
，她生气地回头，视线正迎上做着下流手势的士兵，士兵色迷迷地张开两排龋齿的嘴，弯
腰坐在女性背后的椅子上，另外的朝角落里挥手，三个披着外套、花枝招展的女人就自动
靠近。
歌丽希娅忍住没发火，只是说：“和我换下位置。”
“好的，没问题。”沙修斯给她让座。
“怎么没人唱歌，”士兵嚣张地拍打桌面。“叫昨天那个漂亮的吟游诗人出来！”
士兵非常大声，以至于整个餐厅的喧哗声沉寂下来，在这突然的静止中，只有蛮横的
、对别人毫不理会的尼科亚士兵的声音在回响，年轻的女侍提心吊胆得唯恐惹来麻烦。
等到气氛恢复时，沙修斯不满地说。“这些尼科亚士兵也太讨人厌了吧！”
“您果然深有同感，一群明目张胆的强盗而已，藉着国家的名义肆无忌惮。”斯特芬
斯自然要抓住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把柄加以充分发挥。“他们捞走一切能拿起的东西，一百
年前的祖先是这样、我敢打赌一百年后的子孙也不会变，所以请求您救援属于正义行为。
”
“是啊，你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说服了我。”沙修斯对龙学家说。
斯特芬斯突然涌起一股兴奋的劲头，就好像想趁热打铁，诱使沙修斯完全倒向奈森，
他先用一只拳头做了个笨拙有力的手势来比喻雷霆般的打击，仿佛为他的话缀上惊叹地肯
定。“尼科亚所谓的光荣早在对北方殖民时就腐烂了，整部历史根本是个荒谬凶残而引人
落泪的故事。譬如说，他们带来文明却用暴力奴役，又以称霸的野心践踏了人民，还有无
耻地‘正义捍卫者’不免要砍掉无依无靠的妇女的脑袋，诬陷她们私通‘受北方人欢迎’
的反抗军，好吧！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从前我们怕无厌的诛求，更怕惨无人道的讨伐，但
是后来我们醒悟并看透了尼科亚外强中干的本质，我们从掠夺一空的废墟中站起来，擦拭
眼睛里流淌百年的泪水，最终打断它的脊梁，现在它苟延残喘，反而去乞求科穆宁的怜悯
，竟然有脸叱责我们是踩着流血的脚印，一旦让它得逞，那疯狂残暴地杀戮就会再度冲出
来、已经冲出来。”
沙修斯被爱国者激昂的情绪感动，但他保持着冷静。“很明显，尼科亚的过去非但不
光彩，而且罪恶重重。尽管如你所说，可偏执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敌视孕育着深仇大恨，
却不能作为借口，相反你们不也侵略瓦伦西亚，并驱赶流亡者不许他们回国。”
沙修斯的举例很突兀，犹豫的斯特芬斯往杯子里倒满酒，然后一口气喝下去，用呛着
的嗓子说：“瓦伦西亚是我们的一个痛处、一块伤疤，你把它揭开，就看见深沉的无奈。
”他的神态闪闪烁烁得出奇。“无可否认，我们也在绝对和相对间选择，你可以讥笑，但
有利的牺牲同样存在两面锋刃，我们不刻意掩饰过错，现在瓦伦西亚即将复国，我们可以
不将它当作敌人，我们接受改变并承认，尼科亚会吗？它的斤斤计较正是最大愚昧！”
令斯特芬斯松口气的是，餐厅内哄响的掌声掀起人们一阵激动的低语，也分散了沙修
斯的注意力。演奏台上的外行人纷纷离开，旅店老板卖弄地敞开怀抱朝所有人一鞠躬，“
最好的吟游诗人，帕梅拉女士带给诸位优美动听的歌喉，请站起来欢迎……”
沙修斯盲目地跟随众人起立。这时，一位身穿垂袖开叉的蓝色紧身长裙、三十岁左右
楚楚动人的美貌女子从不起眼的侧门后走出来，她面容白皙，长着两只忧郁的大眼睛，淡
黄的头发在双耳边盘成髻，将一人高的竖琴坐抱于膝前，纤细的手指放在琴柱上。
“远方客人，命运的交响，希尔凡沙赫的夜，如此凄凉。”
帕梅拉女士的竖琴仿佛微风滑过琴弦--柔美、清澈、悲伤的音色，节奏婉转犹如行云
流水，餐厅里鸦雀无声，只回旋着琴响，她用一种清脆低扬而沉醉的动听嗓音唱着歌曲，
一双碧绿的眼眸顾盼生辉，脸颊上浮现出淡淡色彩，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欲滴。
歌丽希娅故意发出不满的牢骚声，“你看上她的人，还是对曲子入迷？”
“别说话，仔细听你的就是了。”沙修斯悄悄对提夫林说。
她白了沙修斯一眼。“歌词呢？我打赌你根本没上心，只顾盯着她的脸。”
“歌丽希娅，别无理取闹，你早上不还说我是阿童尼式的人物。刚才唱的两句是‘恼
人的月光下翩翩起舞，闭上眼睛被夺去了初吻’。”沙修斯在她耳旁说，她吃吃地笑起来
。
年轻人莫名其妙地耸耸肩，歌丽希娅的情绪真是变化莫测，不可理喻。
帕梅拉女士伴唱了几首歌曲。从缠绵悱恻的闺怨，到豪爽奔放的恋情；时而如泣如诉
，时而兴高采烈，无论是惆怅或者欢快，都令人不由得销魂，每支曲子末尾均博得响亮的
喝采和此起彼伏的掌声，尤其当她在乐曲的高潮表演别致的花腔时，好评更是经久不息，
跺脚、捶打桌子，径直落地的客人以近乎破坏的手段表达心满意足。
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斯特芬斯默默地用讽刺但宽容的眼神注视其他人，他小声对沙
修斯说。“待会我给您介绍先前提起的格拉那达女巫。”
沙修斯灵活的黑眼睛四下里打量，没找到符合的对象。“不要提及我的真实身份，除
非经过我同意，今后也一样。”他一板一眼地强调着。
“嘿，漂亮女人，你会唱尼科亚的歌吗？”一个士兵紧了紧搂在怀里的女人，在吞酒
的间歇醉醺醺地喊叫，其他士兵附和着瞎起哄。
帕梅拉女士不高兴地停止声音，用生硬地语气做回答，说她不喜欢尼科亚歌曲，同时
挪动支座把竖琴偏移方向。那士兵不肯罢休，还是不依不饶地以下流的口吻要求她必须唱
，帕梅拉女士的脸顿时冷若冰霜，作出不屑答话的手势。尼科亚士兵将手中的酒泼在地上
，然后命令女士唱“象牙床上的小调”，他露骨的发言，惹来餐厅内的轩然大波，有的爱
看热闹，也有投其所好，但包括沙修斯在内，不少人纷纷露出气愤的神色。帕梅拉女士用
鄙夷的目光朝得意的尼科亚士兵扫了扫，接着以悲伤的音调唱起另外一首著名的尼科亚哀
歌，士兵没有料到，惊讶得哑口无言。沙修斯却很欣赏，摊开的指尖在腿上打着拍子。
“被吟唱的古老乐曲流传至今，那动听的音符带来往日的回忆。
美好一度存在于尼科亚，那里的人们如同生活天堂，他们过去常将未来视为可有可无
，相信现在才是永恒、未来算什么？
算什么？
那些微不足道的低音如此哀怨，那些激昂的震颤化作无声的叹息，曾经告诉他们什么
？
被漠视的终将发生。
中止的声音说：我们必须再见吗？
那些挽留的手也放松了坚持！
‘夕阳或许不再现，我们举起孩子的双手’ 对啊！夏季里的飞蝉遗脱了旧壳，在吮吸
鲜血后哀鸣： ‘尘土归于一处，火焰丢进大海，尼科亚埋葬了过去的荣耀！
勿庸置疑，纵然回忆是不朽的，但何时才能找回失落的灵魂。’”
餐厅被一片感叹的空气所笼罩，讪讪地尼科亚士兵自讨没趣，又不敢肆意发作，用舌
尖舔了舔嘴唇，故作镇静地缩回去，只是不住地对帕梅拉女士狠狠瞪眼睛。
沙修斯对女性吟游诗人说。“唱得太好了！”
帕梅拉女士站起来接受众人的鼓掌，男人们雀跃着交相称赞，将一只简陋的桂冠戴在
她头上，女士用会说话的眼睛把感谢洒向微笑的听众，然后趿着白色的平底鞋轻轻地走了
。
“她刚才盯你看了，你该不会只对年纪大的女性感兴趣吧！”歌丽希娅带着挑战的语
调说。旁听的斯特芬斯不禁笑出声，虽然情有可原，但他的理解是错误的。
“那么，歌丽希娅，我要不要追求你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呢？”沙修斯戏谑地说。
“先等等吧，也许你会错过那个吟游诗人的。”提夫林酸溜溜地回答。
“当然。”斯特芬斯意外地接过话茬，令两人一愣。“如果见不着她的话，就没必要
来希尔凡沙赫了，我不是说过吗！”
饭后点心的时间拖得很长，沙修斯和歌丽希娅显得心不在焉，伊恩拿一只活脱脱是根
腊肠的猎獾犬逗趣，只有斯特芬斯颇沉得住气。结果证明等待是有价值的，因为帕梅拉按
照龙学家的说法再次出现，引起客人的骚动。美丽的女士风姿绰约地走进来。从旁人活跃
和欢快地态度判断，大家都没料到她会回来。这位女性吟游诗人很高，足足六英尺，湿湿
发亮的头发呈自然卷，优美纤弱的苗条身段裹着浴袍，殷勤的人们自发让开路，就这样落
落大方地进入到交织的视线中去，好像连挑剔成性的人也找不出半分瑕疵，虽然天气有点
儿热，但正好给她的冰肌玉肤平添一层羞涩的红晕。她具有一种天真的、几乎是超凡脱俗
的魅力。
“我们又再次见面了！斯特芬斯先生，很高兴你肯听我的劝暂时留下来。”她朝龙学
家伸出水粉色的手，看来两人似乎熟识，被许多人注视着，斯特芬斯简单碰了一下就收回
去。
“这是沙修斯，莎白娜，嗯……我新认识的朋友。”龙学家介绍道。
“你好，我是沙修斯·斯派达尔，很荣幸见到你，我美丽的女士。”沙修斯的手贴在
胸前，微微一点头。对比先前见自己时的态度，歌丽希娅生气地冷哼。
莎白娜温柔地一笑，对斯特芬斯说：“您有人类的朋友我反而感觉稀奇，啊！我这么
说您可别见怪。”她继续说，“你好，省去一大堆无意义的中间名，我是莎白娜·夫斯卡
。”
沙修斯望着她两只孩童般纯洁的眼睛，拘谨地说，“帕梅拉女士……”，刚讲了几个
字他就意识到说错了，舌头不自觉地为之打结。
莎白娜开心地笑了起来，眼睛眨了眨说：“大概斯特芬斯先生已经向你透露了我的真
实身份，所以那只是化名。”她轻微的格拉那达语调非常悦耳。
沙修斯礼貌地为莎白娜拉开座椅，女士道声谢坐下了，立刻使周围渴慕的眼神变成露
骨地嫉妒，那几个尼科亚士兵尤其明显，而且不怀好意。伊恩很喜欢莎白娜，歌丽希娅则
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沙修斯，好像奇怪他为什么和另外两个人牵扯上
瓜葛，还有他的背景与目的，以及莎白娜的突然出现令她产生的对沙修斯强烈地占有欲。
歌丽希娅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沙修斯并未引起莎白娜超出礼节外的关注，在女士面
前的年轻人只是一个瘦削的男子，看上去像初出茅庐的法师，也许欠缺经验连咒语都会念
错。他稍微往上翘的眼睛放射出勇敢和理性的光芒，或许是唯一值得赞赏的地方。浅灰色
上装、亚麻的马裤与不合时的皮靴，又单纯类似普通冒险者的装扮。头发下面的眉毛不光
很漂亮，甚至带着女性化倾向，皮肤上的虹彩可能代表某种未知的法术效应。他的模样虽
然与浪荡轻浮的贵族子弟仍有差距，但外貌无疑相当英俊，在这方面，倒是可以让人稍稍
减少些轻视。这个讨人喜欢的俊俏青年--莎白娜是这么客观地看待、表明她的成年人身份
--不是经不起夸奖的软骨头，除此以外沙修斯就和其他华而不实、费尽心机追求她的男性
一模一样。
来自格拉那达的女士点了杯蜜酒，旅店老板慷慨地表示免费，她就习以为常地接受众
人的瞩目，使非常性感诱惑的歌丽希娅黯然无光，不受人注意。
“希尔凡沙赫已经没有什么新意了，除了士兵还是士兵。”莎白娜对龙学家说。
“我想明天就出发前往沙华钦。”斯特芬斯坚决地说。
“我也没打算继续待下去，沙华钦，就按你说的。”莎白娜读地名的声调总是很特殊
。
“夫斯卡小姐也跟我们一起走吗？”沙修斯觉得自己的问话似曾经历。
“请直接叫我莎白娜吧，”她对着沙修斯露出动人地笑容。“我负责观察北边的战况
，很遗憾我们蔷薇十字会目前还不能干涉。”她误以为沙修斯也是奈森帝国的人。
“哦，我对战争的正义性没有异议。双方各执一词，原本与我无关。”沙修斯说。
莎白娜的脸上闪过一瞬诧异，她炯炯有神的眼睛荡漾着玩味的情态。“对了，斯特芬
斯先生，你说过自然会找到强有力的帮助，在平衡胜负的天平上投诸决定性的砝码。”
斯特芬斯看了沙修斯一下，高兴地点点头。“进展得很顺利，我该干一杯。”
沙修斯有所保留地耸耸肩，做了个似是而非的手势。“我不希望输在灵魂过磅上。”
莎白娜没有漏听这句话，她觉得既有趣又不免吃惊。
“对，科穆宁军队不会因为鲜艳的鸵鸟毛就变得正义高尚。”斯特芬斯以他本人的意
思含蓄地理解了，他的表情是牵强且矫揉造作的，不怎么令人高兴。
这时候酝酿的气氛使餐厅里的年轻女性不约而同地跳起舞来。几个当地人用铃鼓伴奏
，姑娘们右手挥舞手帕，跟随鼓点节奏的快慢做轻快敏捷地跳步和灵活地旋转。歌丽希娅
一蹦一跳地跑上去，加入欢快地行列，她的动作倒是跟她惹火的身材相称。提夫林很投入
，一脸开心，沙修斯见了也觉得高兴，毕竟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弄得歌丽希娅不愉快。
歌丽希娅属于野性而善变的斯芬克斯，脾气暴躁、捉摸不透，把甜言蜜语和龇牙咧嘴当作
两面手段，总的来说，她习惯了状况，只要她不故意找麻烦，沙修斯就庆幸了。
很少见男人上场，这次却不同以往。无论是旅客或者市民，普遍受到感染，纷纷跳出
自己的舞步，只是不持手帕。一个还算潇洒的中年男性硬要与莎白娜对舞，女士勉强同意
了，那人激动得昂首阔步，反而不是跳舞倒像在被检阅。莎白娜哭笑不得地好不容易才脱
身。她坐下后说道：“希尔凡沙赫人的热情，真得以尺子来衡量。沙修斯，你要帮我，我
拒绝不了他们低声下气的请求，可那副哭丧的脸怎么让人提得上兴致。”
最后高潮的鼓声响起了，隔着老远盯上莎白娜的男人你推我抢得挤过来，莎白娜暗暗
地露出不快之色。当那些人再走近时，沙修斯拦住路，故意挡在莎白娜面前，身后的人在
响亮的音乐声中朝他喊话，他假装没听清楚，不过一个人是阻止不了多久的。
沙修斯弯着胳膊，向莎白娜一欠身。“女士！”
莎白娜装出很疲倦的样子，随即噗哧笑起来。“还是得跳！”她没有考虑就站起来。
“我们试试吧。”她把头一歪，搀着沙修斯的右臂走上去。
鼓声逐渐急促，仿佛噼里啪啦的雨点，跳舞的人更快地反复旋转。莎白娜富有动态的
美感，沙修斯却没有经验，错乱的脚步很笨拙，他难堪地现出无可奈何的羞愧笑容。“你
看，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呢！”但莎白娜对他温柔的态度很有好感。
“不，我跳得尽兴，你是个体贴的好舞伴。”她诚挚地说。
“要是我继续献丑，肯定会踩疼你的脚，尽管这似乎是多余的担心，可我看你的确有
点累了，要不再坐回去，怎么样？”他托住女士柔软的手，闻到莎白娜散发着一种妙不可
言的淡雅清香，好象是她自然的体香。
“嗯，好的。偷偷告诉你，其实我穿的拖鞋上的凉绳都快断了。”莎白娜用对待忠实
的亲弟弟的语调愉快地说，因为浴袍拖地所以看不见脚。
沙修斯听了调皮地笑道：“那我可得把你抓牢点了。”莎白娜也在嗓子眼里笑了笑。
笑逐颜开的歌丽希娅从几个容光焕发的小伙子的包围中溜出来，看见沙修斯和那个女
人无拘无束地交谈，反而更不高兴了，噘起嘴恨恨地咕噜着，火气特别大。
“跳舞吗，歌丽希娅？”意识到的沙修斯伸出手。
“不用了！”歌丽希娅气呼呼地说。“我没兴趣。”
不只是提夫林，许多敌视的目光都落在沙修斯一个人身上。
虽然不少希尔凡沙赫的当地人既粗鲁又顽固，但莎白娜的清新脱俗使人油然地产生距
离，不敢任意放肆。在这热情洋溢的夜晚，径直落地里的人们手舞足蹈，彼此吵着、笑着
，捶打桌子，发泄心头的快乐，不协调的、粗俗的、饱含醉意的歌声四面八方响着，舞蹈
结束后，大家又鼓掌欢呼了一阵子，接着相互祝酒，有人轻快地哼起饮酒歌来。
唯独那群尼科亚士兵越发显得格格不入，这些家伙是军队中的渣滓和无用之物，代表
凡事“较坏”的方面。其中领头的是占过歌丽希娅便宜的身材魁梧的大个子，脸上有道用
针缝过的紫色伤疤，他大口大口地喝酒，狼吞虎咽，还不时戏弄偎在身上发出职业性喘息
声的女人。但他并不以此为满足，当贪婪的视线漂移在餐厅内，沙修斯便成了理所当然的
最碍眼的目标。那两个最漂亮、不必说希尔凡沙赫、在整个尼科亚也罕见的美女居然围着
乳臭未干的小子打转，从他卑鄙的眼里看来简直不可饶恕，他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坐到我腿上来，妖女！”他嘴角流着酒沫，张开口就臭烘烘。“我有结实肌肉，力
大无穷，保证让你销魂的技巧，好好想象一下，那弱小子能比吗！”看来很野的歌丽希娅
更适合他的胃口。其他乐呵呵的士兵荒唐地发出嘘声，比划着不雅的动作。
按照提夫林的脾气，被称呼“魔女”或“妖女”，无论如何都会勃然大怒，从前很多
口无遮拦的冒失鬼一个个痛苦地倒在她脚下。但沙修斯对她的冷淡令人生气，又不免要嫉
恨莎白娜的典雅，所以她硬是按捺下不悦，虚情假意地朝士兵投了个欣赏的目光。
士兵发现轻而易举，不禁得意洋洋，他的同伙也翘指夸赞，免不了要得寸进尺。他扶
着椅背站起来，迈出夸张的脚步，狞笑的嘴一直咧到耳根。
“来吧，让我好好亲亲你，”士兵有恃无恐地说；“我们痛快一番。”
歌丽希娅觉得好玩而且刺激，示威地朝沙修斯扬了扬头发，尖尖的手指搭在脸颊上。
“喂，大兵！你的吹嘘多半只是夸大其词吧！”
士兵马上炫耀似的蜷曲手臂，摆出健美的架势，鼓起没有护甲保护的衣袖下的肌肉。
几个女侍停下步子，年轻的姑娘飞红了脸。不可否认，他壮硕的体型的确值得某些女人共
度良宵，歌丽希娅吃吃笑着大胆地抬手去捏，唇角荡漾着放浪的笑容。
沙修斯用含讥带讽的神气静观其变，他还不至于傻到看不出提夫林的用意，但他装聋
作哑，不愿被歌丽希娅套牢，加之莎白娜一直有趣地瞅着他，带着几乎像是姐姐对待顽劣
弟弟的宽容的笑容。她没有主动询问沙修斯和提夫林的关系，把眼前情景当作情侣间的龃
龉，仿佛已经断定沙修斯是个轻率的年轻人，否则怎么和魔族血统的歌丽希娅拈酸吃醋。
斯特芬斯用颤抖的短小的手捋着嘴上的胡子，唯有他把整场闹剧看成一出茶余饭后的
小插曲。自不量力的士兵简直自寻死路，卖弄风情的提夫林也贻笑大方。更令龙学家好奇
的是沙修斯的寡欲，没有几个男性能拒绝这个尤物的挑逗，况且不少巨龙也惯于和其他种
族的顶尖美女耳鬓厮摩，往往来者不拒，他知道的就有两只邪恶的红龙，尽管更强大的虹
彩龙（天幸他们）维持绝对的中立，但并不妨碍他们与类人生物缔结姻缘。
士兵差点贴在歌丽希娅身上，深深地、情不自禁地嗅着提夫林迷乱的香味。
他又将不规矩的手向歌丽希娅背后伸去，企图抚摸她的臀部。歌丽希娅果断地啪得一
下打开，可她脸上的笑意未散，使士兵以为这只是打情骂俏。“好姑娘，我懂你在大庭广
众下害羞。”他暧昧地说。“老板，给我开间房，直到明天早上。”他又试着搂抱她。
“滚！你这恶心的巴佬，下流坯子，给我拎裙角都不配。”
歌丽希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脸上刻薄的恶作剧似的表情完全掩饰住。由于太不可思议
的缘故，士兵甚至继续转胳膊，他的同伙反倒抢先叫嚷起来，士兵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勃
然大怒，露出一股凶狠残暴的劲儿，就跟洗劫被攻陷城市时杀戮平民一个模样。
士兵瞥了躲到沙修斯背后的歌丽希娅一眼，断定一切受年轻人指使，自己不单被欺骗
，而且被十分丢脸地戏弄。“好，你们有胆！”他狰狞地说，“但找死！”
他凶悍地抽出长剑，想也不想就朝沙修斯砍去。莎白娜吃了一惊，不像歌丽希娅和斯
特芬斯那样有把握，手心捏了一把汗。
沙修斯虽然不是酒馆旅店里的打架高手，也只有很少的近战经验，但他曾经见识凯森
和费立蒙的高超技艺，而且成为虹彩龙后自己也在战斗上有了长足的进步，龙本来就是强
力肉搏的专家，转化仪式过后他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份天赋，何况龙之墓地守护者对他的教
育也颇具成效，龙的优势就在于比战士更强的肉搏能力以及与法师相媲美的法术能力。
士兵的长剑劈向沙修斯的脖子，他把头一歪就闪过去，对方回手再想攻击，已经被他
紧紧地抓住手腕，士兵目瞪口呆地愣住，压根没料到年轻人的反应比闪电还迅速。
一时之间，旁观者们都太过惊讶以至于鸦雀无声，捂住嘴互相征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只有斯特芬斯不以为然，龙学家回了莎白娜一个尽管放心的笑容。众目睽睽之下，沙修
斯也不好将手臂变成龙爪，他拉着士兵的右手把人提起来，顺便夺走武器。
这个士兵比沙修斯矮许多，双脚在空中胡乱蹬着，年轻人轻易地将士兵的头举在面前
。悬空的人痛苦地惨叫着，因为手腕彻底被捏碎了，沙修斯倒不是有意这么做。
眼见同伙的丑态，其他士兵都愤愤地叫骂着，污言秽语洪水般泛滥，但他们投鼠忌器
，不敢直接动手，生怕不小心伤到一声声呻吟的人。
沙修斯的本意并不想惹是生非，他将人往上一抬，直接丢给虎视耽耽的那五个。受伤
的人被七手八脚地接住，慢慢放到椅子上，这人刚刚侥幸脱险，就哀嚎着丧失理智，报仇
心切得指挥同伙围攻年轻人。沙修斯失望地叹了口气，愚者果然不值得被指望。
在这室内空间使用魔法是危险的，他也不情愿泄露底细，所以告诫自己必须严守界限
。对手们谨慎地逼近，最前面的士兵吸取了领头人的教训，远远地隔开距离只以长剑直刺
，不敢再横过来砍。沙修斯让开剑尖，眼明手快得凭拇指和食指夹住剑身，轻轻地向后一
拽，士兵没有松手，整个人就飞起来，跌到一张狼藉的桌子上，酒和残汤溅得浑身都是，
刚要爬起来，又被幸灾乐祸的歌丽希娅压下去，她当然得意了。
沙修斯也不得清闲，因为其他士兵很快便恼羞成怒地跳过来。他啼笑皆非地意识到这
与六年前如出一辙，总要心甘情愿地陷入别人惹出的麻烦。他抽出带鞘的曲剑，这逆弯的
工具用他的爪制造，异常锋利，其他人都没发现他把武器藏在哪里。他站在原地先发制人
，把对方的攻击分毫不差地遏制，士兵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挨上犀利的一击，虽然未见锋
刃的割伤，但手背上照样又红又肿，几乎握不住长剑。
沙修斯粉碎了对手结合起来的力量，他提着一个士兵的腰带把那人扔到楼梯上，撞坏
了木头扶手，吓坏的家伙哇哇大叫，又头下脚上得滚下来，跌在一个女侍身上。
士兵顾不得体验软绵绵的触感，粗暴地将侍女推倒，他才好站起来。可侍女不肯忍气
吞声，哭闹着一把拉下他的护胫，士兵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打了女侍一巴掌，顿时皮开肉绽
，鼻子嘴角鲜血直流，原本观望的希尔凡沙赫男人们再也坐不住了，为维护希尔凡沙赫的
女人的安全和容貌，对那士兵拳打脚踢，勉强睁着眼睛的女侍也浑水摸鱼使劲拧抱头人的
大腿。
“情场变成了战场。”歌丽希娅故作可惜地说，但是当闲暇之余的沙修斯拿眼睛认真
瞪她时，就低下头不敢吭声了。说来也奇怪，沙修斯因为克制的动作反而显得有些冷酷。
当沙修斯打倒倒数第二个士兵时，余下的领头的家伙恢复了体力和意志，但不是理智
。这人小心翼翼地朝门口方向走，让别人统统以为他只想逃跑，但他居然丧心病狂得用哆
嗦地左手砸出爆炸药水，不管为他买力的同伙和遭殃的平民，只求发泄的痛快。而且他并
非直接扔向沙修斯，刻意让年轻人束手无策。一旦丢出手，他飞快地拉开门逃之夭夭。
除了沙修斯他们几个和被遗弃的士兵，普通人并不晓得爆炸药水的厉害，大多数根本
没注意。年轻人在最后一刻直接通过心灵感应遥控伊恩千钧一发得跳起来凌空接住，斯特
芬斯和莎白娜才放下忐忑不安的心，他们与沙修斯、歌丽希娅不同，对火焰没有丝毫的抵
抗力，不过假若真的爆炸了，大家都可能受伤，甚至无辜的人送命。
这是令人发指的凶残行径，其他士兵垂头丧气地溜掉。他们势单力孤，害怕发怒的平
民明白过来向他们索命。沙修斯没有渲染，从伊恩手里接过把它收起来。
“马上会不会再有士兵来，那不是肯善罢甘休的家伙。”歌丽希娅讨好地问。
沙修斯想了想后摇摇头。“应该没了，我想另外的士兵也饶不过他。”
“简直是场灾难，那些士兵太坏了。”当歌丽希娅想推卸责任时，她轻巧地说。
“还不都是你惹出的麻烦！”沙修斯声色俱厉地责备道。她试图向他皱一下俏皮的小
鼻子，这是个撒娇的表情，但很生气的沙修斯不为动容。歌丽希娅盯着他冷冰冰的、神情
紧张的脸，失望地讥讽道；“你干嘛对我凶起来，你觉得自己够资格吗！”她不停发牢骚
。
“是的，我们起先就没有关系，”沙修斯干脆地对歌丽希娅说：“我居然笨到管你的
闲事。现在你可以去找别的男人了，就跟刚才一样。”他鄙夷地扭过脸去。
“你还好吧，女士，要是你没太受惊的话，”沙修斯挽起莎白娜的胳膊。“我想请你
去外面透透气，里面真的是乌烟瘴气。”莎白娜直直地凝视沙修斯的眼睛，嘴唇弯成一个
接受的微笑，她的眼睛接着却转到赌气的歌丽希娅身上。“只是合适么？”
第二天早晨他们出发时，歌丽希娅已经不辞而别，沙修斯没有发表什么言论，话也很
少说。纵然不欢而散，原本就不是同一目标，提夫林大概去寻找失落的次元宝石了。
他们出了城门，从台曼山脉吹来一股清爽的凉风。在点缀着暗蓝色云朵的空中，下沉
的爱芙瑞妮月亮和几颗不甘寂寞的夜星仍低低地嵌在优美的风景画里。
“但愿她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顺利返回家乡。”沙修斯默默地说。他预感到歌丽希
娅的事情似乎不会这么简单，但无关紧要，他没有留恋，就像他再也不来希尔凡沙赫一样
。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希尔凡沙赫将继续和沙修斯这个的名字扯上联系，最终成为一
次伤心之旅，希尔凡沙赫的蛛网，不是几年能理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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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雾之塔：希尔凡沙赫的法师组织，建立在城市西南十六哩的维恩断崖边缘，因成年
累月为雾气环绕而得名。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四章 黑森林的黑简妮
(更新时间：2004-10-2 12:50:00 本章字数：14589)
三年前二十七岁的莎白娜·夫斯卡成为神秘蔷薇姊妹会最年轻的舞面者①，这即便在
邻国也是一件轰动的事，蔷薇十字会操纵着国家政治以及文化的各类层面。
莎白娜出生于首府提林斯的一个野心勃勃地富裕商人家庭，父亲是位“虔诚”的爱神
信徒，在男性沉寂且安于现状的格拉那达社会独树异帜，活跃于与政府息息相关的舞台上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入教会，规划将来的人生。随着年龄的增长，顺理成章地从赞礼班
过渡到修女会，以及觐升阿波丽娜牧师。但她却无意长此以往。莎白娜开始接受法师训练
，并沉浸其中，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切也源自父亲用意深远的安排。
她十六岁时破格提拔为格拉那达女巫的一员，发展法师奥术和牧师神术两方面的技能
。莎白娜长大后出落得秀丽妩媚，很有魅力，是提林斯著名的美人之一，只是太过冷淡。
她的嘴唇、皮肤和碧绿的眼睛都相当可爱，体态又特别婀娜，所有身边的男性都不可自拔
地为之迷恋，就像看上女神本人一样。她高挑的个子，淡黄头发，动听的声音令人心荡神
驰。她有远见，也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虽然是爱神的牧师，却并不放荡，对许多被她
的美貌和优雅风姿吸引的男人们来说，简直有些冷落冰霜，而她的确非常之挑剔。
四年前她被派到科穆宁帝国，名义上是去学习当地文化，实际上假借吟游诗人的身份
监视王室的动向。出乎意料得，曾经与伊欣格尔公爵短暂相恋，就像其他爱慕莎白娜的男
性，她成为公爵倾倒的对象，这种痴迷虽然只被她程度有限地接受，但却演变成更强烈、
直接占有她的欲望，进而企图尝试揭开她的面纱和底细以及通过支配她去影响蔷薇十字会
。但莎白娜洞悉了公爵的用意，考虑到自己的责任和被寄托的期望，另外又对公爵好战的
态度感觉厌烦，所以她拒绝要求并在盛怒之下离开尼科波里，伊欣格尔公爵不肯放弃，莎
白娜则充满苦涩。这一切都在询问沙修斯是哪里人时无意中零零碎碎透露给他，因为莎白
娜提及伊欣格尔公爵，怨恨仍未消散的沙修斯便打定主意不再谈关于科穆宁的话题。
后来莎白娜回到提林斯，帮助父亲取得开采银矿的特许状，随即又荣获舞面者的地位
，在三方战争中，稍微偏袒奈森帝国。据沙修斯猜测，莎白娜一直保持着对公爵的警惕，
她主动来奈森境内观察，也是做反对科穆宁的努力。他们这时快到卢瑟，斯特芬斯在维图
维子爵领地买马加快脚程的打算受挫，因为没有任何一匹马敢于被沙修斯骑而非瘫掉。
有一次他们中途停下来休息，伊恩把蜂蜜和食水分给大家时，沙修斯忍不住推翻决定
，假装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询问道：“莎白娜，我想问你伊欣格尔公爵身边的两个人，一个
是半精灵，一个是姓布伦姆，不、费尔海恩的法师，你知道吗？”
她坐在蓝色的丝绸手帕上，蜷起两条腿，抱着膝盖，眺望远方河谷那边烂漫的金丝桃
，这是种惹人怜爱的姿势。她奇怪地扭过头，露出不解的神情，回答道：“我认识。弗蕾
娅和塞蒙，伊欣格尔最亲近的人，后者是真正的大法师，就是性子不太好。可是沙修斯，
你怎么会提起他俩，唉，弗蕾娅和我闹得很不愉快。”
“我在尼科波里住过，听说他俩在上流社会很闻名。”沙修斯说谎道。
“嗯，对，我来告诉你。弗蕾娅憎恨每一个接近伊欣格尔的女性，她为他放弃许多，
坦白讲，公爵对她很无情。”莎白娜等待着沙修斯的反应，可年轻人无动于衷，她接下去
说：“这当然是一个方面，此外以伊欣格尔的身份，婚姻不外乎政治上的联盟，你说呢？
在心甘情愿付出所有上，我觉得弗蕾娅相当了不起，但我还是要不客气地批评，她看错了
人。不，我的话不代表指责伊欣格尔是纯粹的坏蛋，他救济穷人，对士兵的家属慷慨解囊
，尽管动机上根本不值得夸奖，也非常惺惺作态，还有种种诸如此类的圆滑手腕，不过至
少别人连虚情假意也不肯付出。得到实惠的贫民难道深究他的用心吗，活命才重要，伊欣
格尔给予他们食物、工作，最重要的是希望，活下去的希望。我揣摩他很以此沾沾自喜，
那有什么关系呢？他的声望、名誉既帮助人，也陷害人。当然，我对他产生过好感，我也
喜欢他的本领，从他的行事作风判断不完全是不可救药的人，归根结底，造成他性格的不
是他本人，而是所谓的政治，随波逐流以及同流合污，他作出选择。”她又带着疑惑的表
情看了沙修斯一眼。“抱歉，我怕自己说的你根本没听懂，而且答非所问。那么你是科穆
宁人，干吗帮助奈森呢，或者准备帮助，我倒真是不太明白了。”她慢慢地把话说完。
“我，无关紧要。”沙修斯说。“出生并不等于立场。我对科穆宁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含糊其词地说，主动避开莎白娜打量的视线。
接近傍晚的时候，他们沿着一条蜿蜒清澈的溪流找到了村落，沿岸渐渐开始出现农田
和果园，小块林地上满眼都是令人陶醉的郁郁葱葱的景象。
“那就是我们今晚住宿的地方。”斯特芬斯率先来到长条形的休耕地的边缘，几只乌
鸦大胆地在他们脚边逐食三叶草。在西北方的不远距离，有数座磨坊和粮仓盖在绿色的池
塘旁，而东面的天空已经阴沉下来，看上去萧索而冷清。
沙修斯加快脚步往前赶，但是龙学家马上叫他缓行。
“村子里住的都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普通农民，”斯特芬斯解释道：“慢慢来不要着急
，很难让他们欢迎不速之客。我们走得这条路很偏僻。”
“也许我们可以绕过村子直接进黑森林，你说过去了就到卢瑟？”沙修斯建议道。他
们回避尼科亚士兵较多的商路，而改走黑森林中的捷径。
“我觉得白天出发比较安全，夜里太冒险，更容易迷路。”莎白娜表示道，她感受着
微风吹拂面颊的凉意。“况且我们也饥肠辘辘，需要好好睡一晚上。”
负责照看包裹的伊恩也反对，他说：“食物不够明天吃的了。”
“我们还要把路问清楚。”斯特芬斯大概是同意了女士的意见。
沙修斯看见同伴一致的态度，现出了服气的、很有自觉的默许，然后静静地跟在斯特
芬斯后面。当然于他而言，白天或夜晚赶路本来没有区别，可是这不能当作堂而皇之反对
的理由。虽然他对黑暗中不被偷袭非常自信，这点就像其他骄傲自大的龙类一样，然而当
他想到将要协助美狄娅所憎恨的奈森帝国，他还是没办法遏制住那深深地不悦。
※ ※ ※
他们踩着松软的乡间土壤，享受风磨转动的声音、牧童驱赶公共牧场的牲畜回栏，以
及建筑工用踏车将一筐石头运上小教堂的高处，平凡朴实的村庄显示出完全自然地田园景
象。当他们穿过草坪，被一群活泼的孩子冲散时，不由得心情舒畅，尽管是一阵骚动，显
然以担心、提防的眼神看待他们，但孩子们稚嫩的笑语听上去那么神圣、可爱。
他们终于来到村子里，四周都是小得可怜的简陋茅屋，用编结的枝条建成，上面涂以
泥巴。沙修斯走到最靠近的农舍，他只是在找门，找到后却吃了一惊，门也只不过是几块
树皮凑合的遮风物，当然没有摇铃和门把，这种原始的生活非常可怜，非他们所能理解。
“嗨，里边有人没有！”他不敢敲门，生怕稍微用力就把房子弄塌。
他们听见屋内响起仓促的脚步声，有人隔着裂缝的树墙监视他们，沙修斯还分辨出拿
起砍柴斧的动静，然后一个女性的声音在里面说。“不，约翰，他们不像坏人。”
轻响一声，树皮被挪开，出来一个成年男人，高大而健壮，眼睛里带着点猜忌。他背
后探出一张快步入中年的女性的脸，留有过去的漂亮痕迹，但相当憔悴。沙修斯瞧见明显
是夫妻的两人都穿着粗麻布的衬衫，松垂的裤子，女主人多一条不太讲究的短围裙，可能
简单以下脚料拼接裁成。实际上，这种褴衫沙修斯很久未曾见过。不过，马马虎虎地说，
比当年的伊涅尤瓦也差不了多少，生活在一种食不温饱的困境中。
男主人并不友善。在他看来，眼前的四个旅人虽然平常打扮，但他们洋溢的气质，以
及举手投足的优越感，都像讨厌的贵族或高等级的走狗，而且佩剑的人也不免危险。
男人说话了，声音沉闷而生硬。“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欢迎陌生人，立刻给我
离开。”男主人紧挨妻子站着，一副防备的姿态，言语中流露着敌意。
沙修斯早就预料到。“我们想借宿一晚。”他柔和而缓缓地说。
男主人扶住树墙才没笑倒。“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不通向任何地方，你们最好原路
返回。”但是他的妻子打破缄默，用微弱的声音局促地说。“他的意思是我们只有一间房
，没有好给客人预备的铺位，你们如果不介意，天气不冷，可以在田埂上露宿。我们村子
都是老实人，没人会偷东西。请原谅，我们也是不得已。”
男人咕哝道：“艾玛，别对陌生人这么客气，反正我们不害人，也不欢迎他们。”
“住宿我们自己解决，”斯特芬斯插嘴道：“但可不可以吃顿饭。”
男人又荒唐地笑起来。“我们有两道上好的饭菜，一道是粥状的麦糊，一道是麦糊状
的粥，难以下咽，你们会吃吗，你们能吃惯吗！”他的宣泄中带着股愤恨。
“我刚才看见，农场上有些猪。”伊恩不解地问。
女主人慌忙解释道。“那是留到过冬和新年时才宰杀的，现在不能。”她出于担心走
出来说几句，讲完便又退回去，男人则皱了皱眉头。
“我们愿意付双倍的价钱，决不欺骗。”沙修斯许诺道。
“真的，我是说你们不是一般的旅客吧！好。”女主人眼巴巴地等着肯定，随后又说
道：“请进，我们住得很简陋。”她推开丈夫，难为情地说。“请不要吓到孩子。”
于是沙修斯在男主人旁边擦肩而过，男人继续不友好地嘟囔着。他们跨进屋去，茅舍
的地板与光地相差无几，潮湿而阴冷，床头摆放两只木头衣柜，至于床本身只不过是个支
架而已，小圆桌搁在正中，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家具了，三个不大的男孩在地上
打闹。
“艾玛，干嘛让陌生人进我们的家？”男主人挥动双臂，愤怒使他的脸涨得通红。
“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女人的手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她焦虑地说，“我们有
钱就可以多买明年的种子，也可以给孩子做件衣服，那头猪养到冬天卖不到现在的价钱。
”
沙修斯为缓解那对夫妻的矛盾，从系在伊恩腰上的钱袋中掏出10个金币，递给不满的
男主人。男人很尴尬，但并未放手，十枚金币已经不止双倍的代价了。
女人瞪了丈夫一眼。“看在上天的份上，你可别再让我操心了，不许你拿钱去喝酒。
”女主人接着拍响巴掌说道：“孩子们，快来帮忙烧水。我们这几天有猪血布丁吃了！”
大一点的孩子高兴地跳起来，小的虽然不明白也乐呵呵地欢笑，然后女人跑去邻家请
协助，劳累整天的男人们这时候是不屑干杀猪这档子活的。
“你们这样的人到小村庄来有什么目的？”男主人仍不放心地问。
“只是偶尔经过，”沙修斯漫不经心地说。“听说黑森林里有条路。”
外面响起跌跌咚咚的脚步声，有几个年轻男女很兴奋的叫嚷传来，移开树皮钻进房子
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同的视线望向沙修斯和莎白娜，女孩子腼腆地红着脸，小伙们目不转
睛看直了眼。对于闭塞的村落来说，大概外来人是件稀罕事，而女主人也形容过客人的长
相。
“你们要走黑森林？”男主人吃了一惊，把头高高地仰起来。很久以后才回味着说，
“我确定你们将有去无回，所以劝你们最好打消这个愚蠢的主意。”
沙修斯将背包从肩上拿下来，屋子里的青年男女好奇地看着他翻弄夹层间的法术材料
。“因此我们需要熟悉的人指路，会给予报酬的，是不是，斯特芬斯先生。”
一个满脸粉刺、邋里邋遢的少年突然插嘴说。“先生，没人愿意为钱送命。我的一个
兄弟就死在森林里，连下葬的仪式都没举行。”
斯特芬斯又在考虑拿手的说词。他刚要开口提议，就听到啪啦啪啦的敲打树墙声和尖
调门的反对，几乎能刺破耳膜。一个耷拉着眼皮、牙齿焦黄的老人从像窗户的孔洞把头伸
进来。“别去触犯黑简妮，她会带来灾难。”皮肤松松垮垮的老太婆说。“让她无人可吃
，只抓羊或鹿充饥，安安静静地活着吧！”
男主人的头一歪便不动了。男孩女孩们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他们直愣愣地盯
着老太婆，嘴唇哆嗦着行了个简单的礼，但并非出于对年长者的尊敬。
沙修斯和斯特芬斯对视了一眼，他们因为这个老太婆的态度而估摸到一些阴暗的事情
，老女人的舌头又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黑简妮坐在成堆的白骨上，等着下一个人
。”
男主人喘了口气，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挺直腰，下意识地附和道。“对的，黑简妮十
年不惹祸了，一直相安无事。”他胸脯起伏着，嗓音很高。
“因为有她我们才不能去森林砍柴。”先前的少年含糊地嘀咕着。
沙修斯察觉到这些村子里的人对所谓的黑简妮有种根深蒂固的敬畏，但是他们却没有
理由退缩，而且解决掉害人的怪物也是件好事。
“有人愿意告诉我黑简妮究竟是什么吗？听起来像怪物。”莎白娜细心地问道，一旦
提及怪物这个词汇，别人仿佛有点冷冷地刺痛，真是邪恶的发音，打心眼里就使人难受。
“黑简妮是住在黑森林深处的食人巫婆，有上百个年头了。”那个老太婆厉声说道。
“你们捏在她手里跟块海绵一样，会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却是一伙软骨头。”
“老苔丝没骗你们，她说得不假。”男主人低声补充道。“也许我们对她不太好，她
是唯一活着逃出黑森林的人，丈夫、孩子都死在里面，这种日子够艰难的了，同她染病前
相比，简直就像死了一样。”
“黑简妮的诅咒！”老女人喃喃地尖叫着，表情更凶狠，气冲冲地把树墙推得沙沙响
。“该死，该死，没有人活下来，有胆尽管去！”
斯特芬斯坚决地摇摇头。“可怜人，她显然疯了。碰巧你们全错了，恫吓没有意义，
我们不会回头，而且对食人巫婆毫不担忧，甚至能杀死这个东西。”龙学家严肃地说。“
我们都是法师，受雇于王室，拥有任何采邑的自由通行权，你们作为忠实的臣民理应协助
。”
“胡说吧！真的假的？”村民窃窃私语，睁大半信半疑的眼睛。姑且不谈老年的发话
者，剩下的女性和青年、还有个孩子，多少程度上符合现实，像这种牵连到王室的关系可
不是闹着玩的，所有帝国平民必须对为王室服务的人员无条件以礼相待。至于神秘的法师
，秋天进城向领主缴纳赋税时曾听人众口一词地说过那都是厉害角色。他们应当明白--也
含含糊糊地了解，但在穷乡僻壤，青黄不接时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饿死，更让人揪
心的是，却不敢动实物地租，要做到合情合理就不那么容易，基本上是被怀疑冲淡了的无
动于衷。但老太婆不再叫嚷，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带着批评的目光收回干枯的头。
在那一刻以及之后，男主人僵硬地给尚站立着的客人搬来就是树桩的矮凳，其他人确
实情怯，拘束地藉口晚饭匆匆忙忙离开，沙修斯和莎白娜也很不自然，斯特芬斯解嘲似的
自言自语道。“我想是被嫌多嘴了，本来打算提醒奈森人的好客之道。”
几十秒过去了，没人搭茬，龙学家很尴尬，他从未这么受冷落过。
“真是个不幸的误会，”斯特芬斯对沙修斯说，“我没有拿身份压人的意思，只是唯
恐他们寻根刨底把事情搞遭。这样一来，我们要走村民也不敢阻拦了。”
“你不过在捕风捉影，他们害怕黑简妮，现在大概也害怕我们。”沙修斯尖锐地挖苦
了一下。“难道手无寸铁的农民也敢冒险您这位大法师吗！”
龙学家额头上长长的平滑的皱纹忧伤得蹙起来，一副愁苦的模样。
莎白娜通过刚才的对话隐约看出两人的立场，她这时有些赞赏沙修斯宽厚待人的心肠
。尽管她没有即刻考虑清楚沙修斯对斯特芬斯的态度有多少理所当然的成分，但她已经明
白年轻人的身份不止两人名义上所说的内容，和此次前往沙华钦的缘由。
茅屋的门再次移开，女主人端着盛满猪血的木盆放到床底下，她胆怯地问。“你们都
是大人物，不会说话不算数吧？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她焦虑地望着丈夫也犹豫的脸。
“放心，我们从不出尔反尔，你没必要担心。”沙修斯发现对方不坚信的表情又平白
地说。“钱已经付了，不会要回头，我们是好人。”
斯特芬斯看了看女主人。“假如你们告诉我黑森林里的捷径，”龙学家和蔼地说。“
我愿意再出相同的数目，我们急于赶路！”
“请告诉我们怎么走。”莎白娜也平易近人地说。她起身把胳膊友好地圈在女主人的
手臂上，女主人激动地咧开嘴。对农妇来说，莎白娜就好比把恩惠施予她的皇后。
“从村子后面的荒地直接过去！”女主人马上毫不隐瞒地回答。“原来是黑森林，伐
木工把树砍光了，现在没人敢在那儿开垦，可标识都在。”
她的丈夫目瞪口呆，不过既然妻子已经一五一十说了，他也没必要固执。“我可以领
你们到入口，森林里蜿蜒曲折，但顺道走不会迷路，希望你们活着出去。”
“这不成问题，”开腔的伊恩骄傲地说。“除非那个食人巫婆不想活命，否则最好避
开我们。”沙修斯示意他又给了男主人四枚金币。
“你看，我想给你八个作酬谢，先给一半，剩余的等下次路过再付清。”沙修斯信誓
旦旦地说，也有较劲的意思。男主人欣喜地点点头，即便手上的也是相当丰厚的意外之财
了。
一个小时后晚餐送来了，烹调的猪肉中添加香料，女主人的手艺很好，至于用萝卜和
甘蓝煮成的稀粥，就分辨不出味道。这天夜间他们露宿在地里，第二天早晨精神抖擞地出
发。
“感谢你们的招待和热情好客。”沙修斯很有礼貌地对男主人说，他们走进黑森林而
男主人害怕地停在过渡带上。“你和你的妻子都是善良人，希望你们的生活好转，愿神祝
福大家。”他转身跟上同伴的步伐，伊恩很快乐地跑在前头。
“请等一下！”男主人突然高声把年轻人叫住，他的话发自冲动，却没有后继的说明
，想了好久才讲道：“我不是在乎那点钱，你们给的够多了，所以不要也没关系。”他心
情急切地恳求。“拜托你们杀了那妖怪吧，没有她我们可以多种些地。”
“我会考虑的，但不保证什么。”沙修斯边走边说，他已经从男主人的视线中消失，
唯有声音仍清晰地传回。“只要我遇见黑简妮，你祈祷吧！”
“下次经过请务必告诉我们好消息！”男主人朝黑森林里大喊。
“如果成功，这一点倒不会让你失望。”沙修斯与男主人约定。他远远落后于同伴，
需要连追十几步才赶上，男主人满怀希望地走了。
※ ※ ※
在起初的几个小时，他们感到心平气和，由好笑的紧张情绪，被青葱茂盛的落叶林潜
移默化成悠然自得的踏青，啄木鸟的劳作、松鼠的舞蹈，还有令人舒适的清新空气，简直
是趟赏心悦目的旅程。从互相覆压的枝杈和树叶间阳光丝丝地流泻下来，在暴露的黑色腐
殖土上切割出斑驳的明弱效果。鸟儿的鸣叫犹如活泼的旋律，似乎同微风吹拂橡树的沙沙
声融合成一致的节拍，久久荡漾着不愿散去，仿佛让人爱上这自然天生的景象。
但是当他们继续深入，黑森林就显现出闭门谢客的氛围。滥觞的阴郁浮动在头顶，没
有风可以撼动死气沉沉的黑暗，鲜为人知的树荫下，积聚着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阴影，无
声地审视贸然的闯入者，这代表危险也隐含着知难而退的警告。除了他们打破永夜般静寂
的脚步、注入稍许的生气外，根本认不清楚前进和停止的区别，树木分泌的惰气使人昏昏
欲眠。
沙修斯专注地体验着幽深的环境，心无旁骛得超过其他人，他已经习惯不单纯依赖黑
暗视觉或听力。伴随集中精神，感受到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微妙场景，一些活力充沛、跃跃
欲试的情绪触动着他的心灵，当作个人秘密，变幻莫测的黑森林中有种沸腾的生活。
渐渐的他不再为无数微弱的生命感到惊奇又混乱，冷静地把自己的感觉渗入连龙的眼
睛也无法穿透的缝隙，甚至还可以向最远处延伸，一直到180尺盲感能力的尽头探测着。
莎白娜和斯特芬斯不像年轻人，他们必须借助魔法光亮才能看见路，一只浮空的手臂
持着火炬照明。然而比起这不灭的火焰，更恐怖的是它将混沌剖析开，揭露光明的渺小和
微不足道，黑暗用残忍的轻蔑感慢慢窒息人的信念和意志，永远遭受痛苦的折磨。
“我们应该没有迷路，却给我走回头的印象，这里好像半小时前刚刚经过。”莎白娜
露出担忧的笑容，也略有点沮丧。“我怕自己多疑了，你们觉得对吗？”
“怪我先前太轻率。”龙学家抱怨似的说。“没给走过的地方留记号，本来很简单。
”他润湿着干涩的喉咙，声音变成含糊的齿颤，作出不置可否的态度。
“是的。哦，我指你多虑了。再没有比我们走得正确的，但不妨歇歇脚。”沙修斯心
不在焉地说，他模糊的身影弯在被照亮的扭曲的树木上，表示斜斜地倚在旁边。
莎白娜右腕支颐端详着沙修斯。她碧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困惑，习惯性的将小竖琴靠在
怀里。沙修斯回应着她的神情，故作勉强得摊开手。但他友好的态度并未解开莎白娜的疑
团，她认为他很坚决的答话既不是托大也非少年人的无谋，而是十分有把握。
沙修斯被美丽的女士看羞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解围似的伸手拔出插在腰间的带
鞘曲剑，拉住剑柄用力抽开，接着将剑刃从手心滑过，泛起一阵暗红色的光芒。
这把武器易曲而牢固的锋刃呈优雅的流线型，锐利的边缘形成的有点像猛兽的爪。剑
柄披裹着趁手的皮革，末端飞展开的龙翼底座固定着一颗流转变化不定色彩的光亮宝石。
瓦灰的剑鞘上镶嵌盘旋地银线和蓝色、紫罗兰的双闪电条纹，暗示沙修斯姓名的缩写。
斯特芬斯迟疑地打量着欠起上半身。即使限于漆黑的阻隔，也能够觉察到可怕的寒意
。沙修斯不是平白无故拿出来炫耀，广博见闻的龙学家马上正确判断这一点。
“沙修斯，”斯特芬斯谦恭地说。“假如我没猜错，这是把罕见的强力囤法武器，而
且制造的原材料就是……”他被年轻人冷冷的哼声堵住嘴，才及时得没有说漏。
“真不愧是博学士，”沙修斯为缓和过分严厉的神色柔和地说。“有一副犀利的眼光
，认得出这是魔法武器的精粹，我想隐瞒都不成。哈哈！”他言不由衷得笑了笑。
缺乏诚意的笑声在空气中回响。沙修斯将曲剑握紧，走回路的正中。数道耀眼的白芒
突然降临，措不及防的瞬间，莎白娜在闪光消失后才反射性的掩住眼睛。指缝间出现沙修
斯关切的表情和警惕的动作，使她获得安慰。她背贴着沙修斯站立，等待冲突的爆发。接
着她注意到，沙修斯用陌生的语言低喃着咒语，总的来说是种沉闷的声音，从前隐约听过
，却记不起何时。沙修斯升起半圆的隐形防御力场，将四个人囊括在内。
藉着魔法的保护，他们可以免于遭偷袭。即便沙修斯如此明显的作为，莎白娜和斯特
芬斯仍未弄清究竟要面对什么敌人。他俩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被敌意瞪视着。
“是蛇，或者蟒蛇，藏在我们头顶的树杈间，前面的地上也有一些。”沙修斯像自言
自语似地解释道。他大踏步离开力圈，丝毫不接受莎白娜善意的劝阻。斯特芬斯则着迷地
看着年轻人的一举一动，热切盼望意外的收获给龙学谱增添几行新字。
脱落的叶片拂过沙修斯的脸庞，他伸手拿住凑近鼻尖闻出腐臭味。他没有继续移动，
因为嗅觉的比拼完全占据上风，在脑中标识出蛇的具体位置。沙修斯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
直对的怪物隐蔽处。他举起左手指着茂密的枝桠，一道冷冻射线击中蟒蛇，但不会致命。
猎物从虚空掉下，随即狂性大发张口咬向沙修斯，他灵活地避开，挥击的曲剑反而有利地
削断蛇身，分成两截的部分在地上不甘地扭动着。树枝吱嘎作响，彷佛其他蟒蛇物伤其类
的哀鸣。
“他只是在享受捕猎的乐趣。”斯特芬斯兴奋地对莎白娜说，但她不解的表情立刻扭
曲成面对怪物时的惊惧，关切地大叫“小心！”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垂下来！一只成人粗的绞人蟒突然安静地降到沙修斯身上，把他缠
成几匝。蛇体似乎在猛力收缩，发出骨骼破碎和人的惨叫声，这种主观直觉非常强烈，让
莎白娜不禁毛骨悚然。她愤慨地努力想冲破力墙，却抢先被一只手拉住--伊恩拽着她。这
孩童的手异样得有力，她甩不开也抽不出，死死地将她控制。莎白娜感觉到男孩并非出于
恶意，明白只是不愿意她冒险，她含着难以名状的恐怖注视绞人蟒的叉状舌在沙修斯脸上
抽动。
舌尖的触碰虽然冰冷，但并没有敌意。几乎是温驯的抚弄，彻底降服表示敬畏的动作
。沙修斯被奉为主宰，他轻轻不加伤害地挣脱开太过“亲昵”的动作。
莎白娜露出苦乐参半的笑容，刚刚不过是她担忧所形成的幻听，所以伊恩才不紧张！
力墙被解除，她和斯特芬斯一齐走出来，用坚定的步伐往前走，地上的蛇类游开让出路。
“这些蟒蛇应该是食人巫婆驯养的宠物，起初的闪光就是她在捣鬼。她悄悄地潜过来
，但还是被我发觉。她大概打算用宠物围困我们，然后再由她攻击，可被我打乱了步骤，
现在她已经离开了，事实上她刚才就在我站的地方。”沙修斯详详细细地说明原委。
“你为什么要独自逞能！”结果莎白娜生气地说，她的声音并非真的在责备，而是觉
得不愉快。“到底聪明呢，还是把我们当累赘。”莎白娜变得很严肃。“不可否认，你比
我想象得要强，这样你就可以无视我们的意见擅自做主吗，万一受伤谁负责。”
“不会的，”沙修斯回答道，他对女士的态度有些不知所措。“我和爬虫打惯了交道
，所以不怕，只是担心你们被咬，才用力墙隔开。”
“我能保护自己！”莎白娜抗议道。不仅因为沙修斯比她年轻，也在于对方把她看弱
。
“我没有轻视的意思，你别误会啊！”沙修斯翻来覆去的摆弄着手掌。“您是位漂亮
的人，我理当效劳。何况赶蛇这种事，的确不适合女性。”他相当生疏地说。
“你反而让我不好意思再驳斥了。”莎白娜表现出沉着而疲倦的样子。
沙修斯不安地看了这位格拉那达女巫十秒到半分钟，旁边的斯特芬斯脸上浮现出省悟
和高深莫测的神情，眉毛朝上挑、乜斜着眼睛瞅沙修斯，嘴巴像老年人那样张大。“别把
他逼窘了，使他对你产生隔阂。莎白娜，你不认为他比其他人更俊俏吗！”
“是的，他勇敢、英俊，而且身手不凡。”莎白娜摇摇头，双手合什放在胸前。“但
无疑地，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又不说清让他同行的原因，把我搞糊涂了。”
“这不关我的事，”斯特芬斯含着微笑油滑地说。“只要沙修斯本人愿意，我满可以
把他道得一清二楚，但你可别吃惊。”他发觉年轻人带着阴沉的戒备心情，所以双手一摊
，作了个致歉的手势，可怜巴巴地叹了口气，简直和呻吟差不多。
沙修斯怀恨地瞪向龙学家，他用一只拳头支着下巴，考虑一个马马虎虎说得过去的回
答。他沉吟片刻，讲道：“莎白娜。实不相瞒，我的身份是‘卡洛斯之封臣②’，侍奉龙
之主的人类。目的和你的一样，制止战争和维护均衡，至少斯特芬斯坚信正义。”
“龙之封臣，这样就解释得通了。”莎白娜似乎信以为真。
由于迫不得已的谎言，沙修斯感觉非常怕难为情，可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他掩饰得
很好。“食人巫婆的巢穴就在前面！”他庆幸适时的解围，指着被桦树遮蔽的小块非自然
沼泽地，黑森林在后面显得潮湿又阴冷，他们不自觉得打了个寒噤。
树木在他们两边分开，空旷的沼泽飘动着磷光，梦魇般的死寂让小心翼翼地行走始终
保持安静。他们感受到被邪恶浸染的土地施加在身上的压力。即便热爱森林的伊恩，对此
也深恶痛绝。如果之前村民的恳求还未令人下定决心，那么现在斩钉截铁地发誓要铲除黑
简妮。
“防护邪恶不起作用，”莎白娜用耳语警告同伴。“我的召唤也被限制，看来这里施
展过某种邪恶法术，对我们不利。”
沙修斯肯定地点点头，他的探测魔法被强烈的邪恶灵光呼应。这片沼泽不单陷于黑暗
，还受到严重地亵渎。他们面前是腐烂树叶形成的湿地，从底下的泥浆冒出气泡，将毒素
挥发溶解于空气。莎白娜率先屏住呼吸，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无法念咒，但沙修斯开始过滤
法术，他战胜了阻碍的力量，驱散有害气体，使其恢复到正常呼吸的水准。
斯特芬斯站在沙修斯身边，不太确定是否需要自己动手。他认为食人巫婆不值得兴师
动众，甚至他或沙修斯一个也就绰绰有余。但是出于别的用心他一言不发，所以当年轻人
飞过头顶时，反而跟在后面。沙修斯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得接近沼泽中的一块黑壤--仿佛
是片孤立的绿洲，然后投下一颗火球。地面炸出大洞，植物的根茎和碎块纷散，于是他的
担心很快成为事实，因为积年累月的苔藓烧灼后，数十个被害人尸体所转化的不死生物显
露不堪的外形。他无所畏惧地降落，紧随着斯特芬斯、莎白娜和伊恩也一起传送过来。
一阵稀奇古怪的闷哼声由地底传来，苍白得令人呕吐并寄居蛆虫的僵尸拱出泥土，寻
找打扰它们死亡的生者，只剩森森白骨的眼眶无光地瞪着沙修斯，让四周充满疾病和腐败
的尸臭。僵尸被无形的绳索操纵，盲目而缓慢地往前蠕动，互相撞倒又挣扎着爬起来。
食人巫婆狡诈地躲在肉块屏障后，凄厉地尖叫着喊出命令，犹如乌鸦的哀鸣。它对最
近的沙修斯恶毒地降咒，邪恶的咒语一旦生效将使人痛不欲生，但沙修斯轻而易举地抵挡
法术，并立即反作用回敌人身上。黑简妮的手抖了几下，这个又老又丑独眼的怪物，蓝色
皮肤不可思议地卷曲起来与血肉分离。它畏惧地哭嚎，溜回孤岛后部的木头巢穴。
沙修斯失去驱退不死生物的能力。看到僵尸群趁隙逼近，又见他的同伴忙于净化仪式
，所以毫不迟疑，在他们前方竖立一堵火墙，并掀起一阵中度的风将火舌卷向僵尸。不死
生物从破坏的喉咙发出不再像人类的吼叫，他们千疮百孔的躯体腾起烈焰，腐肉嘶嘶地焦
黄脱落、溢出油脂。因为空气湿冷，燃烧的黑烟仿佛凝结的雾气艰难上升。
然而僵尸实在太多，消灭的仅仅是前头一部分。后面的没有损失。不过火墙促使它们
分散，有些反倒在后退。黑简妮放弃指挥，所以僵尸全都显得漫无目的，之所以保持最初
的方向，只是出于惯性。沙修斯继续扔出火球，僵尸的残肢断体混杂着爆炸的冲击波迸射
，零零碎碎地散落，仿佛刚下过一场腥风血雨，场面恐怖而又压抑，使人战战兢兢。
伊恩拥有他妖精龙本身的类法术，他以龙语施法，设计迟滞僵尸的行动。地面的杂草
和灌木疯狂地生长，伸展出变态的蔓藤，纠缠住僵尸的腿和身体将它们拉倒。一时间大部
分不死生物丧失自由，徒劳地撕扯勒紧的蔓条，发怒的咆哮也无济于事。
接着莎白娜开始发挥牧师的能力。她清除邪恶氛围，高举阿波丽娜的银质圣徽，凭借
神圣的力量打击不死生物。僵尸们浑身冒烟，等到伊恩的法术期结束，便无头苍蝇般乱窜
，远远地逃离女士，她使得安息的长眠笼罩在它们周围，不再被黑简妮利用。
食人巫婆一逃回巢穴，就知道有大麻烦。这次的对手不像普通过客，甚至不比从前杀
掉的冒险者，相当棘手难于对付。它抱着侥幸的态度，希望僵尸群能赶走对方，至少抵抗
一阵子，但是它很快看见沙修斯的身影，一切妄想均告破灭，因此恼羞成怒又急又无措。
然而黑简妮毕竟是具有魔力的生物，虽然贪生怕死，却并非不敢鱼死网破。她制造出
擅长的幻影，守卫巢穴入口。一只栖息于沼泽的黑龙，正张牙舞爪地威胁闯入者，这只邪
恶龙类长着许多锋利的骨钉，从鳞甲下冒出乌烟瘴气。黑简妮热切期盼藉此吓退敌人。
但这番弄巧成拙无疑是失策。沙修斯放声大笑，在欺骗性的诡计中，没有任何人比他
还清楚。黑简妮仍意犹未尽，她控制黑龙的幻影恰如其分的作出被侵犯的狂嚎并即将展开
愤怒的反击，它沉浸于臆想中，肆无忌惮地嘲讽自不量力的活着的牺牲者。
沙修斯知道食人巫婆诡计多端，也预料它战斗不利将使用法术逃跑。因此他欲擒故纵
，假装被幻象唬住，故意在四周闲逛，其实是与斯特芬斯合作布置下限制传送的法阵。黑
简妮直到他们完成后才醒悟，它的骄傲已经消失，只残留填不满悔恨和恐惧的无底深渊。
一道爆发的负能量射线打破僵持，冲击在沙修斯的法术无效结界上，被化解于无形。
斯特芬斯和莎白娜则站在各自的魔法护盾后。
黑简妮的进攻奏响末日的序曲，把沙修斯迅速拉向它自己。“你这遭人唾弃的怪物！
”他有力地喊道，声如惊雷。食人巫婆也许被吓破胆，或者失去魔法对抗的信心，没有再
直接施法。它只是装模作样地朝后退，刻意表现出孤立无援的姿态。
沙修斯走到食人巫婆巢穴的边缘，抬脚踹开虚掩的门。他在曲剑中注入粉碎术魔法，
义无返顾地走进去，里面是片深幽的黑暗。
然后他似乎要往前走，但只是抬起一条腿，就旋转着移动脚底的重心。黑简妮正等待
沙修斯靠近，好让它的食人魔木乃伊守卫伏击。沙修斯早嗅出制作木乃伊的草药和药粉散
发的刺激性气味，抢先射出火焰箭，食人魔木乃伊被结结实实地击中，原地栽倒。
房间的另一方面，相对的食人魔木乃伊挥舞着巨木棒，笨拙而凶狠地迫近。沙修斯不
愿意和恶心的不死生物肉搏，极力想避免贴身近战。
黑简妮误解沙修斯以为他胆怯，歇斯底里地吩咐食人魔木乃伊下手。它同时又不断地
尝试咒语，妄图破解年轻人的防护法术，让他陷于腹背受敌的困境。
所有的敌人都以相同的方式反应着，令沙修斯处在收缩的半包围中。但不管年轻人如
何近在咫尺，它们都不能伤害他半分，沙修斯显得胸有成竹。
他稳稳当当地站立，召唤出一座铁之墙，将黑简妮噼啪的魔法声阻挡在外面，并挥动
双手开始做下一步施法动作。一瞬间产生的不死生物定身效应牢牢地将食人魔木乃伊固定
在原地，接着他立即举起手臂，让铁之墙向敌人倾覆过去。
只有一个食人魔木乃伊逃脱劫难，不带感情地踏着步。当它转到沙修斯背面时，得到
唯一的机会，因为年轻人正在反击食人巫婆的魔法。黑简妮召唤了近千只包括甲虫、蜘蛛
在内的各种叮咬昆虫，铺天盖地得袭向沙修斯，这一有用但无效的强力魔法触发他的护身
法术，一道驱散不利状态的中和奥术自动清除掉所有的害虫。
沙修斯敏锐地感觉到危险。他凭念动张开刃壁--围绕他高速旋转的环状剑圈，尽管敌
人本不可能穿透他对伤害的减免能力。
食人魔木乃伊对此毫无概念，它发出呻吟般的战吼，巨木棒呼啸着砸向沙修斯，可是
剑刃已经切入它被白布包裹的身体，随即四分五裂地瘫倒，看不出原形。
魔法照亮斗室，困兽犹斗的黑简妮用慑人的目光瞠视沙修斯，他却不以为然，轻松地
抵抗它的影响。再也没有阻挡好把年轻人拖住，黑简妮败北的声明直接变成刺耳的哀号，
实际上食人巫婆并不掌握什么华丽的法术，而偏重于魅惑系的内容。
黑简妮不会轻易地束手就缚，哪怕放弃经营多年的巢穴，它也打算再次逃命，因为所
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沙修斯分心破解幻象时，食人巫婆飞快地钻入地道。
沙修斯承认自己失之轻率，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他释放出毁灭性的力量，抽离地道中
的空气，使内外压力的不平衡造成湍急的风暴，将支撑不住的黑简妮硬是拉回头。
发狂的黑简妮稀疏的灰色头发乱舞，佝偻着微驼的背，沙修斯将它逼向外面，暂时不
屑于杀死，尽管食人巫婆的模样很讨人厌。
然后它胆怯地停在门口，沙修斯将曲剑往前一顶，黑简妮咒骂着踉跄跌倒，栽进斯特
芬斯他们的视线，年轻人走过它后才转身征询同伴的意见。
龙学家阐述除恶务尽的道理，莎白娜提倡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伊恩则依违两可，沙
修斯也终于看清自己不是什么狠心的人，但惩罚绝对是必要的。
“就这样吧！”沙修斯不厌其烦地对同伴喊道。他没有作施法的手势并唱诵固定的音
节，只是单纯地默想法术，然后其他人都感觉到忽然涌动的魔法能量。
黑简妮的肩膀以下身体全部化成石头，脖子上面才是活物。沙修斯冷淡地看着它，它
的牙齿支在嘴巴外，透露着凶狠劲，也许觉得这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我还会回来的。”沙修斯简单地说，不知是威胁还是安慰，食人巫婆敌意未消的脸
死白如灰，它付出的代价，是上百年来应该偿还的，而且远远不够。
==================================================================①舞面者
：对神秘蔷薇姊妹会高层施法者的通称，因为她们在集会时几乎都戴着舞蹈人面具，和其
他素面与会的普通成员形成鲜明对比。
②卡洛斯之封臣：为龙之主神虹彩龙卡洛斯服务的非龙种族武士，稀少地分布于人类
中，同一时间只存在2～3名，前者死后才能替补。因为沙修斯本身即虹彩龙，所以声称自
己是卡洛斯之封臣并不算冒渎。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五章 小小的心意
(更新时间：2004-10-2 12:51:00 本章字数：14829)
沙修斯他们在诺尼日①的黄昏走出黑森林，朝西北方的卢瑟前进。由于天色渐晚和斯
特芬斯的不断催促，所以加快赶路的速度以期尽早入城，他们知道夜晚有利于掩护行动，
莎白娜介绍尼科亚军队的法师惯于在重要口岸施展恒效的消除多余空间的法术，限制魔法
传送的途径，他们只能想办法悄悄地找到菲河上的交通工具。
沙修斯对此没有异议，现在宁可让龙学家替他做一般的决定。
“当你迫切需要的时候，再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事。”他对斯特芬斯如是说。
文化小城卢瑟在和平时期象是水边盛开的花朵，如今却成为劫后余生的诅咒。当柔弱
的阳光照到被打破的城墙时，许多蚂蚁似的耻高气扬的黑点从缺口穿过去。浅灰色的阴暗
笼罩着单调而乏味、毫无生气的城镇，天气变得闷热潮湿，从远处望去清一色的肮脏的建
筑上，也闪烁着湿漉漉的微光。如果说希尔凡沙赫还在与命运抗争，那卢瑟已经一败涂地
，任凭征服者支配，即便在攻城结束的几天后，它仍旧绝望无助地倒在鲜血凝固的战场上
。
“会有多少人无辜地死在敌人的魔掌！”斯特芬斯对沙修斯悲叹道。
“如果你们都能这样想的话，战争马上结束。”年轻人不无讥诮地说，他注意到龙学
家遗憾的表情。也许单就斯特芬斯个人，对待漫长年代世仇间的战争并无热衷，然而一旦
牵扯到爱国热心和自身的立场，就难免情绪化地追求绝对的正确与错误、正义与邪恶。
在卢瑟的市民广场上，他们在公告栏前看到占领当局开列的触目惊心的天文数字般的
军费赔偿数额，而且这还是在被洗劫一空后才揭晓的苛刻条件。当全卢瑟的人都异口同声
地诅咒这耸人听闻的消息时，他们却惊讶得哑口无言。斯特芬斯在确定公报的真实性后，
心里一直无比惆怅，想到未来几个月内，尼科亚军队将继续掠夺这个国家，而现在仅仅是
开始。
沙修斯从未见过整座城镇陷入恐慌，手忙脚乱的平民把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几乎所
有人都在奔跑和推挤。汗流浃背的男人们赶着堆满行李的马车，朝挡住去路的别人叫嚷。
不久以后冲来整队的士兵将人群驱散，不允许任何个人离开。为首的军官带着胜利者的优
越感说，除非每个人缴纳5塔兰特的赔款，否则只能留在城里，违反者严惩不贷。
他们在广场上冷清而萧条的酒馆里匆忙吃些栗子面包，喝的凉开水。斯特芬斯提议趁
早渡河，沙修斯听后作出意料之中的反应，在他看来，龙学家简直连一分钟也坐不住了。
可是莎白娜争辩到，他们必须等待深夜再找船，倘若因此沉不住气，甘冒暴露的危险
，那就失之轻率。尼科亚士兵上半夜会很严谨，然后在晨曦来临时昏昏欲睡，实际的困难
总比估计的要大，即便漫长的河岸使防守捉襟见肘，爱芙瑞妮月亮落山前水面仍一览无余
。他们再容后四、五个小时，而奈森帝国不至于在几个小时内毁灭。
被莎白娜真心实意的忠告打动，斯特芬斯虽然不高兴但默然接受。自从离开梅斯特罗
培岛，他一直盼望沙修斯助一臂之力。在他单独去馥郁金香岛时，亲眼目睹给他留下深刻
印象的巍峨法师塔和强大怪物军团，和希德默思不同，希德默思手下的怪物主要用于监视
辽阔海洋，保证龙之墓地的安全，而沙修斯的云中巨人部落就自由得多，随时愿意作战。
假如在沙华钦建立可以传送大批怪物的传送门的话，关键在于沙修斯本人的态度！
到这时候，他对沙修斯的一些怪癖性格已经有所了解。在正视人类的愚昧和灾难时，
沙修斯似乎表现出切肤之痛，这并非旁观者无关痛痒的惺惺作态，而是曾经体验过的无奈
，尤其令资深的他无法自圆其说，骄傲自大的巨龙何尝平等对待人类，这点连善良的金属
龙也盖莫能外，但是沙修斯不一般，不过斯特芬斯看中的正是这一点，可以引导以至善加
利用。
他们弯下腰从酒馆的窗户缝窥视尼科亚士兵换岗，卢瑟城的夜间宵禁令在一个多小时
后生效，无故外出的人将被拘禁并课以重罚。莎白娜朝沙修斯凝视着，唇边带着一丝不易
察觉的微笑。她那件深蓝色的紧身长裙非常合适，头上则戴着一圈淡金的发箍，恰如其分
地衬托出她的美丽。她白嫩的手指轻轻敲打桌布。“喂，看你没精打采的样子，”她说，
“我不难理解。对你来说，卢瑟显得破败残缺，不像希尔凡沙赫还有位提夫林。”
“你说谁？和歌丽希娅没关系，我几乎把她忘记了。”沙修斯诧异地问。
莎白娜含蓄地笑起来。“瞎扯！你对她的印象很深刻。”
“这我承认，毕竟从外域来的异界生物不常见，而且又是提夫林。”
“好吧，我觉得你挺清楚位面知识。”她随便地说。“有机会希望你讲讲龙的故事。
”
酒馆的门口挂起歇业的招牌。两个男侍应正懒散地把桌椅搬到墙角，一会儿洒水扫地
，忽然又不请自来得撤走客人面前的杯盘，希望他们识趣地主动离开。斯特芬斯不客气地
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腕，当他说要见朴克时，男侍应瞪圆惺忪的眼睛说：“老先生，朴克--
谁？你为什么不要我替你找陪宿的女人。你得去跟该死的尼科亚人竞争。”
“不用隐瞒，你告诉他我是海上回来的，”龙学家神秘地讲，把手慢慢松开。“他知
道我的身份，你现在就去，这个事情非常紧急。”
斯特芬斯用冷峻、严厉的口吻命令着，眼睛直勾勾地把侍应盯牢，那人的神色尴尬地
变了，像是不信，又仿佛为难，但在逼视下迟疑地转身，“朴克？我试试看。”
男侍应跑进里间，重重地敲门，用本地方言争吵着，对斯特芬斯的位置指手画脚，然
后又附在耳旁窃窃私语。“鬼才知道，你只管传话！”沙修斯听见只言片语就不耐烦地停
止偷听，他有些不好意思。这期间，龙学家胸有成竹地把一只黑色烟斗叼在嘴里，但并不
抽烟；莎白娜取出随身带的小镜子把双髻松开梳理秀发；伊恩趴在沙修斯腿上打鼾。突然
，男侍应冲出来，显得气喘吁吁，先是使劲地点头，接着作出请进的手势。斯特芬斯跟过
去大概一个半小时，然后喜出望外地回来，满脸的春风得意。“船已经预备下了，朴克果
然言而有信，不枉我花得钱。”龙学家解释道：“他是我从前的邻居，手脚利索但不怎么
干净，被我抓过又放了，在卢瑟倒是混出名堂，还有对尼科亚人恨之入骨。”
“斯特芬斯先生，他真的可靠吗，我不免表示怀疑，一个贼！”沙修斯没好气地说。
“请小声些，别让人听见。我们没得选择，其他人根本不敢在尼科亚人眼皮子底下把
我们送过河。”龙学家用手里的烟斗柄轻轻叩着椅背，不无担心地说。
他们等了一会从酒馆的侧门溜进狭长的小巷，走在弯弯曲曲的街道上。斯特芬斯说：
“很多憎恨尼科亚的奈森人，尤其是朴克的同行，习惯在深夜狙击落单的士兵，所以不必
担心敌人发觉我们，我不禁称赞他们是爱国者，这些将来必须加以考量。”
“将来，将来是多久？不再打仗的时候？”沙修斯问，他们若即若离地跟随着。
斯特芬斯寂寂一身得耸耸肩。“等到国家解放，我将恢复袖手旁观。想想看，一旦战
争结束，谁知道我做过什么？谁会在意！”
莎白娜插嘴讲道。“啊，斯特芬斯先生，你是在提醒我吗，让我来传唱你的事迹。”
“当然不，我可不情愿任意被人褒贬。对吟游诗人来说--无意诋毁--关键不在于我做
过什么，而在于你们能为我做什么。”龙学家温和、宽容地笑笑，皱起的脸就更显得大鼻
子突出。“这话不提，我们差不多到了。”他们听见河水拍打浅滩的哗哗声。“注意四周
，趁那片云把月亮遮住的工夫，我们正好上船。”
沙修斯神色还有些迟疑，他意味深长地说：“沙华钦怎么样了，难道我一去就要干杀
人的活吗！告诉我你就是这个意思。”他的声音尖锐刻薄。
“尼科亚军队在东边把它包围了，但菲河北岸还算安全，敌人不忙着急进，看来是等
候科穆宁的支援，我们暂时也没准备反攻。”斯特芬斯仿佛要让沙修斯摆脱那种想法。“
他们都是侵略者，不值得同情，唯一可怜的是地狱容不下这么多的罪犯。”
沙修斯蓦地回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但他没有作声。这是个差强人意的回答，沙修
斯把龙学家的态度在自己脑中译成偏颇，但又是如此正常，以至于双方当作天性来接受。
※ ※ ※
所谓的渡船实际上是条小划艇，朴克的人简单把工具交给他们就跑掉。沙修斯和伊恩
负责划桨，斯特芬斯在后面操舵，莎白娜坐在横座板上给大家打气。原定的登陆地点不能
如愿以偿，因为河风使他们偏向下流，划艇陷入水藻地带，只好勉强涉水上岸。正巧遇到
一队巡逻的奈森骑兵，不容分说得将骑枪架上他们的脖子，斯特芬斯请求沙修斯不要反抗
。
一个穿胸甲的高大军官用倨傲的语气询问他们许多不友善的问题，露骨地把陌生人看
成冒名顶替的间谍或是背井离乡的难民。他没收他们的装备，斯特芬斯带头忍气吞声地服
从，军官与手下嘀咕着，叫他们原地等候，自己就消失在夜幕中。骑兵这才收回武器，缓
和下骄矜地态度，给他们空出活动的狭窄空间。沙修斯讥讽地瞟着斯特芬斯，龙学家很委
屈，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这是个非常可怜的动作，沙修斯不免一时心软。天亮以后军官
再度出现，显得狼狈不堪，他慌慌张张的声音和低声下气的举止仿佛令斯特芬斯出了口怨
气，侥幸没在沙修斯眼前丢尽脸面。随同军官而来的有一辆气派的四轮马车，终于免除他
们的奔波之苦。士兵们立即恭敬地行礼，排列在马车两边以尽保护之义务。他们非但取回
背包物品，而且还获得赔礼道歉的补偿--超越礼仪的待遇，军官在河边吹响号角，由两杆
白长枪上百合花图案衬托的王冠旗开路，他们坐进宽敞的马车，往沙华钦驶去。
莎白娜在皮座位上弯下身，把被河水打湿的裙摆撩到膝盖，露出两条长长地使人神魂
颠倒的腿，这个动作不禁让挨着她的沙修斯心里一跳，尽管女士的不避讳是因为当他弟弟
看待，假如换成一般的追求者，她反倒不好意思这么做了。“沙修斯，瞧你脸红得，”她
不由得乐道，“我想说的是，你干嘛不好意思！你可真像个孩子。”她轻轻揉了揉沙修斯
的脸，从眼睛里流出笑意，无论如何这是莎白娜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嗳，莎白娜，你可别介意，我过去待得可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地方平常根本没人
光顾，而且差不多都是沉睡的关系，不过……”他舒畅、满足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但却
是世外桃源，最重要的是属于我自己，我一辈子都情愿生活下去。”
“沙修斯，你可愿意请我去参观。”莎白娜的眼睛里充满好奇而又诡秘的神气。
沙修斯犹豫着，没有立刻回答。伸出戴神圣戒指的左手去抚摸伊恩的头发。对面的斯
特芬斯知道每当这个动作都表示年轻人若有所思。沙修斯想一旦将来莎白娜登上馥郁金香
岛，自己的身份就不再是秘密；而且这尚在其次，到那时候，莎白娜还能当他是人类来接
受吗！他怅惘地倚在紧绷的靠垫上。“我会做好殷勤的主人，尽管在战争年代遥遥无期，
可是听到你的话我高兴极了。”他措词拘束地说。“它在无际海洋中，叫馥郁金香岛--就
是因为花得名。岛上有火山和森林，溪水中流淌着黄金，浅海蕴藏珍珠的宝藏。”
“我想不至于让我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开吧，你就干脆告诉我。”
“它是美丽的，这点确定无疑。不过，假如你担心，即便需要我硬把你推上船，我也
会做的，也只好那样。当然走了你这样一位相称的客人绝对是损失。”
“你可真会说话！”莎白娜笑道。“馥郁金香岛，多动听的名字。”
“值得一提的是岛上的防御，我去的时候沙修斯与一些法师正给高塔和围墙附加保护
措施，从射孔中可以喷出火焰或闪电束，能瞬间把一只进犯的海盗船打翻。”龙学家说。
“海盗船？我听说他们一般在近海活动，而且通常只骚扰与劳恩大陆间的定期航线，
馥郁金香岛应该在大洋里吧，否则我不会一无所知，又怎么惹上海盗的注意--你们快看外
面，骑兵转向返回去了。”莎白娜把头伸出车窗朝后望。
他们正摆脱颠簸道路的折磨，行驶上入城的坦途。奈森军队围绕沙华钦挖掘数道壕沟
，把荒芜的地形割裂，中间白色的营帐星罗棋布，战马啃食农田里的野草。这破坏景象的
尽头止于城墙，弓兵和长矛手用怀疑的目光搜查每一个经过的人，他们却被特准通行。
沙修斯继续未完的话题，他说。“其实馥郁金香岛距海岸线并非很远，你没有听过只
是因为过去它默默无闻，当然现在也照旧。你刚才误会斯特芬斯的意思了，他打比方而已
。没有成组织的海盗劫掠队，他们仅仅在南边掠夺香料群岛，根本不敢扬帆北上。我主要
防范的是海生怪物，例如鲨化鱼人和两栖鱼人等等，他们不是由于危险，但贪婪而狡猾、
无穷无尽令人厌烦透顶，所以用火或电比较有效，希望我不在的期间没有大妨碍。你明白
了吧？”
莎白娜对他作了个不太在行的鬼脸代表回答。
明丽的城市，代替了凄凉的荒地，马车像贵妇人似的在直道两边低低的梧桐中间缓缓
前进。沙华钦展示出独具一格的魅力。在晴好的天气里，穿着简便的市民沿着鲜花绽开的
芬芳园圃成对挽着胳膊散步，嘻笑的快活儿童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打滚，偶尔才见到少数
皇室护卫骑兵驰过，让路的人都很自觉地脱下凉帽致敬。通往韦维尼尔侯爵府的林荫道宽
阔平坦，雄伟的贝尔斯德②大教堂前矗立着辉煌的圣者塑像，四周全是精雕细琢的引吭高
歌的赞美天使。暑热天气仍一丝不苟着装的世袭管家在镏金大门旁迎候--这一切不由得令
沙修斯感觉荒唐。难以置信的是，在穿越战场结束风尘仆仆的长途跋涉后，竟然突兀地闯
入一片和平景象。韦维尼尔侯爵府极尽奢华，庭院以白色大理石铺地，气派的列柱式门廊
讲究得不亚于皇宫，斜檐下的浅浮雕是幅古老的战车狩猎图，山墙上耸立着怀抱竖琴的美
人鱼石雕。
他们踩着落镫走下马车，莎白娜碰了下沙修斯的手，要他和自己留在后面。斯特芬斯
快步迎上笑容可掬的韦维尼尔侯爵。三十三岁的韦维尼尔侯爵是个浮华的纨绔贵族子弟，
他穿着绣金线的平纹细布短上衣且缝出花样--一种十足女人气，黄线条的浅色灯笼短裤，
苍白的脸不带光彩，厚嘴唇上生满短髭，尽管身体稍微有点胖，但并不抹煞他的英俊，更
加重他庸庸碌碌、养尊处优的神态，是标准的心胸狭窄、任性的、情感易受波折的家伙。
韦维尼尔侯爵没等听完龙学家对沙修斯的介绍，就像华丽的雄鸡般昂首阔步走过来。
“啊！倾国倾城的夫斯卡女士，自从希欧琴一别已过经年。”他强行拉起表情勉强的
莎白娜的手，用旧的宫廷礼节亲昵地吻在手背，然后自作主张搀着她进入装璜花哨的前厅
，恋恋不舍的不愿松手--也许握得稍微紧了些。“我亲爱的莎白娜小姐，你肯屈尊光临使
侯爵府蓬荜生辉，我敢保证在沙华钦没有一位女性抵得上你，确实，你算得上是潘冈绝无
仅有的宝贝，我不相信你只是世界上平凡的人类，一定接受爱神的祝福或者直接是祂的圣
女。”
莎白娜微微皱了皱眉头，不露痕迹地把手抽回来。“侯爵阁下，您还是如此善于辞令
，我深为感动。不过对于你富丽堂皇的府邸而言，我能增添的色彩非常有限。”
韦维尼尔侯爵摇摇头，笑了起来。“如果是你，拿十座这样的建筑交换都不够，随时
欣赏你的一颦一笑远比住在里面更愉快，你以为这是等价的吗，不，你是无价之宝。”
斯特芬斯清清嗓子，打断他的献媚。“在这一点上夫斯卡女士当之无愧。我本不应当
妨碍，可请你先见过斯派达尔先生。他是，是卡洛斯之封臣，我告诉过你，服侍龙之主的
光荣人类，比王侯还要尊贵。”龙学家吹捧似的引荐对韦维尼尔侯爵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此时对莎白娜喜形于色，只要女士愿意，就是让他投降尼科亚人也肯干。所以仅仅扫
视沙修斯一眼，这是符合非贵族身份的人的待遇，但显然是种深入刻骨的轻蔑。
斯特芬斯可就有点挂不住脸面，他的脖子发红，随即吃力地再想声辩，反而是年轻人
替他解难，因为沙修斯原本就打算低调，最好不留下姓名和给人的印象，虽然扫兴却也正
合心意。韦维尼尔侯爵将他们领入一间漂亮的休息室，地上卷着地毯，墙壁挂着金框的大
幅油画，一张胡桃木点心桌和十二把配有凉席的扶手椅，侯爵特意和莎白娜坐得远远的。
沙修斯在长长的朝花园开的休息室尽头的窗户朝外看，两颗山杨间的秋千上荡着一位
无忧无虑的小姑娘，金黄色的头发、同贵族少女一样打成卷贴在前额，白色上等细麻布的
连衣裙只到膝弯，一双带花边的短袜匀称地裹住皮肤洁嫩的小腿，显出迷人的少女模样，
她无意中用清澈的深蓝眼睛瞟了沙修斯一眼，捂着嘴巴羞怯地笑出声。沙修斯恍然退回扶
手椅，寻思自己究竟是否太冒昧。韦维尼尔侯爵拿起点心桌上的摇铃晃了数下，吩咐进来
的仆人准备午宴，他本人则很遗憾地迫不得已离开一小会，去安排客人们的住宿事宜。
“真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对女士温柔、口才又好。”沙修斯说道。
“哦，我很高兴他走掉，他的热情简直叫人承受不了。”莎白娜由衷地叹了口气。
“可你还得继续，我知道你有不能拒绝的理由，对吗！你跟斯特芬斯去吃午餐吧，我
想侯爵不乐意我作陪，我也懒得屈居人下。自从修勃朗过后，我就对贵族没什么好感。”
“修勃朗，你在说哪里？别瞎扯了，沙修斯。听好，你必须同我们一起吃午饭，否则
我也不去，知道了吗？”莎白娜略带苦笑的面容没有人能抵抗，于是沙修斯顺从了。
※ ※ ※
侯爵府的餐厅外有面镶嵌彩色玻璃的廊子，面对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从透
明部分泻入苍白的阳光，照在插满玫瑰的青色花瓶上，吹来的阵阵凉风抚动着滴水的花瓣
。
午饭前侯爵通常先在这里喝一杯开胃酒，他走到带锁的酒柜边，朝客人打了个手势，
向莎白娜问道：“喝点什么吗？”他取出一只饰以珐琅的细银酒壶，拔掉水晶盖，得意洋
洋得把深红色的酒倒进四只玻璃杯中。“尝尝，这是上次同丹亲王打赌赢来的上等葡萄酒
。今天是个非同寻常的好日子。”他举起酒杯。“嗯，祝谁健康？对，为莎白娜小姐的美
丽容貌干杯，也顺祝福二位健康。”他哈哈大笑，仰起头一饮而尽。
沙修斯把琥珀色的酒杯贴在面颊上感受凉意，然后才送到嘴边慢慢品尝。斯特芬斯则
客随主便，吞服似的也直接一口气喝干。
莎白娜浅尝辄止，她放下酒杯就没再拿起。韦维尼尔侯爵未曾表露失望的痕迹，他看
了看滴漏，已经过十二点，就将酒壶放回格子间里，娴熟地挽起莎白娜的手。“来吧！这
边走。斯派达尔先生，如果你喜欢刚才的酒，可以带到饭桌上去。”
韦维尼尔侯爵为之自豪的主餐厅大约六十尺长、十二尺宽，一张巨大点缀着石竹的橡
木餐桌醒目地摆在中央，镂空靠背的黑色椅子上盖着蓝色的轻纱，整体的色彩形成一种鲜
明对比。在反光镜的照射下微微发亮的花梨木护壁上挂着许多蚀刻画，天花板上垂下镀金
的白蜡烛水晶吊灯。胸前有双排钮扣的红衣服侍从轮番上菜，通用的是银器皿。侯爵坐在
主人的位置上，莎白娜在他右首，斯特芬斯和沙修斯各被安置在餐桌的一边，伊恩暂时回
避。
“对不起，战争时期的菜色不如以往丰富。”他们就座后，做作的侯爵道歉道。“没
法上全二十四道主菜，不过我殚尽所能还是维持最低的水准。”他咂咂嘴。“天晓得我并
不怪尼科亚人，他们和我们一样遭罪受，不过他们当中唯一好的是死人。”
“就是这点让人奇怪！”莎白娜朝面前的菜肴眨眨眼睛。“尼科亚军队即将兵临城下
，沙华钦的反应却比蜗牛还迟钝。”
“嗯，是有这个说法。没错，尼科亚人不但占领卢瑟，也从东面派兵过来。”他突然
朝点头哈腰的仆人发话，责问小姐为什么迟迟不到，那人的脸上露出恐惧地神色，小心翼
翼地解释缘由，沙修斯没去在意，所以也就不大入神，公爵轻弹一下指头，那人匆匆离开
。
“小约瑟芬娜有十五岁了吧，长得可真像她母亲啊。”仆人走后，斯特芬斯说道：“
听说你打算将她许配给奥斯鲁瑞王子，我看未必能行。奥斯鲁瑞虽然在皇位继承权上排行
第三，但……就冲着我们过去的交情，我得劝你别把她置于和约瑟芬相同的处境，难道让
悲剧重演吗！”龙学家欲言又止、含糊其词的话仍旧让沙修斯猜出端倪。
他们吃着非常可口的小牛肉，松软微香的蛋酥，和真正属于贵族享用的鱼子酱。然而
韦维尼尔侯爵神经质的瞪大气鼓鼓的眼睛，他的脸从打褶的领口一直红到发梢，连头发都
像竖直，呲牙咧嘴地丢下刀叉，为被揭穿的伤疤含恨在心。
斯特芬斯很懊恼，他不是故意戳痛侯爵，而是一时由衷地心直口快。他以呆板的语气
试图圆滑地说：“我知道你热爱生活，可以是浪漫式的，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你喜欢的，但
别对小约瑟芬娜有所亏欠。老朋友之间彼此谈话使用一种意会的语言，我现在就是用精神
上的词汇提出建议，有些事情是无法后悔的，说到底，在责任之外还隐存着一丝感情上的
联系。”
韦维尼尔侯爵粗暴地举起僵直的手掌阻止龙学家，他根本没料到斯特芬斯居然当着第
三者的面教训他，他不耐烦地说：“我当然比谁都疼爱小金星③，她是我的女儿，假如有
机会成为未来的皇后为什么不是她，我又不是把她嫁给一钱不值的平民。”
被打搅了兴致，韦维尼尔侯爵恨不得拍案而去，他望了望旁观的莎白娜，然后出于最
基本的礼貌，只好又说下去。“对了，是的。刚才我没讲完，现在继续。六万名尼科亚士
兵究竟怎么会停在沙华钦前逗留不进，这是个绝对的优势，你们总以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
打击劣势的我军，可没有！实不相瞒，沙华钦的皇家军队不到一万，连防守城市都不够。
我倒有个新想法，希望你们评价。”他勉强的笑意表示着容忍和自信。
“从不知道，我的侯爵，您什么时候对军事感兴趣了？”斯特芬斯诧异的声音没能成
功掩饰过于软弱的语气，对侯爵的让步他也不敢再得寸进尺。
“是尼科亚人力所不及！想想看，一支有六万人的军队，差不多可以征服许多王国，
但是在这里却远远不够。他们需要在占领的城镇驻防，必然使作战力量缩减，而且尼科亚
庞大的军事费用肯定超出王国的收入，每年除支持与我们战争的直接开销外，还要交付科
穆宁军队的军饷和雇佣军的佣金。毫不奇怪，目前他们能动用进攻沙华钦的士兵不会比我
们多。”
“这个想法不坏，”斯特芬斯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猛可地对韦维尼尔侯爵说：“太精
辟了，祝福你是个天才！因此尼科亚人才大肆征收占领税，缓解一时之需，不过他们终究
还是要自食苦果。”龙学家非常高兴，几乎忘记之前的不快。
“估计秋天以前将风平浪静，”韦维尼尔侯爵说，“关键在于科穆宁人的速度，和你
们格拉那达的立场。莎白娜小姐，你们暧昧了六年，总该表态了。”
“也正因为这样，我才被派来的啊！”莎白娜婉转地说。“我从尼科波里走到希欧琴
，绝对不会再返回去。”她的话音未落两位奈森人不约而同地鼓掌。
“韦维尼尔侯爵，虽然听你分析了形势，”沙修斯不卑不亢地问道。“但奈森军队数
年间连战皆败，也是不争的事实，今后你们就打得赢联军吗？”
“斯派达尔，对吧！你提了个无知的问题。”韦维尼尔侯爵在说这些话时，以一种嘲
讽的口气，仿佛觉得沙修斯不是很可笑便是讨人厌，他正用笔把年轻人渺小的身份叉掉似
的。“我们毕竟在半个多世纪内打败尼科亚人无数次，你要注意，他们并非起死回生，只
是回光返照而已！”他高人一等的口吻明摆着不屑多说，连敷衍严格算起来都属降贵。
“我的侯爵，斯派达尔先生正是我代表皇帝陛下邀请来专门对付尼科亚的国宾，他享
有最高的礼遇。”龙学家着重强调，以免韦维尼尔再无端得罪沙修斯。
韦维尼尔侯爵对这位皇室的博学士花气力向他暗示的内容大为惊讶。餐桌上的年轻人
根本无足称道，勉强除去比他过之的外貌，再看不出异样。当然即便是帝国贵族，对来客
的身份背景流露过分好奇也是不适合的，他和斯特芬斯交换了几下置疑的眼神，然后又偷
偷打个手势，这些小动作唯有龙学家才明白，斯特芬斯现出严肃的神色，并且坚决摇了摇
头。
因此前倨后恭的侯爵不得不亲自发问。“斯派达尔先生，你计划怎么帮助奈森，单枪
匹马或者你还有勇敢的部下？”
“对于这一点，侯爵阁下，我确实说不准。我仍在观察中，想先熟悉一下双方的情况
，做几个魔法实验。比方说，要在沙华钦召唤异界生物和建立传送门，就得从官方获得正
式的批准，也许你可以说了算，另外必须材料的筹措，诸如此类。”
“哦，同意，同意！但你不是卡洛斯之封臣么，也能施展魔法？”
沙修斯切下块小牛肉，肉烤得很嫩，吃在口中溢满香味。“侯爵，龙语魔法与人类的
魔法不尽相同，当然这是另外一回事。”沙修斯答非所问，但对方懵然未觉。
韦维尼尔侯爵轻佻地说道：“大巨龙是种可怕的生物，我不相信金属龙所谓的正义。
”他把手一甩。“这是个非常普通的世界，我要说是人类的世界，可多少有点像龙类的狩
猎场，自然……”他语气活泼地说。“也是诸神最重要的战场。哦！莎白娜小姐，我可没
有渎圣的意思。潘冈是个可怕的世界，像深不见底的洞穴，但它的污点也恰巧是魅力所在
，对不对？怪物、斯派达尔说的召唤来的异界生物，还有半身人、侏儒、矮人，你用任何
贬义词形容都不过分。可是尽管这些统统一无是处，至少给生物的多样性作出贡献。哈，
天啊！我是纯纯正正的贵族，潘冈却只是弱肉强食的、粗野的冒险者的世界。”
“我想，亲爱的侯爵，如果巨龙听到你的话不免生气，希望你所指并不包括龙类，请
保持最起码的尊敬。”斯特芬斯郑重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沙修斯。
“怎么啦，那算什么--好，我听你的。毕竟你是洞悉龙的学者，斯派达尔也和龙有关
系，值得一提的是，我收到报告，据说在西伍德谷的岩洞中新近住着一只红铜龙。”
斯特芬斯脸上的阴云刹那散开，他如获至宝，双手交叉扭曲着。“好消息，我为该死
的战争把研究放下太久了。大概沙修斯你有兴趣，我一时顾不下两头。”
“毫无疑问。不过，斯特芬斯先生，是什么关心使你超越了对龙的执着？这让我更好
奇。”沙修斯说道。他开始吃饭后的点心，一块果馅饼。
龙学家从容而审慎地用推心置腹的口气说。“我对奈森帝国应尽的义务使我身不由己
，明后天我将回希欧琴一趟，恕我不能留下奉陪，还是您也愿意跟我走？”
龙学家不动声色、不变声调，非但搪塞了沙修斯的询问，而且让年轻人自己做选择。
“我宁愿呆在沙华钦，不想再去别的地方。莎白娜呢？”
“我和斯特芬斯先生一道。身兼着格拉那达的特使，向奈森皇帝陈述意见。在我看来
，你留下是个错误的决定，要不要重新考虑……”莎白娜从座椅上站起来。
韦维尼尔侯爵的脸变得困惑、阴沉。他使劲瞅着沙修斯，灰蓝的眼睛往眼眶深陷下去
。“不、不，这里是最好的。斯派达尔先生将受到国王的款待，可以尽情进行他的实验，
想要的魔法材料都能得到。去希欧琴是趟艰难的旅程，路上盗匪横行，我无法承担一次保
护三位要人的重任。也正因为如此，除非必要，我将坚决反对。那么，在未来的一个星期
，我对你们两位负责，随机应变一直是我的长处。”他彬彬有礼地结束了餐桌上的谈话。
※ ※ ※
当天的晚些时候，韦维尼尔侯爵又乘车把莎白娜带到当地的爱神教会，斯特芬斯权且
随行，而沙修斯被单独安置。侯爵派来的男佣领他穿过主邸的古典柱廊，走进西侧一座灰
色砖砌的老式楼房，没有用主楼梯，而是顺着狭窄的辅助楼梯上二楼。沙修斯有些怀疑这
是侯爵刻意施予的侮辱，但是给他预备的大房间却很奢侈，雕花的木门、卧室刷成浅绿色
，精致的家具以及小摆设，天蓝和淡金的天花板上绘成手持瓷瓶倒水的女侍图画，至于宽
双人床的四根支柱也雕琢着女像和花饰。窄长的窗户是分成方格的椭圆形，窗外仍是矩阵
般的花园，景致非常美丽，沙修斯也就没理由继续抱怨。他让伊恩守在房间，自己一个人
溜达。
侯爵府有上百名仆役，有的在中庭铺砌鹅卵石的小道上急跑，有的修剪灌木树枝，还
有洗衣妇把一箩筐的洗洁衣服晾干。几个络腮胡子的人大声争吵，互相扯疼鼻子耳朵。许
多男仆穿着短衫、蓝纹的长裤，戴压扁的帽子。年轻女仆往往系着围裙，盖在赤裸的大腿
上，因为她们的裙子很短，看来这是侯爵的嗜好。远处有一列衣甲鲜明的持戟卫兵，脸刮
得光溜溜体现出精神气。有几个女佣一边看着他，一边唧唧喳喳地闲聊。
沙修斯坐在干净的长凳上，出神地望着水花四溅的喷泉。在旁人无休止的注视下，他
感到非常不自在，好像自己最没有道理悠闲地无所事事，把浪费的时间花在无益的赏景上
。和那些自食其力的人比较起来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
“下午好，先生。”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不但很好听并且给人富于梦幻的感觉。
沙修斯回头一看，从一颗压枝松后出现荡秋千的女孩子，腼腆地朝他微笑着。与上午
不同，换了身紫罗兰带袖衩的连衣裙，领口和袖口是薄纱的边，头上戴着刺绣帽，她眨着
一对机警的眼睛打量陌生人。这是个纤细的小姑娘，可爱的面容，云彩般的粉红颜色，完
全由甜蜜的香气、纯真的魅力和少女的情怀所构成。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羞涩，像是愁思
，又像是快乐，深深打动沙修斯的心，使他像被磁石吸引般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下午好，年轻的小姐。”沙修斯客气地说，他做了个问候的手势。
“我想，和您不是第一次见面，对吗？”她羞答答地问道。
沙修斯有些窘迫，仔细回想上午的举动不符合礼节，甚至过分。“抱歉，我吓您一跳
吧？当时我只想看看景色，不知道您在那儿，不是有意盯着您。”
“不，您并没打搅我，我也不是要责怪您。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坐下来吗，每天这时
候我都习惯在这里坐一会，刚巧碰到您。”她向沙修斯投了一个期待的眼色。
沙修斯温柔地瞧着女孩。“您请便，无须在意我。”
女孩莞尔一笑，托着裙脚坐下。“您怎么老站着？这显得我太失礼，也可以坐下呀。
”她指着另外半截长凳。“请您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沙修斯·斯派达尔。”他用夹着异国口音的语调轻快地说。
“我叫约瑟芬娜，熟悉的人都叫我小金星，是妈妈取的。”在讲到妈妈这个亲切的词
时声音稍微黯淡下去，颤抖的语调令人心痛。
沙修斯难过地坐在她旁边的位置。大概侯爵夫人已经过世，说不准与侯爵的风流有关
。
“您叫沙修斯吗。”约瑟芬娜打破了沉默。“我叫您沙修好了，这更好听，我以后这
么叫您不见怪吧？您是我父亲--就是韦维尼尔侯爵--的……”她本想说“朋友吗”，但沙
修斯既不像贵族，父亲又从不结交平民，就改口说：“……客人吗？”
“可以说对，但也不。您就当我是个不速之客得了。”沙修斯回答。
约瑟芬娜掩着嘴低头一笑，她追问道。“那您为什么来？”
“我想您应该认识斯特芬斯先生，我是他的客人，所以是您父亲的客人的客人。”沙
修斯别扭地说，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是不是还有位小姐，一位很美丽很美丽的小姐。”她犹犹豫豫地说。
“您也认得夫斯卡女士吗，她很受您父亲的看中。”沙修斯轻率地说。
约瑟芬娜叹了口气，眼里含着涟涟的泪花。“请您告诉我，莎白娜小姐是您的密友吗
？您爱她吗？”她突然提出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沙修斯大吃一惊，不由得把头往后仰。“我和夫斯卡女士毫无关系，您怎么这么想？
”
“您别生气，沙修。”约瑟芬娜觉出自己提的内容太唐突，而且不像有教养的闺秀该
说的话。“我对那位小姐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她伤心地抽泣起来。
沙修斯顿时慌了手脚，拿哭泣的女孩没辙。“约瑟芬娜小姐，你、你……请不要哭了
，好吗？”他笨拙地央告，轻按了一下她的手臂，然后懊恼地说。“其实我懂你的心思，
明白你的感受，但夫斯卡女士不是坏人啊，我觉得如果是她，你反该庆贺才对。你有手帕
吗，你看，我口袋里是空空的。”不知不觉中他把称呼从您近乎成了你。
“我不是讨厌她，连反感都谈不上，只是很担心，我不想哭，只是忍不住，请别笑话
我。”她最后的话变成一阵渐止的呜咽。
“擦擦脸吧！”沙修斯说，他凭空变出一条手绢递给约瑟芬娜。
“谢谢您，啊……你是法师？”她也改了称呼，又羞涩又羡慕地问。
“小戏法而已，你乐意看多少都行，只要不哭。你看，眼睛红了，也肿了。”他的手
在约瑟芬娜水汪汪的眼睛上抚过，她立刻觉得不酸也不再想哭了。
约瑟芬娜的两颊禁不住发热。“请别你啊、你啊得叫我。”她破涕为笑，仿佛下决心
似的说：“是小金星，好吗！”语气变得简直有点像在撒娇。
沙修斯带着迷惘、惬意的复杂神情点点头，露出讨女孩子喜欢的笑容。“小金星，你
的名字真动听。那么，我有幸邀请你去花丛中漫步吗，太阳快晒过来了。”
“沙修，我乐意之极。可你不介意我只是个小孩子吗！”她调皮地说，那生动、活泼
、惹人怜爱的神气引得沙修斯爱惜地挽起约瑟芬娜的手臂，注视着她的脸。
“小金星不是小孩子，是个友善、端庄的可爱少女，一双美丽的蓝眼睛又那么明眸善
睐，一定会得到很多出色男性的喜欢，将来的生活也圆满快乐。”
约瑟芬娜笑了，眼里放出异彩，显然因为沙修斯的赞美而感到高兴。“你说错了，我
不要很多出色男性的喜欢，一个就够了。我父亲想把我嫁给奥斯鲁瑞王子，可我坚决反对
。”
他俩走上通往凉亭的石子小路，约瑟芬娜提着裙子以免被沙修斯踩到。
“沙修不是奈森人吧？”约瑟芬娜问。
“我甚至不是提瑞西大陆的人，或许过去曾是，但今后永远不可能了。”沙修斯坦率
地说，他对于这个初次相识的女孩没什么好顾忌的。
“因为什么我们才见面的？”她语调兴奋得就像谈一件命中注定的事情。
沙修斯心跳骤然加快，这是自美狄娅后就再没有的感觉，但却不可能，他停了停就说
。“很遗憾是战争，一场双方的梦魇。”接着，沙修斯把经过都告诉约瑟芬娜。
约瑟芬娜听得津津有味，沙修斯也不拘束。两人慢慢走着，像多年的老朋友似的亲切
，知心地说着话，是一阵滔滔不绝的愉快交谈。结果谁也没有注意到黄昏的暮霭将他俩笼
罩，时间已经流逝好几个小时，最后约瑟芬娜严厉的女教师惊扰了沉浸的他们。
“我该去上晚课了，只顾说话，要被骂的。肯定免不了。玛丽今天准得发脾气，可我
不后悔。”她继续以悦耳的声音说。“好吧，沙修，再见。你会和我一起吃晚餐吗？”
沙修斯踌躇着没有及时回答，片刻后才略带苦笑说：“侯爵恐怕不乐意。”
“爸爸由我去对付，成了吧？”她朝沙修斯凝视着，脸上荡漾着初恋少女才有的笑容
。
“我想他会赶我走的。不过，我同意。”难道他还有别的话说吗！
“为什么赶你走，一块吃顿饭又不是罪过，本来中午就可以的。”
沙修斯咧嘴笑了。“对，没什么大不了，再者斯特芬斯也会帮我说话。”
“那就待会见吧。咱们先从左边的篱笆绕出去。”
天色已经很黑了，约瑟芬娜只能看到沙修斯模糊的脸的轮廓，但她相信他在笑。她丝
毫不惊讶浑身产生的一种无以言状的反应，让她觉得相互之间的接近。
“看见南边临水的房子吗，那就是我住的地方。”约瑟芬娜蹦蹦跳跳地走路，金色的
发卷在她肩上舞动着，沙修斯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轻摇的身体和优雅的脚步。
“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沙修斯心里想。他很遗憾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可以
赠送给她，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魔宠口袋，这里现在摆放杂物，于是摸到一枚细密画的戒
指。
“小金星，请收下我的心意。”他郑重地说，却未曾把话的份量掂足。
约瑟芬娜喜出望外。“是戒指，请帮我戴上，好吗！”
她气喘吁吁地站住，心怦怦直跳。因为心情紧张激动，以至于一下子失去力气，所以
无意地稍稍倚在沙修斯身上。她把手凑到眼前，戒指散发微光，画着一个年轻小伙子身体
前倾，在一颗茂盛的苹果树下，向一位年轻姑娘扔苹果，姑娘则张开围裙接着。
“我会珍惜一辈子的。”她开心地说道，用她那冰凉的小指头在沙修斯脸上蹭了一下
，就轻快地跑掉了，留下脸涨得通红的沙修斯。
=================================================================①诺尼日：
每月的七号。火狩历每年包括十二个月，每月三十天，十天为一周，年终增加五日（闰年
六日）称神赐日（普通平民一般称补充日或长裤日）。按照习惯每月一号称作朔日，七号
称作诺尼日，十五号称作伊德日，二十三号称作敏德日。
②贝尔斯德：中等神力的初雪与晴空之神，是冰雪和暴政之神海斯德的兄弟，两位敌
对神祉之间的纷争曾导致1298～1302年整个提瑞西大陆气候严重失调，冰原向南扩展直至
覆盖希兰王国，导致四百五十万人无家可归、三十八万人冻死。据说这正是争斗之神霍赫
挑拨离间的结果，此后的二十年祂被至高神谢囚禁于万神殿，而处于中心人物的两位神祉
各被剥夺部分神职，重新赋予素有“冬之魔女”称呼的新崛起神诋冰雪女神奥露玛。
③小金星：约瑟芬娜的昵称。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六章 希欧琴的狂欢夜
(更新时间：2004-11-18 4:59:00 本章字数：14311)
第二天早晨事情又发生变化，刚开始侯爵府的管家递给沙修斯一张精致的雕版印的请
柬，邀请他去希欧琴近郊的狩猎别墅。昨天晚上他们和韦维尼尔的女儿相处甚欢，那位小
姑娘对沙修斯含蓄地显示出好感，但主人因此很生气。他以神经质的狐疑劲头，把这情形
看成是将来的威胁，破坏他联姻皇室的阴谋诡计，根本不理会斯特芬斯与己无关的表态。
“真是个和煦的好天气。嗨，沙修斯，你看上去根本没睡醒嘛！”莎白娜用快活地口
气说，她为侯爵未出现感到高兴。“这倒有点像恶作剧，可我听说了，韦维尼尔又打算不
留你下来，你做了什么让他紧张的事，以至心急火燎地提早出发！你该不会对小约瑟芬娜
动心了吧？”似乎她最后的问话才是重点，前面全为掩饰其辞。
沙修斯睡眼惺忪地说：“什么？”他五指伸开盖住一个长长的哈欠。“小金星的确让
人喜欢，可韦维尼尔侯爵的担心没有道理，我在提瑞西待不长、也没兴趣。”
“知道。我会找机会向他解释，他对你的态度很差。你要是也去希欧琴，他肯定松口
气，我要是你说不准就偏不走，等着看他难堪的脸色。有斯特芬斯先生在，他不敢开罪你
，但我希望你接受，不然韦维尼尔能把我缠死，我这么讲你可别生气。”
“斯特芬斯知道这回事吗？”沙修斯漫不经心地说。
“还没有。可他一定主张你去，他非常在乎你同行，我揣摩他唯你马首是瞻。沙修斯
，你真的只是卡洛斯之封臣吗？虽然我清楚这已经很了不起，但他不是轻易就卑躬屈膝的
人。话说回来，怎么样？你懒散的模样倒和巨龙们如出一辙。”听她的语调就仿佛一种享
受。
“我在考虑着。”沙修斯把离开沙华钦的好处与留下的选择进行比较，发现他将问题
看得过于简单。拜访红铜龙的想法尽管热切，却非迫不及待，不像大多数虹彩龙认为只有
他们的种群才是唯一真正的龙类，沙修斯不存在任何偏见，他更意识到现在正处于“先入
为主”的有主领地，事先一无所知，因此宁愿等到解决斯特芬斯的问题再做最后愉快地会
面，促使自己的态度自由些，否则碍于不同的身份和立场，也许对近在咫尺的战争产生矛
盾或冲突。假如以此为考量的基础，不愿意太早在同类面前暴露自己，并打消斯特芬斯利
用自己再去获取红铜龙帮助的企图，权衡利弊，所以同意韦维尼尔侯爵是适当的决定。
他说道：“其实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想还是跟你们去吧。”
“好极了。”莎白娜畅快地朝他微笑。“我不必和韦维尼尔挤在同一辆马车里受罪，
他的别墅倒是别致的地方，我向你保证。”
“莎白娜，你了解韦维尼尔侯爵的家庭吗？”沙修斯试探着问。
“怎么啦？大概是约瑟芬娜的缘故，你才打听得吧。这不是一个好故事，甚至谈不上
是故事，我所知道的内容就已经忍不住叫人落泪了。约瑟芬娜的母亲约瑟芬·克里松和斯
特芬斯家是世交，斯特芬斯自己无儿无女，拿她当侄女看待的，但你也不难猜出，韦维尼
尔对他不大尊重，这也间接因为约瑟芬……你仍想我继续说吗？”
“这样吧，我们到那边坐一会再去吃早饭。”
约瑟芬的父亲老克里松子爵是位骑兵将军，在她十五岁时，把她嫁给自己守寡情人的
儿子韦维尼尔侯爵，结成并不幸福的夫妻。约瑟芬从小在希欧琴长大，学过不少课程、读
书认真，韦维尼尔侯爵却只是个与他岳父相同的花花公子，英俊的相貌、倜傥不羁，对她
而言反是种折磨。韦维尼尔侯爵早年在女人堆中颇为得宠，奈森的许多贵妇人都曾与他有
过床第之欢，尽管夫人约瑟芬天姿国色，不久小金星也诞生，但他风流成性的习惯越发放
纵，到处粘花惹草，同时又对妻子近乎苛刻，不许抛头露面，要恪守规矩，为此约瑟芬郁
郁寡欢，夫妻间经常吵架，韦维尼尔侯爵不免粗暴，给妻子身上留下殴打的痕迹。
后来在五年前，约瑟芬终于撕破罗网，悄悄和青梅竹马的恋人——斯特芬斯的外甥—
—按照韦维尼尔侯爵恶毒的说法“在破烂窝棚里淫乱”，虽然这个“破烂窝棚”实际是七
月的湖边别墅，两人止于接吻和牵手的接触，但侯爵还是无法容忍在他自己身上司空见惯
的这种“罪行”，当众侮辱不忠的妻子，以至于她含恨而终。“所以我腻烦透了韦维尼尔
，对他虚与委蛇也就罢了。”莎白娜说。他俩穿过树莓丛，在温暖的阳光中沿着平直的小
路走着，两边散发出浓郁的花香，地上落着修剪用的大剪刀和铅丝。“沙修斯，你是个好
人，所以不明白贵族的勾当，龌龊的政治、野心驱使的战争和永远时髦的风流韵事，我不
是说奈森特别不好，而是天知道大陆的贵族统统这样，当然也有例外，但很少。”她感叹
似的地说。
韦维尼尔侯爵在饭厅等候莎白娜。他已经做好出行的准备，全身衣着都是新订制的漂
亮行头：浅黄色的马裤，柔软锃亮的灰色皮靴，鲜艳的羽饰帽子，皮带上别着短剑。且不
考虑对待自己的态度，侯爵的过去使沙修斯原本就勉强的印象更一落千丈，因为贵族据说
还是富有良好教养的呢，甚至现在连斯特芬斯对侯爵的赞扬听起来也刺耳，带有明显的讥
讽意味。
“沙修斯，我们打算骑马去，两位女性则坐车。是的，约瑟芬娜也要求。我说你不便
骑马，侯爵让我问你是否重新考虑，就当没收到那份请柬。”斯特芬斯不自然地尴尬着说
。
“没关系，其实我有马！斯特芬斯先生，假如我骑一匹梦魇马，你不会感到奇怪吧，
我确实能把它召唤来，你干嘛要吃惊。不过幸好不是，我的马叫普尼尔。”沙修斯恶意地
说。
“哦，沙修斯，你居然有这本事！你是说梦魇？魔鬼的马、来自地狱、比夜还漆黑、
血腥的眼睛、从鼻孔喷出烟和火，踏过的地方残留焦痕，这是恐怖的恶梦中才存在的外层
界生物，足以将胆色过人的勇士吓晕。”莎白娜用朗诵的口吻高声讲道。
“我驯服它，就像驯服普通马一样。”沙修斯乜斜眼睛瞪着斯特芬斯和韦维尼尔侯爵
。
“我完全相信，也明白刚才的询问是多此一举。”龙学家承认对此出乎意外。他慢慢
眨着眼睛，从疑惑的眉毛下抬起来朝沙修斯看，吃不准对方因何生气，他逐渐习惯沙修斯
不以他为然的宽容，反而忽视真实的情况。“请原谅，我和侯爵实在是冒失。”
“我没有谴责你们的意思，这会儿我恰恰替他遗憾。”沙修斯莫名其妙的话令那两个
人摸不着头脑，当然莎白娜心知肚明。这时约瑟芬娜进来向客人问早安，才缓和他的情绪
。“听到您也要去希欧琴，这比呆在危机四伏的沙华钦明智得多，是个好主意。”
她说：“父亲一旦去希欧琴，留在这儿太冷清，不过我自己强求，有点于心不安。”
约瑟芬娜略带惶恐，但是韦维尼尔侯爵显得无动于衷。
“准备出发吧，我的侯爵！我对你想怎么走一无所知。”斯特芬斯询问道。
“我看了整晚的地图，到首都的皇家马道肯定行不通，估计南下的军队把它塞满了。
偏西的方向有条上世纪的老路，你知道——倒霉的执政官马尔当小径，虽然绕道瑙因河谷
的北角，但相对安全，远离最近出没的盗匪，只是路程要延长两天半。我带两个中队的骑
兵随从，应该不嫌少，这样子最迟伊德日的中午抵达希欧琴，你还满意吗！”
“你安排得井井有条，非常不错。”龙学家说道。“是选对了路，换做我也这么决定
，马尔当小径，过去的国王在那里打败尼科亚人。”
“是吗，也许我在书上读过。”韦维尼尔侯爵怀疑地笑着说，眼睛眯成一道缝。
“也许？假如你真读过，怎么可能忘掉！那样辉煌的胜利会使任何人精神振奋。可也
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贵族将这段历史仿佛理所当然地忘掉，是由于年轻时候的教育太肤
浅，还是你们没吸收进去？”斯特芬斯每逢激动鼻子都会象伤风般嘟嘟囔囔地作响。
韦维尼尔侯爵将嘴一撇。“随便你，把桌上的果茶喝光吧。”
※ ※ ※
在沙修斯口中被唤为普尼尔的坐骑，比所谓的梦魇马要令人安心，但竟然拥有六条腿
，这匹灰色的烈马看起来似乎异常脆弱，它在阳光底下如同半透明的阴影，眼睛暗淡无光
徒具高大的体形，本该漂亮的鬃毛几乎没有丝毫油彩，蹄部的卷鬃也显得朦胧不清，而懒
洋洋甩动的尾巴根本就是一阵乌烟，莎白娜甚至觉得风中的沙砾都比它真实。这匹幽影六
腿马正是六年前载沙修斯去见希德默思的马，和梦魇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侯爵府的马夫手忙脚乱地侍弄又是嘶叫又是后退的为数可观的厩马，它们对普尼尔本
能地回避。在阳光普照的场地上，孤零零的它恍如一副马的骨架，显现出身体内部的构造
，看见真叫人吃惊，别人还以为只是骨骸的标本，但是当卷云遮掩住太阳，它就变成毫不
起眼的灰色大马。沙修斯翻身跳上无鞍的马背，普尼尔立刻踢腾前蹄，耸起马首，发出低
沉的愉快吠声，它和伊恩一样，主要靠心灵感应自动与沙修斯沟通。
“不需要马具么？”约瑟芬娜畏惧地在远处发问。“你瞧我不是骑得很稳当，没关系
，那些东西对它反倒是束缚。”沙修斯笑着说，他把伊恩拉坐到自己后面。韦维尼尔侯爵
在将女儿与莎白娜送入马车后，就和斯特芬斯跨上调整好马镫的骏马，猛得一踢鞋跟的靴
刺。
他们先出城，一旦到外面，韦维尼尔侯爵发疯似的催着马狂奔，有意向沙修斯炫耀乘
坐的纯血种马，这种毛色血红的优良马躯干短四肢长，在颠簸的路上飞跑起来也如履平地
，得意的韦维尼尔侯爵索性放松缰绳，任它驰骋。使沙修斯、斯特芬斯以及若干骑兵沐浴
在方才飞扬、此时正在沉降的尘土中直咳嗽，侯爵象是居高临下似的朝后看了一眼，继续
夹紧马腹，流星般跃过一条宽阔的溪流，速度快得他不得不用手压住帽檐，眼前的景色转
瞬即逝。
马蹄铁霹霹啪啪持续响着，将地面敲出坑洼带起一连串的火星，以至农人当他是传递
紧急战报的骑兵，纷纷猜测是否又打败仗或者沙华钦被攻陷。韦维尼尔侯爵畅快淋漓，浑
身出热汗，过去大约一个多小时才缓缓拉辔，他在种植谷物的田野附近停住，四周是金盏
花和覆盆子，马轻轻喘着气，并不疲惫。又经过三十分钟的等待，其他人才姗姗来迟，然
后队伍横越绿色的平原，踏上低矮的河谷，这里耕地肥沃，狭长的田垄由一道道拼凑而成
。
瑙因河谷的刺槐林吸引成群的蜜蜂，当地人用篱笆将蜂巢围着。约瑟芬娜很高兴，因
为离开精心布局的花园，体验自然的清新与芳香，微风吹拂去所有的不快。在河边野餐时
，容光焕发的她把绸衣裙撩到膝盖，和莎白娜一起脱去长袜，光着脚舞蹈，水花欢快地在
她腿上嬉戏。对岸裹着头巾的农妇好奇地注视着这群衣冠楚楚的人，直到被涉水的骑兵赶
走。
“我很久没有试过自己动手做干粮了。”沙修斯感慨着自言自语地说。
“为什么！有需要亲自干这种下人的活计的理由吗？”斯特芬斯吃惊地问，相处越久
，他更觉得沙修斯不可思议，尤其是身上的人性化未免太浓重了些。
沙修斯用手指抚摸着装精白面包的袋子，把这专为贵族、富人享用的食物捏碎。“冒
险的季节风餐露宿，当然不同居家讲究，至少我的手艺还不错。”他的话淡淡得。
龙学家疑惑地看着他说：“唔，是吗。与科穆宁人的冲突？”脑中灵光一闪。
“是的，你说对了。恩瑞克·斯特芬斯先生，我那时当然是现在的模样。”他咧开嘴
浅笑着回答。“不过你可别误会，我并非在推进阴谋，而是陷入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你一定感同身受。”于是龙学家以坚决的口吻说：“我们的人民有一种信念，尼科
亚人会带来死亡，和科穆宁人打交道则被欺骗，他们是谎言的化身，有一双贪婪的眼睛。
”
沙修斯突然一阵恼火，不禁打了个颤。斯特芬斯谴责起别国来总是不惜余力，作为龙
学家也许无害于人，但除此以外不是毫无瓜葛，他上了年纪、脾气又固执，耿耿于所谓的
爱国心，再借用龙与魔法的力量，虽然不直接参战，却积极影响现状，不知是好亦或坏。
然而沙修斯没有旁的选择，只好一声不吭，听他讲话，同时尽力缓和他言过其实的狂热情
绪。
年轻的人尝试去理解斯特芬斯言语中的合理性，哪怕误解、偏见扭曲了事实，但本质
上总有可取的真实成分，然而不行。不同国籍的人还是一样的人，由于地缘限制以及因此
产生的分歧迫使他们相互敌视，这些差别若是作为一般非同化的借口他认为理所当然，但
要被利用成对立和战争的理由却不能接受，这是其中最可怕的地方。他们经过一番疲塌的
争论后，就重新出发。感兴趣的莎白娜对沙修斯说，她在尼科波里时，大法师费尔海恩曾
驳斥宣扬这场战争必要性的理论，奈森与尼科亚之间的恩怨，掺杂未解的历史断层，不管
判定其中哪一方正义或邪恶都极不负责任，双方不是为解放而努力纯粹只在贯彻正义属于
胜利方的理念。
“这不失为一种台面上的观点，对纠缠不清的历史搞妥协，这个历史断层包含了一切
现实的裂隙，把争斗形容成‘没有合乎理性的解释’，归根结蒂还是要回到当权者的野心
上来。”斯特芬斯接着莎白娜的话插上一句，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沙修斯觉得，象斯特芬斯这样狭隘的国家至上的人物，能容纳批评上层的意见，真是
十分奇怪。龙学家对他说，自己效忠政府并不代表某个单独的人，因为可以避免不快的内
部矛盾专心进行研究，合理的解释令沙修斯释然，对方的偏执毕竟不是无可救药。
他们鱼贯穿过宽阔平坦的河滩，视线飞上远处的瀑布，眺望阳光折射之下的彩虹和渐
隆的高地。金花鼠在树枝间觅食，苍鹰在半空中完成生动活泼的求偶表演，呈明显的波浪
式上下追逐，互相钩着利爪翻跟头打滚。韦维尼尔侯爵的坐骑四蹄腾空，纵身跃上硬岩石
的陡岸，陆续纷响的鞍辔衬托出河谷的幽静，唯有沙修斯的普尼尔移动时总是悄无声息。
马车弯向北边，避开碍事的河堤，在松软易陷的泥地上颠簸着前进，然后驶过缺口与
众人会合。他们辗转于一些当道的小村庄，尽是破败的土障，在积年雨水的冲刷下坍塌。
马车夫必须掌握好驾驶的技巧，以免迎头撞上。很多草皮屋由于风吹雨打，历经随漏随补
，显现出层叠的结构，废弃的残垣断壁，保留灰烬的余迹。空空如也的谷仓暗示穷困潦倒
，但是面黄肌瘦的人倒不多。每个村子的附近都有一座左右并泻式屋顶的储藏室，坚固结
实地修建在局促的公用地上。在搭建棚架的葡萄园里，背着草筐的男女忙于收摘早产的第
一季果实，有的驱赶鸟类。几辆骡子拉的大车装满后缓慢起步，也载着收获的喜悦与未来
的希望。斯特芬斯介绍这一带的黄葡萄酒是特产、相当出名，不像通常的酒因为保存手段
落后是当年产的卖价高，而能在木桶中贮存四至五年不变味。他们度过数小时轻松的时光
，一路上没遭遇盗匪或地方守备队，甚至不见其他行旅。入夜后抵达默默无闻的小城镇，
有石砌的半身城墙和木头平台作防御，沿穿城的河流横着拦截锁链，把上下游断开。队伍
惊动了满城的居民，在镇公所的前面停下来，获悉的镇长慌张出来迎候，惴惴不安地担心
万一怠慢得罪不起的客人。
两位女性在纯洁的月光下走到车外，惹来没见过大场面的住民好奇地窥视。镇长宅和
别的建筑完全不同，鹤立鸡群般点缀着这低矮城镇，区分开灰色的平民地，有一副在穷乡
僻壤妄自尊大的神气。镇长夫人将他们引入最好的房间，女仆勤快地换上崭新的被单。但
韦维尼尔侯爵眼里连差强人意都不够。当他忍不住发牢骚，抱怨睡床太狭窄时，沙修斯觉
得又好气又好笑，还真发出声，韦维尼尔侯爵吃了一惊，不过斯特芬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
上，说刚讲了一个令人捧腹的俏皮话，但沙修斯反认为这拙劣的掩饰才是不折不扣的大笑
话。
他偷偷对莎白娜说：“你看他是不是怕韦维尼尔？”
女士朝沙修斯犹豫地瞟了一眼，说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斯特芬斯要在侯爵面前
保持能为小约瑟芬娜说话的立场，在无关的方面就只能退让。”
“那么韦维尼尔需要斯特芬斯的这个立场吗？”
“不错，他政治方面的支持者有限，斯特芬斯则在皇室会议上有一席之地。”
“原来如此，韦维尼尔才想把女儿嫁给皇子，使自己不单依赖斯特芬斯。”
“怪得很，侯爵对斯特芬斯的照顾总带着不加掩盖的怨恨，他越是这样，斯特芬斯反
而小心翼翼，但咱们这么背后议论别人恐怕有点失礼。”莎白娜用结束的语气说。
沙修斯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时间，因为是一系列事件爆发前最后的宁静。接下来的路程
相对无趣，虽然沿途的景致依旧美丽，可差不多千篇一律。希欧琴早先由来自极北冻海的
苔原移民建成，至今在保留地还残余着圆锥形皮帐的遗风。易守难攻的卫城矗立于国王山
上，以陡峭的坡度倾斜下去通向三面环水的平坦城区和夹层高墙。在离北面最大的布莱利
水门十四哩远的地方，有一幢城堡模样的大房子，是韦维尼尔侯爵家当初的发源地，四角
耸峙着方锥尖塔，入口处的喷泉中有一座古式方尖碑，密密麻麻记载着祖先的功勋和爵衔
。
韦维尼尔家族无疑是周围土地的主人，辨认出纹章标识的农奴脱帽致敬，他们尾随在
队伍后，奉献水果和未必真心诚意的赞美。虽然狩猎别墅气象堂皇，内部却非常昏暗，因
为三世纪前的城堡通常只在高处开圆券窗。同样狭长的大房间，积灰的壁炉，笨重而暗色
调的中古摆设，磨石的墙壁。每个家具上都罩着油布，侍女将之掀开露出擦拭干净的表面
。于是食物、饮料摆满桌子，诱人的香气几乎没法子拒绝。如此悠闲地坐到傍晚，点心轮
番上台，包括伊恩都感到再也吃不下去了。这样接连好几个小时，他们没怎么说话。等到
沙修斯注意时，夜色已经黑沉沉的，小金星一路携带的雌金丝雀在笼中吐出圆润的歌声。
然后几家风闻的贵族前来拜访，韦维尼尔侯爵、斯特芬斯与服装拘谨表情讨好的男性寒暄
，而约瑟芬娜尤其是莎白娜被花瓶小姐团团围住，好像都为她着迷。侯爵宣布后天将在这
里举行一次盛大的舞会，遍及希欧琴的豪门名流，接受邀请的在场的人均感觉于有荣焉。
韦维尼尔侯爵愠怒地瞥着沙修斯，因为他为年轻人介绍对方却不领情，所以举止急躁
，迁怒斯特芬斯，拒绝递给他的掺水烈酒。沙修斯索性和伊恩溜出沉闷的客厅，在无人的
角落传送出别墅，恢复虹彩龙的原形。伴随恐惧氛围的扩散，乡村变得鸡犬不宁，远处城
堡内的马匹也惊惶不安，所有惊讶的人不明就里，唯独发现沙修斯不见踪影的龙学家知悉
究竟。他俩把尾巴放在下方，用强有力的后腿给予向上的冲力，以一个跳跃动作起飞，持
续加速直至冲出云层，而后稍微拍打翅膀利用气流盘旋，沙修斯很久没有像此时畅快愉悦
，但这个高度让伊恩比较吃力。在这月暗星稀的静夜，到处回荡着凄婉的鸣叫。
远处的地面上，一条河流指示希欧琴的方向，水面在黑暗中反射粼粼的微光。淡蓝月
色下云雾朦胧的夜空，是最好的隐蔽。不消数分钟的工夫，地平线上便出现奈森的首都，
闪了一下亮光又消失。他俩往东南转折，打算先观赏山颠的卫城，被湍急气流吹动的云块
在国王山上方翻滚着。卫城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透出，只见淡淡的轮廓，黑魆魆的空间
仿佛以坚决的语调说明与战争无关的和平，只要希欧琴固若金汤，哪怕其他城市在烈火中
煎熬。
他俩飞临卫城的上空，在果冻般凝固的月光和空旷背景的衬托下，形成庞大触目惊心
的黑影。下面是一片沐浴在夜露中的绿地广场，以及边缘呈锯齿形的护墙。沙修斯看见一
个特别高的六翼亭中悬挂着巨铎，那一定是紧急召唤避难的传讯工具。在另一方面，刺向
半空的葱形穹顶和对称的烟囱，把银色的旧皇宫居高临下地拱卫。沙修斯和伊恩将双翼收
在身体两侧，放肆地从风向标上掠过，以轻微荡起的弧度往山脚滑翔。
沙修斯注视着城区犹如萤火虫闪烁的街灯，一阵突如其来的压力阻止他下降，紧接着
是尖锐的异响，他内心一阵震动，随即迎头朝上，用半速转向移动。下方顺着分岔开的山
路，将清晰可见的希欧琴城区编入夜景的纤维，皇家魔法学校的高塔射出桔黄色的光束，
几乎达到正在往上飞的沙修斯的高度，只是又朝背对的方向散开，他给伊恩和自己施展隐
身术，观察奈森第一城市的面貌，俯瞰的角度得以一览无余，像一张平铺的镶嵌画：依山
而建的新罗曼宫、解放大广场、弗拉维一世大道、野丁香大街、凯旋门、皇家图书馆、政
府部门、皇帝私人赞助的新轻汀歌剧院，这些他都在闲聊中听充满感情的斯特芬斯叙述过
。
皇家魔法学校又放出第二道、第三道光束，交织着来回晃动，从几个敞开的大型落地
窗内蹿出闪闪发光的红色球体，缓缓地朝上浮动，越往上就咄咄逼人地加快，也变成巨大
的火球，在高空膨胀并炸裂，引发火星和热浪，这更像是警告性的示威。沙修斯当然无意
宣战，他意兴阑珊地笔直向前飞离希欧琴的领空，伊恩则不服气地喊了一声，才懒洋洋地
跟在主人身后，钻到云层深处。沙修斯从始至终都觉得对方节制的防御措施是有备而来的
。
第二日的整个白昼，他把全部时间都花在和约瑟芬娜正式参观希欧琴，从双塔门楼沿
着水上浮桥，经过三道严密的狼牙闸门，进入吊桥后的城区。斯特芬斯与莎白娜清早就去
皇宫觐见，舞会的准备工作开始进行，所以忙于筹措的韦维尼尔侯爵顾不上反对。希欧琴
宽阔、整饬的街道——工人打扫得纤尘不染，其他城市罕见、虹吸的救火机——喷水龙头
令人不禁惊叹，提瑞西大陆的市民个个都知道本人可以看见自己的城镇至少焚毁一次。一
阵潮湿的凉风送来夏季的花草气息，沁人的芳香似乎因为晴天格外强烈。一些卖花的小女
孩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等待顾客，高高兴兴地比攀花篮中谁剩下最少，明亮的太阳不断升高
，充满建筑物阴影的绿湖大街，在直射下逐渐清晰。无论住家还是商店的屋顶——这些砖
头房子大部分风格单调、显然出自同一时期，而且粉刷剥落的部分几乎相同——均盖着鱼
鳞样的瓦片，这也由于军事考虑，外墙上爬着蔓藤，夹杂野花，在微风中荡漾绿的涟漪。
给旅人消暑的铜壶装满茶水，毫无照料得搁在醒目的位置，用过后自觉放回原处，没有人
乘机会偷。
约瑟芬娜坚持陪沙修斯有比当导游更重要的原因，这一点年轻人不难揣摩。她直觉地
避开显贵的豪华马车，其实包厢内的人对外面根本不屑一顾，最后他们走进皇家魔法学校
，靠得是龙学家盖上魔法图章的印戳，约瑟芬娜很快明白这才是沙修斯的目的。这栋魔法
艺术的最高体现奇迹般漂浮在四平方哩的水面上，产生肉眼无法辨别的强力灵光。不像希
欧琴其他美轮美奂的政府部门，魔法学校让人觉得没有建筑规则可言，整体格局事实上宛
如通往云霄的螺旋迷宫，为对称的回转楼梯所包裹，灰暗的外观颜色较涂料更深，似乎吸
收太阳能量，而顶端的镜厅相反则熠熠生辉，简直无法逼视。这所魔法的殿堂看不出岁月
留下的痕迹，既古老又生机勃勃，仿佛时间本身对它毫无意义。对于任何一个虔诚且有志
气的初学者来说，在里面获取一席之地无疑是孜孜以求的梦想。“我觉得那就像当初的我
，”沙修斯说，他们拾级而上，与穿浅色法师袍的学生擦肩而过。“想把从来没有完全明
白的魔法分析清楚。”
约瑟芬娜告诉他，在奈森帝国魔法是皇室和贵族的特权，象征无形的优越地位，没有
平民能打破这垄断，即便发现出类拔萃的特例，也必须由某世家收为养子，付出终生侍奉
的代价。她的父亲韦维尼尔侯爵虽然不具备魔法天赋，但也收容了一个工商业主的后裔，
约瑟芬娜说起这个人要轻松得多。由于她缺少亲情的关爱，所以在孩提时代就已对保护她
的爱德华·哈鲁谭普相当尊敬。在菲河之畔的沙华钦，爱德华和斯特芬斯是除父亲外寥寥
熟悉的两位男性，爱德华曾经拜在斯特芬斯门下学艺。关于斯特芬斯的经历，连她都知之
甚少：一个强大的专精法师，一个博古通今的学究，一个与潘冈最高贵生物缔结友谊的人
类——似乎仅此而已。在北大陆通用语的分支中“doctor”一词不像其他地方有多重含义
，除约瑟芬娜的母亲外，没人知道未婚的斯特芬斯有过夭折的女儿，意识到多嘴的她嘱咐
沙修斯千万别将此事声张。恩瑞克·斯特芬斯在皇家魔法学校却是众所周知的大人物，展
厅中居然有生平的介绍。当他还在本校读书时，就开始研究分门别类的魔法生物，后来因
为违禁狂热地在城墙内召唤元素被责罚，偏激的他愤愤不平，终于离开希欧琴。但十五年
后又回来执掌教鞭，促进学校的束缚间臻于完备，并再次被皇帝驱逐，至于缘故则语焉不
详。对他的描述匆匆截止于1342年，以后的遭遇仅用一醒目的问号表示，很多从前的同事和学生都把
他当作走在钢琴线上的老家伙，或许是必不可少的，但普遍不受欢迎，不过最近几年皇室
对他很宽待。
怀着错综复杂的心理，意外地认识所熟悉人未知的方面，无论沙修斯，还是约瑟芬娜
都哑口无言，这样的斯特芬斯与印象中既相肖却又远远隔着距离，给予生硬的感觉，仿佛
一块无法破镜重圆的碎玻璃似的。他们在这神秘的建筑流连，被学校的成员当作“远道而
来的异国年轻观察家”（沙修斯无疑是外国人），受到礼貌但拒之千里的招待。一个满脸
堆笑的胖子告诉他们几句简单应付魔嘴的秘语，在对外公开的教室不至于望而却步。非常
规生物标本陈列室中，展示着一头壮年红龙的巨大骨骸，依旧摆出张牙舞爪的架势，露出
狰狞的尖锐牙齿，还包括典型龙类不为人知的独特髋关节，不管这骄傲的同族曾经多么威
风——也许单独摧毁强大的公国、或者让光是听闻名字就拜倒的人类臣服——现在却连可
怜的尊严也没剩下，沙修斯以及伊恩一直冷冷地皱着眉头打量完。在奥术花园的折叠空间
里发现久违的葵林，模拟地底世界的生态环境，实习生将肉食植物捕猎的步骤在纸上一丝
不苟地描绘下来，约瑟芬娜掩目不去看惨遭厄运的小鹿。她摇了摇头说。“沙修，真可怕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树。”她把头藏在他背后。“出去吧，我这辈子不愿意再见了。
”
她生怕沉浸的沙修斯不答应，就挽住他的胳膊朝外拉，当觉察的沙修斯回头注视时，
约瑟芬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进来前沙修斯曾劝她抑制住好奇，这一委婉的表示就说明
感谢他当初的用心，沙修斯自然顺从了她，不过没就此心满意足，还要继续向上走。他非
但意犹未尽，同时也试图找出夜里预警的地点。可是不管怎么说，强迫娇弱的约瑟芬娜爬
到顶太勉强，他过意不去，在皇家魔法学校使用传送术又被禁止，他不能丢下她不管，所
以悄悄地在约瑟芬娜身上施放漂浮术，手牵着她，小金星脸颊红得发光，但毕竟没挣脱。
沙修斯刚踏入穹顶的镜厅，就断定来对地方。这里分上下两层，高高的天花板，底部
铺着整块亮晶晶的大理石，弧面开有几十扇四叶饰垂直玫瑰花格的落地窗，外边的阳台由
环绕的柱廊支撑，翘起人面雕塑的飞扶壁，突出怪兽形滴水口——这一切都给人以一种空
洞、悠深而碰上去发出回响的印象。上面一层瞭望室的规模要小得多，墙上分布着条石嵌
孔，扶手栏杆承载习习凉风，中心放置着金色王座和控制祭坛，数名资深红袍的法师监视
着希欧琴的领空并担负保卫王都的重任。一个穿蓝色法师袍的男性朝他们走近，雪白的牙
齿，浅褐的皮肤，偏紫的眼睛目光敏锐，宽肩膀、红棕色头发，疏疏落落夹着几根早熟的
白发。
“侯爵小姐，真的是您。”男人疑惑地说，把吃惊写在脸上。
从壁龛的沙漏上回过神来的约瑟芬娜露出微笑。“爱德华，你在这儿！能遇见你我高
兴极了。”哈鲁谭普将他们带到无人的阳台，习惯性的用一只手摸了摸尖削的铁青色下巴
，用探询的神气朝沙修斯瞧了一眼。
“好的。沙修，这是爱德华·哈鲁谭普。爱德华，沙修斯·斯派达尔是我的朋友，也
是斯特芬斯的客人。”她简单讲了一些关于近期的话。
两个男人握了握手。蓝袍法师又不自觉把手低低地贴在面颊上，仔细端详沙修斯的脸
：光滑而显银色的皮肤散发虹彩的光芒，单薄却深刻的眉毛，一双令人吸气的深邃的黑色
眼眸有点象龙族那样斜挑着，但非常漂亮，他因此一愣。沙修斯觉得，眼前比自己大不了
几个月的人类男性，在一两分钟内，就开始猜测韦维尼尔侯爵一辈子也想不到的问题，至
少看出他不单纯如外表所示，不过对约瑟芬娜无害。“很高兴认识你。”沙修斯说。
哈鲁谭普笑了一声。“我也是，下午好！欢迎参观。别介意，你们是怎么上来的，没
人拦住吗？”他站到石砌遮檐下随口问道。
“入口没有守卫，我们刚才是一直走进来的。”沙修斯解释道。
“这不可能！我们夜晚和白昼都有士兵轮流把守。”
“底下没有人，沙修斯不会骗你。”约瑟芬娜热心地说。
哈鲁谭普张开嘴巴又闭上，然后才缓缓地说。“你肯定吗？太糟糕了。虽然经过昨晚
只是虚惊一场，但守卫居然离开他们的岗位，这就太不象话了，我要去调查一下。”
沙修斯和伊恩对视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昨天晚上怎么了？”
蓝袍法师忧郁地看着他，但没有拒绝回答，生硬地说。“这不算机密。有只巨龙，或
者同等体型的其他生物趁夜侵入希欧琴，现在说不准是故意还是无心的，有人相信是头搬
迁的老年阶段的龙误打误撞，极少数坚持龙是有计划的，顺便提一句，这里面也包括我。
”
“可你们能击退一只巨龙不是很厉害吗！”沙修斯欲擒故纵地说。
哈鲁谭普的嘴角皱起叹息的微笑，还有点惴惴不安。“坦率地说，你戳痛了我，因为
正巧说到点子上。让我告诉，那可畏的生物的确是只龙，但它并非知难而退，其实这一点
谁都明白，就是不肯承认，这该死的迂阔的陋习。”蓝袍法师说话的口吻沮丧地掺杂着失
望和恐惧。“作为巨龙，它何必做卑贱的杀人的勾当，除非觅食或被冒犯的报复，但显然
不是。”
“我会记住你的话得。”沙修斯语带双关地说，哈鲁谭普末尾含着贬低语气的陈述稍
稍惹火了他，即便是他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基于龙的矜持也同样盲目。
有某根迟钝神经被接通的感觉，蓝袍法师重新打量对方，满腹狐疑。他踱到虚掩的门
旁边，谨慎地关严，若有所思地说。“到此结束，我领你们下去。”
“爱德华，”约瑟芬娜把手递给他。“有空就到郊外看我。”
哈鲁谭普把参观者一直送出城，别墅的马车从早上起就等在那里。他们登车启程，慢
慢地赶路，不再谈希欧琴。沿北淌的河流，在夕阳的映照下，夹岸的苹果树结出金果实，
约瑟芬娜伸直手指，爱惜地看着戒指，沙修斯无精打采地倒在后座上。他想从斯特芬斯那
里快点解脱，回归提瑞西的热情已经冷却。八月平凡的傍晚，尽管火轮西沉，天气依旧闷
热潮湿，他抬头仰视韦维尼尔家的产业，被压抑的心情攫取意识，在陌生人中间周旋使他
烦躁，对旧躯体容纳新灵魂所产生的偏差束手无策，他也不是愤世嫉俗的人。
韦维尼尔侯爵精心策划的舞会如期举行，沙修斯同莎白娜、斯特芬斯一起待在几颗常
青树下的欢迎行列里，他恨不得幸灾乐祸地设想尼科亚人打过来，也巴不得真如愿以偿。
确实平民是无辜的，但恣睢的贵族不可饶恕，他对粗野而放浪形骸的表演嗤之以鼻，虽然
这些衣冠楚楚的家伙在战争中担惊受怕，但流血牺牲的是普通人，要不然即便吃过苦头，
也不抵犯错造成的危害。尽管他们穿戴了最高级的服饰——女性是丝绸面料宝石扣的衣裙
，男人是褶领外套和灯笼裤，基本上每隔一小时更换一套不同的服饰才显得不失身份——
依然是赤裸裸的原始人，好像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他们在沙龙里窃窃私语、蜚短流长，
韦维尼尔侯爵自己也在跳舞，揉着一个妖冶的女人疯狂地打转，四周洋溢着音乐、美酒佳
肴和富丽堂皇的摆设器具。靠近他的贵族围住在闪闪发亮的秀发上只插了一片爱神木叶、
再无其他累赘首饰的莎白娜，起劲地恭维她，他们邀请女士跳舞，拉着她在草坪上和房子
里转圈，背诵着一些别扭的宫廷诗人的爱情诗句，他们一个接一个恳求莎白娜唱歌，弹一
段曲子、讲媚俗的男女故事，一旦莎白娜拒绝或不乐意，就逼上梁山似的狂热地鼓掌，拚
命喊叫吹嘘。脸色苍白的莎白娜，走且不行拒又不能，不停地用手帕擦脸，看来几乎快晕
倒了。沙修斯作为名不见经传的客人，独自深恶痛绝地站着，没去喝酒跳舞，为省得被熙来攘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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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过后，沙修斯也逐渐效仿其他人，吃了点凉拌菠萝蜜和白米布丁，因为肚子饿了
所以吃得津津有味，这下子让他感到隐隐作痛，因为一瞬间他和贵族们在道义上的差距似
乎被缩短了，不过到这时候他还不能断定舞会有完毕的迹象，客人们毫无归心，夜虽深精
神却更足、兴致越发高涨，准备作长夜之饮。在灯火通明的游园里，空气中带着香水的味
道，在水样的月亮与远古酒神的雕像下，开始夏季必不可少、令人难忘的高潮——假面舞
会，包括鬼怪和动物的面具滑稽地亮相，如同真正言行不一的举止，说着虚情假意的话，
韦维尼尔侯爵与难逃一劫的莎白娜被事先安排好的步骤带到众目睽睽下，给了侯爵痛苦而
仓促的贴面吻，很象摇摇晃晃醉了，然后其他人都以殷勤的夸张姿势作出相反顺序的事，
于是爆发出惺惺作态的娇嗔和打情骂俏，相形之下，战争的现实性显得多么黯然失色。
沙修斯很有把握地估计，照眼下的情形看，明天这时候也未必结束得了，他像喝水似
的一口气饮干了一大杯斯特芬斯说的黄葡萄酒，想以此行为排解内心的不快。此刻一个穿
着袒胸露臂的豪华夜礼服、背后露出内衣和一大片肌肤的女人取代莎白娜成为主角，她激
动得手舞足蹈不能自抑，不知道是因为对莎白娜退场的恶意满足还是被男士们捧上天，总
之和每一个亲吻她的人跳，从花丛中旋转到喷水池，在花园里，在房子里，以及公爵的起
居室，一直疯到凌晨。但这是沙修斯第二天道听途说来的，他对机灵的男人作了个住嘴的
手势，那人非常下流地眨着眼睛，用袖口把红肿的鼻子一撸，醉醺醺地走了。
下午他坐在房间里，从二楼东翼敞开的窗子朝外看，起初的变化他没注意到，只是铜
管乐器和提琴混合的吵闹声嘎然而止，人们不自然地匆匆忙忙进屋，欢乐的气氛烟消云散
，睡着的伊恩揉着眼睛爬起来，替他下去打听消息，几分钟后喜气洋洋地跑进来。
“什么事，该不会是尼科亚人进攻吧？”沙修斯的这句话实际上没有任何意思。
“对，下面的人都走光了。”这个妖精龙说。“一个不剩。”
“咦！”他搔着头发，没好气地伸出另只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左倾着半边身子。“
我记得回来就躺下，没用许愿术啊！”
伊恩扮了个鬼脸。“尼科亚人包围了沙华钦。”
沙修斯霍得直立起来，声音有些傻。“我还听信了韦维尼尔的那番断言！”
别墅的大客厅一片狼藉，简直就像演员的化妆室，沙发和桌子上到处都放着抛弃的夜
礼服、正规礼服和便服，以及军官的佩刀、匕首、马靴与腰带。斯特芬斯用鹅毛笔匆匆草
就的便条写在一张硬纸片上。
阁下——尼科亚于13日派遣两万人的军队渡过菲河，其中包括一支据悉四千人的科穆
宁雇佣军，现在沙华钦危在旦夕，韦维尼尔侯爵与我将拜谒皇帝陛下商讨对策，莎白娜女
士也要被再次质询格拉那达的立场，我怀疑此问是多此一举，除非尼科亚人逼近希欧琴，
否则很难让蔷薇十字会出兵，他们虽然支持我们，但支持并不意味直接帮助。
请原谅我的不情之请，万一皇帝陛下提问，我是无法隐瞒您的身份，但至少保证不泄
漏给第三者。哈鲁谭普对敌人的估计被证明是错误的（侯爵承认是引用他的观点），这不
能怪他，俗话说“变化总出乎意料之外”，可我坚信最终胜利必定属于奈森。
恩·德·斯① -------------------------------------------------------
①：斯特芬斯的全名“恩瑞克·德兰斯·斯特芬斯”的缩写。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七章 不曾重逢
(更新时间：2004-11-18 5:00:00 本章字数：14901)
在从翻越台曼山脉始就一直困扰他们的叫人忧郁的夏季暴雨中解脱，风尘仆仆跋涉五
百哩的科穆宁雇佣兵终于抵达沙华钦，便立即离开主力被分配到西北方平原的尽头。颇为
玩味的是，数天前沙修斯等人经过的马尔当小径正是他们意图堵塞的目标，但这审慎的考
虑完全出于有备无患，而不是迫在眉睫的战争阴霾，虽然奈森军队源源不断地南下，可几
乎保持在交战的距离外，以两万二千人比联军两万七千人的情形对峙着。
这支来自异国他乡的雇佣军是名副其实的混合编队，成员包括500名冰风之牙佣兵团的
枪骑兵、2000名临时征募的科穆宁持剑步兵、1000名克伦①矛兵和泛海兰沃地②的500名弓
兵、200名弩兵。他们在烈日的毒晒下按部就班地扎营，自发砍伐树木修建栅栏与木头塔楼
，并挖掘围绕营地的壕沟，这些结实而经验丰富的老兵，能熟练地面带微笑杀人。
部队的首领是范·威安男爵，尼科亚王室总管的旁系，努斯特拉王子私底下的“军事
大臣”，他被箭射穿过面颊，留下终生的伤痕，那张狡猾而出奇敏感的脸，使陌生人会误
以为他诡计多端，这样的错觉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他的份量。努斯特拉王子将仅有的两支
成建制雇佣军之一交由他指挥，虽然其他将军含沙射影地讽刺他没有实际战功，例如瓦涅
夫子爵还火冒三丈地呵斥他是装腔作势的外行人，连纸上谈兵都不行。但是担任军队副统
帅的王子殿下很信赖威安，把任何忠言逆耳的建议当成是对不可动摇权威的挑战。
付足半年饷金的佣兵士气高涨，迫不及待地渴望战斗。然而按照努斯特拉王子原本的
意思，他们不是作为突击队冲锋陷阵的，是用来在决战的高潮发挥致命打击力的机动部队
，因此重要的在于耐心地静静等待，把雷霆般的发泄保持到最后。
因此在奈森军静默的时候，占据优势的联军同样按兵不动，既在迎候伊欣格尔公爵的
驾临，又存心让一次常规攻城战演化为三个国家命运的碰撞，多数人对这层意义并不清楚
，但局面都照预先的计划发生着，所以孤军奋战的沙华钦尽管危如累卵却只限于兵临城下
。不过威安男爵担忧的是，战争结束前一无所获，其他任何有资格的人将他可能的功勋排
挤掉，由于不得人心，这种危险看上去轻而易举，他甚至有些焦急。
然而每次努斯特拉王子都在安慰他：至少口头的允诺聊胜于无。
敏德日后的第四天，持剑步兵营的凯森·察东队长拂晓时从恶梦中惊醒，恍惚还以为
仍被食人魔掐住脖子，他死死地凝视着帐篷顶，胃里排山倒海得翻腾宿醉的呕吐感。他的
习惯称呼“契约”(indenture)的为期三年的一纸雇佣合同行将结束，渴望顺利在庆贺新年
的冬至（12月28日）前返回家乡。因为他们的进军不再是欢欣鼓舞的光荣之旅，敌对的情
绪比边境随便哪个城市都要严重。在临近科穆宁和尼科亚的地区，联军被当作解放者看待
，尤其是坎普欣、瓦伦西亚，存在着无形的友谊与忠诚，洋溢着坦诚地信赖气氛。
但在奈森的中部内地，他们是万恶不赦的侵略者，营区外危机四伏，有致命的暗箭以
及下毒的流水食物，没有消遣的场所，那种与女性平民间的仰慕，纯属异想天开。这样发
展的必然后果是：士兵靠暴行来发泄，杀人不眨眼的洗劫和强奸，掷杀婴儿以取乐。
这些远较战斗更具残酷性，他想早日抽身于外，除了短暂的叹息、长久的无奈以及无
济于事地发狂，他还能做什么？
凯森慢吞吞地用毛巾擦拭汗湿的身体，那块破烂的滴滴答答挤出水的布毫无希望地呻
吟着，他打了个响亮的呵欠，站起来开始穿戴那件光洁的秘银链甲，掀开帐幕走出去，抬
头看了看天色，觉得没到吃早饭的时间。
接着，威安男爵的传令兵派来叫唤他，凯森不喜欢倚仗血统就自大的贵族，也连带讨
厌这位徒具虚名的将军，他敏锐地看出士兵对自己无礼很傲慢，但并未直接点破这个情形
。
“男爵有什么吩咐？”他以认真的口气问。
年轻的士兵是威安的侍从，属于那种有资格升任绅士的阶层，认为所谓的佣兵只不过
是粗鲁、无气节的野蛮人，所以毫不理睬地公然无视问话，用不耐烦地语调说：“他让你
去，就是这么一回事。”他的样子有点像漏气的风箱，气呼呼的声音相当大。
凯森眼睛里愤怒的光芒闪现又慢慢消失，他斜视着流露出容忍的让步神情。“好吧，
到底怎么回事？”
传令兵用平板、乏味而轻蔑的态度，好像薅了毛被提住脖子的公鸡似的急促且断断续
续地重复着说：“男爵阁下……命令你……去见他。”
凯森盯着对方冷冰冰的、表情僵硬的脸，不自在的神色越发明显，那人转过身露出单
薄的背部，把他视而不见，一时间凯森也怒发冲冠，一个贵族的侍从竟然这样对待他。
“他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礼貌待人！”他轻轻地哼出来，扭过头超越年轻的士兵。
“贱民还谈什么条件。”当两人并肩时传令兵肆无忌惮地说。
凯森走入宽敞的营帐，在行军床上找到威安男爵，将军显得很慵懒。他赤膊上身，腰
部以下盖着一条蓝被单，胸前刻画象征“公平与正义”的剑撑天平图案的铠甲马马虎虎地
搁在地上。他严肃地瞪着凯森，心有旁骛地抬手示意来人坐下，勉强的动作非常生疏。
“有件麻烦事，你可能已经听说了。”他停顿片刻以观察凯森的反应。“好吧，你还
莫名其妙，总有人不愿意讲实话，我的传令兵真是沉默寡言啊！”
“他在拿您当效仿的榜样。”凯森含蓄地讥讽道，目光向别处移去。
“对，我知道。”男爵按照字面理解了，“言归正传，出去侦察的哨兵刚回来。”
凯森短暂地“嗯”了一声，这种条件反射并不代表他掌握事情的关键，只是心不在焉
地说。“我希望您没打算告诉我发现敌人，我们目前立足未稳。”
“我们研究研究。”威安双臂抱胸，摇摇晃晃地朝后倚到床架上。“大约五千到一万
名奈森军偷偷地潜过瑙因河谷，现在离我们不到四十哩。”
“我提醒您，应该尽早通知友军，这是一个危险的消息，敌人可能趁夜包围我们，要
是不立即采取对策，那么将来后悔的就不只一次失败了。”
“你太轻率了，队长，这样说太不负责任，太牵强附会。要说奈森人侥幸想出其不意
，围攻我们打个措手不及，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些你我都承认——但是，我一点也不
愿意相信他们有本事把预先准备的我们从面前赶走，更不必说甚至打败我们了，而且这些
也不是你该——呃——与你无关。”威安把声音降低，本不该如此和颜悦色，只因为凯森
恰巧是那位女伯爵的朋友，而努斯特拉王子为讨好她偏偏又关照男爵善待这个大块头的佣
兵。
“男爵大人，这件事确实十分严重，我觉得您必须将详细情况直接向王子本人报告。
此外，要是您不反对的话，我建议马上拔营占据险要的大道。”
“好吧……我们别过于草率行事。你可知道我们兵力上的悬殊，这个方向出现大批敌
人本来就是一个疏忽，我反而要替出错的人火中取栗。”威安捂住嘴巴咳嗽起来。
“当然知道，我们有4000人！”凯森着重强调。
“而你却希望我针锋相对，我不反对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重要的是地点、地点，没
必要在无法展开的狭路战斗，例如你说的那个什么小径？”
“是这样，马尔当小径。我们只需要坚守住就成了。”
“让敌人可以从容进攻我们？”威安尖锐地问。
“我是说，没必要打一场得不偿失的战斗，如您刚才所讲，我们寡不敌众。”
男爵皱起眉头，苦恼地望着凯森。“你自相矛盾的话把我彻底搞糊涂了，你怀疑我缺
乏指挥作战的能力？”他的话里有不容辩解的断言成分。
“根本不是，阁下，这只是因为，不能让奈森人进入平原。”
“你有什么根据，让我足以下决心同意你的提议。”威安敷衍着说。
“我的经验告诉我，要不然，在这里的佣兵，或者全部两国的士兵就陷入险境。”
“你是你们国家的智者阿尔布莱希特吗？”男爵疲乏地问，倒不像刻意在嘲笑。凯森
急忙回答：“我在尽被您询问的义务，采不采纳是您的事。”
僵持了一会，威安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了，也给予你答案。现在好好听我的吩咐
，带上你最优秀的士兵，晚上去捉几个敌人回来，一切等到以后再说，不过关于这个消息
十分微妙，我严令保密，尽量避免泄漏给多余的人。因此除非你毫无保留地接受我的命令
，要不我将被迫把你和你的伙伴禁闭以限制出入。”
※※※
凯森只挑选三十几个人在傍晚时借口巡逻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被忽视的战士认为不
太可能遭遇波折，但他也知道其实是甘冒风险的赌博，威安男爵的一念之差，会把他们首
当其冲地卷入初始的牺牲者当中，这倒是让性急的将军一举成名的好机会，哪怕担负的是
恶名。
他孤零零地走在队伍前面，不像别人因为助长士气的行军而兴高采烈。当这些士兵预
想虽然习以为常却仍使人精神振奋的战斗，不论在内心里畏惧死亡是到什么情形，外表的
感觉却是沉稳的，至少他们接受的正是这种杀人或被杀、以及诸如此类的训练，现在真正
的事情临到头上，等待已经过去，大概其他人也都有同样的领悟。
在黎明破晓的前夕，瑙因河谷的刺槐林中，他们看到对岸连绵的火光与人影，穿越河
滩的道路西侧的村庄，甚至能发觉奈森皇室成员的旗帜，这些迹象让他们开始担忧即将到
来的血腥战斗，使得他们由于暗自兴奋而打起颤来，这种萦绕胸怀的感觉永远不会失去。
意识到此次小小的侦察对士兵们有所帮助，凯森客观上渐渐对威安的决定不那么讨厌了。
但是当凯森目送跃跃欲试的部下分散开来，三五成群地融入昏暗未明的夜色中时，他
心想：我会完成这项任务，并且活下去，直到与从前的伙伴重逢。几年来他尽量避免去回
忆过去的事，那些经历显得多遥远，与此刻相比又梦幻般不切实际，有种刺激他心灵的汹
涌澎湃的力量是以前从来没感到过的，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将两段不同的时间相提并
论。
守夜的奈森士兵很松懈，这是属于他们的国土，而且可恶的敌人远在地平线以外，他
们没刻意做什么警戒，彼此远隔在黑暗中看不到的角落。
所以这天凌晨死去不少做梦也没料到敌人出现的奈森人，活跃的佣兵使用匕首和绳子
悄悄地行动，似乎忘记活捉的指示，在他们为顺遂的过程得意时，意外就发生了。
※※※
在河谷的另一边，沙修斯猛地醒来，睡意全消，浑身不自在使他心头悸动。伊恩蜷缩
身子把脸贴在手背上，发出匀称的呼吸声，他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他下意识地在行礼中
找到价值连城的附有魔法的魂石打造的全身铠甲并生疏地穿好，据斯特芬斯讨好的表示这
是皇帝的赠品，他决定尽量装得像卡洛斯之封臣，然后走进不断淡化的黑暗里，发现莎白
娜已经待在散发出泥沼气的田野间，静静地沉思以祈求爱神对她的眷顾。
他没有妨碍，在一旁看着，十分羡慕。“你有信仰吗？”几分钟后女士随口问道。
沙修斯脸上依稀露出痛苦的微笑，含糊其词地回答：“曾经吧。”自从习惯馥郁金香
岛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就逐渐遗忘从前的存在方式，而这让他偶尔很难过。希德默思对
他而言是无法逾越的长辈，是切断以往欧帕斯与现在沙修斯联系的强硬意志。他似乎惴惴
不安，六年来一直和他心脏一起跳动的，有什么是自己不愿意坦诚面对。
莎白娜疑惑的眼神移向沙修斯的护甲。“你让我觉得总是在拚命演戏。”她突然说。
现在轮到沙修斯沉默地祈祷不被识破，尽管明明也知道暴露身份又如何，他不再有可
损失的部分，很多人会因为惧怕而尊敬他，即便是包藏祸心。一颗耀眼的火流星发出打雷
般的轰隆声，将夜之女神最后的薄裳照得好像透明的月夜，他魂石的全身铠甲遥相呼应似
的仿佛传开微微的呻吟声，但是沙修斯并未注意，他的回忆好比重新拨燃已经冷却的灰烬
。
“我的过去结束于六年前，你说的扮演大概指这种意思。”沙修斯若有所思地回溯时
间的阴暗源流，一直以来他的头脑在蓄意跟他作对，努力将完整的回忆分解成动摇不定的
模糊片断，直到无可挽回地放弃时才分毫不差地还原旧貌。“恍如一场崩溃的隔世的梦，
一旦醒来，感觉尤其可怕，不是因为太虚假而不真实，是真实地让你感到宁可当作不曾发
生，这时候记忆反倒像是由于忧郁所自我编造的谎言。”当他意识到情绪太过外露后马上
闭嘴。
莎白娜显出吃惊的样子，不可思议地望着沙修斯，仿佛要把他看透似的。
“你瞧，每个人的一生都免不了受磨难，我竟在这里向你呱呱叫苦。”他把两手摊开
，短促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发无缘故的牢骚。”
“别为此不好意思，”莎白娜踌躇着说：“愿意详细告诉我吗？”
她停顿下来，让沙修斯能体会这句话包含的诚心实意。对于年轻人来说不能不算两难
的抉择。他本理智地打算在停留提瑞西的期间，不见任何熟悉的人，这并非因为改变的身
份，他既不想让久违的朋友为难，也不想给他们带去危险，莎白娜虽然与他们的过去没有
瓜葛，但仍牵涉到伊欣格尔公爵，以及她微妙的立场，难道真的有把握平心静气地听完吗
！
“很抱歉，我觉得再这样恋恋不舍没有什么意义，”沙修斯难堪地说，“我这种反应
出于真心，有些东西我无法解释。”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又瞧了瞧眼前美丽的女士，感到
自己真是个冒失鬼。莎白娜用手摸了摸头发，摇了摇头。
“你没必要不安呀！我只是凭吟游诗人的直觉感到不同寻常，反而是我太热衷了。”
她体贴地故意轻描淡写着说。
沙修斯带着感谢的神情投之深深地一瞥。“我是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他承认。“
但这和我看待你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你或许知道的，我不属于这个大陆，我的意思不仅
指地理的限制。”他原先重心前趋、稍微俯着的模样，突然笔直地挺起腰，或者说让人感
觉他在做倾听的动作。这时夜幕还在继续后退，深蓝的天空变成染红的晨曦。
莎白娜默不做声地等待他回过神，几年来她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沙修斯是她唯
一遇到的完全不同其他男性的人：对女性疏远，不是指礼节上的，而是彬彬有礼的背后，
或许约瑟芬娜例外，但她还是孩子；对普通人并不粗暴、颐指气使，没有基于能力的骄傲
自大。她可以等待，等两人的友谊（如果相信的话）进一步稳固下来，会有足够的时间陈
述。
“莎白娜，请你回到士兵中，好吗！这个早晨并不平淡无奇。”他低声不容置疑地说
，然后离开女士，像普尼尔那样溶入黑暗中漫无边际的影子。
※※※
“我干掉三个奈森笨蛋。”佣兵派克扬扬得意地抹去匕首上的血迹。
“不够，我超过半打，有人甚至更多。”特尔不屑地说。
“你要和我比赛吗，趁天没亮我们再斗。”派克从河堤后探出头，不服气地嚷道。
“找死啊！别轻举妄动。”领头的米勒呵斥两个同伴。“拣得死人钱不少了，快办正
经事，凯森等我们回去呢！给我认真点。”
他们尽量掩蔽在火光的暗处，沿着村庄的外围转圈，所以疏忽地守卫者即便无意中撞
见也误以为只不过是偏移的阴影。
三个人幸运地跟上一小队麻痹的士兵，这些奈森人走得很分散，队形上破绽百出，也
许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哼着下流的小调，把敌人接近的声音都掩盖过去。
当佣兵与猎物的距离近在咫尺时，大喜过望地发现其中有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年人。
“我们注定发财了。”派克憋着声音说道，眼睛闪着金子的光芒。
“当然，贵族的赎金多得数不清。”特尔就像是抓满大把大把的宝石。
米勒比另外两人要头脑清醒，还不至于完全利令智昏，他拦住蠢蠢欲动的两只武器，
咬着耳朵说。“不要着急，那会坏事，”他瞪了瞪别人看不见凶狠气的眼睛。“这儿不方
便，我们想活捉，就得离村子远点，这些家伙大概去检查前头消灭的岗哨。”
特尔会意地轻轻笑着，取出更犀利的短剑在脸上冷冷的磨蹭。
大难临头的奈森小队迈着松松垮垮的步伐，从几码外走向木头哨塔，被倒地的尸体吓
得魂不附体，这就立刻触发监视者的攻击，他们由背后料想不到的死角扑出，还是贵族少
年最先反应过来，仓惶地吩咐抵抗，但这场战斗将不会有势均力敌的机会。
米勒越过第一个敌人，反手把匕首插进下一个的肩膀，他在运动中利用惯性杀伤，奈
森士兵本能地后退回避，侧着身子旋转想脱离肉体的痛苦，再用右手的巨剑反击，熟练的
米勒马上顺势割开对手的颈动脉，让生命伴随鲜血流逝。
被忽视的敌人很恼火地作出举动，片刻震惊之后用战斧砸向背对的米勒，他打到的只
是一团残余的影子，趁机的派克使他胸膛洞开，仰面朝天跌进烂泥中。
但是直奔华丽少年的特尔差点因大意丧命。护卫的士兵将长戟一横，旋风般忽忽地扫
过来，他自作聪明得企图空手夺白刃，匕首咬在齿间，牢牢地抓住戟梢然后用巨大的力量
扯往左边，士兵身不由己地倒向他，特尔松开一只手去捏敌人的喉咙，士兵的脖子刺耳地
折断，头部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看咽下最后一口气，却竟鬼使神差地飞快抓住他的手臂，
因为特尔也处在易触碰的位置，于是士兵即便死亡也决心拉住杀人凶手不放。
特尔本来可以很轻松地摆脱牺牲者的纠缠，但这时少年贵族抽出长剑前踏一步，高高
地落在他肩上，他负痛哼了一声，不断用尸体格挡挥舞的长剑，那少年剑术精湛，事实上
已经占据优势，只是累赘的尸体反成为特尔缓冲的盾，这个失衡的局面持续到派克和米勒
解决其余的奈森士兵为止，他俩啼笑皆非，恼火地看见他们中的一个被敌人当猴耍。
两人跳进来加入对打，连续对贵族少年施以夹击，少年慌张地闪躲，但既羞且愧的特
尔一气之下抡起尸体狠狠撞飞对方，少年飘悠悠落到地上，痛得难以忍受，两眼一黑就昏
死过去。米勒弯下腰去摸俘虏的鼻息，确定活着才松口气庆幸没打乱计划。
“这顽固的贵族小崽子。”特尔心有余悸地说。“几乎要了我的命。”
“你太小瞧他了。”很高兴同伙被煞去威风的帕克禁不住溢于言表。“放心，我不会
四下宣扬你这趟糗事的，相对你也要请我多喝几杯。”
“你们两个少废话，快把这些尸体丢到水里，刚才恐怕惊动敌人了。”派克和特尔怏
怏不乐地服从米勒，而他将少年手脚并绑，单只手扛在肩上，另外两人无奈地嫉妒比较狡
猾的同伴，粗暴地将死人接二连三地踢下河堤，当然先掠走值钱的东西。
“简直和强盗的勾当没什么两样，斯特芬斯又该有当作把柄的藉口了。”
不远处的树底，沙修斯冷眼旁观偷袭的全过程，那些沾沾自喜的家伙在他眼里仅仅是
脆弱可悲的存在，假如杀死他们并不使他愧疚或难过，但也不见得就愉快。东边更远的地
方，凯森在刺槐林中耐心地等候回音。虽然这环环相扣的情形似乎纯粹出于巧合，要不是
凯森应邀加入雇佣军，要不是希德默思盛情难却，就谈不上会有戏剧性的相逢，然而那天
涯海角的阻隔得以跨越，一切原因早已注定，此时此刻他俩谁都不知道这距离已经消弭于
无形。
※※※
夏季的高温使刚搭建的木头房屋成天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气味，同从开着的门外飘进来
的夜树香味混在一起。奈森的格雷斯将军急得如坐针毡，其他军官也焦虑地心神不宁，把
手中的长剑抓得紧紧的，但在报告的士兵面前没显出惊惶失措的神情，专心倾听着又是哪
里发现死者的坏消息，这些话真说得叫人不由地沮丧。当由混乱扩大的骚动平息之前，莎
白娜惊讶地看见沙修斯回来后已经戴上遮蔽面部的头盔，并且在他旁边的伊恩拉着普尼尔
的鬃毛。
“我还以为你没听我的劝，”沙修斯对她说。“现在不要紧了，只是虚惊一场。”
“我们要去哪里？”莎白娜没朝沙修斯看，顾自踱到简单的阔挂衣架后，把粉色间蓝
的衣服换掉，走出来时是格拉那达女巫典型的紧身束腰法师袍加白披风的打扮。
“我们！你是说你也？”他清了一下喉咙，忍不住想自己有没有说错话。“一个少年
被抓走了，”他对这位很难拒绝其笑容的女士说。“我相信不需要多长时间。”
莎白娜露出让人心烦意乱地莞尔一笑。沙修斯仔细打量了她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女士既温柔又坚定的面容使他看不透，索性顺其自然。“快去牵马。”他苦着脸说。
几分钟后女士骑着一匹淡茶色的马靠近，沙修斯转向她，脸色开朗起来。“呃，既然
你同行，我想你准是太热衷了。我们追赶的这伙人可是歹毒的亡命之徒，军队里最杀人不
眨眼的坏蛋。除非你习惯流血的场景——我可是不喜欢——但我不能特别保证。”
“你在故意夸张吗。你要知道，我并不是看见血就尖叫的贵族千金，别用和韦维尼尔
相同的眼光看待我。”莎白娜严肃地说，她敏锐而洞悉深刻的眼睛注视着他。莎白娜很清
楚沙修斯心里的想法。年轻人出于自我辩护，神态自若地说：“我只是不愿意让你涉险，
仅此而已。”他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让了步，莎白娜当然也就心满意足，但她承
认莫名地害怕沙修斯真的动手去杀人，他身上似乎没有血腥气，斯特芬斯对他的恭维或依
赖显得缺少足够的道理，她现有的了解远不够作为合理性的支持，因此非常感兴趣。
这两匹马之后不久就出发了，他们沿着河岸上淡淡的水印找到联军士兵留下的足迹，
在刺槐林中解救几个被绑在树干堵住嘴的俘虏。一阵八月底的疾风持续扫过河谷，夹杂着
稀疏的雨点吹打行路人的身影，在穿越农田袒露出来的休耕地时惊飞一大群迁徙的燕子，
莎白娜一只手抓紧缰绳，另一只手则轻拍马的脖子安抚它，生怕坐骑受惊逸走。
在接近狭窄的地形插入延伸开的平原前，他们总算赶上偷袭者的队伍。
“这些人并不是很多，应该有把握不血刃地救出。”沙修斯说，空气中荡漾的余风吹
来凉爽的气息，把远处潮湿的晨雾驱散。
“聪明的做法是我们绕到他们前面去。”莎白娜建议道，她抖了抖披风，把左手轻轻
地放到并排的沙修斯的胳膊上，她那很有自信的女性温柔笑容使年轻人点点头。
她和沙修斯往东走，马蹄踏过绿油油的草地。沙修斯记得这前面有一道楔形的矮坡，
那里是最有利的拦截地点，除非对方越过否则不可能发现他们。
矮坡像是受诅咒的荒蛮之地在一片茂密中寸草不生，褐色的泥土不断地滑落。栖息的
穴居动物警惕地张望，当他们两匹马踩着有节奏的步伐靠近时，悄悄地溜回洞中。看来这
里是不二的选择，他们到达一处有焦痕、垒成圈的石头炉灶前，猜测可能是联军士兵野外
的落脚点，他们继续走，在稍后的位置翻身下马，莎白娜感到事情将会很顺利。
沙修斯并未闲着干等，他胸有成竹地伸出附着锁手套的右臂开始低吟，原本龙语施法
自动回避了肢体动作，他不再依靠人类边做手势边唱诵奇怪音节的施法模式，这个过程现
在对他来说当然原始而缓慢，但是为了不让莎白娜起疑心，他毫无意义地做这些掩饰的步
骤。
莎白娜马上就注意到周围的魔法波动，脚下翻卷的土地使站不稳的她踉跄后退，零星
的野草不自然枯萎，白色水蒸气散失到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犁动，这块地突然平坦得
光滑如水。沙修斯在整理后于平面上画下神秘印记，居然违背常识不需要法术材料和姿势
成分。
身为蔷薇十字会的资深女巫，莎白娜是熟练的奥术施法者，经过仔细辨别很审慎地看
出这是某种强大的魔法徽记，她揣摩沙修斯使用的方式相当于类法术，通常概念上天界生
物或者恶魔有这个天赋的能力，不过她随即摇了摇头否认了无稽的想法，怎么可能！
“不要把你看到的告诉别人，我将矢口否认。”在莎白娜准备张口质疑前，沙修斯抢
先说。“远离它，这种伤害不分彼我，很危险。”
“斯特芬斯就知道全部真相吗？”莎白娜几乎用埋怨地语气说。
“他还在希欧琴呢！”沙修斯不着边际地回答。“而且韦维尼尔侯爵没要求跟来我也
纳闷……是这样，我答应派我来的那个人不泄漏秘密，你看，所以我得维持自己守口如瓶
的名声。”他用嘴边的微笑和诚恳的脸上闪过的一抹无奈，表示他身不由己的悲哀。
莎白娜用忧郁和将信将疑的眼光望了他一眼，在身上施展一道触发术。“你真的能为
斯特芬斯去战斗，不是因为亏欠他，而是受人委托？”
“会有结果的。”沙修斯说。“但是答应他的人不是我，虽然转嫁到我身上，如果斯
特芬斯的要求超过容忍的限度，那么远离提瑞西可不只一条途径。”他将莎白娜关注的焦
点引向北方，听见士兵脚踩草地的声音。“我不希望发生战斗，但请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
他的这句话是多余的。莎白娜早把镀金的法杖从马背的革囊中取下，一柄银色的魔杖
插在布腰带上随手可拿的位置。“你也要当心！”她的声调短促紧张。
沙修斯从他仔细描绘的印记边走开，以便不会让士兵立刻就注意到。
他们沉住呼吸，因为已经可以看到联军士兵得意的笑脸，这些人急着要回去表功和痛
快地享受一番，所以大踏步懒散地走上矮坡，进入魔法徽记的触发地带。
沙修斯在头盔里高兴地露出整齐牙齿，但表情随即僵死，仿佛遭遇天底下最不可思议
的事情。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吃惊地险些两条腿都站不住，中间那个阴沉着面孔、郁
郁寡欢的穿秘银链甲的人，分明是六年前的凯森无疑，只是模样改变稍许，比从前老练，
容颜更粗犷，但是绝对没错。在他来得及呼唤前，震慑法印被启动了。
佣兵脚下的土地似乎由于令人无法置信的天崩地裂而摇摇欲坠。这群旅途快到终点、
对环境掉以轻心的士兵被橙色的光芒晕圈包裹，并且在受到魔法效果的冲击时感觉震惊。
伊恩趁机向前喷出他的毒气龙息，让漏网之鱼未有所反应就眩晕栽倒。
排山倒海的压迫情绪打击着凯森的心灵，他被这种席卷的麻痹感逼得喘不过气来，犹
如泥塑木雕。他挣扎着试图动弹胳膊，整个身体像每根肌肉都僵硬，敲上去会传出石头的
回响，仿佛真的一样。更糟糕的是，一阵窒息性的气体渗透他勉强维持的平衡神经，这比
疼痛还难受，隐隐叫人四肢乏力，他昏昏沉沉地被自己绊倒，在几秒钟内睁不开眼睛。
突然地，他的残余思想从空白中苏醒，最先意识到的是眼前灰暗的视觉找到逐渐清晰
的焦点，把无物的世界拼凑成杂乱无章、色彩过重的画面，在他眼前不断打碎又缓缓地重
新组合。他不听使唤的头终于可以转动，每个不连贯的动作颈部关节就像生锈的铰链艰难
磨擦。
随后，他感到有只手从背后把他扶起来，接触的部位传递的奇妙效果像流水般顺着他
的骨骼和血管将所有不适清除干净，他的手臂不再滑稽地朝外翻，蜷曲的背也放松地挺直
，又再次夺回对身体的控制，他迅速地推开帮助他的陌生的手，重心一倾便转过身来。
那个人的影像晃了晃分成两个轮廓后又合并在一起，在他惊愕的后退中，对光度变强
的黑色人形（至少不比他矮）收拢焦距，成像的双眼中展现出亮黑色的全身铠甲外观，表
面刻满古老的蚀琢花纹；漆黑又华丽的金属头盔，前方垂下的面板完美地盖住整个颜面，
上面留有孔洞以便视物及呼吸，显然是想要遮盖这个掩饰身份的人的脸。
“请你不必害怕我。”沙修斯低声说，在语调里尽量压抑任何感情。
凯森抽出秘银双手剑，颤抖地握在手中。“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喘着气问。
“把人质交给我，”沙修斯保证道。“你们能够安然无恙地离开。”
凯森听完后一声不吭，他将视线从沙修斯身上移开，然后考虑着他们的处境，他确信
对方没说谎，如果想欺骗的话，早就可以杀了他。自己现在孤立无援且腹背受敌，这是显
而易见的危险，因为其他佣兵包括俘虏一概失去知觉，对角的女人似乎是个多面手的法师
。
“你到底是什么人？”凯森问沙修斯，他的感觉告诉自己：这个奇怪的人虽然与奈森
有牵连但不是同一伙那么简单。
“你会知道的——不是现在。”沙修斯困难地说，复杂的表情混合了太多因素，但照
样藉着头盔不动声色，只是声音显得很疲倦，似乎更加虚无飘忽。
“我们要怎样交换？”即便不是为了自己，凯森也必须顾及其他人的性命。
沙修斯留心观察了人柱中的少年，然后指向前方。“我把他带到那里，再恢复这些人
的自由。”他看着凯森有点不相信的脸。“你认为我有必要大费周折吗。”
凯森明白沙修斯的言下之意，因此将剑锋垂下。“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但是看
来我只能同意你。”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曲求全，愤怒而又不可理解。
“那就没必要耽搁了。”沙修斯说，他毫无戒备地走过凯森。
凯森接受了这个提议，狠狠瞪住沙修斯，并没有显示任何威胁性的动作，他判断对方
会远在他攻击之前就作出反应。
沙修斯也清楚此一让步脆弱的方面，但根据对过去凯森性格的了解，他预期在目前的
形势下不会再出麻烦，可是这道新形成的鸿沟是桩无法辨白的可怕事情，终究要暴露。
谨慎地、小心翼翼地，沙修斯靠近被绳索捆绑的少年，动作轻柔地拉向身边。另一头
抓在米勒手中，绳子绷成直线。“让他带走，米勒。”凯森说。
走在最后面的米勒受魔法的影响程度比较轻，笨拙地望着猎物。一时间他的眼睛里闪
出一丝不舍的、贪婪的光，随即便收敛了。他勉强踏出的脚又回到原先的地方，缓缓地松
开五指，降低磨擦产生的热度，羁绊从他手中被抽走了。
少年脸颊上的伤裂开口，他颤巍巍地跟上沙修斯的步伐，然后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指，
费力地指着上身说。“拜托你帮我解开。”他强忍住低声下气的口吻。
“哦，当然。”沙修斯把手一挥，打着死结的绳子就自动解开，像被人卷好后摆在地
上一样。“伊恩，给他瓶药水。”这个名字使凯森的眉头意外地动了一下。
“实现你的承诺，你得说话算数。”凯森的目光开始严峻起来——没有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默简直是让人受煎熬，突然派克激动地说：“天啊！我可以
把两只脚并拢了，我可以稍微走几步。”魔法消失后他反而因失力跌倒。
米勒使劲转动身体，发现已经适应新的状况，右手正好搁在短剑上，能一点点摸到冰
冷的金属柄。这个亡命之徒按捺内心的喜悦，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假装让发酸的脖子
舒服点，悄悄扫了沙修斯一眼，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尽量掩饰着即将发难的蛛丝马迹。
沙修斯看穿了那人的企图，暗自发笑起来。他没有先发制人，他本来就不想落下口实
。
“请告诫你的朋友别轻举妄动。”他平静很克制地对凯森说。但米勒就想利用这瞬间
的空档，所以不加迟疑地冲了过来，短剑作势刺向沙修斯的脖子。但是年轻人瞬间习惯性
地举起手臂，仅在转念间，令米勒遭殃。他厌恶地说：“你破坏了信任的基础。”从他的
指尖出现一道笔直的火焰向米勒飞射，佣兵立刻被黄色的火焰吞噬，在恐惧中负痛地大喊
，并趴在地上翻滚，试图扑灭沙修斯的火焰。
派克受到一种压倒性的情绪影响，这种刺激既使人胆怯又诱发潜伏的暴戾，他恶狠狠
地投出匕首，一下子就击中沙修斯，虽然对魂石护甲根本没有作用，却成为群起围攻的信
号。
凯森疲惫不堪地说：“快停手，统统不许动，你们会送命的。”然而他的话却淹没在
佣兵们野兽般的吼叫声中。
这些佣兵非常恐惧，但是近战似乎对眼前会魔法的人不利，于是疯狂地攻击沙修斯。
沙修斯将石皮敷在护甲外表上，由于专心要凝聚咒语，所以连最基本的防御都不做。阔剑
敲在他头上，但是他照样无动于衷，扔出一团分叉的闪电，不偏不倚地击倒两个跑向莎白
娜的佣兵，派克和奋力挥舞武器的特尔对看了一眼，此时被灭火的米勒躺在地上一动也不
动，已经疼得昏过去，其他人恼羞成怒地再次让锋芒毕露的长剑雨点般落在沙修斯身上。
特尔凶猛地高举起闪闪发亮的长剑，因着残暴而使得动作更致命，沙修斯这次没有忽
略背后的袭击，很快就用锁手套打中特尔的胸膛，肋骨折断的声音伴随不绝于耳的惨叫，
特尔向外飞出二十码才落地，掉到矮坡底下，不再看得见。佣兵们目瞪口呆地迟疑着，几
分钟后才又继续可耻的攻击，对这段间隙内沙修斯的忍让并不领情。所以沙修斯也真的生
气了，他徒手还击，像魔像那样把他们捶走，佣兵的招架在他手臂的力量前脆弱得不堪一
击，这些人失去平衡，接二连三地甩进半空中，手脚可笑地扭曲着。
自从沙修斯帮她击倒两个佣兵后，莎白娜就入神地观战好一阵子，凯森站在对过，同
样也被唬住，因为沙修斯简单而直接的战斗方式与以往他们遭遇和亲身体会的都大不相同
，这并非技穷或托大，而是建立在别人对他无能为力这个优势上的。
佣兵们一旦被沙修斯从身边赶跑，莎白娜便回忆起责任不再袖手旁观，她将法杖插入
泥土，从腰带上取下小竖琴，对准人多的方向开始弹奏，同时口中哼唱稍－啦－啦的旋律
。
派克和其他人从地上爬起来，被打怕的他们不敢再轻易靠前，派克由一个昏迷的同伴
背后摘下轻弩，会意的佣兵们纷纷效尤，沙修斯被迫后退几步化解这攻势。
还没等佣兵喜出望外，莎白娜的小竖琴突然间爆出一阵巨大的声波，空气的振动以她
为圆心荡开，轰击着所有视线内的敌人，魔法使特尔的嘴角和鼻子溢出血来，更多的佣兵
头晕眼花，站不稳脚步，他们的整个身体因为仿佛被撕裂的震动而刺痛。
特尔险些直接撞到一块大石头上，他在旁边躺了一段在他看来不算长的时间。他的伤
并不致命，碎骨头没有像原先担忧得那样戳进肺部，特别是他及时忍痛接合断骨，然而当
他手脚并用向矮坡上爬行时，听到远处足以吸引他视线的隆隆马蹄声，他当然不只见过一
次这种场面并熟识，但是仍没法放下那颗悬浮在嗓子眼里、惊悚的心。
“快跑，快跑，你们这些笨蛋。”特尔刚露出脸就对同伙嚎叫。“奈森的重骑兵来了
，别再管这个人了。”这时沙修斯正游刃有余地对付两个顽固的佣兵，他的双手威胁性的
响着魔法的噼啪声，流窜的电流令魂石护甲发出蓝光，他很轻松地挡住对方死命的纠缠，
甚至有余力能够一瞥特尔所说的事实。佣兵无法容忍被蔑视，对着沙修斯的身形挥出犀利
地突刺，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导向另外的地方，沙修斯的双手于是按上敌人的锁子甲，佣
兵当即撕心裂肺地哇哇大叫，身上冒出黑色的烟雾，和一股焦烂的味道。
派克无法控制自己的短剑，沙修斯一次又一次让他颜面丧尽，所以一点也不理会特尔
的警告，沙修斯总会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派克的致命打击，从派克的伤口中流出的不再是
血液，而是奔涌、沸腾的愤怒，而他的愤怒几乎快被沙修斯榨干了。虽然派克也知道沙修
斯手下留情，否则随时随地都可以解决他，但是因此他才更痛恨这种廉价的怜悯。
沙修斯刚开始面对佣兵的背信弃义，一时间脑中交织着这些人杀害和掠夺无辜的场景
，因此仁慈对年轻人来说似乎被冻结，他固执地抓住那些血腥画面，肆意进行报复，魔法
浪潮敲碎对方无用的努力，但他仍是有限度的，不然战斗的地方最终只会剩下灰烬在飘荡
。
派克固执地非要结结实实把沙修斯打趴下不可，年轻人尚耐心和对手周旋，派克已表
露出精疲力尽的苗头，他攻击的速度与力量都趋于半途而废，鲜血做涂彩、呼吸急促的他
倒在攻击的破绽下，半边膝盖跪地，短剑继续削向年轻人的左足。
派克的不知好歹还是惹火了沙修斯，当沙修斯看到一直坐视不管的凯森背起软瘫的特
尔预备撤退时，他同样决定马上结束这让人不舒服的战斗。派克徒劳地防御着，沙修斯用
魔法激发空气形成的低啸，决定性地打散派克的一切希望，这回是无情的折磨，声波穿透
派克的身体，彻底蹂躏着每一个部位，咬破的嘴唇裂开，痛苦的耳膜都刺穿了。
垂死挣扎的派克呼叫着凯森，对他的袍泽作出大喊的口形，凯森将特尔交给轻伤的人
，自己跳过来冲到派克身边，他一面拽着派克的手臂往东南方的营区走，一面朝沙修斯警
觉地注视，年轻人在那一刻茫然失措，这样不了了之的结局大概远非双方所愿。
被伊恩看护的少年贵族不满地尖叫道：“为什么放敌人走，这是通敌。”话音未落他
便躲避着沙修斯的目光，惶恐地一动不动站着，把一个手指关节塞在牙齿间啃着，因为刹
那间他读出沙修斯眼中真有杀死自己的意思，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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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克伦：在尼科亚东南部与科穆宁接壤的小国家，5年内向联军总计提供一万长矛手。
②泛海兰沃地：也叫“肥沃银地”，因土地肥沃、盛产白银，故名。指科穆宁帝国与
缪萨同盟之间的地区。中古时期（火狩历1年～970年阶段）建立统一的海若尼亚王国，88
1年在内乱和地震（至今在原首都美底拿的遗址上仍存在一条目前只探察到1650英尺深的裂
谷，将79英里长、23英里宽的大地割裂）中毁灭，残余的领土四分五裂，其后有十七个伯
国争雄，彼此犬牙交错，原海若尼亚基础上的海兰大公国曾一度称霸，为时不久即急遽衰
落，1298～1302年的“酷冬”灾变后仅剩六个国家，政治形势十分混沌。
第二卷 北风的荒野 第八章 盛夏夜的染血
(更新时间：2004-11-18 5:00:00 本章字数：14975)
奈森的格雷斯将军在没有完全探明周围敌情的处境下，从瑙因河谷冒险向南行军，整
个早晨都用来让部队混乱无秩序地前进，只有到沙修斯解救俘虏的地方才放缓速度。敌人
就在几英里外的村庄附近，依靠一道狭长的树木带巧妙地掩蔽着。这批吹香之月①后征召
的壮丁，是被迫仓促上阵的新兵，从北方各郡分成小股部队奔赴集结地，因此着装和武器
的好坏区别很大，而且从未在训练营呆过一星期以上，仅仅在开拔的旅途中学习基本的战
斗技巧，如此而已！所获得的经验均是得益于劫后余生的教训，即便在战争间歇的短期休
整内，也不注意操练，因为临阵磨枪被看成是没有用处的，他们之所以活下来多数凭得是
幸运而非归结于聪明的指挥或长官的体恤，纵然这样，死去人的骨骸已经不比剩下的人少
了。
一个月大概疾走二百五十哩，中途只在城市石理门镇②耽搁三天时间为脚坏了的士兵
提供新鞋，格雷斯将军鞭策着他的部下，这是一个面色严峻、身高体宽的没落贵族，失去
世袭的爵衔，指望在战争中捞回实惠。他率领士兵从两旁涌上古树成荫的岔道，蜿蜒的队
伍在绿草如茵的原野与灌木丛间曲折地转圈，远处可以看见奔驰着赶往矮坡与沙修斯等人
会合的骠骑兵。他们后来越过这一位置，到达野树林的尽头，得以窥探联军的兵营，随即
他们自己也安设营帐，格雷斯将军带着一小队人马登上一处爬满常青藤的荒废多时的风车
磨坊。
“噢，你们留神，很可能敌人也从远处这么观察我们。”格雷斯对军官和两个客人说
。“尼科亚人没占领这里真是愚蠢，他们犯下大错误，因为通过马尔当小径我们能投入西
部新组建的军队，而不必再由东面的皇家马道绕路。”
沙修斯望着天边低矮的军营，带着他最近很习惯的那种讥诮的语调说：“这么说你是
胜券在握喽，将军？我拭目以待！”
“斯派达尔先生，我是有把握才敢断言的，沙华钦以致奈森帝国的命运与这条道路的
通畅息息相关，我去战斗，虽然不一定能取胜，但以后敌人绝对寡不敌众，在这点上，我
是十拿九稳的。”格雷斯高亢的声音听起来粗犷而响亮，压过了风叶转动的响声。
莎白娜侧耳倾听，视线延向窗外低处，她听见嘹亮的军号，和不规则的沉闷撞击声，
就像泥土滑坡一样。格雷斯解释道。“士兵在准备，他们半个月来就为这一天。”
“啊，要交战？”莎白娜说，显得十分吃惊。
“是的，交战！说得没错，女士。怎么样，愿意亲眼目睹吗？我保证您与斯派达尔先
生的安全，不过那种血腥场面也许应该让女性避开。”
莎白娜锐利地瞥了他一眼，这时侍从兵把两餐并作一顿的食物放在一张残破不堪的长
椅上，他们饥不择食地吃着新鲜面包、整块的干酪和熏香肠，喝淡淡得没有味道的啤酒。
外面有人吹奏风笛，他们就势欣赏起来，随军厨娘歌唱的词句“你呀、你为什么要远离，
带给我多少悲伤与不幸，藏起你的铠甲和皮靴，你呀、你竟不知道，我爱你深在灵魂，你
却无情地打心坎里把我忘记，是啊、是啊，我对你一往情深、一往情深，是呀、是呀，难
道我的爱不值得留恋……”莎白娜默默地用讽刺但宽容的目光在军官们身上打转。
沙修斯打破磨房内的沉默说。“你们的对手不是一般角色，我怀疑能否赢得了。”
“那些人很可疑，多半是从尼科亚赶来的佣兵。”莎白娜进一步说明。
“是啊，全都是危险的敌人，”格雷斯将军说，“但愿他们无法继续嚣张，我想该到
阻止这些家伙的时候了，不过即将发生在沙华钦的战斗会极其艰难，因此伟大的奈森帝国
和我们所有的臣民现在必须冒巨大的风险。”他皱着眉头，露出老于世故的笑容，但看起
来没有一点和蔼的样子。“不管怎样，感谢你搭救了艾尔努夫。”格雷斯摇摇晃晃地离开
。
“艾尔努夫？那个少年重要到值得特意致谢吗！”沙修斯刻薄地说。
莎白娜拉了一下他的手肘，等其他人走光才低声道：“艾尔努夫大概是奈森摄政王雷
洁曼③的私生子。”
阳光从云层的罅隙中泻出，顺着风声的振荡远方传来微弱的呼喊。沙修斯和莎白娜并
肩站在桦树下，游移的闪耀光影掠过原野最终静止在两人身上。沙修斯的魂石护甲在阳光
直射下仿佛发出嗡嗡的回响，扰乱心神和自然的气氛，而且流动着变换不定的金属光泽，
难以辨识的漂浮咒语文字夹杂其间，转瞬又融入复杂的表面。
“虽然是皇帝的礼物，但叫人感觉无由地害怕。”莎白娜用手抚摸着精细的花纹。
“莎白娜，你理应惊讶。即便在我亲属的收藏中我也没看过这么特别的，当然它必定
价值连城，老实讲我根本无力拒绝，我的心让我只能接受，我发誓从未如此表露出占为己
有的强烈欲望，可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连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当莎白娜不安地缩回手
时，主观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本来还没察觉这心思，穿上后它逼得我舍不得脱下。”
她迟疑地再度按在严丝合缝的活动铰链上，看着掀起的面甲下的脸。“穿件什么吧，
至少把它遮住，沙修斯，你毕竟不适合盔甲，不这么认为吗！”
伊恩喊道：“主人，准备出发，格雷斯刚传达前进令。”
※ ※ ※
凯森又惊又疑。他将派克一直背回营，然后不等威安男爵的传唤，就闯进正在举行的
会议。他的莽撞让列席的人露出不悦神色，其中多数并不认识，而护卫的侍从当即拦住去
路，那时上司刚巧不在，他被带到另外的军帐，担心随着等待的时间越加深重。
然后，坐立不安的他无法再忍耐，开始回思整次经过，越发令他下决心吹号动员步兵
营的士兵。他还没喘口气，喇叭口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他迟疑地转身去看是谁阻止，随
即变换出惊喜交加的表情，因为并非别人，而正是美狄娅·德·斯托尼女伯爵。
美狄娅是前天午夜到的，但当时凯森已经离开，要她反对威安男爵的意见也无从着手
，可她听闻后直觉性的认为太冒险，然而所能付出的唯有静观其变。“不要把一次侦察看
成了不得的大事。”同行的努斯特拉王子的安慰并不真心实意。
不过王子毕竟也反对威安男爵的草率行为，因为他的动机是由于与伊欣格尔公爵分庭
抗礼的功绩上的。“美狄娅，你怎么能不跟我一起呢！”
努斯特拉王子带着衣冠楚楚的随从，骑在马上大喊。他的华丽装扮比较像出席宫廷里
的仪式。在一个小时内的磋商中，他决定趁势对敌人发动攻击，现在回去调兵遣将。
“我的佣兵还没有到，所以……”美狄娅走过去解释道。她发现王子刹那间用提防的
眼光看着身旁的凯森，当然这个穿得起秘银链甲的战士绝非泛泛之辈。
“就是他没错吧，”努斯特拉王子恢复目空一切的态度，照贵族素有的倨傲语气说。
“有发现敌人的主力吗？”
凯森点点头。“在北边临近河谷的地方，但可能尾随我们后面。当务之急是乘他们立
足未稳赶出平原，否则就糟糕了，他们中有一个棘手的人。”
“你的长官告诉过我，”王子刻意提高嗓门强调。“你的主意很有趣。”他不以为然
地挥了挥手。“但我们没有软弱到不敢正面对战的地步，让奈森人进攻，然后打败他们。
”
“殿下，请不要轻视我朋友的意见。”美狄娅替凯森叫屈。“我反而认为他是对的，
敌军的人数明明多于我们，”她征询了一下凯森的汇报。“将近一万人，我们要在哪里迎
击，如何取胜，还有这场战斗有什么意义？”
“当然，”努斯特拉王子回答。“这表明我们并不完全依赖科穆宁军队。”他的眼睛
闪烁着嘲讽的光芒。“佣兵是不同的，”他直接问凯森。“你们没有国籍，是吗？”
“我们为雇主效力。”凯森勉强地说。“但不是毫无主见，不是因此就情愿牺牲。”
凯森脸上坚决的表情给予努斯特拉王子生气的印象，就是佣兵是把不平衡的双刃剑。
“总之局面由你们促成的。”他详细听完其他派出士兵的描叙。“我猜你没有把握杀死那
个家伙。”他故意用言语刺激来好奇地观察凯森的反应。“如果他相当危险，我会对斩获
首级的人重赏。”然而王子的话没有得到跃跃欲试地响应，包括特尔在内的人默不做声。
“我很怀疑，那个人既像武士，又是个法师。”凯森迎上王子的视线。
努斯特拉王子的嘴角皱出一圈诡秘的笑容，他身子略微往下一欠。“我拥有最骁勇的
战士、最厉害的王家法师。那人一个，我会用两个去对付。”
“这不是靠简单加法来衡量的。”美狄娅从旁反驳道。“我觉得那个人明显无意争斗
，只是想救出俘虏，他也许不是真正的敌人。”
“我也这么觉得，尽管非常不服气，最后还是他放走我们。”凯森的回答代表大家一
致的看法，尤其是被抬来的米勒和派克都显露出劫后余惊的恐怖表情。
努斯特拉王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恼怒于这些佣兵垂头丧气的落魄程度，然而他碍
于美狄娅的情面不好严厉叱责，还是吩咐尽量优待。“我会印证的。”他又一次邀请美狄
娅，舍不得半日的分别。号手吹响短促而节奏鲜明的出发礼，那是王室成员才享有的尊崇
。
美狄娅回头看着自己困扰的朋友，刚才努斯特拉王子显示了他的大度和不拘小节，她
一直在弥合两大强国与瓦伦西亚之间谨慎地关系，难道有第三方中立的力量可依赖吗！
※ ※ ※
格雷斯将军的奈森军队在黄昏之前完成半合围的局面。他们期望不光在气势上压倒可
憎的敌人，而且产生实质性的精神影响，但是他们也清楚对手同样不会临阵退缩。
沙修斯和莎白娜落在行进队伍的末尾，忧心忡忡地看到暮霭倾压下的尼科亚军营。他
颇有预感地相信将再次遭遇昔日的朋友，然后注意到至高处格外醒目的吞婴蛇旗帜。“如
此昭彰的恶行岂容嚣张。”随军的吟游诗人截取古代诗篇的只言片语，仿佛作出命运的裁
判，惹来沙修斯冷酷的一瞥。当格雷斯指挥部下从西北两个方向进攻的时候，号手们憋闷
的嗓门顿时轻松起来，然而冲锋在前的士兵忐忑的心却如坠无底深渊，战斗一下子爆发，
他们继续用狂奔压抑住胆怯，并且在迎接第一幕箭雨的瞬间，喊出撕心裂肺的发泄。
预见到这次攻击的雇佣兵以逸待劳地固守在军营内。这些剽悍的战士其实极度轻蔑眼
前的奈森人，虽然自大却是很有根据的自信，认为不知好歹的挑衅无疑是对己方的冒犯。
威安男爵遵照努斯特拉王子的吩咐，是要消耗敌人进攻的势头令其无力化，然后一鼓作气
反守为攻打败它，而沙华钦东面战场的行动，是利用这次胜利使奈森皇室直属军更加胆战
心惊。
最先的牺牲者栽倒在壕沟边，其他人也成为后继者的踏脚石，奈森士兵蜂拥着向前冲
，许多人被壕沟上薄土的假象欺骗，任凭伙伴和自己的血浸染身体。尼科亚的这道障碍足
足有3码宽，泛海兰沃地的弓兵居高临下从木头塔楼上朝逼近的对手放箭，有些在跳跃的中
途陨命，身强力壮的在落地后也被伸出栅栏十四英尺的长矛刺穿，仰面跌入群尸的葬地，
然而奈森士兵仍旧前赴后继，与其说是勇气的发挥，毋宁讲更接近死神的诱惑在作祟，他
们或者是被自己国家的贵族理所当然地遗弃，这样才恰如其分地看作是死得其所。
沙修斯对身边的格雷斯提出他的疑虑，但是这位将军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可避免的
牺牲才是通往胜利的必然之径，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把尼科亚蛇从他们的巢穴赶出来，摧毁他们的工事！”格雷斯严斥逡巡不进的部下
。“让那些敌人听见他们军营被攻破的声音，看到挂满尸体的木塔被推倒！”
在塔盾的掩护下，后方持轻弩的士兵顶着压力往前挤，从每一道裂隙渗入。面对成为
阻碍的己方同伴，不客气地伸手推搡，困惑的别人非但不清楚为什么被绊倒，有些还被波
及纷纷掉落壕沟，依靠或许不必要的牺牲，沿着边缘筑起盾的围墙，终于勉强维护了阵地
。
奈森的十字弓兵用他们的火力和数量让对射的敌人沉默下来，死亡不再被单方面独占
，增加人手的泛海兰沃地佣兵，把自己的弩兵也派上高处，只能勉强扳回平手，然而根本
不够。这时格雷斯发出再次攻击的信号，并利用混乱预先搭设越壕的跳板。
但是长矛墙仍是致命的威胁！滴血的矛尖刺入奈森士兵的胸膛，势不可挡地穿透身体
，夺取依依不舍的生命，就那么凄惨地维持临死一刻的痛苦表情，习以为常的克伦矛兵立
刻将这些尸体甩掉，对准下一个牺牲者的位置。这种面不改色的作风令深深震撼的奈森新
兵在恐惧中胆战心惊，只能软弱地挥动巨剑拨打长矛，而默契的克伦矛兵则相互配合，往
往共同追逐一个敌人，不幸的人还来不及凭本能躲闪，死亡的阴影就从四面八方笼罩住他
。
不过在北面，格雷斯的直接指挥下，顽强的攻击仍维持着有效的韧性，小型的皇室常
备军和他的私人卫队都集中在一处突破，粉碎的矛杆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围栏被推翻倒
地，木头塔楼淋上油从很远处便能看见熊熊燃烧的火光。善战的佣兵棋逢对手，克伦矛兵
的阵线被生生撕裂，队列破损处的尸体惨不忍睹，于是他们缓步后退，拉开与敌人的距离
，以期重组攻守次序，但在战场的疯狂气氛和喜悦心情的驱使下，奈森士兵依旧不容喘息
地冲锋。
激励的号角声狂乱地鼓噪着，现在时间已经是日落后，西面的天空刮起阴惨惨的凉风
，原先黯淡的红霞却不可思议地烧灼起来，而东方的地平线则完全被铺天盖地的乌云以及
电闪雷鸣所掩盖，只有局蹐在靠近河谷地带的炊烟，才显示出恰如其分的夜晚。沙修斯想
从密密麻麻的人形中分辨出凯森的身影，但是，在战争阴霾下被照得通彻的阵地是一片焦
杂着浓烟的混乱局面，即便是他也无法如愿以偿。
矢志复仇的艾尔努夫更增添了新的耻辱，他浑身都因愤怒而颤抖，跃马跳入敌人火耕
的营地，无视于马蹄下被践踏而断气的尸体和残喘的伤员，在正面迎上的科穆宁持剑步兵
队列中驰骋，数十名战斗经验丰富的皇室士兵围绕他形成一道锋刃，切割敌人的血肉、削
断敌人的利剑。但是为维护尊严与荣誉而作战，并且配备着不同于普通的护甲和倚仗多年
的经验，挥舞手中武器的佣兵很快就发挥水准，这些技高一筹的战士又杀死许多堪做对手
的奈森人。
在起火营帐的背后出现一个银光闪烁的身影：一名高大魁梧、铠甲纤尘不染的战士，
他戴着地下世界风格的头盔，丝毫不畏惧奈森的箭矢。他停下来抽出一把巨大的双手剑，
在击打出的一瞬间，似乎任何抵抗都不能掩其锋芒，挡住去路的敌人只要一交手就陷入极
度的恐慌中，他们丢下残缺的武器，捂住受伤的手指，惊慌失措地拿眼睛瞪着。
在凯森的双手剑威胁的范围内，两个哭泣的奈森新兵跪地求饶，重伤的躲藏在一排脚
手架下面。凯森因为硬不下心肠而左右为难：既不愿意做滥杀的屠夫，此时此刻又没办法
收容俘虏，而且一旦自己转身，也难保这两人继续安分。当他的犹豫不决快要成为危险时
，突然一个己方的同伴，他认为是威安男爵的卫兵，慌慌张张地走近，身上带着几处轻伤
，刚巧看见了这个情形。凯森知道这下子再也没有希望，卫兵不由分说地拔剑就砍，他连
出声喝止的机会都来不及。“你不想活命了吗！”卫兵用脚跟踢翻尸体，冷笑着说。“没
用的家伙。”
然而凯森流露出满脸的厌恶，他一直以来极力避免的正是这种非正义的坏状况，所以
感觉自己不再适应佣兵这种行当，他不想要留下任何将来足以遗憾的过失或者良心上的责
备，惊讶于凯森的默默无言和怪异表情，卫兵不自然地打了个寒噤，消失在阵阵喊杀声中
，凯森不由自主地蓦然追赶上去，没有合适的理由，仿佛身体被无形的绳索牵动。
他迅速地快步走，双手剑戒备着四周，不断和身边的敌人碰撞，直到前面的人影猛地
转身。凯森才发现这个逼近之人的动作明显不大对劲。“缪斯④的臂膀”他试探性地喊出
当晚的口令，也颇有预感地估计到对方不会理睬。他觉得这是强悍的敌人，可是他不认为
自己跟错方向，那个卫兵一定是被干净利落地杀掉了。“我们见过吗？”他的猜想没有命
中。
对方的链枷作出回答，旋转的力量砸向凯森的头部。已有准备的凯森很机警地向旁边
一侧身，然后顺手斜击出双手剑，那人同样敏捷地用左手的盾牌推开这一击，然而秘银剑
还是令他前臂发麻，他止不住力道，连退几步缓和冲击，链枷很谨慎地收回最有利的位置
。凯森也不敢就此轻敌，带着郑重其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向虎视耽耽的对手靠拢。
敌人稍微弯着膝盖重心前倾，凯森摆出由上往下砍的架势，然后开始寻隙发难，防守
者步步为营，打旋的链枷慢慢转出弧度，但是接着他的背就靠到一座半瘫营帐的支柱，终
于退无可退，凯森很有心计地突进，选择一个对方无法流畅还击的角度，敌人的位置岌岌
可危。
那人看情况也是战斗的好手，就算处于不利的境地也不会绝望，反而因此奋不顾身。
“该死的家伙去死！”他甩开链枷，让尾端带刺的铁球呼呼地舞动着，一下、两下，不断
与凯森的双手剑触碰，趁机轻轻移动脚步，避免身后受窘的障碍，凯森倒对敌人不要命的
死缠烂打投鼠忌器，这虽然是脱险的好办法但换做自己却是不屑为的，那人看着凯森皱眉
的神态大受鼓舞，不禁得寸进尺，索性丢开防御一意主攻，反使得凯森束手束脚。
两人对拚了五六分钟，敌人的链枷还是笼罩在凯森的头顶，但是他逐渐习惯对方攻击
的步骤，双手剑不停地在那人的盾牌上敲出裂痕，对方负痛的左手开始颤抖，而另一边的
链枷由于过度滥用好几次几乎险些脱手，那人呼吸急促，发出不规则的喘息声。
“你该躺下了，杀死你我不会有任何内疚。”凯森既像是威胁又仿佛自言自语的话，
让对方被彻底激怒，于是高高举起链枷，丧心病狂地迫不及待想满足流血的欲望。
“这其实是不必要的。”凯森在心底喃喃地哀悼，他相信在那一刻敌人已经一败涂地
，双手剑打横挑过来切断联结链枷两头的链轴，对方难以置信地意识到凯森计划的结果，
剩下的半截木柄滑稽地停留在凯森的面前却意犹未尽，仍旧一意孤行地往前刺。
凯森本能地予以反应，他抢先挥剑击退对方最后的困兽犹斗，然后急转身借用手臂的
回旋力将双手剑重重地嵌入嚎叫者毫无防备的后背，那人在剑下愤愤不平地挣扎着，弄得
看起来好像是凯森从暗地里偷袭一样，这犀利的斩击无疑是致命伤，垂死的人终于放弃努
力爬离自身流出的血泊，凯森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只不过是被迫干了逼不得已的事。
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到入夜时分，东方的黑云逐渐蚕食西面深蓝的天空，
消退的落霞也被浸染成含雨的墨色，朦胧的薄雾覆盖在战场的周围，当一缕缕的火光刺破
黑暗时，交战双方反射亮度的武器宛如流动的火焰，展现出无数具体而微的杀戮景象。两
边距地狱都只有一步之遥，离死神的家乡最近，无信者的幽魂盯注着逐渐拉远的生者国度
，被吸入波涛汹涌的异度世界，在沙修斯不忍睹视的眼眸里，对此也仅具模模糊糊非感性
的了解。
格雷斯将军的主力在西侧战线终于利用自身的重量而非实际杀伤打开通向敌营的缺口
，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五百只精锐的矛，在这里奈森士兵仿佛惯性失控，格雷斯更无
意协调错乱不堪的节奏，他似乎认为两方面的呼应将使胜利趋向实质化，现在鼓手敲响震
耳欲聋的催促声，希望能够进一步推动胜负的天平向有利的角度倾斜。
但是劈头盖脸的激烈还击程度远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致。克伦矛兵组成的密不透风
的刃墙护卫着威安男爵的营帐，奈森人的进攻好像扑上岩壁的浪潮被粉碎。
在措手不及的讽刺情形下，每个单独的新兵似乎都要面对好几只矛的围剿，相互听到
一声声死亡的叫唤和敌人兴奋的喝采，克伦矛兵没有借用前进和后退来缓冲、或者发挥人
压人队列的优势，只是站立不动仅依靠握杆位置的不同就彻底控制住场面，奈森人遭遇到
前所未有的灾祸，而两翼科穆宁持剑步兵的压力也在急遽加重中，他们只能勉强站稳脚跟
。
然而没有被艰巨吓倒的格雷斯也有他本人的执着，缓慢而有效地把队伍重新编排，即
便这些士兵是生涩的新手，也明白什么是战败的下场，所以虽然在起先的攻击中损伤惨重
，但他们的人数还是比任一方向的敌人要多，何况对方已经被四下分割。
威安男爵自身不曾在战争中受过皮肉伤，打从战斗开始他就放弃了直接命令，带领少
数卫兵龟缩在营帐，他跟指挥克伦矛兵的佣兵队长协商，让他们聚拢在附近，不甚光荣地
只想在热火朝天的拼搏中自保，大部分敌人都被克伦矛兵有效地阻挡，但还是有一些例外
。
十七、八个勇敢的奈森人绕过铜墙铁壁，一头撞进威安男爵的地盘，他倒不是彻底的
懦夫，立刻拔剑就砍，但是这个对手非但不弱，而且咄咄逼人，随同的奈森士兵也是器械
精良的优秀战士，威安男爵的卫队瞬间被杀光，他低头冲入外面的人群中，发现最先追出
来的敌人是一个绘着皇室标记的少年，他张大嘴似乎在感叹，而且还饱含着恐惧，他确实
胆怯了，踩着倒退的步伐，想避免这毫无胜算的角斗，当然对方肯定无意罢休。
这时候，徒步作战的冰风之牙佣兵团成员叫嚣着杀戮的口号冲入奈森人的战圈，进而
威胁他们的存在，格雷斯不曾动摇，亲自挥着双面斧加入血战，但是他刚巩固住一处阵地
，就又有更多的持剑步兵从西面的火光中杀过来。这些百战的余勇在奈森新兵前势如破竹
，领头的是凯森，血烟像雾气一样飞散，待宰的敌人就像是祭坛前被奉献的羔羊。
奈森新兵已经做到他们所能努力的一切，甚至超越了限度，许多人勇敢地在狭窄的区
域内阵亡，但是敌人在逐渐扳平数量上的劣势，有从几方面反包围的迹象，奈森人的血比
对方流得太多。格雷斯竭尽全力地收缩战线，然而整次攻击和残留队伍的瓦解只是时间问
题，这是他最憎恨、理所当然视为奇耻大辱的现实，这个奈森的将军领悟到自己还有其他
的责任，如果让部队悉数葬送在一次野蛮的冲突中，那么不光是他的名誉，连卷土重来的
实力也将荡然无存，他的希望唯一所寄托的是，那位名叫沙修斯的奇怪的人可以力挽狂澜
。
临近九点钟的时候，东南风夹杂着雨丝冲淡了战场的血色，云层间隐约响着雷声，打
破沉闷的空气，传达予人不祥的预感。此起彼伏的闪电链像副罗网兜头撒下，交织的耀眼
光痕将积压的乌云燃烧殆尽。每道闪光出现，地面的搏斗就加剧，所有地方都是白晃晃的
反光，火把在暴虐的天气前雌伏，沙修斯一霎那似乎看到无数鬼魂的踪影。数以百计的奈
森士兵，抢道穿过那堆满尸体的逃生缺口，仿佛退潮般毫不留恋战死的伙伴和无力动弹的
人，佣兵们的反攻已经开始，但是既没有人叫他们继续抵抗，也不甘愿白白地束手待毙。
艾尔努夫在混战的烟幕中，非但把威安男爵跟丢了，还和己方的同伴失散，遇到意料
之外的危险。溃退的战线，使厮杀的压力变重，艾尔努夫扔掉锋刃间绽出裂痕的长剑，挥
起双面雕花的战斧，很有经验地击倒敌兵，当又一个对手冲向他的时候，双方对驰而过，
他的战斧在敌人的身体中留下完整地切面，对出现在眼前、穿锁子甲的下一名佣兵露出喷
火的目光以及斑驳的脸庞，对方因为他浑身洋溢着嗜血的残酷精神而迟疑，但他却傲然地
吐出谩骂之词，随着肆无忌惮地嘲讽，敌人的巨剑化为一道闪击的光带。
然而这个贵族少年的确拥有凌驾一般凡手的实力，况且是初生牛犊无所顾忌，对方忍
耐着强压而来的紧迫感，将艾尔努夫的还击荡回去。他的双肩在颤抖，因为佣兵的力量也
不容小觑。下一刻他就用致命的挥斩把斧刃打在敌人的左胸上，锁子甲底下的绷带随锁扣
一同解体，这令人讶异的凌厉攻击使得对手的肋骨深深地陷下去，也震得艾尔努夫两手发
麻，但他没有因此放松防备，像是反射般恢复警惕的架势，将战斧置于面前，瞠视着从口
中涌出大量血沫、发出呜呜的呻吟，武器掉到地上的手下败将。
“愚蠢的家伙，我受够你们这些尼科亚的狗。”艾尔努夫拿战斧砍向倒地者的脖子前
粗鲁地说，双手用力压住伤口的人拚命要避开，可艾尔努夫对敌人根本未存丝毫怜悯。
“第二十七个！”艾尔努夫得意洋洋地在尸体上蹭干战斧的血，但是他回头一看，两
次闪电的间歇四名皇室剑击手瞬息被一只双手剑击毙，而且面对夹击的对手，这个人连一
点的破绽也未显露，艾尔努夫恍然大悟到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人也许是至今为止最强悍的敌
人。
然而当艾尔努夫发现他的新对手竟是当初俘虏自己的人时，他的愤怒压过谨慎。“偷
偷摸摸的贼！”他一声怪叫，同时将斧面砸向敌人的脸庞。
凯森的左手灵活地透过他发狠的空档，准确托住那只挥舞战斧的手，一阵痉挛性的又
羞又恼像火焰般从艾尔努夫的头顶燃烧到脚底，凯森不容他反抗，翻转剑柄狠狠地敲在艾
尔努夫的腋下，因为同样将对方认出，所以不愿下毒手。然而艾尔努夫并没有吸取实力悬
殊的教训，更不会感激凯森的手下留情。他在对敌人深恶痛绝地诅咒中冲上去，他的战斧
咆哮着，不断地从各个角度攻击，凯森却纯用腕力硬是封死了艾尔努夫顽固地侵扰。
两人在杂乱的光与暗中穿梭，猛烈交错的武器也像划出闪电的雷鸣，火花化作破片四
下飞散。不安与焦躁的双重因素动摇着艾尔努夫的自信，鲜血从细而长的伤口淌出，但是
艾尔努夫对凯森的节制报以以牙还牙的双倍决心，好像这些疼痛只是诱使他更加疯狂。凯
森的剑技娴熟老练，虽然艾尔努夫连番挡住冲击，然而不堪重负的手臂却发麻失力。凯森
再度贴近对手挥剑，艾尔努夫转身躲闪过这流利的一击，双脚却因顾不上错步而踉跄，送
给凯森杀敌的天赐良机，可凯森仅是将双手剑横拍艾尔努夫的手指，打落他的战斧。
艾尔努夫心中的刺痛比伤口还要激烈，他在失望中咆哮，赤手空拳击打对手，凯森认
为艾尔努夫应该理解自己的善意，但是艾尔努夫得寸进尺，让凯森气急败坏，对于贵族少
年的蛮横，同样诧异到极点。艾尔努夫趁机捡起战斧，拼死也要解决面前危险敌人的性命
。
这当然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凯森如同机敏的猎手，在艾尔努夫扑近之前，就往
后一跳，贵族少年的战斧，发出破空的响声，惯性使他的脚步虚浮，于是抬高的武器无助
地背离身体要害的范围，凯森的剑影便再度点上艾尔努夫的心脏，惊慌的艾尔努夫没办法
在被开膛破肚前格开对方的双手剑，他不甘地瞪了一眼凯森，然后主动仰倒以避免坏结局
。凯森确认不趁热打铁否则仍会纠缠不休，于是采取了打晕敌人的办法，用拳头狠狠地敲
击在试图爬起来的艾尔努夫的后脑勺上，象雨点般接二连三地落下，当然事先把握住使劲
的分寸。
艾尔努夫的头部无力地低垂，他捂住肿起的部位拚命不让凯森打中，由于头盔的保护
也不至于真的头破血流，反而一旦凯森停手，他才迟迟地感觉天旋地转，陷入无尽的沉睡
中。
无视其他佣兵的招呼，凯森没有参与所谓的追亡逐北，“不该死的人所以不杀。”他
辨白似的低头打量身体由抽搐而放松的艾尔努夫，对于打伤这样一个毫无仇隙的少年不快
地摇摇头，经过一场生死搏斗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情愿放艾尔努夫远走高飞。
那是因为早晨那个神秘人的缘故。凯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这可怕的全身铠甲下
的法师（他在心里打了问号），将前来索取又成为俘虏的少年，所以决定要让事情有始有
终。但是当他由半蹲站起来之时，他开始揣摩树立如此的强敌是否理智，直觉尝试告诉他
沙修斯（他此时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以及与欧帕斯的关联）的令人恐怖的强大力量。他突
然发觉自己最好还是顺其自然，毕竟做周密的考虑并非一贯的拿手好戏。
在顿时空旷下来的战场上，少部分忠于职守和另有心机的佣兵在敌我双方的尸体间走
来走去，杀死奄奄一息的奈森人、掠夺他们身上屈指可数的财物，并且用剑威胁那些还没
死的可以肆意敲诈的不幸的贵族军官。
但是这司空见惯的情景当中更充满卑鄙血腥的争夺。一个投机取巧的佣兵，踱到凯森
和艾尔努夫的身边，用脚狠狠踢了不省人事的年轻贵族，直到艾尔努夫呻吟出一声轻微地
痛楚，才大喜过望地将艾尔努夫叉开的四肢收拢，准备用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凯森熟视无
睹，等佣兵将艾尔努夫快要背上肩膀的时候，才呵斥道。“你放下，他是我的！”
“去你的！”佣兵假装发怒地叫道。“你想从我手中把人抢走吗？我倒问你，刚才怎
么不吭声，他就是我的！”
“我重复一遍，你没有资格动他！他比你想象得危险。”凯森气冲冲地咆哮，他高过
拣便宜的人一头，血迹未干的双手剑还没入鞘。“我的耐心其实很有限。”
“好吧！你不能怪我有那种打算，谁不愿意发意外之财。”尴尬的佣兵圆滑地说，他
错解了凯森的用意，但清楚凯森在队伍中的实力，知道惹不起这个家伙。
他懊恼地重重摔下艾尔努夫，然后被凯森不善的眼色赶跑了，贵族少年因为这一撞缓
过气来，逐渐清醒了意识，在地上勉强撑起上半身，喊出一连串忿忿不平的叫骂。
“你这没有礼貌的贱民，马上放开我！我是贵族，我要求符合我身份的待遇。”他虽
然挺直了身体，却掩饰不住虚弱地声音，但凯森并不打算与他逞口舌之能。
“所以你是我的俘虏！”凯森用事实一举击破艾尔努夫的幻想。他垂手拎着捆紧艾尔
努夫的线头，将少年提起来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你听好我说的每一句话，我根本没有
拿你换赎金的意思，你对我毫无价值。我感兴趣的是早上救你的那个人，我也不太清楚除
了印象深刻以外，为什么还对他耿耿于怀。也许你知道一些我急于查明的事实，如果是这
样的话，我们可以做笔不错的交易，但我感觉你不太会说真话，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证明
一切。”
艾尔努夫恨恨地说：“你会后悔的，不但要你偿还对待我的罪行，你还将痛恨自己为
什么对那个人心存不轨，他绝对让你不止吃亏这么简单的。”
凯森没有认为艾尔努夫的赌咒是蓄意夸大其词。“我期待这一天。”他坚决地说。“
你在这来到之前要听我的，别人对你会更糟。”他把艾尔努夫扔在行军床上。
很快他俘虏艾尔努夫的事将传遍军营，但那时他将不再能单独做主，即便是美狄娅的
帮忙，一旦弄清艾尔努夫的身份，也由不得凭个人喜恶来决断，少年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这时轰隆的雷声开始平息，虎头蛇尾的闪电也停止分裂天际，野地遭雷击的树木冒出
青黑色的烟，被北方刮过来的风吹散，雨后消瘦的乌云稍稍分成三段，透露出星河的光芒
横贯其间，在月落的西面鱼鳞状的白云边缘泛出土黄色的晕圈。
奈森人最后有秩序的抵抗发生在林带间的空地，士气高涨的佣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打散
了外围的新兵，然后将负隅顽抗的格雷斯和卫队往河流上游赶。勇敢的格雷斯督促着他毫
无惧色的部下，衷心等待扭转局面的奇迹降临，认为斯特芬斯极力赞扬的客人不会对他们
的死置之不理，所以集合成防御的阵形，步步为营地向早间草就的营地撤退。
当格雷斯听到北边急促的马蹄声与追兵的脚步混杂，大概是留守的骠骑兵获悉进攻的
惨败，所以匆匆前来支援，他估计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然后格雷斯就看到上百名敌人
的枪骑兵从侧翼企图拦截，并在冲锋中成功地一分为二，夹在树林和一道斜坡之间。这个
奈森人的指挥官知道他的骑兵麻烦大了。由于敌人的矛兵已经展开发挥的纵队，所以根本
对孤军奋战的骑兵鞭长莫及，但他实际上没有选择的余地，因此片刻犹豫后要求残存的士
兵为国献身，希望能够和陷入重围的骠骑兵至少作呼应程度上的协调，尽可能重新会合。
格雷斯的部下还没完全搞懂他的意思，瞬息万变的战况就已然改观，骠骑兵似乎在几
道低空掠过的闪电后冲破了包围，往相对的方向败逃，敌人的枪骑兵反而胆怯地后退，被
不可名状的恐惧所震撼，使他们这边的压力也因之松弛。
格雷斯命令他的人趁势涉水渡河。“不要慌张，稳住！”他对部下高喊。“长矛手不
会分散开来追击。”到对岸只剩下将近千人，他们立刻围成紧密的圆圈，而克伦矛兵已经
没有继续的迹象。他们支撑住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不断有人倒下，但都没有被弃之不顾。
当战斗接近落幕，精疲力尽的追兵也只能相互扶持着回营，这些来自异国他乡的人有
超过七百名变成异域的孤魂，受伤的则更多，然而比起奈森人半数以上的惨重损失，这一
点就不值得计较了，虽然如此，他们却在归途中险些全军覆没。
自从起初的溃兵由马边经过，沙修斯的心就没平衡过，情绪比天气还恶劣。奈森人撤
退的溪流，引来成百上千的佣兵衔尾的滔天巨浪，犹如洪水泄入平原，在血红的光芒下，
方便地打背后砍杀，他们不再像英勇无双的斗士，蜕化成贪血嗜腥的屠夫。但是他们的首
领一点也不在乎恶行的表现，或者可能遭受的诟病。施虐的愉悦正是身为佣兵的奖赏，仅
仅是有效用处之外的弊端而已，有时候与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等义。佣兵从来不是怯懦之众
，但往往容易走上相反的极端，胜利方践踏着分散的逃亡者，通过破坏进行多余精力的发
泄，保持冠冕堂皇的士气和凝聚力，使他们无意中止暴行。
因此既有人浑水摸鱼，也不免趁火打劫。奈森人逃跑路线上的村庄被点燃，在他们当
然的眼中，苦苦哀求寻找庇护的敌人与被迫收容伤员且同情本国人的村民并没有什么不同
，胆大妄为的佣兵早已熟悉抢劫之道、冠以名正言顺的藉口，他们咆哮着作出不满就杀人
的丑陋形状，有些恶行看上去比单纯战斗更具有残忍性，翻箱倒柜和隐藏的俘虏说是很难
区分的。
不过，在大道的两侧，反抗要激烈些。落单的直接服役于皇室的士兵和少数老练的战
士都集中撤退。追兵的残肢断体一路七零八落地丢下，长矛被砍成碎片。失败而死也比胜
利者光彩，皇室士兵甚至敢于反扑，血差不多流光，仍在难以想象的固执力量驱使下，奋
不顾身地还击，因为艾尔努夫的失踪，使他们觉得没有颜面苟活。
沙修斯和莎白娜并排缓缓前行，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害他们，女士尽量避免动手，但是
沙修斯感觉到死在他的魔法力量下的佣兵的绝望，品尝到毫不犹豫杀人的惊慌与从前秉性
善良所残留的最后一点苦涩。刹那间他怜悯颤怵的佣兵，后来想起了他们的职业和残杀无
辜的暴行，他的心肠就变硬了，让他们下地狱去受罪吧！
沙修斯继续前进，算上伊恩的三个人与佣兵周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们的速度显然
让更多的敌人出现，然而即便是数百人倾力的包围，从容的沙修斯照样游刃有余，这使佣
兵们反倒有迷茫和孤立无援的感觉，连长官的命令也表示怀疑。在克伦矛兵的层层护卫下
，威安男爵吐出不可思议的惊讶。罩着可垂地的浅灰色斗篷的沙修斯，骑在普尼尔的背上
，没人敢朝他攻击，他停了下来，高举一把苍白的曲剑，他的眼光精确地转向厌恶的人，
藐视他们，那些佣兵的意志就像野核桃被砸得粉碎，全都陷入覆顶的恐惧中，汗水犹如滂
沱的大雨，从死气沉沉的外壳直往外流，有些干脆丢下武器逃之夭夭，现场沉浸在一片死
寂中。
沙修斯向前走，靠近的人立即往后退，心里害怕得要命。似乎明明知道对方只是普通
的人类，但是身体却像一只不懂反抗的啮齿动物，本能地远离死亡威胁。好像不等挥舞武
器、甚至抬一下手，就可能死于非命，没有任何理智上怀疑的理由。
他开始念诵一种神秘而迥异的语言，虽然不寒而栗的声音直接来自他的嘴唇，但其中
蕴含的究极力量却好像源于每一个人惊骇的心，要让听闻的对象石化。沙修斯无动于衷的
表情几乎难以形容，刺耳的语调回荡了三次，尽管其他人根本不懂——因为这不光是表面
的音节——还是唯恐漏听不该忽略的部分，他们的灵魂在词与词之间浮现的真实地狱场景
中煎熬。
本来正常的视觉景象发生位移，周遭的空间逐渐扭曲，一处连接不同界限的裂缝张大
范围，空气中无形的引力加重，所有人感到头重脚轻摇摇欲坠，通过野兽的吼叫和散播开
的阵阵恶臭，莎白娜忧心忡忡地猜测到沙修斯打开的通道指向何方。
沙修斯用抹杀的神情旁若无人地环顾佣兵，在迸出火花的曲剑衬托下，他嗡嗡作响的
身形显得特别诡秘，甚至连一个手势都带着让人绝望的力量，一个眼神即可置人于死地。
这种冲击是如此地逼真，以至于大多数人在他面前四散奔逃，软骨之鱼惊骇地倒在原地。
沙修斯只对一个人感兴趣。威安男爵仍趴在瘫痪的坐骑上，一只腿被压着已经骨折，
却动也不动地盯着年轻人魂飞魄散，疼痛反而因为像是隔着一层阻碍的薄膜。
沙修斯掀开兜帽，在头盔面板底下的脸，从未笑得如此居心叵测，但没人能够看见此
刻的表情。火光在他眼睛的部位反射出橙红的火苗，深沉的声音显得虚无飘渺。
“你是尼科亚的将军。”他说：“我有许多话问你。你今晚赢得足够多，当然没想过
不付出代价吧！”他嘲讽的语气颇耐玩味，威安男爵囫囵吞枣地理解了。
====================================================================①吹香
之月：四月。火狩历一月凝冰之月，二月沉雪之月，三月松土之月，四月吹香之月，五月
醒春之月，六月花时之月，七月夏暑之月，八月炽炎之月，九月秋初之月，十月深雾之月
，十一月衰腐之月，十二月风暴之月，余五日岁末。
②石理门镇：旧称沙拉雪夫。位于希欧琴东部47英里的蓝河与沙拉雪夫河交汇处。火
狩历635年前是已逝神诋西罗（北方野蛮人守护神）的教区属地，后被当时的杜米提欧家族
（即以后发迹的奈森王室）征服，成为独立于领土之外的飞地。1266年改名，人口约4017
4（1305），水路运输发达，以生产玻璃和染料著称，附近有奈森最大的铜矿，蓝河是鲑鱼
的洄游终点，每年9月份后捕渔业兴盛，鲑鱼子酱成为最昂贵的外销食品。石理门镇目前名
义上由一个世袭伯爵家族统治，但实际权力操纵在苇多巴商业行会手中。
③雷洁曼：托斯瓦拉大公，奈森皇帝固执的阿尔丰松十三（愚人）的长弟，火狩历13
53年任大元帅、陆军院主席，素有平易近人的美名。
④缪斯：强大神力的战争之神，曾数次击败野蛮人的守护神西罗，并取代其在北方诸
部族中的信仰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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