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tas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emanuel (小飞象★傲雪飞扬), 信区: Fantasy
标  题: 吸血鬼黎斯特-第六部(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3月23日23:09:44 星期天), 站内信件

    
5

       房子已经空了。

       大型皮箱已先交运,船在两晚之后就离开亚历山大港口。在船上,身为侯
爵之子是必须衣着考究的。我随身将只拿一个手提箱,当然还有小提琴更须随身携
带。 

       卡布瑞站在花园的拱门旁,穿着白棉长衫,显得玲珑有致,帽子下的头发
散垂披肩。

       长发披肩,那是为我如此吗?

       我更加黯然神伤,对所有失去的,死去的未死的之思慕意念,如浪潮冲击
过来。

       潮来潮去,只有沉落的感觉钉牢着;世事如梦,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
;小舟能不在海上随波逐流吗?

       她的闪亮长发不正是一串金雨吗?当你凝视深爱之人,想起古老诗句的描
绘,你能不赞叹诗的描述合情合理、维妙维肖吗?是的,她真是可爱,棱角分明的
脸庞,爱憎分明的樱唇。

       “母亲,你对我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我安详的说,这个房子毕竟是文
明世界!书桌、灯、椅子还在;所有颜色亮丽的鸟儿全送走了,大概都在市集拍卖
吧。灰色非洲鹦鹉据说可以活得像人一般老;而尼克却只英年三十!

       “你需要从我这里拿钱吗?”

       她的脸泛起美丽的红潮,眼眸光泽闪烁,似蓝又紫,在那瞬间她看起来一
如常人;我们恍若回到老家她的房间里,堆积的书,潮湿的墙,壁炉的火。她那时
是有人性的吗?

       她低下头,帽沿把整张脸遮住了。不可思议地问:

       “你要去哪里呢?”

       “一间小房子,在纽奥良老法国城区的杜曼街--”我严谨而冷冷地回话
:“不过,在他平安长眠之后,我的计划是什么,则还没打算。”

       “你真要这么做。”她说道。

       “我已经订好紧接亚历山大港后的下一条船--”我说:“我将去那不勒
斯,转往巴塞隆纳;然后从里斯本航向新大陆。”

       她的脸似乎变窄,棱角更加分明;她的唇微微抖索,但是一言不发。我看
到她星眸盈泪,感到她情绪激动已传到我身上。我转移视线,让自己在桌上忙碌着
,然后又紧紧握住双手,免得手发抖起来。我想着,尼克双手复原才跳进火里,实
是不幸中的大幸,否则,我只好先回巴黎索取他的手,才能蹋上新的路程。

       “可是你不能去他那里呀!”她低低说着。

       他?哦!我的父亲!

      “那又如何呢?我反正是得去的。”我回答说。

      她轻轻摇头,走近书桌,脚步比之阿曼德之轻灵更有过之。 

      “我们的同类,曾有谁这么横跨大西洋吗?”她屏息问着。

      “我不知道有没有。在罗马时,他们都说没有。”

      “也许横越大西洋是办不到的。”

      “办得到,你知道可以的。”我们就曾经在棺木包上软木塞,航过海了。倒
是想巨船如海怪,令我颇为忐忑。

       她走得更近--低头看我,脸上再也难掩悲伤之色。她可真是勾魂摄魄,
为什么我不曾让她穿上华丽舞会之装,戴上缀饰羽毛或珍珠的精致帽子?

       “你知道在哪里可以联络上我。”我说道,苦涩的语调并无说服力。“知
道伦敦和罗马银行的地址,这些银行都古老一如吸血鬼的不死,它们一迳会在的。
这些你都很清楚,你总是很清楚……”

       “别说了--”她屏息说:“别跟我说这些。”

       多么滑稽,多么装模作样!这是她最讨厌的谈话方式,这样的谈话是她绝
对说不出口的。纵然在天马行空的想像中,我也从不预期事态会演变如此,她竟泫
然落泪,我竟冷言冷语。我以为当她说她要走了时,我会号啕大哭,我会扑倒在她
脚下哀哀恳求!

       我们彼此对望良久,她的美目通红,她的樱唇哆嗦。

       我再也把持不住了。

       站起身迎向她,我抱住了她细小的肢体,不管她怎么挣脱,我决心不让她
离开我怀里。然而她没有挣脱,我们相拥着双双无声的饮泣。不过她并没有让步,
她也没因为我的拥抱而心软下来。

       她身子退后,双手抚摸我的头发,小嘴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轻俏轻
灵无声无息的走开。

       “好吧,就这样,亲爱的。”她说。

       我摇摇头。一大堆的话全都没说,她不善于讲应酬话,她一向不会。

       缓慢的,慵懒的,优雅的,她走到通往花园的门前,仰望夜晚的天空,然
后回头看我。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些事。”她终于开了口。

       这位年轻大胆的法国粉郎君,行动优雅飘忽不输阿拉伯人,她穿越上百城
市,唯有野猫才能安全飞窜!她要我答应什么?

       “当然没问题。”我回答着,只是精神困顿怆痛,已不想再多说话。屋内
颜色渐褪,夜晚即不热也不冷。我愿她就此离开,然而真到唤不回她的分手时刻,
我一定又会惊慌失措。

       “答应我,你绝不会自己设法了断--”她说:“在没有再见到我,没有
再于我相聚之前,你绝不能轻易一走了之。”

       猛然间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回答说:

       “我绝不会轻易自寻了断。”我的语气不无责备之意:“你已有了我的承
诺,对我,这并不难。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可以给我某些承诺?你要告诉我行踪
何处;哪里可以于你联络;你不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好像你只是我的想像--”

       话顿住了。声音里含有紧急迫切之意,我快歇斯底里了。我不能想像她会
写信、寄信,或做任何凡人习惯做的事。我们之间无自然联系,从来也没有。

       “我希望你对自己的评估是正确的。”她说道。

       “我已不相信什么事了,母亲--”我说道:“你很久以前曾跟阿曼德提
过,你相信将能在大丛林里找到答案;相信星星最后一定会泄露真相。不过我什么
也不相信了。正因此,我绝不像你心目中所想的那么脆弱。”

       “那为什么我会为你担惊受怕?”她问道。她的声音低微几近喘息,我觉
得自己必须看她的嘴唇,才能真正了解她在说什么。

       “我的孤单寂寞,我被阻绝在人生以外的怨恨,我因身为邪恶而愤怒;不
值得被爱又饥渴于被爱的不甘,不都深深感受到了。此外,我不能在凡人面前揭露
自己的惶惑惊恐,你也深能体会。因此你不放心我。但是以上的种种不会让我趑趄
不前,母亲,我太强壮了,没有谁能对我叫停。你也曾经说过,我一向善尽本分善
于做好自己的。只不过,偶尔我难免会多愁善感,怨天尤人,如此而已。”

       “我爱你,儿子。”她说道。

       “信守承诺,别忘了。”她说--

       我想说关于她应承诺的事,想说罗马的代理人,想说她应该写信,想说…


       猛然之间,我知道最后的时刻业已来临,我知道,却无法改变。

       “卡布瑞。”我轻唤着。

       然而,她已经杳无踪影。

       房间,花园外面,夜晚的大地,只余一片寂静。

 
       曙光将露未露之际,我张开眼睛。我躺在房间里地板上,啜泣竟夜倦极为
眠。

       我知道该动身往亚历山大港口去,应该尽快并尽量走远,好在日出之前将
身子埋进沙里;在沙滩入睡一定会舒服无比。我也知道花园的门开着,所有的门全
未上锁。

       但是,我不想动。

       在冷寂中,我想像自己正在开罗大街小巷寻找她,呼唤她,叫她回来。好
像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去了;出丑露乖地追在她后面,我想告诉她有关命运之事
;我命中注定会失去她,正如尼克注定会失去双手。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破坏
命盘,战胜命运才行。

       不合逻辑没有道理。而去我也没有去追她,只是去猎食,过后便回来。此
刻她离开开罗已好几哩外了,她之从我处走掉,正如一颗细沙掉在空中,哪里还找
得到?

       似乎已过了很久,我转过头,花园上面的天空一片腥红,腥红的光更已笼
罩在远远的屋顶。太阳就要出来了,温暖也随而即来,紧接着,开罗的大街小巷,
成千上万的声音将此起彼落。恍惚之间,我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似是从沙地,从
树丛,从那片草地传来。

       正当我还在聆听这些声息,正当我还看着耀目的光在屋顶移动,我察觉一
个凡人靠近了。

       他站在花园敞开的大门,正往空荡的屋里探头谈脑。一个年轻金发的欧洲
人,身穿阿拉伯式宽袍,长得相当俊帅。在微曦中,他看到我,一个欧洲伙伴,躺
在一个被弃屋顶的地板上。

       当他走进荒芜的花园,我躺着呆呆瞪他。天空的亮光照热我的眼睛,柔软
的眼眶四周已开始灼烧,他穿罩着干净的白袍于白头巾,好像披着白布的鬼魂。

       我知道我得快跑,得赶快跑远躲开冉冉升起的太阳。此刻已来不及跑在地
板下的地窖,这个凡人已进入我的巢穴,来不及杀他并摆脱他了。可怜不幸的凡人


       然而我仍动也不动,他走近了,整个天空在他背后明灭不定,他的身影变
长变黑了。

       “先生!”关怀的轻语,就像好多好多年前,圣母院的那个女人,曾经试
着帮忙,我却让她跟她无辜的孩子双双受害。“先生,你怎么了?我帮得上忙吗?
” 

       白色头巾下有一张晒黑的脸,金色眉毛闪亮,灰色眼眸如我。

       尽管大非我愿,我知道自己正在爬起来,自己的唇正在往下卷,毒蛇似的
牙正往外冒,我看到对方瞠目结舌。

       “瞧,”我嘶嘶作响,獠牙已经尽露:“你看见了没?”

       冲向他,我抓住他的手腕,强迫他摊开的手放在我脸上。

       “你以为我是人类?”我恫吓着,把身子举起来,他的脚离地,徒劳的踢
腾挣扎。“你以为我是你的弟兄?”我大叫。他的嘴大张,先是发出粗嘎的干嚎,
然后凄厉尖叫。

       我将他往上投掷,他的身躯如球般旋转,穿过花园,穿过闪光的屋顶,不
见了。

       天空似在焚火,我的双眼已睁不开。

       我跑出花园门外,钻进小巷,在小拱门下跑,穿过陌生的街道,打碎迎面
而来的门,抛掷迎面而来的人,钻穿迎面而来的墙;墙的灰梗住我,我冲出一堆的
墙,进入赃兮兮的小巷,闻到空气中的臭味;光就在我背后如影随形,好像什么东
西在追逐我似的。

       我终于找到一幢烧毁的房屋,废墟里还留下格子门窗。冲进花园,就在园
里的土地上挖着,我用双手死命挖土,越挖越深,深到再也挖不动为止。

       我总算藏身在黑暗里。

       我总算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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