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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rmlier (暴风中的潜伏者), 信区: Fantasy
标 题: 飞花醉梦 第二卷至第五章部分 + 外篇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Wed Dec 1 13:20:37 2004)
第二卷
第一章
1.
迪尔丝的时空之门,把目的地锁定为柯密特的故居。没办法,她到过的离奎特卫里最远的
地方就是这里了。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远,那就是魔族的王城克力特拉达。至于
安丽娜,比迪尔丝还不如,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奎特卫里城。
“妹妹,你就是在这里遇到小柯的吗?”安丽娜好奇地问。迪尔丝点了点头。阔别了几个
月,这里除了到处是厚厚的积雪之外,唯一谈得上是变化的就是柯密特的简陋小屋了。看
上去破败了许多,屋顶也因积雪的重量而快要坍塌。
特里姆把包裹着柯密特的冰块随随便便地夹在了腋下,仿佛没有一点重量。他打量着四周
,说:“我说迪尔丝小姐,接下来怎么走?可别忘记了,我们这是在逃命呢。”
“这里是我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了,特里姆大叔。”迪尔丝不好意思地说。
“呵呵,这里么?这里离奎特卫里最多只有一百公里,我的小姐。我以前倒是去过不少地
方,可惜我对魔法一窍不通。”特里姆苦笑着说。
“那么,你知道去离魂岛该怎么走吗?”安丽娜问。
“当然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好几次。”特里姆换了只手夹住柯密特,说道:“离魂岛
就在大陆的西海岸。”
迪尔丝一付快要晕了的样子:“不会吧?这里……应该离东海岸不远,我们岂不是要穿过
整个大陆?要走多久啊?”
特里姆想了想,说:“大概……两三个月,怎么都可以到了吧。”这一下,连安丽娜也露
出了恐惧的表情。
“那还不如在这里住下,等老师忙完了来接我们呢。”迪尔丝踢了踢脚下的雪,嘟囔着说。
“可这里离奎特卫里实在是太近了,如果是金龙,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飞过来。”特里姆
说。
“难道我们就这么走着去吗?”安丽娜无精打采地说。这里到西海岸,差不多九千公里的
路程,光是想想都让人发疯。
看着愁眉不展的姐妹二人,特里姆忍不住出言安慰:“小姐们,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很快
就。”
“哦?什么办法?”姐妹二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坐雪橇。”特里姆得意地说,“保证又快又舒适。”说完,却发现迪尔丝和安丽娜看着
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怎么?”特里姆伸手在脸上摸了摸,确认那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尊敬的特里姆大叔,你说谁来拉雪橇呢?”安丽娜眼珠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特里姆的笑容凝固了。
“当然是大叔咯,”迪尔丝也不是省油的灯,接着姐姐的话说:“特里姆大叔这么厉害。
”
特里姆的嘴里突然很苦,他苦笑着说:“那是当然,只要小姐们不嫌我老特里姆拉得慢。
如果是这样的话,嘿嘿……半年差不多也就到了,正好赶上那边春暖花开。”他的这番话
,不出意料地遭到了姐妹二人的一致白眼。
“唉……不知道小柯能不能等那么久?”迪尔丝想起了还冻在冰块里的柯密特,轻叹了一
声,“特里姆大叔,让我看看他。”
特里姆把冰块放在地上,收起了盖在上面的阴影斗篷。
柯密特静静地躺在淡蓝色的冰块里,肿胀的面容显出了几分诡异,胡子在这短短时间仿佛
又长长了不少。迪尔丝看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好啦,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想想办法吧。”安丽娜走过来搂住妹妹,一边示意特里
姆把柯密特遮起来。
三人默默地站在雪地里,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安丽娜指着特里姆背后说:“大叔,妹妹,你们看!”在她手指的方向,一只白色
的狮鹫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雪地里,正恶狠狠地打量着他们。
“有办法了!”特里姆说,“坐不成雪橇没关系,我们坐飞毯!”
狮鹫的本性是很凶猛的。经过驯化之后,是人族的重要兵种之一。随着人族社会的崩溃,
狮鹫们又回复了野生的状态。它们有着狮子的身体和秃鹫的头颅,从锋利的前爪和翅膀来
说,像秃鹫更多一些。
“你的意思是用它带着我们飞?”有过类似经历的迪尔丝首先明白了特里姆的用意,不过
,先不说那付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么巨大的身体能不能飞起来还是个问题。
“没错,我们的运气可真是太好啦。”特里姆轻松地说着,一边朝狮鹫走了过去。后者戒
备地望着他,缩起身子,发出了警告的叫声,摆出迎战的姿态。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特里姆用通用语说,手指弹了一下。正准备攻击他的狮鹫,
立刻就哀鸣着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伏到了雪地上。
“它已经被我的药控制了,”特里姆拍拍手,转过身子,伸出了三个指头说,“现在,我
们只要再找到三只,就可以起飞了。”
出人意料地顺利,他们在附近的狮鹫巢穴里找到了整整二十只。特里姆免不了费上一番手
脚把它们一一收服。这下,不但可以坐飞毯,连护卫都有了。
2.
离魂岛。
无数的树木、灌木、杂草以及藤蔓继续以骇人的势头生长着,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铺天盖地
。离魂岛原本的荒凉和沉沉死气,正在飞速地被盎然的生机所取代。很难相信,这样的变
化居然是那根由席娜插下的小小树枝带来的。
席娜和魔法师们一齐坐在刚长出来的嫩绿草地上闭目冥想,以便尽快恢复消耗过巨的魔法
力。阿尔法和弓箭手们围成了一个圆,将他们拱卫在中间,受了伤的金龙在地上疗伤,而
没有受伤的则在海岛的上空飞舞警戒。
马上就到中午了。在植物覆盖满全岛的每个角落之后,真正意义上的占领就算是完成。不
知道为什么,此刻的阿尔法隐隐有些不安。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就好象这里不是魔族
最大的硫磺矿产地,而硫磺矿也不是魔族最重要的战略资源。
发条橙子乖乖地趴在风暴的身边,试图用舌头舔弄后者的伤处。他当然是想帮她疗伤,要
知道,龙的唾液(俗称龙涎)可是极好的伤药呢。不可否认的是,他也有趁机一亲芳泽的
打算。
矜持的风暴显然是看穿了他的不良企图,每次他把大头凑过去,她都会发出警告的低吼,
然后坚决地用爪子把他拍开。幸好发条的“脸皮”够厚,被拍开了不要紧,再凑回去就是
了。渐渐地,拍击的力量越来越轻了。终于,发条橙子的大舌头如愿以偿地贴了上去,淅
沥的唾液立刻淌得风暴一脖子都是。风暴只是象征性地低吼了一声,就由得他了。至此,
发条橙子和“美人”的关系总算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出精彩的活剧看在精灵们的眼里,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阿尔法微笑着从这一对身上收回目光,转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席娜已经从冥想中醒来了
。淡绿色的美丽瞳仁光彩照人,应该恢复得很不错。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们很快就可以在奎特卫里享用今天的午餐了。阿尔法心想,朝着席
娜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的可笑,问题出现了。不出则已,一出就是天大的问题。
坏消息是一个正在岛上巡视的森林妖精传回来的。在海岛中央的一个洞穴内,发现了一个
传送出口。传送门是一种常见的天然魔法系统,不可被改变、摧毁或移动。它的神秘力量
可以让人从出发地瞬间移动到目的地。一般来说,传送门的入口和出口是一一对应的。又
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双向的,出口同时也是入口;一种是单向的,只能从入口所在地向出
口所在地移动而无法返回。离魂岛上的属于第二种。
就算用膝盖想,阿尔法也很清楚这个传送出口的另一端到底连接的是什么地方。先前的迷
惑总算得到了最好的解答。有了这东西,离魂岛何异于魔王的自家后院,任何时候都可以
派人过来转转。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防御才会松懈得让阿尔法迷惑。
他和席娜此行的全部意义,不过是帮魔王清除了一批早就该退役的黑龙,顺便在人家的后
院当了一回义务园丁。传送口的出现意味着单方面的防御不能,他们被赤裸裸地暴露在魔
族军队的刀锋下。
“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如何稳守离魂岛,而是如何在魔族的增援到达之前安全撤离
,并且把损失减小到最少。”席娜冷静地分析道,又补了一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我们学会了一件事。”
“什么事?”阿尔法随口问。
“什么叫菲力斯王子所谓的可靠消息。”席娜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法杖,语气说不出的讥诮
。这就是他们万里奔袭的结果,所有的起因,都只是菲力斯那句“可靠的情报”。
阿尔法嘴唇牵动了一下,但没有成功地笑起来。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得不从心里赞同
。不过,大将军阿尔法·古塔雷斯可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从来不是。
“以一吨黯之水晶的名义,我发誓,”阿尔法慢慢地说,声音沙哑却如古老的岩石般不可
动摇:“魔族在重新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将会付出十倍于我们的伤亡。”
“大将军!你这样只是匹夫之勇而已!”席娜惊怒地说,然而阿尔法的倔强在整个奎特卫
里都是出了名的。
“尊敬的大法师,这是我的事,”他转向席娜,傲然应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弓箭手
和魔法师们说道:“是要跟席娜大法师撤退还是留下来陪我死战,你们自己决定,我阿尔
法决不免强。”
“可笑!真是可笑!你!……你简直冲动得象个孩子!”席娜被阿尔法的话噎得说话都有
些困难。
阿尔法不再答话,只是走到一旁,拿出了自己的弓和箭开始擦拭起来。弓箭手们立刻向他
的位置靠拢,很明显,他们决心跟随阿尔法死战到底。魔法师们则坚定地留在了自己的偶
像席娜身边。一度团结的队伍,出现了分裂的危机。
3.
狮鹫在空中快速飞行,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它们抛在身后。
“该死的!”特里姆恨恨地骂了一句,把一根飘飞到自己嘴里的狮鹫羽毛连吐带扯地弄了
出来。由于飞在后面,他不得不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些不时从狮鹫身上掉落的讨厌羽毛。很
快,他变成了一个脸上长满白色绒毛的怪物。这些家伙看起来浑身雪白,好象很爱干净的
样子,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的关节被冷风一吹就开始发痛。一开始只是膝盖阴阴地
作痛,慢慢地,疼痛的程度越来越剧烈,范围也不断地扩大。到现在,两条腿都一齐疼了
起来,让他宁愿这两条腿不是长在自己身上。
柯密特被牢牢地绑在了一只狮鹫的背上。并排飞在他旁边的是迪尔丝和安丽娜。她们的褐
色长发被强风吹散开来,如最优秀的精灵织匠织就的丝缎般在身后飞舞。自从特里姆把控
制狮鹫的诀窍告诉了她们,二人就兴奋得象刚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般,到现在还是兴致
勃勃。
迪尔丝不时指点着脚下的山川跟姐姐交谈。不经意地,她回头看了一眼特里姆,然后对安
丽娜说了句什么,后者也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然后两个女孩一起大笑起来。
他知道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可笑。不仅仅是很可笑,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这俩姐妹,一样
的美丽而年轻。看着她们,特里姆不由得有些羡慕。他也年轻过,和她们、以及这片大陆
上的所有生命一样。
腰部以下的身体,逐渐变得麻木。特里姆已经无法感觉到身下的狮鹫,只觉得自己象是一
团没有根的破败草絮,在天上随风而飘,随时有可能就这么分崩离析,然后被狂风刮得不
剩下一点渣。不觉中,他的双手十指紧紧地扣进了狮鹫背上的肉里。吃痛之下,狮鹫奋力
振翅,反倒把姐妹二人超过了。
“特里姆大叔,我们来比赛好吗?”迪尔丝来了兴趣。
“哈哈,你们两个谁先追上我,我就给谁一个礼物!”特里姆大笑着喊道。他索性放开了
怀抱,虽然他已经半身不遂。
于是,空中展开了一场追逐。严格地说,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特里姆骑得歪歪倒倒,
狮鹫也飞得乱七八糟。最终,迪尔丝抢在姐姐的前面先追了上来。
她的鼻子、耳朵以及脸颊都被冻得通红。一边驾御着狮鹫抄到特里姆的前面,一边兴奋地
叫道:“礼物!特里姆大叔,你不许耍赖哦!”说话间不断呼出的厚厚白汽,瞬间被风吹
得无影无踪。而特里姆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叫声,低垂着的头一下一下地轻晃,似乎遇到了
什么难解的问题。
“别闹了,迪尔丝!”安丽娜呵斥了一句。她毕竟不象妹妹那么小孩心性,相比之下也更
加细心些,隐隐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大叔,你没事吧?”她担心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耳边的呼呼风声。
顺着姐姐的目光,迪尔丝也发现了不妥。特里姆的姿势显得有些怪异,有几分象是做骑术
表演的骑师。他座下狮鹫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雪白的羽毛已被鲜血染红。
因为前进的道路被阻挡,这只狮鹫不得不减缓了飞行的速度。突然,它发出一声凄厉的鸣
叫,双翅一收,带者特里姆一起往地面翻滚坠落。
安丽娜惊叫一声,和身边的两只狮鹫一起急急飞出救援,抢在落地前把一人一鸟抓住了,
如果狮鹫算是鸟的话。
“姐……”跟着飞来的迪尔丝一付做错事的表情,看着特里姆的目光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安丽娜并不答话,沉着地命令狮鹫们降落,幸好,不远就有个可以避风的小山坳。
姐妹二人合力之下,费了老大的劲才把特里姆和狮鹫的身体分开。之所以费劲的原因,是
因为特里姆的双手完全插进了狮鹫的身体里,并且把长满骨刺的粗大脊椎生生捏断!
特里姆自己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让自己浸透了鲜血的双手不再颤抖。依在狮鹫的尸体
上,他慢慢抬起了头,从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的脸上挤出一抹无比滑稽的微笑,似乎只是
他一贯的鬼脸,似乎又还包含了一些歉意。
迪尔丝立刻就哭了,安丽娜也红了眼睛。如果,你见过最亲近的亲人因了对某件事怀有的
内疚而忐忑不安的模样,你当会明白她们此刻的感受。在姐妹二人心里,特里姆绝对算得
上是无比重要的存在,其重要性甚至不逊于阿尔法。她们小的时侯,父亲一天到晚总是很
忙,常常是几天都难得回家一次,母亲身体又不好。她们每天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几
乎总是笑眯眯的特里姆大叔;每天晚上闭上眼睛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也多半是他慈祥的
笑脸。以至于她们的父亲每次都装出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抱怨,为什么女儿们喜欢管家的
程度超过了喜欢自己这个当爹的。这样的情况,直到阿尔法当上了大将军才有所好转。
“哈,你们哭什么,特里姆没事,一点问题都没有……”特里姆语气夸张地说,他最害怕
的就是迪尔丝的眼泪了,何况现在还有一枚泪弹随时也会爆发。
看她还哭,他又笑咪咪地说:“刚才是谁先追上我呀?”
迪尔丝“咭”地一声破涕为笑,娇嗔道:“还好意思说呢!大叔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说话的时候,泪珠还挂在脸上。
安丽娜指着狮鹫的尸体问:“大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特里姆真的老啦……不中用啦……”特里姆每次被指责或是质疑,总是摇头晃脑
地这么说,然后迪尔丝总是会立刻大声地反驳:“才不是!大叔你还年轻得很!”接下来
,他们会针对特里姆老不老这个问题费上一番口舌,原来的事多半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
,这次迪尔丝却只是咬着嘴唇看者他,没有接口和他争论的意思。
迪尔丝小姐,你终于不再和老特里姆争论了么?特里姆心里说,然后感慨地笑了一下,跟
她们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安丽娜本身就是治疗师,检查了他的双腿之后,很肯定地说,这
是很严重的风湿病,如果不及时治疗,会有瘫痪的危险。
“那现在怎么办?”迪尔丝问姐姐。
“我先帮大叔的双腿活一活血,妹妹,你去附近检一点柴火来,不要走远了。”
迪尔丝依言拾了些枯枝来,升了一堆火让特里姆取暖,然后把柯密特从狮鹫的背上解了下
来,又打开了阴影斗篷,看他一切照常这才放心。
安丽娜已经按摩特里姆腿部,而他就象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坐着。迪尔丝冲他们甜甜
地笑了一下,绕到特里姆背后,双膝跪下,开始为他捶起背来。
特里姆舒服得眯上了眼睛。经过安丽娜的初步按摩,现在又烤着火,特里姆顿时好受了很
多。双腿又麻又痒又痛,如有千万的小虫在爬、在咬。然而,这样的感觉比起刚才的彻底
失去知觉,好上了一万倍不止,起码说明这双腿还是他的,虽然不久之前他曾经希望它们
不是来着。
看着安丽娜因低着头而露出的一大段白皙的脖子,以及脖子上由于用力而渗出的细细的汗
珠,他想起很久以前她们每天晚上缠着自己讲故事的情景,恍若隔世。
“我说小姐们呀,你们很久没有听过大叔我讲故事了吧?唉,我那些故事,只能哄哄小孩
子,你们都长大啦,肯定不喜欢听了。”
“谁说的?”安丽娜抬起头,撒娇地瞪了他一眼。迪尔丝一听有故事听,更是高兴坏了,
一个劲地催他快点快点,这让特里姆咧着大嘴得意地笑了。
“话说回来,老特里姆居然是那个什么‘毒王’,你们一定很奇怪吧?”特里姆打开了话
匣子。让他满意的是,和以往他讲故事的时候一样,姐妹二人都紧紧地挨着他,一副聚精
会神的样子。不一样的是故事的内容,这次,特里姆决定讲讲自己。
“我这一辈子,有过不少的女人,也有过不少的仇人。”特里姆不顾她们怀疑的表情,指
着冰块里的柯密特又说:“我年轻的时候,远比那小子……英俊得多。”这下牛吹得太大
了,姐妹俩一齐笑了起来,并很辛苦地忍着不去打断他。
……特里姆生来就是个黯精灵,因为他的父母都是。在他长到一百四十岁的时候灾难降临
了。他的父母不小心遇到了一群来自某个小镇的精灵猎人,被抓去上了火刑柱。打那以后
,他就成了野孩子。仗着传自父亲并由自己发扬光大的毒术,他只是在水井里投了一点点
毒,就轻而易举地杀光了那个小镇上的所有仇人,连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儿女也没有逃脱
。然后,他开始遍及整个卡恩斯大陆的游历,‘毒王’的名声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响亮起
来。只要他兴趣一来,弹弹指头,任何人,不管是魔族、人类还是精灵,都会莫名其妙地
暴毙。每到一个地方,他都随心所欲地杀戮。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魔族的女人。那
个女人改变了他的一生。在遇到她之前,特里姆已经有过不少的女人,可是在遇到她之后
才明白,自己以前算是白活了,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值得珍惜。她是某个
魔族贵族的逃妾,而他的身份更是见不得光
。二人一见钟情,很快就爱得死去活来,准备一起躲到森林里隐居。然而命运再次显露了
其残酷的一面。认识她之后特里姆没有杀过一只蚂蚁,有感于她的善良,他已决心改过自
新,并遵从她的劝告销毁了所有的毒药。在去森林的途中,他们遭到了一小队人族盗贼的
突袭,被打成了重伤的特里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蹂躏致死。幸运的是,他装死瞒过了
盗贼们,躲过了杀身之祸,虽然他宁愿当时就死去。在雪地里爬了七天他才回到有人烟的
地方,风湿的毛病就是那时侯落下的。他养好身体之后立刻展开了残酷的报复,不到一年
的时间,杀光了周围五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盗贼。在最后的一次对决中,他干掉了最大的
强盗头子,自己也身负重伤。正好,一个路过那里的年轻精灵弓箭手搭救了他。那个弓箭
手,就是阿尔法……
“后来呢?”迪尔丝含着泪问。
“后来,我就成了你们的特里姆大叔,而‘毒王’则永远消失了。”特里姆索然道。
“大叔……”安丽娜的喉咙被泪水噎住了。她和妹妹一样,都深深地为特里姆离奇而悲惨
的命运所打动。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大叔,竟然背负着这样的一个故事。
特里姆又费了一番唇舌,才让她们收住眼泪。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感慨!不过,对他来说
,这毕竟是非常久远的陈年旧事,久远得象一个月之前的感冒。纵然还有些感慨,也绝对
不会比他头上稀疏的头发更多了。
折腾了半天,三个人的肚子都饿了。而特里姆带的干粮,早就已经跌落,想找都无从找起
。他的脑子里闪过把那只狮鹫烤了来吃的念头,却被自己立刻否决了。他担心的是,那样
会也许激怒剩余的狮鹫,很难说它们会不会在盛怒中冲破药物的控制,进而对他们不利。
死了一只,剩下的十九只仍然足以把他们撕成碎得不能再碎的碎片。尤其是现在,自己还
没有完全恢复,而两个娇小姐根本无法指望。想到这里他这才发现,狮鹫们远远地挤做一
堆,显然是对他这个凶手非常的不感冒。
“我饿了,姐姐。”迪尔丝最先忍不住。安丽娜扭头看了一眼特里姆,使他下了决心。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浓烈香味,狮鹫兽的尸体变成了一堆白骨,吃不完的肉也被特里姆作
成了肉脯。剩下的狮鹫躲得更远了。
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七个月亮慢慢地依次出现在夜空。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特里姆一边小心地添加着柴火,一边说。这里面有学问
。添得太密会把火压死,添得太松的话,火在半夜就会烧完。
迪尔丝摸着肚子,舒舒服服地在姐姐的怀中。安丽娜尽管也很疲惫,却没有一丝的睡意。
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在菲力斯的身下婉转着承受冲击。而现在,她不再是尊荣无比的太
子妃。她只是一个背叛、背离了丈夫的女人而已。“小柯。”迪尔丝在小声地说梦话。贪
婪地呼吸着冰凉但纯净的空气,安丽娜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终于,所有的交谈和活动都已停止了。月光照耀下的荒凉山野,静得吓人。
4.
天魔宫大殿,数十位美丽的人族少女在翩翩起舞。她们之中,却又有三个少女随意地或站
或坐。坐着的两人,一弹竖琴一吹长笛,当中站立的是一位黑发少女。
只见她黑色的眼睛如宝石般晶莹;淡而不散的弯眉轻灵舒展如鹤翼;鼻管挺秀如停飞的蜻
蜓;小巧圆润如珍珠的鼻翼下,一双微微嘟起的红唇清新丰润如雨后长出的草莓;略微前
倾的下巴尖削如蔓特斯花的叶子,透露出主人倔强的个性;柔软而略显苍白的双颊如弦月
般纤巧。薄若蜻蜓翅膀的白色轻纱下,什么也没有穿,可以隐约看到她那对如雪峰般怒耸
的乳房、峰顶惊心动魄的两点嫣红、以及健康而修长的双腿。这样的打扮,看上去没有半
点淫贱的感觉,相反却高贵得让人自惭形秽。
一阵幽怨缠绵的乐声过后,只听她轻轻唱起歌来。
……
风吹着我的脸
我闭上了眼
即使再度睁开
一切亦不会因此改变
对你的思念
象浮尘点点
你温柔得无情
好象吹着小楼的风
你无情得温柔
就好象风中的小楼
……
魔王斜靠在奢华的卧榻之上目光炯炯地盯着脚下的女人们,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套弄着高
耸的跨下之物。这是魔王在听了依斯喀斯的建议之后,由宫廷里最出色的医师刚帮他换上
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试试效果如何。至于材料的来源,则是依斯喀斯的宝贝孙子。魔王开
口,轮不到他说不同意。想起依斯喀斯那付比死人还难看的表情,魔王心里一哂。
虽说人族在军事上不怎么样,不过在声色娱乐这方面确实是有一套,眼前的这些少女跟本
族那些只会叫春的魔族浪女们比起来,实在是天壤之别。
唱歌的少女和她的伙伴们一样,都是人族俘虏的后代,从一生下来,她们就注定了供魔族
贵族们淫乐的命运。在特力克拉达,人族俘虏的数量尤其多。说到这里,魔王不得不佩服
人族的适应能力和生育能力。二十多年前的四十万人族俘虏,变成了如今的七十五万,几
乎翻了一番。这些,都是魔族的财产啊!他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英明来。当时,魔族的很
多人都建议屠杀掉所有俘虏,彻底灭绝人类。而他只是下令将老弱病残的俘虏处死,剩下
了四十万健康的年轻男女。
这四十万人族几乎包揽了特力克拉达所有最下贱的工作和劳役,他们的吃睡条件,不如魔
族平民家的一只狗。就算是这样,他们的数量在这二十多年中不但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
发了疯一般地增加。他们中有一些优秀的,甚至被魔族贵族们看中,带回了家里去充任教
师甚至是幕僚。如果听任这样的渗透继续下去,也许有一天,特力克拉达将不再是魔族的
天堂。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这样的可能绝对、永远不会变成事实。在所有人都
主张屠杀人族俘虏的时候,魔王让他们存活了下来。现在,所有的人都领会到了人族俘虏
的实用和美妙,他却准备着手将他们中的大部分毁灭,把他们的希望扼杀于摇篮。
“过来。”魔王指着唱完歌的少女说。后者温顺地来到他的塌前。
“刚才那首歌很有意思,是自己写的?”魔王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露出一身铜浇铁铸的
筋肉,赤红而茂密的体毛遍布其上。
“是的,陛下。”少女垂下眼帘,低声答道。
“你的名字?”
“卡琳·里文爵尔,陛下。”
魔王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的嘲讽:“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里文爵尔在人族语言
里是复仇者的意思,对吧?”
“是的,陛下。”少女平静地和他对视。
“好吧卡琳,让我看看你怎么复仇。”魔王的巨掌一拨,卡琳身上的薄纱立刻飘落在塌前
的地上。他伸手握住一只乳房揉捏起来,让柔软雪腻的丰肉在掌内任意地变换着形状。
“这只是一个姓氏,陛下。”卡琳忍受着他的手的活动,双颊因羞涩而变成粉红色。
“哈哈……来吧,来复仇吧。”魔王大笑起来,手指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乳尖。
卡琳痛呼一声,弯下腰来,春葱般的纤嫩手指轻轻握住他,抚弄了几下,再张开嘴含住。
魔王伸出闲着的另一只手,撩开她垂下来的长发,满意地看着她。如此的绝世容颜,此刻
却不得不在他乱草般的赤红毛丛中一上一下地动作着,有时候,毛发的尖端甚至碰到了她
的鼻子。
虽说她的技术远远不如莉莉安的来得纯熟,有时甚至会因为慌乱而让牙齿碰到他,却另有
一种让魔王沉醉的风韵。是什么呢?魔王闭目享受着下身传来的巨大快感,一边细细地琢
磨起来。纯洁?不对,她肯定早就被不计其数的魔族贵族玩弄过。高贵?一个性奴,又怎
么谈得上高贵呢?
这具新换的东西,感觉还真是不错。不觉中,魔王开始挺送起来。
她温顺而不失热情地配合着他的行动。看着她因迭起如潮的快感而痉挛不断的娇柔身体,
魔王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暴风骤雨平复了。
“想要什么奖赏?”魔王摸着伏在自己胸膛上的她的柔软长发,心情很愉快。
“陛下……”卡琳娇柔无力地抬起了头,湿润而朦胧的黑色眼睛蒙上了一层幽怨的轻雾:
“如果陛下喜欢卡琳,就把卡琳留在您的身边吧。从来没有人……”
“没有人什么?”魔王双臂一紧,把她稳稳地箍在当中。
“没有人能让卡琳如此满足……”说完,她不胜娇羞地把脸躲进了他的怀中。她不知道的
是,她身下这个男人正准备大肆屠戮她的同胞。就算她知道,又能如何呢?里文爵尔,真
的只是一个姓氏而已吗?
“是吗?哈哈……”魔王咧开大嘴笑了几声,然后找到了她的双唇痛吻起来。
第二章
1.
月下的荒野。
营火旁,姐妹两人拥抱在一起,睡得很香。她们真的是很累了。偌大的山坳,只有枯枝偶
尔爆出的一两声噼啪。
特里姆安静地坐在姐妹的对面,中间隔着营火。他也很累,却始终保持了清醒。人老了,
睡眠自然会少一些。
看着火堆,于是金黄色的火光就在他的脸上扭动着跳起舞来,明了暗,暗了明。他不时用
手中的树枝调整了一下营火,让它始终不紧不慢地燃烧。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人老了,自
然会容易发呆。不是么?其实,发呆也没有什么不好。让大脑处于绝对的空白中,浑浑噩
噩地过上一会儿,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尤其当夜还很长的时候。
起风了,夹杂着雪花,风势还不小。特里姆低声咒骂了一下。这可恶的风会让火很快烧完
。到时候上哪里找柴火去?他不敢让姐妹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是一分钟。这样的荒
野,什么事都随时有可能发生。几十步之外的那群狮鹫,现在倒是老老实实的,不过,谁
知道它们会不会突然冲过来呢。路还很长,在找到更理想的代步工具之前,特里姆也不能
就这么把它们杀了。
好在,风只是很匆忙地吹过,就像一个冒失的客人在发现自己不受欢迎之后悄悄告辞一样
。不过,这个客人手脚不太干净,顺手牵羊地卷走了原本盖在柯密特栖身的冰块上的阴影
斗篷。早些时候,在检查过柯密特的情况之后,粗心的迪尔丝忘记了重新将斗篷捆好。没
办法,有条不紊可从来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特里姆也无从发现这个变化,因为冰块被放在了他背后的地上。巨大的幽蓝冰块,在月光
下散发着诡异的光。
月光更明亮了一些。他们所处的位置,是背靠一座小山,前面则是一片长着稀疏树木的洼
地,在七个月亮的照耀下,连阴影都没有一点。从特里姆的角度,可以把雪原上的一切都
看得清清楚楚。
“怪事了,今晚的月光怎么会这么亮?”特里姆揉了揉眼睛。月光经过积雪的反射之后,
竟然有些刺眼。关于七个月亮的传说,特里姆小时侯也听过一些,无非是说这些月亮都是
某位大神的女儿(儿子)之类的无稽之谈。稍微长大一点之后,特里姆才明白原来是骗小
孩子的把戏。这些月亮和星星一样,本身都是没有生命的,甚至天上任何一颗可以被看见
的星星都比这些月亮要大上十万倍不止。月亮们只不过是因为离地面比较近,看起来才这
么大。星星可以发光,月亮却连发光也不可以。然而,懂了这些个道理之后,特里姆和世
界上所有长大了的孩子一样都难免有些失望。这些看上去如此美丽而晶莹的东西,居然是
没有生命的吗?那么,生命到底又是什么呢?
光线越来越刺眼了。从天上、从地上、从所有的方向恣意地漫射,似乎每一个物体都成了
光源。特里姆眯缝着眼睛,还是有些难以抵挡。好像有些不大对劲。特里姆年轻的时候去
过极地,那里的夜晚有时侯也会很亮,不过那可是由太阳造成的。再说,这里也不是极地
,这里离极地可远得很。
特里姆注意到,在熟睡中的迪尔丝的颈间,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慢慢变亮。到了最后
,他不得不移开眼睛,除非他想变成瞎子。
白色……到处是一片白色……
迪尔丝一个人走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身体暖洋洋的很舒服,地上像是铺着世上最好的丝
绒毯子,踩在上面很软和。天空是白色的,地面是白色的,连她的身上也是一片雪白。她
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更奇怪的是,自己居然也没有因此而感到难堪,仿佛这本来就
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可以不去。随着她的步伐,年轻的乳房像一对
顽皮的兔子一样来回跳荡。白色的风从各个方向吹向她。白色的风,迪尔丝在心里快乐地
想。
突然她觉得很无聊。然后柯密特就出现在她的面前,浑身一片白色,看上去非常滑稽。
“小柯,你怎么现在才来?”她跑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却发现他的身上
很冷。
“迪尔丝!你又犯傻了么?”是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很生气:“你抱这个雪人做什么!”
“不,妈妈。他是小柯不是雪人。”迪尔丝委屈地说,“是小柯啊。”
“你再仔细看看!”
迪尔丝看了看,又用手摸了一下,真的是雪人,不是小柯。她抬头想看雪人的脸,却怎么
也抬不起头来。
她的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气恼地用手推开雪人,雪人的身体跌在地上四分五裂,流出了
红色的血。雪人的头突然又变成柯密特的样子,对着她笑了笑。
“妈妈!你看!血……他流血了!不是雪人,是小柯!”迪尔丝尖叫起来。
2.
安丽娜被迪尔丝的哭闹惊醒了。在梦里,她正忙地替东宫花园里的不知冬修剪枝桠。这可
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活儿。她的眼睛先是略微睁开了一线,然后因为发自迪尔丝颈间的强
烈白光而不得不合上。但这短短的一瞥已经足以看清很多东西。最令她震撼的,不是这一
阵比冬天的土拨鼠更突如其来的白光,而是迪尔丝那混合了绝望、痛苦、恐惧和委屈的面
容。
特里姆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了?迪尔丝?”
“大叔,没怎么……怎么了?”回答他的是安丽娜,她紧紧地抱着妹妹还处于歇斯底里状
态的身体,竭力想让她安静下来。
怎么了?我们常常这么问自己,或者是问身边的人。当我们这样问的时候,心里一定是迷
惑不解的。只是在多数的情况下,当我们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对于能否得到一个清楚的答
复,其实并不抱太大的幻想。
特里姆的回答也很标准:“没怎么。”
然后不再说话。
“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这么简单的问答,并没有传递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却有股平淡而实实在在的、让人安
心的力量。在姐姐的不断抚慰下,迪尔丝总算搞清楚刚才发生的只不过是个噩梦,虽然真
实得可怕。
白光渐渐敛去,然而事情才刚刚开始。如果说整件事是一出荒诞剧,那么,白光只不过是
剧前用来吸引观众注意力的灯光--奎特卫里的每一个剧院都是这么干的。
一阵细碎的声音从荒野的每一个方向传来,像一万只老鼠爪子同时抓挠朽木。特里姆惶然
四顾,如地震前惊慌的老鼠,手中的枯枝掉在了地上也不自知。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响声越来越大,十万只怪兽在嚎叫,十万个花瓶在破碎。如同母亲晃动摇篮,一阵深沉而
含蓄的、却又不可抗拒的撼动,从地底最深处抵达地面,于是地面不再踏实而可靠了。狮
鹫们惊叫着飞了起来。三人围在柯密特的周围,竭力保持身体的平衡。
突然,大得足以让任何听觉正常的人发疯的声音停止了,同时停止的还有和地面的震动。
一切都恢复到什么也没发生之前的状况。死一般的寂静中,三人都可以从其他同伴的眼中
读到恐惧和迷惑。然后,在三双瞪得不能再大了的眼睛的注视下,一座黑色的城堡一点点
地从他们脚下的土地里长了出来。
最先犁开雪地的,是极细极长的黑色塔尖,一如某些剑手酷爱的刺剑。然后是同样黑得不
带一丝光泽的塔身、城墙。掩藏在积雪下的黑色土壤被揭露了出来,只好乖乖地往四周溃
散。整个过程默然无声,平滑而自然得仿佛只是马铃薯长刚刚长出了一颗嫩芽。
这座“长”出来的巨大城堡,跟周围的纯白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偏又不容任何人置疑地存
在着。城堡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材料砌成,如果一定要说它是被砌成的。城墙至少有三十
米高,墙角围绕着黑色的护城河,宽达十米以上,里面流淌着黑乎乎而粘答答的液体。城
堡内高塔林立,其中又以四个角以及中央的五座塔最为高耸。从迪尔丝的角度看去,这五
座塔仿佛一只巨大的黑爪般撕裂了夜空,而七个月亮则被轻易地夹在了爪子中间。
在三人粗重的喘息声中,死气沉沉的城堡象黑洞一样吸引着他们的目光,直到面对他们的
那座吊桥被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
“欢迎各位来到密堡。”一把柔和而低沉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响起。话音刚落,城堡立刻
象一个黑色的巨兽般动了起来,在三人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黑洞洞的城门已经把他
们吞噬了进去,然后吊桥又慢条斯理地拉上了。
在迪尔丝的想象中,城堡里面应当是阴冷黑暗,并被某种邪恶生物所占据了的。出乎意料
,她看到和感受到的,却是以下的情况:宽阔而空旷的大厅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摆设,只
有十几个烧得正旺的壁炉让大厅中温暖如春;墙面上每隔十来米就点着一支火把。大厅的
穹顶很高,无数长长的铁链从上面垂了下来,有的甚至拖到了地面。
“墙上……好像有东西在动……”迪尔丝低声对姐姐说,紧握着姐姐胳膊的手心沁出了冷
汗。墙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她试图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然而,不管她看向哪里,总
有一层淡淡的迷雾隔止她看得更清楚。
安丽娜和特里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特里姆安慰道:“是壁画。”
“不是的,大叔。你见过会动的壁画吗?”安丽娜说。
“你们站在这里,等我过去看清楚。”特里姆说。
“不,我们一起去。”迪尔丝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三人互相搀扶着来到墙下
,一路小心翼翼地躲开铁链,仿佛不敢惊醒某种酣睡的东西。
隔得近了些,才发现特里姆说得没错。墙壁上除了壁画和火把之外,什么也没有。只是由
于火把的火光跳跃,照得壁画里的事物象是活过来了一般。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一齐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不约而同地被壁画深深吸引住了。
墙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东西。有人族、魔族、精灵、龙以及各种各样的野兽飞禽,还有数
不清的奇花异草,有的甚至连特里姆都叫不出名字来,每一样都和真的事物一般大小,栩
栩如生。
有一个骑在蓝龙背上的人族骑士,穿着闪亮的盔甲,右手拿着一把巨大的剑,正在跟一个
骑着黑龙、挥舞着长枪的魔族骑士搏斗。他的左手把一个精灵女子抱着怀里,后者只露出
了狭长的耳朵和褐色的长发。他的肋下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正在喷射而出。巨剑的
锋刃砍向了魔族骑士的颈子,而魔族骑士的长枪也快要触及他的心脏……从静止的画面中
散发出的惨烈气息,足以让人呼吸停止。
恍惚中,迪尔丝变成了骑士怀里的女子,周围的空气被龙息烤得发烫,每次呼吸肺里都难
受得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嘴里全是鲜血的腥味,脸庞贴在冰冷的铠甲,被摩擦得生痛。
她紧紧地抱着骑士的腰,竭力使自己不至于从颠簸的龙背上跌落。她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
被鲜血濡湿,那是骑士的血。骑士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巨剑不断地砍劈。她紧紧咬着嘴
唇,仰望他被头盔遮住的脸。
“小柯……”迪尔丝喃喃地念道,然后尖叫一声往墙上扑去。安丽娜一把将她拉住,这才
想起好半天没看见柯密特了。
“小柯呢?”安丽娜怀着一丝希望问特里姆。
“我也不知道,也许……还在外面?”特里姆的嗓子一阵发干。
“我要去找小柯!”迪尔丝挣扎着说。
“冷静!迪尔丝。”安丽娜大声说:“至少你要先搞清楚怎么从这里出去。”没错,这些
墙壁上几乎什么都有,唯一没有的,反而是几乎所有的墙都应该有的东西:门和窗。
“各位不要急,你们才来就要走了么?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来到这里的。”先前
那把柔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语气很像是一个好客的主人殷勤地斟上美酒之后,却发现
没有客人喜欢喝。
三人骇然四顾,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大厅依旧是空荡荡的。
“不用看,你们看不见我。也可以说,你们在这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
“你是谁?”特里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最先镇定下来。
“我么?……”声音显得有些踌躇--就像是一个博学的学者在考虑要不要向一个刚开始认
字的小孩子解释什么是诗歌:“你们听说过密堡吗?”
“密堡?”特里姆茫然地摇了摇头,“密堡战争倒是听说过。”
密堡战争,就是二十多年前人族和魔族的大战,最终以人族的惨败而告终。至于为什么叫
密堡战争,特里姆就不知道了。也有人说是密宝战争,对于不关心时事的精灵们来说,这
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那么你们知不知道,那场战争为什么叫密堡战争呢?”
“请你说话干脆一点,不要吞吞吐吐的好吗?”迪尔丝不耐烦了,她急着离开这个莫名其
妙的鬼地方,外面的柯密特让她放心不下。
“呵呵……美丽的小姐,你真是个急性子。”声音还是那么不紧不慢。
“你……”迪尔丝正要发作,安丽娜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
声音顿了一顿,才满意地说:“那场战争的起源,正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座城堡,世人都
称之为密堡。而我,则是密堡的守护幽灵。说起来,我以前也是一个精灵呢。”
“哦?你到过奎特卫里吗?”出于礼貌,安丽娜随口问道。
“不但到过,我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声音幽幽地答道。
“你的……名字?”安丽娜心里升起一丝希望。
“以前的名字么?那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过,告诉你们也无所谓,我以前的名字是雷
蒙·麦卡。”
3.
柯密特安静地躺在冰块里,如同被困在琥珀里一筹莫展的虫子。七个月亮的皎洁月光,毫
无阻碍地透进冰层,落在他那苍白得像在水里泡了一个月的脸上。
他的眼球突然轻轻地动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又动了一下……渐渐动得快了。吃力地,他
的眼睛睁开了一线。
被冻起来之前,他已因伤重和失血而失去了知觉。在“冰封冻绝”的低温下,几乎所有的
生理机能都停止了。此刻,被月光引动了体内蛰伏的“烈日”真气,他才渐渐苏醒。
多年的苦练在此刻发挥了超卓的作用。在不能呼吸,也无法移动手脚的情况下,“烈日”
真气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运转。月光射入他微微睁开的双眼,传送来微弱而珍贵的能量。月
光的本源来自太阳,只不过在被月亮反射吸收之后,远不如太阳的直接照射来得强烈。然
而,这总比什么也没有好。
“烈日神功”之所以被誉为人族的至高武学,自有它的神奇之处。它那无以伦比的自疗能
力,只要是在太阳照耀的地方--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都会自动启动,何况柯密特现在还
有“圣龙手镯”的帮助。
一个个伤口开始奇迹般地合拢,撕裂了的肌肉重新连接,错位断折的骨头被拉回原位固定
、接合,灰白的肌肤慢慢有了光泽。一切都在一双神奇的、看不见的手的操纵之下,井然
有序。
久违了的精芒,一点点地在柯密特的眼内聚拢,体内的真气每一秒都变得比前一秒更充沛
。月光默然照耀着他,像慈祥的母亲看着熟睡的孩子,裹住他的坚冰却不安地震颤起来。
淡淡的红光在他的体表流动,活泼得像三月吹过原野的风。冰块就在这一阵红光的流动中
崩坏瓦解了,轰然巨响中碎成漫天的冰屑。柯密特在激射的冰屑中站了起来,靠着自然的
伟大力量,他终于破冰而出。身上的破烂衣物早已化为齑粉,他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裸露着
身躯,只有流转着晶莹红光的圣龙手镯仍然紧紧地箍在他的右臂上。
柯密特张臂阔胸,大口吞咽久违了的香甜空气。乳白的月光像热烈的情人一样,从每一个
方向拥抱并爱抚他茁壮如山的身躯,当然也没有忽视他利箭般指向天空的雄伟**。
突然想起那条开满了飞醉花的小溪。他经常赤身露体地躺在溪底的水中,看着一片片花瓣
和树叶,从他的上方流过,然后被带到远方。
然后他想起了迪尔丝,以及失去知觉前发生的事。如果说这段失去知觉的时间是一个噩梦
的话,那么这个噩梦显然太长了。
他被一阵奇异的响动吸引了。他左侧前方几十米远的空地上,一小群狮鹫正畏惧地看着他
。然后他看到了被狮鹫围住的人,只消一眼,他已认出迪尔丝的娇弱身影。另外一个女子
看起来也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压抑住心中的狂喜和焦虑,他迈出大步,一次呼吸的工夫就到了狮鹫们的面前。浓烈的血
腥味刺激着他的鼻子,眼中看到的景象让他毛骨悚然。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躺在雪地上,
浑身浸泡在鲜血里。他的胸膛在心脏的位置被破开了一个大洞,脖子只剩下一丝筋肉还连
着躯干。残留在他脸上的最后一个表情非常怪异,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恍然大悟更贴
切些。等等!他不就是那个爱唠叨的老管家么!
尸体旁边,有只狮鹫的口中正叼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柯密特大怒之下,伸手抓住它的
脖子一拧,头连着一截脖子被他活生生地拧断,剩下的狮鹫怪叫连连,亡命地四散逃走了
。
柯密特也不追赶,相比之下迪尔丝的安危更加重要。
“迪尔丝?你没事吧迪尔丝?”柯密特走到她身边。她和另一个女子抱在一起,周围发生
的事对她们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柯密特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只好皱着眉头把她们分开。两具身体却软得像没有骨
头一样。柯密特轻噫一声,一手一个扶住了。这不是太子妃安丽娜么?
姐妹俩都睁着眼睛,脸上却是茫然的表情。她们怎么会和特里姆在一起?这里是什么地方
?柯密特满肚子的疑问无人解答。
“醒醒,迪尔丝……安丽娜,你醒醒……见鬼!到底发生什么了?”柯密特摇晃着她们,
二人除了不由自主地来回大幅度点头之外,没有任何表示,倒是一丝又一丝女性特有的芳
香,不断地从她们的身上散发出来,往他的鼻子里猛灌。
情急之下,柯密特低头含住了迪尔丝冰凉的双唇。由于迪尔丝浑身都是软软的,他一吻她
的头就向后仰,因为另一只手还抱着安丽娜,柯密特不得不费力地伸长了脖子。又花了半
天工夫,他的舌头才成功地撬开她咬得紧紧的牙关,像一个精疲力尽的小偷一样滑进她的
口中。
一番蹩脚的人工呼吸之后,迪尔丝终于有了知觉。呆滞的双眸恢复了也总算灵动。
“小柯?”迪尔丝费力地挣脱柯密特的狼吻,喘着气说。很明显,后者已经忘记了初衷而
陶醉在唇舌纠缠的快乐之中。
“迪尔丝,你终于醒了。”柯密特的大手贴在她的脸上问。
“咦……你的伤怎么好了?”迪尔丝惊讶地问,她的手按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清楚地感受
到在紧绷而温热的皮肤下澎湃着的生命力。不等柯密特回答,她又脸色一变:“大叔呢?
”
“……”柯密特无言地看着她,眼神一黯。迪尔丝这才觉察到了不对,然后她看到了血泊
中的特里姆。
4.
面对特里姆的惨死,迪尔丝显得过分地平静。她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茫然道:“真的应
验了……”
“什么应验了?”
迪尔丝不再说话,只是把头藏在柯密特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冰凉的泪水打湿了柯密特
的胸膛,让他的喉咙一阵苦涩。自从离开那间小屋之后,他已经制造了、经历了很多死亡
,甚至他也是刚刚才从死神的拥抱中挣脱出来。不过,特里姆的死亡还是对他刺激很大,
毕竟是他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迪尔丝……我们把大叔埋了吧,不要等安丽娜醒来再看到了。”
“嗯。”迪尔丝用鼻音回答了一声,抬头感激地看着他。
“你来扶着她。”柯密特把右手中的安丽娜交给迪尔丝,然后走到特里姆的遗体前,默然
注视了一会,才开始动手掩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么?杀戮或者被杀戮。
特里姆的墓穴很深,深得足以把他所有的遗憾也一起埋葬,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多遗憾的话
。柯密特还找来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以作为标记。迪尔丝的下巴放在怀中姐姐的肩膀上
,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他的裸体比十年前的夏天更遥远。
他回到她身边,冲着她笑了一下。迪尔丝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十年前的夏天也许
不是真的那么遥远,所以她突然有些脸红了。
她说:“把我背上的包袱拿下来,小柯。”
柯密特照做了。
“打开它。”
包袱里都是她的衣服和饰物。他迷惑地看着她。
“你随便找一件穿上吧。”
“什么?穿你的衣服?这么小怎么穿得下?”他不解地问。
“……总要遮一下吧?”迪尔丝埋着头说,心里在呻吟,这家伙怎么又开始犯傻了。
“遮什么?”柯密特更奇怪了。对他来说,穿不穿衣服区别不是很大,起码还没有大到要
拿别人的衣服来充数的地步,何况,这样的衣服怎么穿?
“快呀……姐姐要醒了。”她带着哭腔说。
柯密特为难地搔了搔头,抓起一条裙子比画了半天才往头上套,不过,无论他怎么努力也
无法把另一边肩膀从里面钻出来。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满面焦急的迪尔丝也有些想笑。
他一急,用力一挣,裙子嘶啦一声裂成几片。她再也忍不住,“咭”地笑了出来,狠狠地
横了他一眼。
“我……以后我赔你。”柯密特一手抓住一块碎布,吞了口唾沫,呐呐地说,迪尔丝像看
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钻到地下躲起来。更恐怖的事发生了,不知道什么
时候,安丽娜已经醒了过来,正拧着脖子盯着他猛看,脸上是说不清的奇怪表情,好像他
比奎特卫里戏院里的小丑更有看头似的。
迪尔丝和他一样不知所措地发起呆来。安丽娜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最先镇定下来。她
朝柯密特暧昧地笑了笑,然后说:“小柯,你的伤好了?”
柯密特摸着后脑勺傻笑着说:“太……安丽娜,我没事了。”
“小柯,你不冷吗?”安丽娜暧昧地问。
“不冷不冷。”柯密特活动了一下四肢,表示自己没事。根本没意识到,胯下的不文之物
也随着他的动作大肆晃荡起来。虬结如果不是姐妹二人了解了他的来历,恐怕会认为他变
态吧。也可能是这段时间连续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让她们有点不知所措了。
迪尔丝和姐姐对望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阵眩晕。眼前这个在寒风中若无其
事的家伙,几个小时前还被严严实实地冻在冰块里,看上去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你还是穿上吧。”迪尔丝指着柯密特手中的破布说。
既然迪尔丝这么坚持,柯密特也就将就把破布往身上胡乱裹了两裹了事。
“这是什么?”迪尔丝指着他的右臂问,她这才有勇气仔细打量柯密特。圣龙血镯变成了
一条鲜红的血线,箍住了他筋肉虬结的上臂。隐隐有诡异的红光在流转。
“圣龙血镯。”柯密特说。
“好奇怪的名字……”迪尔丝看了看姐姐,后者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头一回听
说。听起来又是圣龙又是血镯的,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罢。
“是杰拉德大叔给我的。”
“杰拉德大叔?”
“嗯。杰拉德大叔是一头九头蛇。”柯密特想了想,又说:“不对,他是……九头人。”
迪尔丝担心地看了看他,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一下:“没有发烧啊……”
“发烧?为什么?”柯密特惊讶地问。
“好啦,我们现在去哪里?”安丽娜插入说道。
第三章
1.
“我们这是去哪里呀?”柯密特终于忍不住扭过头,大声问道。响亮的声音裹在漫天飞舞
的雪花里,朝舒舒服服地坐在雪橇上的姐妹二人飞了过去。
这是个用树枝做成的简易雪橇,被他拉着在雪地上走得飞快。
“朝前走。”安丽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好看的嘴做出这几个字的唇形,手指了指正前方
,又指指迪尔丝,示意他不可以这么大声。迪尔丝则闭着眼睛,手里捧着“七个梦”,一
付神情肃穆的模样。
三人前进的方向是正西,距离目的地--离魂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用眼下的速度,至
少也要一个月才能到达。虽然以柯密特的体力来看,不要说这么拉着走,就算背着她们一
直走到离魂岛也绝对没有问题,不过他们眼下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去向而不是体力。所以迪
尔丝一直在试图跟席娜联络,一切都要等她们取得联系之后再说。
“那不是席娜送给我的项链吗?怎么在迪尔丝手里?迪尔丝在做什么啊?”柯密特有一万
个疑问蹩在肚子里,却无法问出来。就算说出来,此刻也没有人来回答。“还有……我失
去知觉的时候,明明是在魔族的地魔宫,怎么会到了这里?这个比秃子的头还要荒凉一百
倍的地方到底是哪里?难道我晕了很久吗?老管家特里姆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被狮鹫杀死
……”可怜的家伙只好狠狠地抓紧手里的布条,步子迈得更大了。
“老师……你到底在哪里?”迪尔丝在心里焦急地问,可是手里的“七个梦”不再有任何
的动静。难道老师出了意外吗?不,绝对不可能。席娜是精灵族有数的优秀魔法师,更何
况还有精灵族最优秀的战士--她们的老爹阿尔法和她在一起,这样的黄金组合,应该足以
应付任何的状况。那么,难道是刚才的事让“七个梦”失去了与人进行心灵联系的能力?
想到数个小时之前在“密堡”中的种种经历,迪尔丝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睁开眼睛,姐
姐一边看着她,一边竭力探出身子,徒劳地想替她挡住风雪。
看着姐姐满是担忧的眼睛,迪尔丝疲惫地摇了摇头,然后软软地把头靠在姐姐的肩膀上。
“小柯……”安丽娜一张口,风就夹着雪花灌了她满口。幸好柯密特的听觉一流,闻言立
刻收住了脚步。雪橇带着惯性在雪地上滑出了几十米远,然后停住了。
一停下来,感觉风立马小了很多,起码安丽娜可以毫无困难地开口了:“小柯,找个地方
休息一下,这场雪可能还要下很久呢。”
“哦,知道了。”柯密特一边答应,一边环顾四周。每一个方向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色。休
息的地方?见鬼,要是有个山洞什么的就好了。等等!没有山洞,其他的洞也可以啊!他
想起小时侯自己玩的把戏,灵光一闪。
他松开缠在手上的布条,原地走了几步。赤裸的脚掌微微用力,测试着积雪的厚度。找到
满意的地点后,他立刻弯下腰,用手在雪地上挖了起来,挖出的雪顺手堆在坑边,拍实。
眨眼工夫,一个直径约两米,深约一米半的地坑已告完成。
“如何?”柯密特拍着手从坑里跳出来,双手叉腰,得意地问。没想到这么久了,自己的
手艺还是那么熟练。
“真有你的。”安丽娜赞许地说,手扶着妹妹。
“迪尔丝!你怎么了?”柯密特这才发现迪尔丝的脸色一片惨白,得意之情一下子烟消云
散了。
迪尔丝睁开眼睛,对他努力地笑了一下。她的头发上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花,看上去
非常的孱弱。
“没事,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安丽娜腾出一只手,从行囊里拿出几件衣
物递给他:“把这些铺在下面吧。”
柯密特二话不说,接过衣物,跳下去铺在了坑底--准确地说是半个坑底,然后伸出双手,
示意她们下来。
安丽娜扶着迪尔丝走到坑边,先把妹妹交到他手里。柯密特用右手轻轻搂住迪尔丝,空出
的左手不等安丽娜推拒,就搂上了她的纤腰。后者的身子顿时触电般轻颤了起来。
神经比犀牛腿还要粗的柯密特可不管着么多,微微一用力,一边一个把姐妹俩抱了起来,
然后轻轻再放下。脚一踏到实地,安丽娜立即扳开柯密特那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大手,柯
密特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转身小心翼翼地把迪尔丝放在坑底的衣物上。然后又跳上
去,把雪橇也拖到坑边。
“坐下。”柯密特对正在发呆的安丽娜说道。等她坐下之后,一用力,把雪橇翻了个个,
倒扣在姐妹二人头顶上方,这样,雪花就被挡住了。
柯密特绕着坑边转了一圈,伸手把四周的积雪拍得更加密实,然后才从缺口的地方钻了下
去。他在她们对面靠着坑壁坐了下来,光溜溜的屁股刚一沾地,立刻冰得他怪叫了一声。
赶快把身上乱七八糟的破布扯了些垫在下面,幸好坑里很黑。
“呵呵,太阳出来就好了,快天亮啦。”他说。
安丽娜勉强微笑了一下表示赞同,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光。迪尔丝则冷得牙齿打起架来
了。
柯密特想了想,伸出双手,分别放在姐妹二人的膝盖上,两股轻柔的热流源源不断地送了
出去。
风在头顶怒号,坑底却不再寒冷。
黑暗中,迪尔丝悄悄地伸出一只手,盖在柯密特的手背上。她不知道姐姐的感受如何。对
她来说,他送出的奇异热量神奇无比,不但驱除了寒冷,还把她的焦虑、悲伤、恐惧也通
通消除了。另外,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曾经惶然无助的心底滋生,片刻之间已变得和每年
春天的奎特卫里一样生机勃勃。
柯密特反手握住她的,微微用力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迪尔丝心领神会地从对面的地上起
身,挪过身子来。他张开手臂迎接她,而她顺势就坐在了他的怀里,并把他的手臂环在了
自己的腰间。
他们的嘴唇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彼此。先是轻轻地试探了一下,就像两个野蛮人战士在
正式交手前总会礼节性地击打一下对方的武器一样,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扭打在一起了。
柯密特收回了原本放在安丽娜膝上的另一只手,双手把迪尔丝抱住。从别离到现在,他们
第一次有机会可以稍微放松放松。年轻的心总是不愿意放过任何这样的机会,从不会去管
眼下天气的好坏。这一点,大概每个种族都是一样吧。
刚开始,迪尔丝还有些顾忌,毕竟姐姐就坐在旁边。可是,柯密特的热情就像巨大的漩涡
一样,轻而易举地迷失了她的理智小船。而她的热情被激起之后,其剧烈的程度甚至超过
了他的。
安丽娜悄悄地挪到了角落,抱膝坐好,不忍打扰这经历了太多磨难的一对,心里却奇怪地
泛起一阵微微的酸涩。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感觉呢?她问自己。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之后
,她发现柯密特居然厚颜无耻地把手伸进了妹妹的衣服里。“精灵女神啊……”她在心底
呻吟了一声,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有一只蜗牛爬两米这么久,迪尔丝才推开了柯密特,慌乱地整理起衣服来。她的鼻息
急促而火热,脸颊烫得快要燃烧。她心虚地用眼角瞄了一眼姐姐,后者一动不动地坐着,
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安丽娜常常企图用装睡来逃过精力过人的
迪尔丝的折磨,然而总是失败,因为迪尔丝会呵她的痒。不过,这次迪尔丝不但不会再去
戳穿她的把戏,反倒庆幸她睡着了。
如她所愿,安丽娜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迪……”
“嘘……”迪尔丝把一个指头竖在唇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柯密特压低声音问,他的手几次想故地重游,都被迪尔丝及时
制止了。
“什么怎么回事?”迪尔丝忙着对付他的手。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呢?还有,特里姆大叔他怎么会……?”柯密特收回怪手,正色道。
迪尔丝的手停在膝盖上,身子也僵硬了。
“迪尔丝?”
“小柯,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族人?”迪尔丝幽幽地问。
“什么?!”柯密特差点跳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啊。”
“咦?菲力斯是这么说的……”迪尔丝没说完,就被柯密特粗暴地打断了:“菲力斯?这
个懦夫!阴谋家!他在哪里?”
“小柯……我并不是怪你……我只想知道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迪尔丝的话慰仿佛是火上浇油。“怪我?那你去问他啊!你不是相信他的话吗?”柯密特
愤怒地咆哮道,他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想起上次被那个阴险的精灵出卖的事他就火大。
迪尔丝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软语道:“小柯……”
柯密特握起拳头,拒绝了她的手,负气地把头扭到一边。
“迪尔丝??”安丽娜出声询问,得到的回答只是迪尔丝低低的啜泣声。她被惊醒了,也
许是因为柯密特的话里提到了“菲力斯”这个名字的缘故吧。
柯密特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太好了,安丽娜你醒了。迪尔丝问我为
什么要‘杀害’你们的族人。你来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我也想知道,那天菲力
斯亲口跟我说迪尔丝是他未婚的妃子,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安丽娜一窘,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说谎!”迪尔丝尖声叫道,转脸求助地看着姐姐。她一直都很困惑,为什么她刚刚回
到家,母亲就坚持让她离开。当时,她只惦记着柯密特的伤势而没有想太多,甚至连安丽娜
离开皇宫跟着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知道了菲力斯对自己的企图,再联想起菲
力斯带兵去她家抓柯密特这件事,很多疑问顿时迎刃而解了。
柯密特见安丽娜不说话,冷笑一声道:“我知道我很笨,这件事我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为
了救迪尔丝,我想都没想就跟着席娜到了你们那里。你们这些精灵怎么安排,我也没意见
。可是,真的是救迪尔丝这么简单吗?你的丈夫,为什么要暗算我?你大概不知道吧,他
居然把我绑起来准备和魔族交换迪尔丝!听清楚了吗?是我而不是什么一吨“黯之水晶”
!如果不是看在迪尔丝的份上,我真的会杀了他!很可笑,那天魔族带到甜水井镇的根本
就不是迪尔丝,而是一个伪装成她的精灵!后来那个精灵再次暗算了我,我醒来的时候…
…”柯密特愤怒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说:“我醒来的时候正在地魔宫受刑!幸好迪尔
丝也在那里,否则我真的会怀疑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你说完了吗?”安丽娜冷静地问。
“你说吧!”柯密特气冲冲地说。发泄了一通,再被冷风一吹,他逐渐控制住了情绪。一
会儿工夫,外面的积雪又加深了不少。
“所有这些,都是一个人的杰作。这个人的名字我不想再提……尽管,他曾经是我的丈夫
。”安丽娜一字字地说,特别把“曾经”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没错,我当时叫你带我妹
妹走,就是出于这个考虑。不过,我可没有叫你杀我们的人。”
“我没有杀你们的人,魔族我倒是杀了几个。我离开的时候,菲力斯和那八个弓箭手拿箭
射我,甚至准备动用金龙!不过,我真的没有杀他们。”
“你没有杀他们,可他们真的死了……菲力斯把他们的尸体运回了奎特卫里!”安丽娜绝
望地捂住脸,用战抖的声音说:“啊!莫非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天哪!丧心病狂的畜牲
!”在几分钟以前,她还一直以为菲力斯只是个荒淫的纨绔子弟而已,没想到他居然还是
个谋杀本族子弟的刽子手。
“姐姐……”迪尔丝抱住了她。
“可是……”柯密特犹豫了一下,说。
“你说。”安丽娜反手搂住妹妹,强作镇静地说。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柯密特摸了摸脑袋说。
“迪尔丝,你来告诉他,我很累。”
“你休息一下。”迪尔丝拍了拍姐姐的肩膀,看也不看柯密特:“除非他先为刚才的不礼
貌道歉。”
“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举动道歉。”柯密特小声说。
“坐好啦!你站这么高干什么。”迪尔丝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柯密特讪讪地重新坐了下来。
“……姐姐,你落现在的地步,也是因为我啊。”迪尔丝对安丽娜说。
“不关你的事,是姐姐当初错信了他。今天这样的事,迟早都会发生的啊。”
“大王他知不知道这些事呢?”迪尔丝自言自语地说。
2.
“还记得吗?那天在地魔宫,你撞晕黯精灵之后,离开了刑房,魔王马上就跟着追了出去
,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迪尔丝抬头看着柯密特,讽刺地说:“看来你对他的意义比
我这个人质更重大吧。”
柯密特苦笑了一下,心念数转,作了决定。他看着姐妹二人缓缓地说:“有一件事我一直
瞒着你们。其实,我不姓卡尔穆。我父亲的名字叫做特里尔斯托分·马尔库……”
迪尔丝还没有什么反应,安丽娜却被他的这句话震惊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喃喃地说:“怪
不得……怪不得……”
“姐姐,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他这么强,怪不得菲力斯打算用他把你换回来……”
“小柯,你的父亲很了不起么?”迪尔丝忘记了还在跟柯密特生气这回事,抓住他的手问
。
“是的。他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柯密特眼里射出了崇敬的神色,骄傲而伤感地说
,“二十多年前的人魔战争是上任魔王发起的,他唯一的一次失败就是败给了父亲。父亲
那时候是帕拉黛丝三万护卫军的统领--要知道,我们休斯公国只是人族的一个小国,人口
总共不到三十万。后来,魔族百万大军卷土重来,力量悬殊太多,休斯陛下下令撤退,可
是大多数人还是没有逃出被屠杀的命运。父亲也就是在那时候带着母亲逃到了北方森林的
……”
迪尔丝紧紧地握着柯密特的手,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柯密特抬起头,看着雪花飘舞的夜空
:“我之所以一直隐瞒我的身份,是不愿意给你们带来麻烦。现在,人族神兵‘罗尔的布
雷德’在我手上丢失,我必须找回来。”
安丽娜沉默半晌,然后说:“原来他就住在我们精灵族的眼皮底下,可笑的是我们从来没
有觉察过。就算我们的族人不太关心时事,不过你父亲的名字在整个卡恩斯大陆实在是太
响亮了。你知道我们怎么称呼他么?”
柯密特恭恭敬敬地转向安丽娜:“请说。”
“太阳神战士。”安丽娜缓缓道。
柯密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几个字而有任何的变动,很显然,他早就知道父亲的这个称号
。不过,他因骄傲而发亮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难怪魔王愿意用我和菲力斯交换你……至少表面上这么做了。”迪尔丝用舌头润了润唇
,握住柯密特的手紧了紧:“魔王追出去的霎那我就自由了,因为我从黯精灵身上得到了
老师的‘七个梦’。我跟老师取得了联系,然后她告诉了我时空之门的咒语。否则以我现
在的水准,根本不要妄想使用这么高级的法术。
“我还在背诵咒语,你却冲了进来,而且慌慌张张地把我打晕……”说到这里,她白了柯
密特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掩饰地问:“后来呢?”
“后来,你被魔王打飞出去……浑身是血,我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发
动了时空之门,然后我们就回到了奎特卫里。”迪尔丝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手微微发抖:
“接下来的事你问姐姐吧,她更清楚。”
柯密特无言地看向安丽娜,后者微微一笑道:“后来,菲力斯来逮捕你,被大叔弄晕了过
去。然后,我们三个就带着你开始逃亡。”
柯密特眼神一动,说道:“所以,我们就到了这里?那些狮鹫又是怎么回事?”
“小柯,你见过会动的城堡么?”
柯密特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们见过。就在不久前,那时候你还没有复原。”安丽娜说。柯密特露出专心聆听的神
情,迪尔丝不知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坐到了他怀里。安丽娜把这些看在眼里,心说这小东
西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这座城堡不但会动,还会说话,更过分
的是,它根本就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它之所以找上我们,就是因为迪尔丝脖子上戴着的‘
七个梦’。”
迪尔丝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颈间温热的项链,却发现柯密特的手正好也在那里。后者显然
并不满足目前的探索范围,并且对链坠所依附部分的肉体的兴趣也明显地高过了链坠本身
。
安丽娜垂下眼帘,以免看到一些不该被她看到的微妙动作,一屡红晕却不受意志控制地爬
上她的脸颊:“城堡里面到处是壁画,出自一个幽灵之手。这个幽灵自称是‘观察者’,
以前的名字叫做雷蒙·麦卡--奎特卫里失踪已久的宫廷画师,也就是席娜的二哥。”柯密
特不由得想起在席娜家客厅墙壁上看到的那些怪异的画,暗暗跟手里摸着的对比,最后心
满意足地得出了结论:画画的那个家伙--不管他究竟是谁--根本不了解女人的身体结构。
安丽娜动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更加的动听,这并不妨碍她讲述的故事是诡异的:“
他说,密堡是存在已久的生命体,他只不过是现任的守护幽灵而已,下一任的守护幽灵将
会是特里姆大叔,而他本身作为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会彻底地消失。他还说,这些都不
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密堡本身有着自己的行事原则。”
“什么原则?”柯密特问,努力集中精神来消化安丽娜的说话。
“当密堡找上人,或者人找上密堡,那就表示有死亡发生。”安丽娜说:“不可以挽回的
死亡,密堡也不能,他只能加速死亡的到来。它还可以满足幸存者的一个愿望,或者,说
是促成这个愿望更贴切些,因为这样的愿望迟早会变成现实。就像这次,特里姆大叔的死
是不可以挽回的,因为他奴役了狂戾的狮鹫,还杀死了其中的一只。也许,后来大叔本人
说的话更有说服力,他曾经许下过一个诺言,今生不再用毒,否则愿意被利爪掏心而死。
所有的都应验了,包括我们的愿望。”
“愿望?”柯密特终于停止了怪手的活动,而怀里的迪尔丝立马扭动身体表示抗议。
“我们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立刻康复。”安丽娜说。
“啊……?我还以为我是靠自己的力量恢复的呢!我一直认为是我的烈日真气吸收了月光
的能量之后,进行了自我修补。”
“事实上,你是对的。密堡其实什么都没做,它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甚至,连
所谓的加速也只是我们这些局内人的错觉。”
“等等,你刚才说下一任守护幽灵是什么意思?”
“密堡的守护幽灵,就是最近一个在他跟前死亡的人。”
“这么说,密堡其实只是一个收集亡灵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被某种力量操纵的工具?
”柯密特皱着眉头问,他对亡灵有着本能的厌恶。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据它所说,人族和魔族的战争也
是因它而起。”
“什么!”柯密特震动了一下,思索了一会,说道:“你刚才说,那个守护幽灵自称是什
么来着?”
“观察者。这倒是个不坏的称谓,让人觉得它是置身事外的,它所作的全部事情,的确也
仅仅是观察而已。”
“关于那场战争,它还说了什么吗?”
“它说,一切都是注定的。人族的今天就是魔族的明天。”
“……”
3.
经历了战争浩劫的卡恩斯大陆,在休生养息了二十多年之后,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多少。
虽然不至于依然满地疮痍,但至少还是很荒凉。就像三人落脚的这片荒原,真是名副其实
的、荒凉的平原。
姐妹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一起,用精灵语窃窃私语起来,间或瞟上柯密特那么一两眼
的。时不时地说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就肆无忌惮地笑成一团,全然不顾柯密特这个旁观者
。后者先是傻乎乎地跟着她们一起笑,到后来发现自己这样做的唯一结果只不过是让她们
笑得更离谱,就干脆闭嘴不笑了。
显然,目前的处境远没那么乐观。然而,涉世未深的姐妹二人对此又能够做什么呢?能笑
得出来,也真算是不容易了。她们之所以如此放松,还不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的缘故。体悟
到这一点,柯密特于是不再烦恼。责任感油然地升起,一时之间他的胸中乃至全身都被一
股莫名的力量所充塞,很快就胀得满满的,头脑却逐渐清晰了起来。耳边低声而快速的精
灵语,原本让他烦恼无比,因为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在他的心境变化之下,能否听懂已不
再重要,反而变得如音乐般悦耳了。
他在黑暗中微笑起来。因为他想起了父亲有一次喝多了自酿的飞醉花酒之后说的话。那天
晚上,父亲说了很多话,虽然其中的大部分柯密特都只是似懂得懂。其中有一句是这样的
:“当女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想让她们闭嘴是不可能的。这种时候,男人最好闭嘴。”
父亲这么说的时候,身体斜倚在自制的木椅上,双手枕在头下,说不出的自在。那一瞬他
恨不得能马上长大,可以弄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只因父亲的眼里,是洞悉一切的、睿
智的笑意。
“如果父亲面临眼下的局面,他会如何表现呢?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决不会像我这般
焦虑不安……” 柯密特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坐正了身体。黑魆魆的巨大身躯像块岩石般坚
定从容,嘴巴抿成一条线,双眼却异乎寻常地明亮起来。
交谈声停止了。
迟了稍许,迪尔丝以通用语试探地唤道:“小柯……?”
“嗯?”
“在想什么呢小柯?”安丽娜也低声问道。
“我在想,天亮之后该如何行动。”他俨然以领导者的口吻说出了这句话。在此之前,他
一直都只是一个配合者。这样的转变,让姐妹二人都生出难言的感触。安丽娜还好,迪尔
丝毕竟年轻些,情不自禁地膝行过来,无言地紧抱住他,滚烫的脸贴住了他赤裸的胸膛。
“怎么办呢?”安丽娜接着他的话问道。
“我们先准备一些干粮,然后尽快去离魂岛看看。”柯密特回答说,大手轻轻抚摸迪尔丝
的长发。迪尔丝舒服得小声呻吟了一下。
“去……看看?”安丽娜艰难地问。
“是的。”柯密特轻轻回答道。有一个事实,他和安丽娜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说出来。
攻打离魂岛这件事,当初正是菲利斯一手促成的。跟他有关的事,多半不用指望能有什么
好的结果。
“如果那边真的出了问题,我们去了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吧。”安丽娜露出深思的神色,担
忧地说。
“不一定。如果我们能尽快赶到,也许能尽点力。”柯密特的话语里透露出的自信,让听
者稍微地安心了一些。
“可是,照我们这样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二十天。二十天,足以发生太多的事了,不是吗
小柯?”
“会有办法的。”柯密特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哦。”
迪尔丝闭目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眼前这个雪地里的浅坑,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的地
方。
柯密特不再言语,只是一再地、默默地抚摸迪尔丝的秀发。
安丽娜也不再言语。她的头发也很长。有一瞬她甚至幻想,那个被柯密特抱在怀里轻怜密
爱的精灵女子不是妹妹而是自己。
艾雯是个小姑娘,
奎特卫里最漂亮;
艾雯穿着新衣裳,
要到树林会情郎。
情郎带来犀牛腿,
艾雯骂他大头鬼;
情郎给她野猪头,
艾雯说他是笨牛。
艾雯到底想要啥?
想要一把凤凰花,
帮她插在头发里,
左边右边都插上。
艾雯到底想要啥?
想要情郎亲亲她,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这里、这里,还有那里,
……
这首情歌叫做《艾雯到底想要啥》,在精灵少女间传唱已久。以前安丽娜做姑娘的时候,
经常和迪尔丝一起偷偷地躲在闺房里唱,每次唱到“这里那里”的时候,两个人就会羞红
着脸互相乱指一通,然后笑得稀里哗啦的。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在心里哼唱着这首歌,
面色却沉静如深潭之水。
不觉天已微明。
第四章(3)
1
雪停了。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趁柯密特他们还在休息,我们去看看倒霉的黯精灵莉莉安在干什么
吧。放心,这要不了多少时间。
此刻,她栖身于荒野一株高大茂密的雪松之上。逃出地魔宫之后,她成了孤魂野鬼。偌大
的卡恩斯大陆,竟没有可以供她躲避的地方。冰天雪地的,她甚至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
有,虽然她实际上并不需要。说到生存的能力,整个卡恩斯大陆没有什么生物可以跟黯精
灵相提并论。
这几天她的心情非常糟糕。跟魔王的结合本来就没有什么情义可言,所以她的难受不是因
为思念曾经的枕边人,不不,决不是。让她难受的,是离她而去的锦衣玉食和养尊处优的
生活,毕竟她已经很习惯了。此外,她分外挂念那些她辛辛苦苦收集了多年的宝贝们。由
于事发突然,全部丢在了克里特拉达。这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不行,一定要想办法
弄出来,否则活着还有什么生趣呢。要命的是,地魔宫并不是任何人想去就去,说走就走
的地方。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多年,莉莉安很清楚这一点。如果把警戒网全部开启,那个鬼
地方只能用一句老话来形容:连蚊子都飞不进去。唯一的可趁之机就是魔王的疏忽,而短
时间内这很显然是指望不上的。
她是有理由恨魔王的。
尽管她的父兄们准备把她烧死,而魔王却从火刑柱上解救了他。处死她的理由,是因为她
受不住诱惑而偷习禁忌的黑魔法,从而堕落成了人见人憎的黯精灵。魔王血洗了小村,屠
尽了她的父兄们。从这一点说,魔王既是她的仇人,也是她的恩人。只不过很多时候,她
故意淡忘自己的过去,淡化这种仇恨,这连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她真正希望的是
,自己那天被烧死就好了。
而现在,这种一直被压抑的仇恨,如同埋藏在灰烬深处的火星,受到了新风的吹拂,立刻
燃烧起来,并且越烧越大。
说起来,魔王并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远远不是。
莉莉安的第一个情人是个非常有风度的中年精灵。她只知道他来自奎特卫里,是个画家,
仅此而已。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当时他遇到了还是姑娘的莉莉安,惊为天人,立马要
求为她作画。她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她也只有依稀的印象,回想起来
,只记得当时的湖畔草丛弥漫着浓烈的草腥味,他像着了魔似的疯狂跟她做爱,而她一直
处身于云端。等她从云端上下来,他却已经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交待。
经过这次糊涂的初恋之后,她不再是个傻丫头。她挑逗每一个可以挑逗的男人。不过,她
再也没有那么快活过。即使是后来在地魔宫,魔王最宠着她的那些日子里,她也从未忘记
过湖边的那股草腥气息。
莉莉安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坐起身,一边心不在焉地伸
手拂去头发上的积雪。丰满而赤裸的乳房随着她的动作夸张地晃荡起来,这让她记起自己
好歹还算是个美女,心里顿时好受了不少。
然而三秒钟之后,她发出了恐怖的尖叫,惊飞了无数的宿鸟。
她的右脚不见了!
她整个人如同中了美杜沙的石化术般僵住了。过了一阵子,才象发了疯一样双腿一阵乱蹬
,顿时整棵雪松都簌簌地抖动起来,抖落的积雪满空飘飞。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脚
好端端地回来了!就仿佛刚才她把它从虚空里拔了出来一般。她剧烈地喘息着,难以置信
地盯着这只失而复得的脚,仔细端详起来。这只脚看上去还是那么恰到好处的纤瘦修长,
涂着紫色冬冷菊花汁的脚趾甲也还是那么娇俏。她又不死心地动了动脚趾头,一切正常。
她低头思索了一阵,眼珠一转,屏住呼吸,慢慢地把脚伸回刚才的地方。果不其然,这只
脚又一点点从视野地消失了。而脚上传来的感觉却清楚地告诉主人,这只是幻觉。
她保持脚部不动,弯过腰伸出双手,在脚的上空盲目地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再往下一
点,一件什么东西被她抓在了手上。这东西竟是透明的,摸起来象是件衣服,被树枝扯住
了。她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半天,耐心地一点点解开所有牵拌住它的枝桠,总算把它完整地
取到了手里。
“阴影斗篷!”莉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冲击得几乎要窒息了。良久,她只能手里捧着
那东西,一动而不动地呆坐在树上。倒霉的日子总算结束了!有了这个宝贝,任何不可能
的事情都会变得可能,这里面,甚至包括了很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沉浸在对美好
未来的遐想中。
如果此刻有人打树下经过,又正好抬头往上望,必将为这香艳而可怖的一幕所震惊。一个
全身赤裸的精灵美女,身体的中间部分却活生生地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张表情万变的脸,
和两条就那么在半空晃悠着的修长大腿。
“天无绝人之路啊!哦呵呵呵……”她阴柔而低沉的笑声慢慢在半空响起,整个人彻底地
消失了。
2.
柯密特掀开盖在地坑上的雪橇,站起来,嘴里吞吐着厚重的白汽,顺手抓了把雪花,在脸
上胡乱擦了几下。
经过几个小时的搜肠刮肚,他倒是构思了几个可以快速到达离魂岛的法子,只等跟迪尔丝
她们研究一下之后,就可以马上开始实施了。
“小柯,我们要洗脸了。”迪尔丝软语说。
“哦?洗吧。”柯密特随口应道,心思还放在自己的那些构思上。
“你去周围转转,好吧?”迪尔丝又说,在他的背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暗示他要听话
。
“唉,你们……真是麻烦。”柯密特皱眉看了看姐妹俩,眼神明白无误地传达了这个意思
。然后,他悻悻地跃出地坑,随便挑了个方向信步走去。荒凉的雪地里,雪松和梃柏东一
棵西一棵、稀稀拉拉地杂生着,几乎可以算得上疏林。树上有鸟,大都是乌鸦之类,估计
附近应该没有什么大型的动物值得猎取。反正时间还早,倒不如到远处那个土坡去碰碰运
气。这么想着,他走到一棵雪松前停了下来,抬头张望了一阵,伸手折断一根枯枝,捋去
多余的枝桠,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作为武器来说显然是过于勉强,却也聊胜于无。
土坡大约十来米高,坡度一侧缓和而一侧稍陡,从某种角度看去,象极了躺着的女人的一
只乳房。
巧得很,土坡背面有个豺狼人的野营地,二十几个豺狼人围着篝火吃烤肉,正吃得兴高采
烈。看到柯密特,扔了手里的骨头,抓起地上的武器嚎叫着扑了上来。半分钟以后,全部
被柯密特手里的细棍子打晕,乱七八糟地躺了一地。毛都没有少一根的柯密特拍拍手,心
下悯然:豺狼人天生就好斗,然则他们的实力却和这股子狠劲太不相称了。
他围着营地转了一圈,篝火边还剩下小半只野猪,没来得及被烤,这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除此之外,没有新的发现,就又折了回来。有个穿金色锁子甲的豺狼人,体型居然和他不
相上下。柯密特于是就老实不客气地把那家伙扒了个精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豺狼人的
裸体,除了异常浓密的体毛之外,他们的身体和人类倒是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区别。
锁子甲至少有八成新,还带着豺狼人身体的余温,散发着他们特有的浓郁体臭。柯密特很
不情愿地穿上盔甲,扔了木棍,又挑了根两米来长的狼牙棒,这下总算有了初步的装备。
当他心满意足地拖着野猪肉回到迪尔丝和安丽娜身边的时候,她们着实被他的新形象吓了
一跳。迪尔丝最过分,捏着鼻子围着他转了一圈,口里还啧啧连声。
“我说小柯啊,你在哪里搞到的这一身?”安丽娜捂着嘴巴,笑着问道。没办法,实在是
太臭了。
“这个……,我刚才洗劫了一个豺狼人的营地。”柯密特把狼牙棒插在雪中,搔着后脑勺
说。
“难怪了。去洗洗,好吧?”迪尔丝说。
“怎么洗?没有水。正事要紧,再说你们闻久了就习惯了。”柯密特不愿意为这些小事花
力气。不过,他如何是姐妹二人的对手,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以他的屈服告终。
他愤愤不平地走到姐妹二人看不见的地方,脱下锁子甲,抓起地上的积雪,大力地擦洗起
来。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地擦了几遍,直到他闻不出丝毫的异味。擦到兴起,顺便把自己
全身也擦得干干净净。穿上湿漉漉的锁子甲,略一运劲,全身顿时嗤嗤地大冒水汽,很快
就烘得干干的。
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崭新的,这种清爽的滋味可真是好极了。他不由得想起父亲的另
一句话:“洗澡和做‘某件事’正好相反。去的时候不情愿,完了之后很庆幸这么做了。
”心下大为叹服。至于那个“某件事”到底是什么事,可以让人很乐意地去做,完了之后
却偏偏会后悔,他缠着父亲问了很久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也不是以他目前的水平可以想
象得出的。
看着他眉开眼笑地走回来,姐妹二人都一阵错愕。这家伙刚才不还板着个脸嘛。
“你们说,有什么事情是做以前很想做,做了之后很后悔的?”刚刚说完,脑袋上就挨了
安丽娜一下。
“姐姐,打他做什么哟。”迪尔丝惊讶地说。
“哪来这么多废话啊,”安丽娜微红着脸,双手插腰,恶狠狠地对柯密特说,“你是不是
想出了好办法?说吧。”说完,又瞪了迪尔丝一眼,后者屈于姐姐的积威,吐了吐舌头闭
上了嘴巴。
“我想出了三个办法。”柯密特老老实实地回答,彻底投降了。对付有暴力倾向的女人,
这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门。
“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安丽娜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也难怪她,毕竟做了两年的太
子妃。
“嗯。第一个办法,就是做一个大型弹弓,把我们弹上天,再用飘羽术降落。”
“然后呢?”
“然后……再做一个大弹弓,继续弹。”柯密特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很多事情,一定
要说出来才会觉得荒谬。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呀?小柯?”迪尔丝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笑嘻嘻地说。
“第二个办法呢?”安丽娜忍住笑,问道。
“第二个办法就简单了,砍点树,做一副大高跷,我们踩高跷走肯定快。”柯密特面有得
色地说,双手一阵比划。
“……”姐妹二人无语地看着他,一起摇摇头。“第三个方法呢?”
“最后的办法,就是做一个飞艇。不过,有些材料现在不太好找。”柯密特苦恼地说。
“飞艇呀,上次托勒尔金大叔跟我说,他们矮人最拿手。”迪尔丝说,“不过,现在我们
不在奎特卫里啊。”
“唉……”柯密特一晚上的心血,不到一分钟就全部被否决了,一时间沮丧到了极点。
安丽娜看在眼里想了想,柔声说:“刚才你走开的时候,迪尔丝试着联络大法师,还是没
有反应。从这个地方到离魂岛,大概还有八千公里,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不如边走
边想吧。”
“迪尔丝,你让我看看项链。”柯密特振作起精神,说。
迪尔丝把项链取下递了过来。
接过项链,柯密特认真地检查起来,同时心虚地想起自己和项链主人的那些事情。“咦?
我记得原来不是这样的啊。”不经意间,他发现了异常的地方。“你们看,原来这些小月
亮的弧形都是朝外的,现在怎么都反过来了?”项链上的七个小弯月,排成了一个心形。
圆弧朝外的时候,本来是颗光滑的心。现在反了过来,看上去怪怪的,就像是个丑陋的刺
猬。
“怎么会这样?”迪尔丝六神无主地问,脸上急出了汗珠。
“会不会是……被诅咒了?”安丽娜冷静地分析道。
“让我试试。”迪尔丝拿回项链,念动咒文:“弗洛任玻利斯……”,正是冰系魔法的“
冰封冻绝”。念完了,伸手往地上的那半边野猪肉一指。柯密特和安丽娜屏住呼吸看着她
,结果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野猪肉还是老样子。
迪尔丝拼命忍住想哭的冲动,说:“真的是被诅咒了,怪不得联系不到老师。”
“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城堡的缘故呢?”柯密特提醒说。
这下子,姐妹二人都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来。当时“七个梦”曾经发出过异乎寻常的白
光,在那以后,迪尔丝就无法再通过它和席娜联系了。
“怎么办啊?”迪尔丝哭丧着脸说。
“什么怎么办?这是好事,”柯密特拍拍迪尔丝的肩膀,安慰说。
“好事?”迪尔丝睁大着蓄满了泪水的眼睛看着柯密特。
“呐,你联系不到席娜,是因为这个项链出了毛病。这说明她那边可能并没有出问题,这
岂不是很好的事?至于这个诅咒,想办法解开不就得了?”
“说得容易呀,怎么解开?”
“就算我们解不开,以后你还给席娜,她肯定有办法的。”
“哼,就知道你不行。”迪尔丝撅着嘴说,不过明显没那么着急了。
柯密特苦笑,他在魔法方面毫无造诣,确实是跟白痴有一拼了。可被迪尔丝这么一说,惭
愧是免不了的。突然,他心里一动:“如果我解开了呢?”
“解开了我就嫁给你。”迪尔丝不假思索地说,说完脸就红了。安丽娜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半天才醒悟过来,瞪了妹妹一眼。
“呵呵,好是好,不过万一我解不开,岂不是太吃亏了。”柯密特咧开大嘴乐呵呵地说,
把项链再次拿过来仔细端详。
“你吃什么亏你吃什么亏了?”迪尔丝红着脸大声说。
“你本来就要嫁给我的呀,呵呵。”柯密特笑眯眯地说,脸一点都不红。
“想得美,你肯定解不开。”迪尔丝大羞,伸手就往柯密特身上一阵乱锤,等于默认了柯
密特的话。
“好啦,迪尔丝你就让他试试,解不开我们再说。”安丽娜出来打圆场,说完才发现自己
的话也有语病。不过,两个神经粗大的家伙没有发现。
柯密特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办法有可能会损坏这条项链,不过既然是席娜送
给我的,我应该有权处置。”他这么一说,姐妹二人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眼巴巴
地看着他。迪尔丝还想说什么,被安丽娜制止了。
柯密特把项链一圈圈仔细地在右手的手心上盘好,合上手掌。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天空。
“烈日神功”可以修复他的身体,难道不可以修复区区的一条项链么?太阳的力量,乃是
这世间最正面,最强大,最无所不能的。他突然对整件事充满了信心。
看到他这个熟悉的架势,迪尔丝拉了拉乃姐的袖子,二人默默退了开去。
3
克里特拉达。
离魂岛的沦陷,震动了整个魔都。
“无耻的偷袭!”
“帝国的耻辱!”
“我爱硫磺矿,还我离魂岛。”
“抗议精灵小丑的野蛮侵略!”
……
一时间,各种抗议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各种示威和请愿活动此起彼伏,一场对精灵族的
声势浩大的批判席卷了全国。
天魔宫的大殿死一般沉寂。魔王高踞王座,阴森森的目光在下面一干王公大臣身上扫来扫
去。这些人是魔族的权力核心,他们当中随便一个人,只要动动口,甚至一个眼神,都可
以左右万千生命的生死。而此刻,个个都象丧家犬般夹住了尾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你们这些饭桶!是否闲得太久了!”魔王的话充满了杀机。也难怪他动怒,上朝的时间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人还没来齐。其实,如此涣散的风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自从
彻底击溃了最大的敌人--人族之后,魔族上下都有了一种意识,认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
。精灵族向来胆小怕事,料想不会构成任何威胁。就算哪一天有威胁了,大不了灭了就是
。这种思想对贵族们的影响尤其严重,他们个个耽于淫乐,纵情声色。就算魔王本人也不
例外。而偏偏就是这些胆小怕事的精灵,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斗胆进犯堂堂魔族!
“杜兰将军。”
“臣在。”一个全身盔甲的的魔族军官应声而出。
“你站到大殿门口去,从现在开始不准任何人进来了。不从者格杀勿论。”
“遵命。”杜兰拔出长剑,把门去了。
“托爱卿。”
“臣在。”宰相托利亚不动声色地站了出来。
“把缺席的人拟一份名单报上来。”
“遵命,陛下。”托利亚恭敬地答道,舔了舔嘴唇,眼睛放出绿光,那光景就仿佛豺狗见
到了死尸。
“罗斯曼将军。”
“臣在。”回答的是一个魁梧的魔族军官,头发已经花白,身上挂满了勋章,一看就知道
是战功卓著。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离魂岛是在你的辖区,对吧?”魔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慢条斯
理地问。
“微臣罪该万死!微臣驭下无方,一时疏忽,导致离魂岛的失守。恳请陛下准许微臣戴罪
立功,把所有的精灵爬虫都打回老家去……”罗斯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无伦次地
说。
“有你这么窝囊的将军,难怪有那么窝囊的部下。”魔王轻蔑地说,顿了一顿,举起了左
手。一个文职打扮的魔族少女早已恭候在旁,向前一步,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让我们看看可敬的罗斯曼将军都在干些什么……”魔王说,少女立刻翻开册子,查找了
一会,很快抬起头来看着魔王,显然是找到了所需的东西。
“念。”
魔族少女清脆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特雷纳·罗斯曼将军,西海岸防区最高长官。二月
二十二日凌晨一点至四点,在克里特拉达的‘魔都春夜’停留。凌晨四点至中午十二点三
十分,在克里特拉达东郊温泉山庄过夜,中间曾更换女服务生三十八次,其中二人因不明
原因致死。之后乘车到北郊之人族角斗场,输掉七十四万枚金币。晚上九点再次进入‘魔
都春夜’后,拒绝了任何人的通报,导致先后来自离魂岛的三位军事情报员在外面等候了
六个小时……”
“厉害啊,厉害!”魔王示意让少女停下,然后拍着手说。罗斯曼趴在地上,全身抖得像
秋风中的树叶,众人一齐默默地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其实,他们每个人荒唐起来,都决
不会逊色于这个倒霉的家伙,很多时候他们甚至跟他在一起纵欲。幸运的只是他们目前还
没出问题罢了。
“对了,各位爱卿,谁知道现在硫磺的市价是多少?”魔王柔声问道。
罗斯曼顿时亡魂俱冒,汗出如浆。魔王说话温柔,往往就是要杀人的先兆。
“陛下,目前普通硫磺的价格是每吨二千八百个金币,离魂岛的优质硫磺价格应当更高些
,大概在四千一百左右。”号称‘常青树’的德尼·依斯喀斯大法师朝前一步,从容答道
。
“哦?那么离魂岛每天的产量是多少呢?大法师?”
“陛下,离魂岛每天的硫磺产量是一百七十一吨三百九十二公斤。”依斯喀斯对答如流,
皆因他负责整个魔族的魔法研究工作,对这些东西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很好,大法师再帮我算算,离魂岛一天产出的硫磺,价值多少金币呢?”魔王追问道。
“陛下,一共是七十万二千七百零七个金币,外加二个银币。”依斯喀斯似乎早就料到由
此一问,微微一笑,毫无阻碍地答道。
“厉害!”魔王再次拍了拍手,环顾众人,“我魔族屹立卡恩斯大陆几千年,靠的就是这
后一种厉害,而不是前一种!”说到这里,他的手指了指瘫在地上的罗斯曼,继续道:“
离魂岛如此重镇,一天的产出居然及不上罗斯曼将军一晚上输掉的小钱。我这个当大王的
惭愧啊!”
“陛下!”依斯喀斯轻唤了一声,正待说话,一旁的宰相托利亚早已抢前一步,躬身说: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英明神武,何来惭愧一说?此乃臣等不力,致使帝国盛誉受损,陛
下神威蒙尘。还望陛下千万不要这么说,羞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了……”
“罗斯曼将军。”魔王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会托利亚的阿谀之词,看着脚下的罗斯曼说。
“臣……臣在。”
“既然你这么有钱,目前国难当头,你也该慷慨解囊一次了。离魂岛失守了多少天,你就
一五一十按刚才大法师说的数目填上吧,以后每天也请把钱如数缴到国库。说起来,离魂
岛的失守罪责主要在你,如果不是念你以前的功劳,今天没这么容易让你过关。如果你把
钱赔完了还没有夺回离魂岛,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遵命!谢谢陛下的宽宏大量!”罗斯曼心里一阵哀嚎,自己虽然薄有家底,但也经不起
这种赔法呀。离魂岛失守已经有四天了,照依斯喀斯的算法,将近三百万金币就这么改了
姓了!不过,好歹这条命是暂时保住了。当务之急是赶快把那些精灵爬虫赶走,金钱的损
失是小事,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正自盘算间,魔王突然大喝一声:“还不快
滚!”, 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第二卷 第五章 1/6
1
柯密特的右手平平地伸出去,手心向上,紧握成拳,指间隐隐有红光闪现。迪尔丝毫
不怀疑这只手可以托起整个世界,至少给她的感觉如此。
他创造了太多的奇迹,这一次,他又将用什么样的奇迹来震撼她的心呢。由于急切的
期待,她感到呼吸有些困难,转身抱住姐姐,却发现她的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地都安静了下来,连风也很配合地停了。
在他站立的地方,积雪开始融化。先是在他的脚下有了一小滩的水迹,然后范围逐渐
一圈圈扩大。奇怪的是,由积雪化成的水并没有流动,更没有渗入地底,而是象一个平底
托盘里的水体一样,安静而平稳地留在了原处,甚至连最细微的波纹都没有一条。
尽管迪尔丝和安丽娜一再地后退,她们的脚也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雪水所浸泡。倒不
是说这雪水里有什么危险,而是基于一种想法---柯密特正在做一件意义重大而殊无把握的
事,那么她们就理当尽量不要去打扰这件事的进行,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打扰也最好不要。
雪水继续一圈圈地扩大,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犁在不停地围着它打转,每转一圈,
范围又扩大了不少。巨犁越转越快,她们也不得不退得越来越快。到最后,她们几乎是跑
了起来。等到雪水终于不再扩大,她们这才战战兢兢地停住脚步。这时候,两个女人惊讶
地发现,她们站立的地方和柯密特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一百米。
奇异的事这才开始。如上所述,融化的雪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盘。现在,这个水盘
以柯密特为圆心开始旋转起来,边缘慢慢地高出了地面,而中心却凹陷了下去。
当水体的形状不再变化,这些水居然就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凝成了冰。简单地说,这些
冰---迪尔丝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冰,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生命力---
构成了一个其大无比的凹面镜。远远地看去,身材高大的柯密特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
黑点而已。这个黑点稳稳当当地钉在了这个高速旋转的凹面镜的中央,他那只看似随意伸
出去的右手,此刻却正好处于这个凹面镜的焦点上。
冬天的阳光可是说是可有可无的,仿佛除了照明之外,它并不能让这个世界多一点点
温暖。然而, 柯密特正在推翻这个看法。万千的光束经由凹面镜的反射,不停地聚集于他
的右手。慢慢地,这只手已因高热而变得透明,进而开始发光,越来越亮,终于变得不可
逼视。迪尔丝紧紧抓着姐姐的手,分不清手心的汗水是谁的,尽管眼下是隆冬的季节,这
里是无遮无拦的雪地荒郊,而她们身上的衣物也仅仅只能御寒,可她们还是感到了一股莫
名的奥热。
处于这股热源中央的柯密特,身上却一滴汗水都没有。在锁子甲的掩盖下面,右臂上
的“圣龙血镯”活了过来,开始发出红光。柯密特动也不动,只在心里默默想着“七个梦
”原本的形状。摊开右手,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项链在掌心手里融成一团液体,然后按照
他的想象,如同在一只看不见的手的引领下,规规矩矩地恢复了原貌。
放下右手。冰盘也就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转动,仿佛它下面有一万只手同时扯住了它,
说停就停了。迪尔丝和安丽娜不顾冰面的光滑难行,不约而同地朝他跑了过去,而他只是
静静地站着,眯起了眼睛,微笑地看着她们。
安丽娜突然觉得无法正视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万个太阳。说不清什么原因,她放慢
了脚步,看着迪尔丝超过自己,再看着她径直冲入了他的怀中。
柯密特抱住急冲过来的迪尔丝,稳住她的身体,轻轻吻了吻她因喜悦而嫣红的面颊。
尽管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锁子甲和厚厚的衣物,他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她柔软而结实的乳房
的压迫,还有在她那年轻而健康的身体里欢快跳动的心,以及由于心跳引起的身体的每一
次轻颤。
微微一笑,他拎起项链在她眼前晃了晃,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你输了,古塔雷斯小
姐。”
迪尔丝并不急于接过“七个梦”,甚至都没有时间看上一眼。她只是仰着头痴迷地看
着他,他也默默地回视,一直望进她的眼底深处。在他的眼里,这一刻的她美丽得让他窒
息。
“我输了,小柯。”良久,她才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轻叹,闭上了眼睛,娇艳的红唇
立刻被摄住了。
第二卷 第五章 2/6
2
当数十头巨蜥探头探脑地从单向传送口冒了出来的时候,阿尔法正在跟部下们大吹特
吹当年的英勇事迹,席娜则百无聊赖地独坐在草地上,打算拿手边的野花来编个花环。
“来了!”阿尔法低喊了一声,敏捷地跳起来,手一探,精灵霸王弓已稳稳地握在了
手上。眼角余光一瞥,席娜的身影已在原处消失了,看来她的动作也决不比他慢。
甫一露面,莽撞的巨蜥们立刻触发了恭候多时的魔法禁制。串串令人不安的声音密集
地响了起来,各色光影漫天乱射。先是铺天盖地的藤蔓把它们缠了个结结实实,接着,它
们脚下的土地突然变成了泥泞的沼泽,同时,无数的魔法光线一刻不停地往它们身上招呼
。动弹不得的巨蜥高声怒吼起来。
席娜紧紧地盯着传送口,脸色沉静如深井之水。她朝阿尔法打了一个手势,阿尔法心
领神会地冲着她咧嘴一笑,竖了竖大拇指表示夸奖。她的分析是对的,魔族派来探路的虽
然不会是他们的王牌兵种黑龙,但也不会太弱,否则一露面就被干掉了。而巨蜥正是这样
的一种生物,虽然智力低下,移动缓慢,但攻击力和抗打击能力都很可观。
阿尔法从怀里掏出龙哨,含在嘴里长长地吹了一下。顿时,四处响起了龙翼的拍击声
,一片片巨大的身影迅速地接近了传送口的上空,进而遮住了天光。金龙们很有默契地分
成了上下两层,围成了一个巨大的“C”字形的圆筒,而“C”字的缺口正好对准了弓箭手
们埋伏的方向。金龙们丝毫没有朝脚下的可怜虫发动攻击的意思,只是不紧不慢地扇动着
巨大的龙翼,把庞大的身躯保持在半空。
下一刻,一股强大而邪恶的气息紧紧摄住了全场。一大群黑暗骑士出现了,粗略一数
,至少有上百个。这些家伙身披黑甲,手持黑色长枪,连骑着的马也都是千篇一律的黑色
。在魔族跟黑龙签订契约之前,他们一度是魔族的最强兵种。
席娜手中的魔杖一举,捆着巨蜥的藤蔓缩回了地里。中了混乱术的爬虫一获得自由,
就立刻攻击起身边的黑暗骑士来,长满了尖刺的粗大尾巴疯狂乱扫,满布利齿的血盆大口
胡乱撕咬,猝不及防之下,很多黑暗骑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遭了殃,其余的骑士不得不竭
力反击,想尽快摆脱身边的威胁,好放手对付头顶的金龙。然而,就在巨蜥发动的同时,
金龙也开始对乱成一团的敌人进行无差别攻击,在铺头盖脸的强大冰系魔法的攻击下,一
排排骑士象纸折的小人儿般倒下了。更有无数的利箭飞了过来,准确地从咽喉等薄弱部位
没入幸存者的身体。
在极短的时间内,魔族的前两拨部队已被消灭干净。如果用阿尔法的话来说,他们这
边“连毛都没有少一根。”不过,真正的较量还没有开始呢。他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盯
着一片狼藉的传送口,伸手到箭囊中抽出三支箭,轻轻地搭在了弦上。
席娜魔杖再举,她身后的魔法师开始吟唱。片刻以后,阿尔法和弓箭手们被施予了“
精准”和“祝福”。
到目前为止,对手的策略无疑是非常低劣的。从这样的传送门出兵,难免落得被各个
击破的下场。阿尔法心里有些许的迷惑,难道以狡猾著称的魔族竟然只有如此的水准么。
他不知道的是,指挥官罗斯曼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老老实实地先把离魂岛包围,
再在进攻的同时从传送门派出奇兵,精灵们必然难逃被全歼的凄惨结局。不过,魔王对罗
斯曼的处罚却无意帮了精灵一个大忙。出于早一天夺回离魂岛就可以少付一天钱的考虑,
再加上对自身兵力的绝对自信,罗斯曼最终还是选择了兵行险着。
尽管如此,胜利离精灵们还是很远,远得遥不可及。实力和策略是决定战局的两大因
素。阿尔法的阻击策略本身就高明不到哪里去,而论起实力,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其巨大差别使魔族一方在策略上的不利可以被忽略不计。接下来的战斗证实了这一点。
黑龙。
一头头黑龙,不停地从传送口飞出。一露头,就被守候一旁的金龙干净利落地撕成碎
片。偶有挣脱的,也被紧随而来的箭矢射成刺猬。在敌对双方的配合下,传送口仿佛一架
上足了油的绞肉机般顺畅而高效率地运行着。
黑龙对任何魔法都免疫,席娜和她的魔法师们在此刻能做的,只是不停地为战友加上
各种正面的辅助魔法。
一头接着一头,黑龙继续前仆后继地送死,而战局也一点点地逐渐改变。金龙们的动
作不再那么麻利,而精灵弓箭手们的箭终于射磬。传送口的黑龙加快了出现的速度,甚至
开始两三头一起出现。
发条橙子将利爪从一头黑龙的胸腔收回,带出满天的血雨和内脏碎片。肋下突然一阵
剧痛,低头一看,一个没了身躯的黑龙头死死地咬住了它。它怒吼一声,一爪把这个该死
的龙头拍成了烂柿子,可它自己也不好受,被咬的地方留下一个大洞,半边肺叶从洞口滑
落出来。除了它之外,不断又有别的金龙受伤。
“是时候撤退了!”密切注意战局的席娜攸地转过身子,向阿尔法挥了挥手。
阿尔法固执地摇了摇头,拉长了脸说:“还不够一百头啊,我们说好的。”
席娜气得哭笑不得。灵机一动,她大声说:“三个黑暗骑士相当于一头黑龙,你好好
算算!”
阿尔法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笑逐颜开,手一挥,带着弓箭手们跑过来,围在了席
娜和魔法师们周围。
席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用魔杖狠狠地敲打阿尔法的诱人念头,深吸了一口气
,高举的魔杖放射出刺眼的光芒。“萨芒·凤尼克斯!”,她的话语刚落,数十只燃烧着
的凤凰从虚空中冒了出来,正是召唤魔法的最高技能“召唤凤凰”。席娜魔杖一指,凤凰
们发出一声直入云天的清唳,齐齐扑向传送口加入战团,金龙们则趁机有条不紊地退出了
战斗。
阿尔法吹动龙哨,金龙纷纷降落到精灵们的跟前。没有人交谈,精灵们开始了井然有
序的撤离,仿佛传送口近在咫尺的战斗跟他们不再有关。用尽了魔力的席娜陷入了暂时的
昏迷,被魔法师们簇拥着,爬上了发条橙子的背。后者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除了席娜
,没人注意到它受了那么重的伤,而出于龙族高傲的本性,它绝对不会推卸责任,做出类
似“自己不行了”的表态。
大家都很自觉,尽量挤着坐在同一头金龙背上,实在是坐不下了才坐下一头。这样一
来,空闲的金龙就可以照顾那些受重伤的金龙,以确保所有同类都安全撤退。
转眼间,金龙们飞到了离魂岛的高空。斜斜兜了半个圈子,对准正东方向飞走了。
被召唤出来的火凤凰攻击力和真正的凤凰一样可怕,除此之外它们还是不死的。被杀
死的瞬间,它们可以在火中涅磐,从而又获得新生,要它们消失除非是等到召唤咒语结束
,又或者是有比召唤者更厉害的魔法师用反召唤的咒语将它们撤销,所以实在是一群很难
对付的东西。正是它们给席娜的撤退争取了宝贵的时间。等到焦头烂额的黑龙们终于摆脱
了凤凰的纠缠时,精灵们早已去得远了。
至此,离魂岛重新回到了魔族的怀抱。历时五天,罗斯曼为此付出了三百五十一万三
千五百三十五枚金币,而魔族却为此付出了九十四头壮年黑龙,一百二十名黑暗骑士以及
五十三只巨蜥的惨重代价,相当于整个魔族军事力量的百分之七。
苍凉的天际,金龙们努力地扇动着流血并且破损了的龙翼,想在力竭之前尽量飞得远
一些,因为它们和它们的主人都很清楚,不久之后要面临的将是魔族倾尽全力的追杀。
第二卷 第五章 3/6
“全体降落!”目睹所有的金龙都露出疲态,阿尔法无奈地下令。
这是一个背风的山坳。精灵战士们有条不紊地从龙背上跳下来。他们中的一些人迅速
地散开,抢占周围的制高点,开始瞭望;其他的则默默地搭起帐篷。第一个帐篷刚搭好,
席娜就立马被一群魔法师扶了进去。
此地距离离魂岛,约八百多公里。如果是黑龙,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赶来。但与其疲
于奔命,还不如修整一番,再借着地势予以狙击。阿尔法略一思考,已有了上述结论。
他招招手,让弓箭手们围到自己身边,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大家知道,目
前形势对我方不利。身为战士,我们此刻应该怎么做?”
“大将军阁下,请让我们殿后!”一个年轻的精灵弓箭手高叫道,一对尖尖的耳朵,
因激动而变得通红。
“誓死狙击魔族!”其他的弓箭手也纷纷表态。
不错,从数量上来说,弓箭手绝对是整个精灵族的主力。但比起魔法师,他们的重要
性则逊色了许多。培养一个魔法师所花费的时间和费用,是一个弓箭手的三倍左右。这也
是每个弓箭手从一开始都被灌输了“必要时应牺牲自己来保护魔法师”这个信条的原因。
“嗯,不错。”阿尔法满意地点点头,“大家抓紧时间休息。魔族的追兵应该很快就
会到来了。”
“大将军,您赶快和大法师一起撤退吧。这里就交给我们好了。”一个少尉军衔的小
队长敬了个军礼,大声说。
“魔法师们将会和大法师一起离开。至于我……”阿尔法摸了摸胡子,说:“我会和
你们战斗到最后。”
“大将军!”小队长还要说什么,却被阿尔法的眼神制止了:“德尔斐,你立刻去统
计一下人数。一小时之后,所有受轻伤的人和金龙与魔法师一起撤退。”
“是!”德尔斐遵命而去。
“卡山德鲁?”阿尔法说。
“属下在!”军需官卡山德鲁立正答道,他是个看起来挺老成的精灵。
“我们还有多少箭支?”
“报告将军,全部加起来不到500支。”
“这样么?如果给你20个人,两个小时你能做多少出来?”
“大概可以做出1000支吧。”卡山德鲁低头想了想,说。
“不要说大概!”阿尔法怒冲冲地喊道,使劲地揪了一下胡子,“我需要1500支!有
没有把握?”
“保证完成任务!”卡山德鲁大声回答道,转身匆忙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队长德尔斐跑了回来,立正道:“报告将军,一共还有三十一名弓箭
手,其中三人重伤;五名魔法师,无人受伤;金龙二十六头,其中十五头重伤,八头轻伤
。”
“很好。”阿尔达面无表情地说,“二十八个弓箭手和十一头金龙,还有我,应该够
魔族的杂碎们喝一壶了。”
“还有我。”席娜的声音在阿尔法背后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她来到了阿尔法身后。她
的脸色因魔力透支而显得极为苍白,让人担心她随时会倒下。
“还有我们。”影子一般时刻跟在席娜身边的五个魔法师一起说。他们看起来比席娜
也强不到哪里去。
“噢,不!”阿尔法像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飞快地转过身,看了看这几
个人,却发现这些家伙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坚毅。做了个绝望的表情,他光火地说,“
你们必须撤退,这是命令。”
“大将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指挥我的?”席娜轻声说完,骄傲地笑了笑,
转过身来对着魔法师们,把美好的背影留给了阿尔法,可惜后者此时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只听她说:“从来都是别的兄弟掩护我们撤退。这一次呢?大家说说吧。?”
“死战到底!”魔法师们气势汹汹地挥舞着手里的魔杖,那光景一点也不比刚才的战
士差。原来被誉为“冷血动物”的这些魔法师,体内流着的一样是滚烫的血。可是,没有
了魔力的魔法师,跟屠刀下的绵羊有什么区别呢?阿尔法在心里叹息道。
“阿尔法将军,”席娜转过身来,神情严肃,一字一字地说:“我,席娜,以精灵国
首席大法师的身份,要求您允许我、以及我的属下,一起与您并肩战斗。”说罢,朝阿尔
法伸出手来。
阿尔法只觉得双眼一阵发热,以至于眼前的席娜变得有些模糊。他连忙掩饰地一耸耸
肩,笑着说:“既然如此,我除了尊重大法师阁下的选择之外,还能怎么样呢?”说着,
伸出大手,盖在席娜的手上。周围的人们默默地把手伸了出来,一只只手叠在一起。
“我们抓紧时间休息。”席娜说着,原地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其他魔法师围着她
坐成一圈,口中一齐念念有词,发动了冥想术。阿尔法打个手势 ,和战士们悄悄退开了。
空气中飘动着从魔法师们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沉而怪异的音节。除此之外不再有人
开口交谈。空气中,惨烈的气氛渐渐弥漫起来。
第二卷 第五章 4/6
第五章 4/6
在迪尔丝和柯密特旁若无人地热吻的时候,安丽娜落寞地转过身子,打量起周围来。
可惜这里的风景实在是乏善可陈,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调,毫无生气。不远处的树梢上有一
只乌鸦,小眼睛很不友好地盯着这几个闯入者,不时大惊小怪地从树上飞起,在空中转几
个圈,又悻悻地落回树上。
因为这该死的天气,安丽娜顾不上保持形象,把双手笼在袖子里,不停地跺着脚。尽
管如此,脚趾头还是渐渐地变得僵硬。那只可怜的乌鸦已经飞起降落了十八次,而两人还
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更为过分的是,他们居然开始制造出种种不堪入耳的声响。精灵女神
啊!安丽娜心中呻吟道,忍无可忍地咳嗽了两声。二人这才分开身子,愕然朝她望来。
迪尔丝害羞地看着安丽娜,但似乎还一点责备:“姐姐,怎么了?”看看她的样子!
双眼发光,小脸布满了玫瑰色的红晕,嘴唇因长时间的某种动作而变得有些肿胀。居然问
我怎么了?现在的年轻人哪!
“嗯……项链既然修好了,我们还是赶快跟席娜联系吧?”安丽娜淡淡地说,竭力让
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威严一些。可这么说的时候,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阵心虚,以至于不
敢看迪尔丝的眼睛。
“哎呀,差点忘记了。”迪尔丝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一边扭了扭身子,说:“啊,
小柯,你快要把我勒晕了!”柯密特的双手还停在似乎不该停留的地方。他低声咕哝了一
句,象是在抱怨,无可奈何地放开了迪尔丝。
迪尔丝朝他讨好地笑了笑,他耸耸肩,退到一边。正好遇到安丽娜恶狠狠的目光,于
是尴尬地摸了摸后脑。
迪尔丝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把“七个梦”捧在心脏的高度,闭上了眼睛。离开了柯
密特的怀抱,滚烫的脸庞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地冷却了。
****
全神冥想中的席娜,身子忽然震了震,又恢复了静止。这一点,她周围的魔法师们并
没有发现。
****
“小柯?老师要跟你说话。”迪尔丝结束了精神交流,神情有些茫然。她怀疑地看了
一眼柯密特,把项链地给他。
“怎么了?”安丽娜问。
“很糟糕。”迪尔丝皱着眉头说,“老师叫我们立刻返回奎特卫里。她跟爸爸似乎遇
到麻烦了。”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跟老师说我们不能回去,老师问为什么。我说因为菲力斯王子想对付小柯。还告
诉老师,姐姐也因此逃了出来,现在和我们在一起。老师似乎很生气,说让小柯跟她说。
”
柯密特学迪尔丝的样子闭上眼睛,把精神集中在手里的项链上。几乎同时,一把柔和
的女声在他的心中响了起来:“小柯?”
“是我,席娜。”柯密特在心里说,席娜那美丽而带点幽怨的面容清楚地浮现出来。
“你没事了小柯?”
“我很好。你在哪里?”
“一时说不清楚。听着,小柯。我不知道奎特卫里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安丽娜太子妃
要和你们一起逃出来。总之是我们精灵族对不起你。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好好照顾她们
吧,你们人类讲究骑士精神,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席娜!我们正在去找你的途中。你和阿尔法大叔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为什么不告诉
我呢?也许我可以帮忙的。”柯密特在心里焦急地说。
“不,小柯。我不会再让你为精灵族作无意义的牺牲了。相信我,带她们离开卡恩斯
大陆吧。”
“……”
“小柯?”
“听着,席娜!”柯密特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可以。”
“你……你爱我么?”柯密特咬了咬牙,说。心里有些不安,毕竟几分钟以前他还在
和迪尔丝亲热。
“……”
“席娜?”
“也许吧。”隔了很久,席娜说,声音显得非常遥远。
“我也爱你。你明白的,席娜,不是吗?如果你现在处于危险中,并遭受任何的伤害
,与此同时我却没有尽力去帮助你,那么我,一个渺小的人类,这辈子剩下的日子只会在
悔恨中度过。”柯密特说着,渐渐激动起来。
“小柯,不要傻了,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整支魔族军队。”席娜软弱地说。
“那就让我为你战死。你应该明白,保护心爱的女人,并为她而死,是一个骑士的尊
严和光荣。席娜,我很想抱你,象那天一样。”
“噢小柯,你要死了。”席娜低声呻吟了一句,“那迪尔丝怎么办?”
“我也爱她。我会同等地对待你们。”
“这是不可能的。对你们人类来说也许可以,不过,精灵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管这么多……这些可以以后再说,如果还有以后的话。现在告诉我,怎样才能最
快地到你身边?”
“……我也想马上再见到你,也许我真是个自私的女人吧。不过,我的理智不会让我
这么做的。你还是和她们走吧。”
“……”
“小柯?”
“很好。我会在结束通话之后,一个人杀回奎特卫里。我发誓会杀光那里的精灵,或
者我被他们杀死。”柯密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你怎么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你们尊敬的太子殿下,要把我卖给魔族。而你,你刚刚拒绝了一个骑
士以他的尊严作出的请求。”
“……”
“席娜,我说话算数。”柯密特继续恐吓,一面祈祷这样能奏效。
“好吧,你赢了。让迪尔丝和我说。”席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萧索。
“记住我的话,席娜。”柯密特重复了一句,这才放下项链。
“怎么讲了这么久啊?”迪尔丝早就在一边急得跺脚了。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觉得有
些不妙。
“迪尔丝,席娜要跟你说。”柯密特把项链递给迪尔丝,严肃的表情让迪尔丝把接下
来的抱怨吞回了肚子里,乖乖地接过了项链。
****
“去……找大将军来。”席娜语音颤抖地说。她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外篇 恶之刀 恶之刀
"死了。" 郭第三次问石破釜时,终于得以确认这个她可怕答案,她亦终于听到石破釜
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郭的身体静静地战栗起来。父亲......死了......,悲哀巨浪般来袭,并使她没顶。虽
说,石破釜冰冷无情的语气让她有陷身于一个深得不可以更深的噩梦里的错觉,但亦是此刻
使她还能勉力支持的唯一稻草了。昨天,一切都还那么美好,她的肌肤甚至还残留着缎被
的温软滑腻,鼻端亦可回忆起沁人心肺的袅袅檀香,而眼下这些东西已是神话般的遥不可
及。现在的情况是,她伤痕累累,浑身污秽不堪,孤伶伶地置身于荒野中,如不算石破釜
这冷漠的陌生人,陪着她的只剩下散布于四周的十数具尸体了。这人该是偶然路过吧,又
怎会一直站在哪儿看着我? 郭以极慢的速度坐倒在冰凉的草地上,心里掠过几十种假设,
又都一一推翻。
石破釜漠然看着几步外倒地不起的郭,转身走入黑暗中,却又很快回来,手中多了一
大抱枯枝。眨眼间,他熟练地燃起了一堆篝火,然后在火边坐了下来。
一阵剧烈的疼痛打断了郭恍惚的思绪,尤其腿上的伤口痛得最厉害,心脏象在那处跳动
,而每一次均对她的神经作成巨锤般的重击。七月山区的夜晚已如此寒冷, 以致于快要冻僵
的她终于抛下女性的矜持,向篝火慢慢爬了过去。
石破釜静静坐在火堆边,脸在跳动的火焰的照映下忽隐忽现,没有半点起来帮忙的意
思。郭紧抿着唇苦苦地支撑愈来愈沉重的身体, 平时无须一跃的距离,此刻对近乎枯竭的
她来说显得长了点。当一只青蛙因她前探的手的碰触而"呱"地跳起时, 她亦低叹一声,失去
了知觉。
初秋温暖的太阳照耀着大地, 天上一朵云也没有,蓝得让人的思维也停顿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女人的一声轻叹让石破釜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他回过头,目光正
好与她的相遇。虽然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眼前仍可以说是石破釜所见过的最动人的一
张脸。他以漠然的神情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内心却惊叹对方那变幻莫测而又生动至极的眼
神。若眼睛会说话,那毫无疑问地,指的就是这双了,她的种种迷惑,讶异,悲伤乃至恐
惧,一一从眼中流露出来,当石破釜企图捕捉其中某种奇妙的情绪时,她却不安地垂下眼
帘。
莫名的失落涌上石破釜心头, 他站了起来,抬头望天。一时间,只有呼呼的山风充塞
于天地之内。
良久,石破釜冷冷的道:"你可以站起来了。"
郭在昏迷中曾隐隐觉得自己被移到了火边,醒来后发现腿上的伤口被包扎得很好,非但
不痛,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心中对石破釜自是感激,可石破釜那冰冷得近乎命令的语调却
让她觉得自尊受损,感激因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恼火万分。闭目躺在早已熄灭的火堆
旁喘息半晌,她才手脚并用地扶着身边的小树慢慢地站了起来,虽有几分狼狈,但远不如
想象中那么艰难。
离开她几步远的地方,一袭灰袍的石破釜抱臂冷冷地看着,心中却在为她喝彩,亦为
自己的疗伤术骄傲。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强劲的山风从他背后吹来,吹向她的
脸,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阳光亦是从他身后照来,把高大的身形衬托得更为高大。冰冷
而绝对可以洞察人心的目光,凛冽的山风,耀眼的阳光以及石破釜风中飞舞的长发,都让
郭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已无懈可击地和天地融为了一体。第一次地,她被自身的虚弱
感紧紧摄住,终于不敌地低下了她那高傲的头。
血迹斑斑的长裙使人很难辨认出它本来的颜色,却可以让郭想起昨天的种种恐怖经历
。昨天以前,她还是个快乐的公主,而从现在开始,她却必须面对残酷的人生。
蓦地,石破釜冷冷的话语夹杂在呼啸的山风中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再见!"待郭
于慌乱中抬头,黑色的背影已去远。
"等一等!... ..."郭情急之下喊道,而喊声被山风淹没了。
树下那匹漂亮的黑马,是他的,故意留下了给她,她到此刻才注意到。她呆呆地看灰色的
身影愈去愈远,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石破釜听到了她的呼喊,却没有因此而稍停脚步。他知道,如果不立刻离开,也许就
永远也不能离开了。这个陌生而美丽的女子,已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由她遗失在
地的香囊上绣的字推测,她该姓郭吧,他闷闷的想道。至于她和她父亲是何许人,为何会
在这野兽出没的荒山野岭一死一重伤,他不知道,亦不想知道。除了一个老者外,现场十
数具尸体的咽喉上都有一个可怕的血洞,视形状该是由郭手中那奇形怪状的兵器造成的吧
。而那个老者无疑是郭的父亲,因为相貌与郭的十分酷肖。看他脸现赫容,身中数十剑的
极惨死状,很可能不谙武功。
若非心血来潮连夜赶路,石破釜也就不会碰巧遇上这件事了。尽管他立下重誓再不介
入江湖的是是非非,还是莫名其妙地为重伤的她守了一夜,并替她包扎了伤口,打通了她
严重淤塞的经脉。然而,这已经是他的极限,只因他已三十出头,并早就厌倦了这种血腥的
, 可恰恰是他曾经极其擅长的生活方式。
"炎魔"这两个字,足以让最强悍的江湖好汉小便失禁。而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本分
的商人而已。
一面走,他一面苦笑,任由向来古井不波的心境动荡不已,对他来说,可真算是很新
鲜的经验了。
行行复行行,家已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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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石破釜问道。 在他深情的凝视下,如烟已经是红晕满脸了。眼前石破釜的
温情款款和荒野中的冷漠完全判若两人,究竟哪个是他的真面目?这个问题似乎没有回答
的必要。世人谁又没有两种以上的嘴脸呢?
室内温暖似春,在烛光闪耀下,石破釜双手将一串熠熠生光的珠链挂上了她凝脂般的
粉颈后,趁势揽住了她。如烟小猫一样倚在他的怀中,紧紧闭着双眼,微张的红唇鲜艳地
燃烧着,胸脯剧烈地起伏,显是不堪忍受石破釜的那双怪手。
"这次去府城特意买给你的,喜欢不?"石破釜轻轻的在她耳边问道,一边用唇轻擦她
发烫的耳垂。
一声足以让人犯罪的娇吟作了最好的回答。
石破釜托起她的脸,重重的吻下。
邬园江从西方奔腾至此,随着地势的变得平缓,江面亦开阔不少,点点帆影和两岸延
绵无尽的桑树林,构成了一幅绝佳的风景画。邬园县县城临江傍林,至府城安庆不足百里
的路程,是远近闻名的丝绸产地。时逢太平盛世, 连年的风调雨顺,加之水陆交通便利,
这个不到两万人的小城镇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城内著名的孝诚街商铺林立,车水马龙,来自各地的丝绸商云集于此,比之府城亦毫
不逊色。全城规模最大的"太和"号更是门庭若市,据说生意已经做到了京师。老板姓石名
破釜,乃是本地商界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据说他自幼丧母,少时离家游历天下,其父知田过
世后始回家主持生意。在短短几年间,把"太和"从一家小铺子提升至今天的规模,这对毫无
经商经验的石破釜来说,只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
太和号后面的一间大宅,就是石府了。宅内后院草木繁茂,各色花儿点缀其间,不知
名鸟儿的婉转啼声更为周围凭添几分宁静气氛。卵石铺就的小道旁,一座小巧而精致的亭
子内,石破釜悠闲地倚坐其间,似乎早已将昨日荒野中的一幕幕恐怖和血腥忘记得干干净
净了。
狠狠咬住如烟纤手喂过来的一粒葡萄,在佳人的惊叫声中,石破釜如调皮的孩子般扮
了个鬼脸,让人怀疑他的年龄不是三十,而是十三。
美丽的如烟在身旁心醉神迷地凝视着他,傻瓜也能感受到她汹涌的爱意。"釜,如烟真
希望能天天看到你这样开心呢。"声音之甜美,该不逊于她手中那串来自吐蕃的极品葡萄。
石破釜闻言失笑道:"如烟,这已是你今天第三次这样讲了,该不是我平时老是板着脸
对你。老天爷作担保,跟你在一起,想不开心是多么的困难。过来,让我证明给你看!"说
完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如烟娇声笑道:"你饶了我吧。"转身跑出亭子,回头道:"来抓我啊,大色狼。"
"哈哈,我来了!"
满园的宁静被笑声打破了。
昨天是如烟二十岁的生日。自从石破釜两年前从府城将她买回来,温柔善良而不乏天
真的她很快得到了石破釜由衷的宠爱。跟她在一起,石破釜发现自己正渐渐转变往日的悲
观心态,对生活亦变得积极起来。
一身管家打扮,石破釜昔日的忠实部下龙唤雨骇然看着眼前尽情嬉戏的一对爱侣,不
敢相信,这位满园乱跑的仁兄竟是自己敬若天神般的,不怒而威的"炎魔"。其实,他自己
俨然一个精明能干的管家,又有谁会想到,这就是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龙"呢?
终于,石破釜发现了正不尴不尬地傻站着的龙唤雨,老脸一阵发热,松手任由"千辛万
苦"捉到的如烟娇笑着跑开,然后故作轻松地道:"老龙,什么事?"
龙唤雨瞬间恢复了常态,恭恭敬敬地向石破釜欠身行礼道:"东家,朱老爷教人送来了
请贴,请您过目。"说完,从袖里抽出请帖,双手递给石破釜。
石破釜打开,看了一眼,递回给龙唤雨道:"知道了。告诉送信来的人,今晚我会准时
到。"伸手拍了拍后者宽厚的肩膀又道:"老龙,这两天正当桑蚕大熟,你跟伙计们说说,
忙完这一阵子,每人发二十两银子回家过中秋... ..."
"是。"
"... ...昨天我遇到桩怪事,晚上回来再告诉你吧。"石破釜想了想,"可能最近会有
些有趣的事发生。"
如烟已知趣地走远,而石破釜的语气让龙唤雨精神一振,不自觉地违背了他和石破釜
在称呼方面的约定,微笑道:"能让老大你都觉得奇怪的事,唤雨真想立刻就知道呢。"
石破釜亦微笑道:"什么?"
龙唤雨猛省,低声道:"东家,请恕在下失言之罪,失陪了。"礼毕,转身快步出园而去
。
石破釜看着他略显老态的背影,一时间感慨良多,连如烟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也不知道
。她的手默默握住了他的,让语言成为多余。
朱吉永是石破釜父亲的生前好友,亦是邬园县首屈一指的豪富。子朱兆,在京师做了大
官,三年两载亦难得回家一趟。自从石破釜几年前回来,一直受到他的关照,"太和"能在生
意上一帆风顺,他亦出力至伟。每次见到这位亲切的长者,石破釜不由会想起自己的父亲
来。
只是,父亲留给他的印象已非常模糊了。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他轻轻拍了拍身边睡眼惺忪的如烟,说:"瞌睡虫,别睡了罢,
就快到了。等会儿见到朱老太太,好好陪她老人家聊聊,要知道,她很喜欢你呢。"
" 好啊,"如烟微笑道,"如烟也很喜欢她呀。"
--
o Battle , and Victory !!! You are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of the b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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