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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oMoJesse (★情僧★木鱼★蒲团), 信区: Fantasy
标  题: 《新宋》第一卷11~20节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at Oct 30 22:04:28 2004)

第十一节 可爱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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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沉迷在那些可爱的女孩们的优美舞姿当中之时,李一侠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再一次闯
了进来。“无过兄,又有什么大事吗?”我懒洋洋的问道,这家伙的表字还真是别扭。

“有个叫孙守荣的老人想见子明公。”李一侠眼神里尽是笑意。

“孙守荣?”我苦苦思索着这个人名,突然灵光一闪,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玻璃,我的玻璃!”我想起这个人是我委托看管玻璃研制的头头,“快请他进来。”

不多久,石福引着一个怯生生的老人走进客厅,他似乎是躲在墙角里,很恭敬的长揖,叫
了声:“给老爷请安。”

我让石福给他看了坐,让婢女上茶。那老人慌得不敢坐,我强要他坐了,他才又小心翼翼
的坐了椅子的一角,那婢女给他上茶时,我看他都有点受宠若惊得全身微颤。

李一侠有点惊异的看着这一切,任他有多出色,也看不出我心里的一声叹息。这些善良的
人们,想想这些,我的豪情又充溢胸间,我一定要让这些善良的老人有尊严的生活在这个
世界上。

“长者找我,可是有事赐教?”我待他喝了一口茶,才温和的问道。

孙守荣连忙站了起来,回道:“回老爷话,老爷说的玻璃,我们烧出来了。因为老爷之前
说过,只要玻璃烧出来,不管什么时间,都要立即回禀老爷,故此小的不敢怠慢。”

我强抑着兴奋之情,轻声说道:“你坐下慢慢说。那玻璃在哪里?”

“是,”虽然答着,他却并不坐下,只接着说:“我让人抬了过来,就在外面。”

我连忙转身叫石福,石福早已答应着,让人把玻璃抬了进来。

我一看,却是一块平的玻璃毛坯,还有加工的余地。饶是如此,我那些婢女们眼里却已尽
是惊异之色了,只李一侠显然之前知道,这时候却很平静。

我细细的看着这面玻璃,想着这些年投进去的金钱,又想着发明创造的艰难,真是百感交
集。只要这毛坯能造出来,用不多久,真正的玻璃制品也就可以出来了,我的钱会越来越
多,要怎么样使用,当更加慎重,我在心里暗暗提醒着自己。

当下我让人打赏了孙守荣,又告诉他,以后他在我庄园之外盖一间房子,我给他养老。他
的家人赏十亩良田,若不想种田也由他。并外我又叫石福记着,我要给我家里的家丁长工
,各个坊里的工人的子女办义学,我出钱请先生,给孩子们管中饭,让他们的子女全部来
读书。

那老人感动得老泪都出来了,就是我家里的奴婢家丁们,也很高兴。我又叫孙守荣回去告
诉他的伙计们,我明天会去看玻璃制造的过程,每个人都有打赏。

当下有几个家丁很主动的送着孙守荣回去。我叫人做了几样小菜,热了一壶老酒,和李一
侠小酌。

李一侠显然不明白这玻璃为何让我这么看重,屁股没坐稳就开始发问了:“子明公,这玻
璃又有何事值得如此看重?”

“无过兄有所不知,这玻璃成本低廉,售价却高,更有诸般妙用,若制成成品,利润可观
,弟有意在全国办义学,让天下贫寒子弟,皆可免费读书识字,奈何力有不逮。若有这玻
璃的利润,虽然不至于可以全国办义学,但建千所义学,毫无困难。”我微笑答道。

李一侠根本没有想到我有这样的打算,他有点激动的说道:“若真能如此,实乃上古以来
未有之善政也。”这个时候,他甚至连佩服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却多想一层,说道:“办义学虽是善事,私人行之,却多有不妥之处。故此事仍需以朝
廷名义行之,我只出钱,让陛下以内府名义兴办,则可免遭非议。君慎勿与外人言。”

李一侠想想果然不错,便道:“学生知道。”

稍停了一会,他又说:“学生回去拟个条陈,以免日后仓促。”

我笑道:“不忙,玻璃制品还没出来,无过兄也太急了。”

转了话题,又问他:“子誉兄可有信来?”

李一侠笑道:“方才子明公说学生急,现在学生又看子明公急了。子誉兄方往蜀地,一切
妥当,也当在明年开春了……”

两人相视大笑。

第二天带了李一侠和石福去看玻璃制造,却见那炉的构造有点象我炼铁的高炉了,我只嘱
咐着孙守荣把这个工艺流程详细记下来,我又几个出力最多的工人一起,交待了一些吹玻
璃的构想,让他们想法做成各种东西。他们显见也有不少经验,一一答应着。这些人都知
道我是有宰相衔的人,见我如此平易,都很感动,赏赐又很丰厚,一个个更是高兴得过年
似的。他们不知道我心里还不好意思呢,这么好的发明,就给他们这么点赏赐。

我就等着他们把批量制造玻璃器具的工艺熟练了,就开始投资创办玻璃坊了。那天回来,
我做梦都梦到自己在数钱……

接下来的日子真是难得的清闲呀,每日里在庄园里饮酒高会,偶尔接待一下工部钢铁专营
署专门来求教的官员,杜子建是难得来了,他忙得要死,每里要派官员分往各处,催促监
督生产基地的建设工作。这种大事,他万不敢办砸了。相当初不过是进士及第,在工部做
个不入流的小官,现在却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干得好,工部尚书都有希望,倘若差使竟然
办砸了,虽然大宋不杀大臣,可丢官弃职是免不了的了。

我利用这段难得的时间,慢慢的写一些以后纲要性的文件,为自己梳理一个清晰的思路出
来。唐棣、苏巩、王石在明年三月要参加明经科的科考,除了偶尔来见见我外,大部分时
间都呆在太学里背五经,便连我那白水潭学院的学生,也有一些有资格参加明年考试的人
,所以听说最近几个辩论日,辩论的多是儒家经义,我也只好苦笑摇头,总不能我说不让
他们说辩论这些吧?那岂不是天下大乱,幸好现在离明年三月还有一段时间,倒不是个个
人都这么刻苦,家里有钱的少爷们往往对新学更有兴趣,有他们的存在,学院暂时还没有
变成书院。

也有一个让我意外的消息,听说沈括在我的学院主持过几次讲座。做为中国古代著名的科
学家,沈括之名,如雷贯耳,史载从1067年开始,也就是就他三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在
京师昭文馆编校书籍了,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和他有过什么往来。前一段时间因为对郊祠的
礼仪做了一些修改,为朝廷省了一大笔开销,对国库比较敏感的皇帝很开心的给他做了个
提举司天监,现在已经开始主持汴河水利工程了,这可以是史上著名的水利工程,沈括有
过许多的创举。我猜想学院请他来讲座,正是看中他的地理水利和天文历法方面的知识。
因为在历史上,沈括是王安石新法的坚定支持者,并且做过权三司使,是王安石财政方面
的重要助手,我顾虑着他可能在这一段时间和王安石有什么密切的交往并且很可能是旧党
眼里的亲新党份子或者干脆就是新党,所以我在之前根本也没有想过要主动结交这个站在
中国古代科学顶峰上的人物。毕竟我已经是一个政治人物,一举一动都有许多让人讨厌的
顾虑。

没想到他居然愿意到白水潭学院来讲座,真是出人意料,对此我还是蛮高兴的。也许我真
应当见一见他,毕竟他代表的是当时中国科技的金字塔尖,对于一些新技术的理解与运用
,他一定较其他人远胜,倘若他能够站到我这边来支持我,那么于公于私,都是相当有利
的。而且基于我对朝廷的了解,我知道现在为止,沈括还没有担任过重要职务,我也很有
希望在王安石之前拉拢这个当时代最聪明的人。

不过暂时我还没有主动拜会他的想法,我想这需要一个安排。另外,我也有我要事先考虑
的事情,在历史上,这一年也就是熙宁五年八月份的时候,首先是欧阳修逝世,因为欧阳
修在生前受到王安石的排挤,而如同陈襄一样,欧阳修是一个很有人脉的大佬,所以他的
逝世,无疑会让一些旧党在心里对王安石更加讨厌;祖宗之法,南人不为相,王安石南人
也,地域上的偏见本已不堪,这种成见会越种越深吧。(另外就是朝廷会向欧阳修的《五
代史》,这个业务皇帝多半会照顾我的。)而更重要的事情,是王韶在八月份将打一个胜
仗,对于战争胜利有着饥渴感的年轻皇帝,这个胜仗很可能会使他恢复对王安石的信任,
从而加重王安石的政治法码,让王安石扭转目前的不利情势,或者如历史上的进程一样,
他会在八月份推行方田均税法。

这些事情我都需要考虑,旧党取得了对王安石的一个前所未有的胜利,但是这种政治上的
胜利却不是依赖旧党所维护的政治传统取得的,这无疑会分化旧党内部的力量。须知祖宗
家法对于北宋政治的影响较之后世英伦习惯法对法官的影响还要深,几乎是大部分士大夫
和皇帝眼中治国的天然条例,根本容不得置疑,这是有宋一百余年来政治传统造成的,即
便是之后会大言“祖宗不足法”的王安石,在开始时也要借祖宗之法行事,而庆历新政更
是在“祖宗之法”的名义下进行的。但是因为王安石的破坏和我的出现,一部分有识之士
会认识到祖宗之法是可以改变的,在历史上,就有一些虽然反对新法却也支持改革的人物
,如苏轼就是典型;这一部分开明的保守派,是我需要团结的对象。而另一部分抱残守缺
的死脑筋则是被迫绑到我的战车上,在两个改革者中选一个,他们肯定选较委婉的我而不
是王安石,特别是在我取得了对王安石政治斗争的胜利之时,他们会更加依赖于我,从而
让我得以掩饰我改革的本来面目。但是我却无法阻止这些极端保守派想要趁势追击王安石
的想法,特别在欧阳修逝世的刺激下,有个别人跳出来找个借口攻击王安石,简直是再正
常不过的事情。而这无疑会使本来可以缓和的政局再次激化起来。

另一方面,王安石受此挫折之后,会不会利用王韶打胜仗的机会大举反攻,把那些极端保
守派好好修理一顿以消心中怨气,也很难说。如果他果然如此,只会使政治斗争更加激化
,那就不是我所乐见的局面了。而对于他可能推出的方田均税法,我也是很烦恼,如果听
他施行,那么丈量土地的工程从此时开始一直到贾似道南宋灭国,大宋的对土地的丈量都
不会完成,老百姓别想有安稳日子过。但是不实行吧,一来的确土地兼并严重是,二来把
王安石逼到墙角,我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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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沈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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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悠闲的我,因为过早的知道了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不得不让自己陷入烦恼,苦苦思
索着如何应付那该死的方田均税法。直到有一天传来消息,说《清议法》已经颁布,我才
暂时从这种烦恼中解脱出来。

然而等到我看到那道诏书的时候,却发现事情永远不可能如我想的那么美好,便如这《清
议法》,首先三十到五十年后解密军机大事这一条就取消了,也就是说这些事情皇帝和大
臣们没兴趣让天下知道;这个倒还罢了,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拟议中的《枢密院旬刊》变成
了《月刊》,而《皇宋月刊》变成了旬刊。至于让儒生到指定场所辩论朝政,更是没影没
踪了。看着这个被从中间砍断的《清议法》,我才知道对于没有言论自由意识的人们来说
,提倡言论自由是多么的困难。不过在诏令中,有一些句子暗示朝廷虽不提倡但也不追责
儒生议论朝政,我想这可能也政治斗争的一种妥协吧。说真的,我还很怀疑发行这两本杂
志和诏书,还是皇帝和王安石想挣钱,才做出妥协的。

本来我想在大坝上捅个眼,没想到这个眼又被堵上大半,只剩个沙漏了。也罢也罢,尽人
事,听天命吧。我安慰着自己说,这总是聊胜于无。

正在那会做声不得的时候,石福来报,沈括大人来访。

我连忙到客厅相见,却见厅中站着一个中年人,脸微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这人就是沈
括?我嘀咕着上前,寒喧起来。

两人客套了几句,就分宾主坐下,我就问他来意,原来他是读了书院的几本教科书,一直
想见我,没想到我却去了湖北炼铁,又听到炼钢有成……总而言之,就是他很佩服,就想
来见见我。

我倒没想到沈括居然会成为我的追星族,肚子里暗暗得意,嘴里却不得不谦逊几句,又说
了些沈括修水利,制礼仪的得意事迹,然后就开始闲扯起来。

据历史记载,这家伙几乎是个全才,数理化不用说,连生物天文地理全都懂,还会打仗,
造兵器,炼钢,所以他一问问题,我就头痛。那几本书我编得多累呀,还有多少人帮忙才
整出来。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东奔西跑,心里想的不是赚钱就是政治斗争,怎么可能和这个
被后世数学家称为“全世界数学史上找不到的,仅中国出了一个的”数学家谈数学呀,别
看我是现代人,他一和我说算体积,我头都会变大多少倍。我高数早就扔了,初中数学当
然也有他闻所未闻的,但是他擅长的地方我同样也不怎么灵光。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最差的情况,我东扯西扯,故意找一些自己懂得多的地方说,一会说到
化石,说到地壳运动,让沈括非常有兴趣。我看着他那高兴样,心里暗暗好笑:“我能不
知道你的痒处吗?你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注意到化石的人呢。”我又和他说太阳历,简直
让他感动得认我为知己,沈括主张废除太阴历改用太阳历,以适应农时,谁不知道呀?当
时人们不采用,他还说以后一定会被采用,结果到九百年后英国人开始用了。这么出名的
事我能不知道?不过我不傻,现在就算我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我也不会帮你去主张什么太
阳历的,采用新历法可是古代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包括礼制、传统、实用种种因素都要考
虑,而且采用新历法实际上也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政治上的一种新气象,再怎么联想过份
的都有,我这时候要帮你整这个,那不是告诉天下,我石越想变革旧制吗?

因为我地位比他高,知名度比他大,学问看起来也似乎比他强,他倒是蛮佩服我的。本来
还觉得我这么年轻怎么知道这么多,见到我后才相信原来真有“生而知之者”,我猜他把
我当圣人都有可能。我则一面肯定他对太阳历的认识,一面指出历法的改易是朝廷大事,
需要极度慎重,他也只有点头的份。

留着他用膳之后,我们又说到计时的机器,他发明的漏壶很出名的,我却向他提出现代钟
表的原理以及一种现代的计时方法,他蛮有兴趣的听着。完了我又让他改日去看我的印书
坊的机器……总之种种新奇的东西和想法,我都一反平时的低调,在他面前口若悬河。两
人一边喝酒一边议论,一直谈到日薄西山,他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我知道对付沈括这种人,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佩服你。沈括是个聪明
人,他能想出许多技术发明,并注意到许多的细节,都证明他是比较开通的人。所以他不
是那种恪守古制的人是有理由的,他支持新法也是有理由的。另一方面,我也注意到,沈
括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科学家,他懂政治,关心民生,实际上他的许多发明就为了改善民生
而发明的。他也是一个军事家,一个出色的外交使节,当然这些这时候别人是不可能知道
的,不过我却可以从这些推测到他的为人——我相信沈括本质上,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他支持新法,是因为他认为新法可以帮助大宋富强,当然,我不排除有可能是王安石对他
有知遇之恩,但这种可能性只能是一个促因。

当我出现在这个世界后,他的人生将会改变,特别是在他主动拜访我之后,我已经决意把
他收到我账下。政治上的事情,他不是傻子,他现在还没来得及站队,至少没有陷入政治
太深,他应当很明白我的政见较之王安石的政见孰高孰下……

当我决心要把沈括收归账下之后,我突然发现,我的面前一片开朗——在之前,我虽然自
觉的参预历史的进程,努力改变着历史的方向,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不仅仅可以主动改变
大历史的方向,也可以改变一些个人的命运……在北宋的历史上,有一群人,当新党当权
时,他们被视为反对者而被贬斥;当旧党当权时,他们同样被视为反对者而被贬斥。这些
人,并不是为反对而反对,他们反对新法,是反对新法在执行过程中的变样与新法敛财的
本质,所以当新党当政时,自以为是的当权者听不见任何的意见而视他们为旧党;当旧党
执政时,对于新法风声鹤唳的旧党敏感的反对着一切新法,拒绝任何改变,从而把他们视
为意志不坚定者。这些人是历史的寂寞者,却也是当时士大夫阶层当中真正的精英,务实
而理性,能够坚持自己的操守,虽然在政治立场上不够灵活,但是对于政策的理解却相当
的灵活。从某个方面来说,正是因为这些真正的精英长期被打压而居于政治金字塔的中下
层,才导致了北宋最终的覆灭。

这些人现在被视为旧党而遭受新党的打击,我相信凭我目前在政治上的表现,这些人应当
是旧党中坚定支持我的一派,也就是说,这些人才是我真正的盟友,因为我们在政见上更
加合契。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大部分都不在京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用更
巧妙的方法,把这些人聚集到京师来,让他们能够在朝廷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也许他们
,才能更好的理解并实现我的意图。

当我想通这一节之后,我甚至觉得方田均税法都不那么让我烦恼了,如果王安石要闹,就
让他去闹吧。我在方田均税法没有显示出它的危害时加以阻止,不仅会加剧我和新党的矛
盾,而且也不会得到下层民众的有效支持,因为他们不会知道方田均税法的危害,甚至有
一些有正义感的书生,可能还会认为方田均税法是良法,我的反对,反而会让我丧失掉这
一部分原本支持我的儒生对我的信任感。

我一个人在那里带着坏意的微笑,婢女们在一旁窃窃私语,猜测她们的主人今天为什么会
这么高兴,几个侍女远远的跟在我身后,望着我轻快的走出大厅,在院子里大喊:“石福
,备马车。”

当时比较流行的交通工具是轿子,很舒适。不过我觉得那会让我变得软靡,也会让我慢慢
的习惯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我一般不会乘坐这种玩意,我宁可骑着个驴子四处游玩……
当然我并没有骑驴的机会,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马车,结果就导致我家的轿夫是最轻闲
的,而马夫则是最累的。

我的马夫叫石安,名字是我起的。虽然我并不想给他起名字,但是事实上我不这样做反而
对他是一种伤害,而任何人如果伤害你的车夫,都是一件不智的事情。

做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马车没有轿车舒适,不过如果赶车的是个老手,那么马车坐起
来还是很舒服的,而如果要加急赶路的话,虽然颠颇,却也别有一种风味。

石安的动作很快,我才走出大院,他和他的马车就停在我前面等候了。我提起衣襟上了车
,两个小厮跟上来坐到石安的身后,我轻轻吩附一句:“去汴梁城。”

刚听到石安恭声应答:“是,老爷。”马车便挥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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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汴京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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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跑得一阵,我吩咐石福把速度放慢下来,缓缓而行,我掀开窗帘观赏外面的风景。从
道边的疏林中,隐隐能看见几间茅舍,远处的草桥静静的躺在细细的流水之上,几叶扁舟
泊在河边的老树下之下,又有几个脚夫赶着一车煤球向汴京城走去……

这种画中风情,让人陶醉。倘不是因身处国家权力之旁,倘不是因为早已预知这个社会可
能会走向的结局,单看这景象,谁忍心去打破这诗意般的宁静?但是帝国的喧嚣声渐渐入
耳,这个注定是大改革的时代,是不能再允许社会如此平静下去了。

仿佛是为了证明我的感叹,身边渐渐传出来喧哗的声音,路上行人愈来愈多,有人骑着毛
驴悠闲的漫步,有人坐在轿子上享受有钱人的特权,也有人欢声笑语,也有人愁眉不展,
骑马的,挑担的,人们的方向只有一个,那就是汴京城。

一个小厮兴奋的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一些建筑,对我说:“老爷,你看,那是咱家的印书
坊……”我微笑着回应他,眼光所及,却发现一个骑在驴背的书生正拿着一本新书在读。


我对这个社会的影响,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大,但是总有一些如细细的毛毛雨,无声无息
的沁入这片土地吧?

不知不觉之间,马车已经入城,汴河上粮船云集,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由纤夫牵拉,
或是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紧张地卸货。名为虹桥的大木
拱桥上,人们熙熙攘攘,一路行去,就进入了城楼以内的街道,可以看见两边屋宇鳞次栉
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书店、庙宇、公廨……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
香火纸马……又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
一点的商店门楼扎着“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
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
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
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回想起初到这个世界的情景,暗暗里也感叹着人生的际遇……

我让石福把马车停到汴河边的一座酒楼旁,下得车来,抬眼望去,只见市招上三个大字:
“群英会”。我嘿声失笑,快步走了进去,两个厮连忙紧紧跟上。

早有酒保上来招呼着,我信步上楼,要了几碟小菜,一壶热酒,浅斟独饮,两个小厮却让
他们另外叫了酒菜在旁桌吃着。

这个酒楼位置却是极好,临窗往去,正可见汴河景致,河的那一头只有稀稀的建筑隐在树
林当中,于闹市中见雅静,颇具情调。

当我对窗浅斟,自得其乐之时,几个年轻人争辩的声音突然传来,循声望去,是在酒楼的
另一侧靠窗处,几个戴着方巾,儒生打扮的年轻人在大声争论着什么……我倾耳听来,却
依稀只听得几句“青苗……钢铁……边事”,原来是在议论时政。

我正微微摇头,把自己的心绪从那边收过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一个葛衣老头带着一个
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上得楼来,看那打扮,不是说书的就是卖唱的,自到宋朝以来,从未有
暇听过这些民间的曲艺,不料今日有此眼福,我不禁好奇的转向这爷孙俩。

却听那老人告了个罪,说过几句场面话,听得明白了,竟是说评书,那老头说几句书,那
女孩儿或唱几声,或拉个小曲儿……说的故事却是当朝石相公的。

我正纳闷着呢,什么“石相公”呀?我怎么不认识呀?细细听了几句,那却是我的一些事
情,不禁嘿然失笑。原来不知有哪个好事的书生把我落难寺中,虹桥吟诗,做煤炉印书籍
,受天子恩诏,开书院写新书等等故事编成评书给这些艺人来讲,想我突然崛起,从出名
到身居高位受皇帝重视不过忽忽数年,的确会有不少百姓对我的事情感到好奇,这评书说
起来也不是没有市场……

只是难为这写评书的把我的事情打听得这般清楚,连我那两个小厮都张大嘴巴听着,一边
眨巴眨巴着眼睛望着我,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本来不以为意,倘在现代,做这样的炒作我也蛮喜欢,那评书说得对我也无甚恶意,我
听到那青苗诸法,写的人也多方宣扬我的功劳……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一种
小心谨慎的毛病,我想到这评书倘若被朝中痛恨我的人听到,参我一本,倒也是个大麻烦
,但是便我知道人家要借此参我,我也无可奈何,我能禁止这些人说吗?呵呵……想到无
奈处,我也只好给自己劝上一杯了。

我正在这厢烦恼,却不料那边有人大呼:“那老头,你胡说什么……”

那老人听到一愣,我也一愣,以我所知,这老人倒并无胡说。看过去,说话的却是一个二
十来岁的书生,腰间佩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独饮,此时见他双目睁圆,怒声喝斥,多半
也是借了点酒意在发作。

那老汉见是个书生,怕是有功名的人物,连忙遥遥道了个安,然后很恭敬的回答:“老汉
不敢胡说,这些事迹汴京城里人人皆知……”

“什么汴京城里人人皆知,汴京城的人又怎知青苗法便是善政,又怎知合作社便是善政?
”似乎触及什么心事,那书生的声音都有点嘶哑。

那老人见他不如此,便不敢争辩。我那两个小厮正要按捺不住,不料先前桌上的那几个书
生却先站了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色圆领窄袖长袍的年轻人走近几步,施了一礼,问
道:“这位兄台请了,方才听见兄台如是说,则兄台想必不是汴京人物?”

那佩剑书生想是趁着酒意,也不还礼,傲然答道:“不错,我是福州人士。”

那几个书生见他无礼,无不勃然大怒,正要群起而攻之,却被那黑衣青年止住,只听黑衣
书生缓缓问道:“听兄台方才言道,王相公之青苗及石相公之合作法都多有不便?”

事已致此,那佩剑书生也知道自己言多有失,在酒楼指责执政,诽议朝政,这要传出,一
世功名岂不全毁了?但是事已至此,倘要回头,更是万难,干脆博得一时之痛快。他朗声
说道:“岂止不便,竟是扰民。”

那黑衣书生也真是沉得住气,依然缓缓相问:“敢问其详?”

佩剑书生答道:“执政坐于庙堂之上,谈道论政,皆不顾黎民实际。先是王相公行青苗法
,百姓愚昧,只知借贷不知要还,更有官吏强迫小民贷之者,一季之后,利取二分,百姓
由是困苦。而官家相逼,不敢不还。汴京人士或是不知,各路百姓却未有不哭者。其后石
相公以合作社改良,息为二分降为一分,且百姓无官吏之威逼,不至于被迫借贷,致是初
有常平仓之原意,若不出京师,原也不知道此事之弊,是故朝中诸臣,交口称赞,无有言
不便者。便是地方长官,倘不达下情,亦不能尽知其中之弊。以三老族长士绅办合作社,
百姓虽免官吏之逼,却不能免于富家之害。青苗之利,朝廷定为一分,有奸豪之徒,便定
为二分三分,散官本是富家,枉顾王命,与之狼狈为奸,坐而分利。若有小民诉之县官,
则县官多有竞相推诿者,以为散官亦王命也。石相公之合作社,能保得住上等之家不受官
欺,却保不住下等之家不受民欺。前者王相公之法,朝野尚有言不便者,今日石相公之法
,更无言不便者,则受欺压之百姓永远出头之日矣。”说到后来,可能触动愁肠,竟致语
调凄惨。

那黑衣书生显然不知道有这些情节,默然良久,方叹道:“虽如此,却非石相公之过,奸
人豪室欺压贫家,几时曾免?”

那佩剑书生愤然说道:“身怀经世济国之才,却不能涤尽人间不平,枉为男子身也。”

黑衣书生听他如此说法,不禁击掌赞叹,其他诸人也纷纷释了之前的敌意,只是这酒楼上
经此一闹,却显得有点郁闷。一个书生显然想调节气氛,大声说道:“肉食者谋之,我辈
但管喝酒……来,这位兄台,我先敬你一杯。”

那个说书的小女孩也很识趣,轻调胡琴,便漫声唱起来,却是一首《满江红》,当时也以
为是“石相公”的佳作,却不知竟是我抄稼轩的。那词倒也能合这些书生们的心境,几个
书生听了几句,便跟着低声哼起来:“……诗酒社,江山笔。松菊径,云烟屐。怕一觞一
咏,风流弦绝。我梦横江孤鹤去,觉来却与君相别。记功名万里要吾身,佳眠食。”

那一刻,便连我都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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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五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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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只是想到汴京散散心的我,在经历酒楼的争执后,才发现,政治已经是我永远也抛不
开的东西,我已经改变了历史,负责任的做法就是继续推进这种改变,总有一天,大宋会
变成一个更理想的社会。

我很欣赏那个佩剑的年轻人,但是他对我却未必有什么好印象。这倒是几年来头一次需要
担心有人不愿意甚至是讨厌认识我。我吩咐一个小厮替那几个年轻人把酒钱给结了,就悄
悄的起身下楼了。另一个小厮会拿着我的名帖等在这里,把几个年轻人请到我的府上去。


回到自己的庄园时,李一侠早就在那里等我了,还有个年轻人和他在一起。

我正猜想这会是学院里的哪个青年才俊被李无过兄这么看重的时候,这年轻人的自我介绍
实在把我吓了一跳——秦观秦少游!

并不是秦少游的名字把我唬着了,王安石司马光我都见过了,也没怎么的,一个苏门学士
,我有什么好吃惊的,迟早会见着的。但是问题是,秦少游这时候出现在京师,出现在我
面前,很明白的告诉我,历史的轨道完全改变了,蝴蝶效应比想象的更强烈……这个时候
的秦少游,按道理应当在高邮家里读书才对的。我并不知道,其实蝴蝶效应早已出现,司
马光本来应当给贬到西京洛阳去了的,但是此时他却还在东京。仅仅因为我对秦少游的经
历比对司马光的经历更熟悉一些,所以到此时我才注意到蝴蝶效应的存在。

当秦少游出现在我面前之后,秦少游很可能也不再是苏门四学士之一了,因为这个时候为
止,秦少游同志还没有见过苏轼同志。我印象中,秦少游没有什么吏治之才,至少我是没
有这种印象的,所以我很奇怪他为什么和李一侠会扯上关系,而被李一侠巴巴的拉来见我
,要知道这时候,我倒是真的很忙,李一侠没有道理不知道的。

虽然我和秦少游年纪相当,但是秦少游在我面前还是略显拘谨,毕竟以我这样的年纪,取
得如此的声望与地位,都只能说是一个异数,而秦少游显然是第一次出门游学,能够见到
我这样的“重要人物”,他想不拘谨都难。不过总算是后世出了名的才子,应对进退,还
是相当的得体。

本来我以为秦少游是才子词人,我的诗词也有相当的名气,他来讲我,十之八九是谈诗词
的。不料他递给我的,不是诗词,也不是他拿的赋,而是一篇策论!

我狐疑的问道:“秦公子可是高邮人氏?”

秦观有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清声回答:“正是。”却不便问我如何得知。

确定这个秦观也是高邮人后,我心里就知道这人多半就是历史上那个秦观了,否则也不至
有这般巧法。便不再言语,细细看起策论来。秦观略略有点紧张,装作不经意的偷瞄了我
几眼,似乎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对他文章的看法。我心里暗笑:毕竟不比出名之后,少
年之人,难免于此。不过转念一想,我怎么想得这么老气横秋呀,我比秦观也大不了一两
岁。想到此节,不禁失笑。

我这一笑不打紧,李一侠和秦观却面面相觑,不知文中有何好笑之处。我也不好解释,只
装作读文章的样子,继续看下去……这策论说的却是对西夏用兵的策略,文章见解泛泛,
多是空谈,倒是文章做得蛮精彩。我本曾听说过北宋专有一干人,平生最喜豪言壮语,特
别是爱好轻言兵事,自以为谋堪孙武,勇冠李广,实际上却免不了丧师辱国,虽然能与国
尽忠,却也害得国家不浅。我们的皇帝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其实也是向西夏和辽国用兵,
和这些人说起来倒是一个心思,否则这些人之后也不会这么得意,让国家一再受辱,便是
如沈括这样一等一的人物,也不能免此。看来秦少游也是同一个毛病。

轻轻掩上这篇策论,我温和的问道:“秦公子一向读什么书?”

秦观谦逊几句,略举了几篇书名,除开五经之外,便是一些兵书韬略之类。虽然知道秦少
游一介书生,实非可以托以军国大事的人物,但是我想他还年轻,倘能在精干之人身边学
得数年,必能有所长进,况且那种洋洋洒洒数万字,说出来全是废话的本事,我也真的缺
乏,而政治上这样的人才是必不可少的,外交部发言人不就是做这事的吗?当然正儿八经
的外交人才,现在我还只看中沈括,秦少游还做不得,只是这人天生聪明,加以磨练,他
就不会是历史上那个婉美秀丽的淮海居士那么简单。

心思转了几转,我就打定主意要把秦少游收于帐下了。历史上的记载,这个人是豪迈中带
着几分秀气的男子,我应当相信他的潜质的。

于是我随口夸了他几句,说他的文采不错,又摘了几个佳句出来,品评一番,气氛渐渐变
得轻松起来。似乎漫不经心间,我问道:“以秦公子之才,摘取功名如探囊取物,不过数
年,必定名满天下。只不知近日有何打算?”

其实以他现在的文章,想登进士第,几乎没有可能性。这种文章要是主考也能取中,我看
大宋这进士也不用考了。不过之后他倒是迟早会考上的。我虽然知道他来见我,想必是要
我提携,但是若功名心太盛,只想着“成名要趁早”,那我就不能把他放在身边,赶早把
他推荐出去,算是先布一个棋子在外面。至于我身边留的人才,都须是有大抱负的人物,
也只有有大抱负的人,才能长远呆在我身边,和我共创大业。

秦观却是聪明人,见我如此相问,连忙站起来,很认真的回答:“男儿大丈夫,自当博取
功名。然世间之功名,有大功名,有小功名;大功名者,青史留芳,永垂不朽;小功名者
,贵不过一节度使矣。学生不才,愿随相公左右,为我大宋立不世之功名。”

我倒料不到他会如此回答,便向李一侠瞄了一眼,多半他看中了秦观,多少谈了一些抱负
理想,让秦观这个有志青年热血上涌,否则以区区秦观之才识,怎能知道我的抱负?

李一侠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物,知道我在怀疑他,却也不分辩,只在一旁大声鼓噪喝
彩:“子游兄有如此胸怀,小弟佩服。来,当为此句浮一太白。”

早有伶俐的侍女把酒送上来,我见李一侠已经是看中了秦观,便也不再多试,接过酒杯,
三人一饮而尽,相顾大笑……

既然是自己人了,就变得没有那么谨慎,我吩附家人在花园里摆了几碟小菜,温了一壶好
酒,几个人坐在一起开始聊天说地,天南地北无所不及。秦观对于白水潭学院的新学也很
有兴趣,便频频相问,我也耐心的回答;李一侠就说一些大臣们的趣事,时事的隐患,秦
观对此显然闻所未闻,一时轻笑一时嗟叹;然后又说些诗词音律,正谈到尽兴之处,石福
递来几张门贴。

我接过门贴一看,却是四个陌生的名字,想是“英雄会”酒楼的那几位仁兄,不过我记得
明白,加上那佩剑书生,一起应当共有六人,来的却只有四人……

我一边吩附石福把他们请了进来,一边对李、秦二人笑道:“我给你们引见几位青年俊杰
。”三人一同走向客厅相迎。

到了客厅,发现那四个年青人早在那里候着了,我看那个佩剑的书生和那个黑衣的书生都
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我本意是看中这两位,别的人想是怕事,走了就走了,我也用
不着那种人物,这俩位要是不敢来,可叫我失望了。

那几个书生见我们三个出来,只看到秦观和李一侠对我的姿态,便知道我便是石越了。那
黑衣书生看见我,眼角跳了一下,我猜他多半是看见我曾经呆在那酒楼了。我故意很淡然
的走上前去,那几个书生连忙见礼。那个黑衣的为首,叫司马梦求,字纯父;和他一起的
一个叫吴从龙,字子云;另一个长得蛮黑,叫曹友闻,字允叔,都是汴京人士。这三人上
来见礼时不卑不亢,颇有风度。

那佩剑书生却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那三人上来一一见礼完毕,他却只略一抱拳为礼,朗声
说道:“在下吴安国,草字镇卿,福州人士。遵命来此,却不知相公有何事赐教?”显是
对我怨气未消。

司马梦求三人担心的偷看我的脸色,这吴安国的话说得太无礼,我要生起气来,只怕他没
什么好果子吃。我不动声色的招呼他们几个坐下,李一侠这边还好,秦观脸上却有不平之
色了。他不知原因,自然觉得吴安国太过份,而李一侠却知道我必有所谋。

我既不发作,吴安国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生硬,便也跟着三人坐下了。只是坐的那姿式,
实在是把“勉强”二字写在了脸上。

秦观冷眼瞧着吴安国的坐姿,终于忍无可忍,禁不住出言相讥:“恕学生愚钝,竟不知原
来相公府上的坐椅上都是有针的。”

李一侠怎么不知道他的心意,见他这样说,便一唱一和起来,他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问:“
少游兄何出此言?”

秦少游向吴安国那边呶呶嘴,说道:“此间有位仁兄若不是怕坐位上有针,奈何如此坐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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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五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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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安国见秦观出言相讥,不禁勃然大怒,当时就涨红了脸站起来,朝我抱拳说道:“吴某
自知得罪了相公,相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在下无不悉听尊便。何必摆下这鸿门宴,
叫几个轻薄子来百般捉弄?须知士可杀不可辱。”

秦观和李一侠听他说出如此重话,就不再作声,只看我的态度行事。我却依然不动声色,
把目光向司马梦求、吴从龙、曹友闻脸上一一扫去。这三人也当真没让我失望,目光既不
畏缩也不强硬,我看到的尽是从容平静。

“即如此……”我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厮给我绑了,明日送给开封府依律处置。”

立时就有家丁上来,把吴安国给绑了,他却并不反抗,只是眼中尽是倔犟。我看着众人,
李一侠眨巴眨巴眼睛,静悄悄的静观其变;秦观脸上却有几分得意之色;司马梦求眼中似
有微微笑意;吴从龙却略有畏缩之色;只曹友闻却脸也涨红了,抢上一步,长揖到地,对
我说道:“还请相公开恩,吴安国一介狂生,实是无意冒犯,请相公念在他并无恶意的份
上,宽恕他一次。”

“曹允叔,你实在无说客之才。”我淡淡应道。

曹友闻听我这么一说,心中着急,更加口不择言起来:“天下皆知相公是当世奇才,天子
重臣,学生以为倘和这么一个狂生计较,会有损相公清誉。”

我用眼角瞟了他一眼,问道:“难道我听他四处非议朝廷重臣,就于我清誉有益了吗?”


“这……这……”

那吴安国却在一边说道:“多谢曹兄仗义,你不必求他。我亦无大罪,顶多革去功名,从
此啸傲山林罢了。”

“你就不可惜你那经世济国之才吗?”我淡淡的问道,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时也,命也,运也……又有什么好说的。”吴安国愤然答道。

“看来你是心里定是不服?”我慢里斯条的吃了口茶。

吴安国哼了一声,却昂首不答。

“那好,我来问你,你说合作社使得富家欺压贫家,可有实据?”

到了这时节,吴安国也更没什么好怕的,他愤然回道:“若无实事,岂敢乱说?”

“你倒说给我听听,若有虚假,罪加一等。”

“福建路建州城以西十三里有李子树村,那里青苗收的就是二分税;泉州更有收到三分税
的,百姓困苦,有举家逃亡者,有卖儿卖女者,有委身为奴者,宪司、仓司明知此事,却
不愿过问。这事大人只要遣人往福建路走一遭,便知端详。”

“除此二地之外呢?”

“我从福州赶来东京,一路晓行夜宿,焉有时间查访?但是福建路不过弹丸之地,便有人
因此而家破人亡,其余各路,焉能免此?”

我暗暗松了口气,原来这家伙不过是从福建路一两个极端的例子想当然的推论……但此时
的我,自然也不会知道,吴安国所说的,未必只是一两个极端的例子。

听到这里,如李一侠、秦观都听明白了。秦观心思敏捷,听出其中玄机,就向吴安国问道
:“足下是福州人士,敢问足下,似阁下所说富家借合作社欺压贫家之事,福州可曾有过
?”

那吴安国本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只不过是颇具同情心,因游历时见到不平之事而无法为之
申冤,一腔怨愤郁集心中,无可发泄,才会口出激愤之言。这时听到秦观发问,顿时明白
自己是有点有偏概全了。既觉自己理亏,他也就缄口不言了。

那司马梦求却在旁边笑道:“镇卿不必丧气,石相公不过试试吾辈胆色,岂有容不得人说
话的石相公?”

我沈着脸说道:“只怕司马纯父这话说得太满了。”

除开李一侠,众人都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满,见我发作,便更不敢做声。

司马梦求却依然是不紧不慢,笑呵呵的说道:“石相公力主《朝野清议法》,谁人不知哪
个不晓,倘若吴镇卿在酒楼几句狂妄之语便能让石相动雷霆之怒,这《朝野清议法》又如
何谈起?”

那吴安国才到汴京,《朝野清议法》上奏未久,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一脸迷茫的看
着我们。而曹友闻和吴从龙却是恍然大悟,连秦观都感到有点惭愧。

我见他说破,也不再演戏,笑赞道:“司马纯父真是智谋之士。”又吩咐人给吴安国松了
绑,这家伙和拗相公一个脾气,虽然心里知道自己不太对,但是道起歉来,也真是别扭。
于是又少不了引得秦观讽刺几句,这吴安国和秦观,一开始就落下了这互相抬杠讥讽的毛
病。

李一侠瞧气氛缓和下来,便吩咐着下人去准备宴席,我向他们介绍了李一侠和秦观。那司
马梦求是个机智深沉的人,精明干练,因为家室颇殷,他也有点大家少爷的性格,不爱科
考,却喜欢四处游历,指点江山;吴安国虽然不够圆滑,却是个有胆色真性情的伟男子,
平生喜言兵事吏治,颇有点以澄清天下为己任的抱负,李一侠笑言,若段子介在一起,与
此君正是天生一对;曹友闻虽然拙于言辞,却是个至诚君子,且颇有胆色;唯有吴从龙,
胆色稍逊,但是于各朝礼仪典章,却是相当熟悉,而且还是个神射手。我心中暗忖,多半
正是因为他胆色稍逊,才有这么好的弓弩功夫。

当下我便有招揽之意,然而却不知这几人志趣如何。李一侠岂不知我的心思?见我那番做
作,就知道我想招这几人到自己府中,于是在席中便问及明春科考之事。而我则在言辞中
微露招致之意。

那司马梦求是个精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便说道:“功名余事,何足挂齿,学生之
志乃在救济天下苍生。”

吴安国却坦然言道:“我比不得纯父兄志存高远,万里迢迢从福建赶来东京,不为功名,
更为何事?然而博取功名,亦不过是为兼济天下尔。”

李一侠拊掌大笑,又问曹友闻:“曹兄明春,必能为天子门生。”

曹友闻呐呐回道:“我经义不纯,有负无过兄雅望。”

众人哈哈大笑,却都知道他是个老实人。吴从龙知道下一个肯定问到他,就主动说道:“
我的想法和镇卿是一般。”

我听他们说完,口里说笑,心中却暗暗纳闷:吴安国和吴从龙都是挺出色的人物,既然有
意科考,为何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看样子每朝每代,总有不少人材被埋没。不过既碰上了
我,定能让他们大放异彩。

我夸了他们几句,然后话锋一转,问道:“在酒楼之时,听到纯父和诸位在谈论时政,石
某不才,愿闻高见。”我看曹友闻是个质朴之人,问话之时,眼睛便是望着他。

果然,不等他人答话,曹友闻便开口了:“浅薄轻狂之论,不敢污相公清听。乃是纯父兄
在称赞钢铁之政可为大宋强盛之基,而今上锐意进取,西北边事已起,如今陛下即委王韶
主持军务,必有大胜还报,然而以大宋之情,则难免有先胜后败之辱,虽有钢铁兵器之利
,而无统兵之良将,只怕亦不能挽此颓势。学生与子云兄不服,便在酒楼上辩论起来,不
料为相公所闻。”

“哦?”我一下子兴趣上来了,大宋对西北用兵,的确是开始有大胜,最后却没有讨到什
么便宜,反而丧师辱国的。“纯父作此高论,必有所据?”

以司马梦求的精明,他很清楚知道这番应对,可能关系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当下侃侃而谈
:“当今王相公主持变法,虽外有敛财之名,然一则奈石相公百般周全,使得百姓困苦略
缓,二则王相公之新政,使得国库富足,兵马得练。置将法更一改百年将不知兵,兵不知
将之弊。况有明天子在上,诸事得谐。王韶颇有将才,此去西北,又有王相公全力支持,
对夏国有一大胜,并不意外。那夏国新君初立,断敌不过大宋的良将。故学生以为,至迟
不过明春,必有捷报还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看我反应,我却不置可否。

那边秦观见我如此,就问道:“既如此,纯父兄何谓有先胜后败之辱?”

司马梦求望着我笑道:“在下不敢说。”

我知他下面的话必然有诽议朝政之嫌,就说道:“但说无妨,明天子在上,必然不至怪罪
。”

司马梦求告了罪,说道:“既如此,请恕学生放肆了。本来若以王韶主持军务,则西北未
必会有败绩。然学生才以为,当今朝局,朋党之争已成。学生闻王相公在地方时,颇为百
姓谋,而一为执政,则刻刻以敛财为务。其驱除异己,全不能容人,实是刚愎自用……”


这话说得众人耸然变色,他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王相既然如此,倘无石相周全
,王相早已罢相也。学生非是妄言,当今天子仁心仁德,专为爱民为务,下情不能上达,
方使圣天子受王相之蒙弊敝。若一旦国家有水旱之害,以王相公敛财之政,百姓必处水深
火热之中,只须一二大臣将此报与陛下知道,王相如此动摇国本,便是陛下也不能让他继
续居于执政之位。况且朝中反对新法之君子甚众,以王相一人之手,能掩尽天下人之口?
王相一朝罢相,王韶必受牵连。然今上进取之心不会因王相公之罢而稍退,西北战火已开
,一时也不能熄灭。本朝并无几个良将,朝廷内陷入党争,更难选贤任能,以御敌国。夏
国是虎狼之邦,岂会善罢干休?此学生以为必有后败之辱。又,便是王相不罢,王韶继续
主持西北军务。夏国倘若连遭败绩,必与契丹盟约,互为犄角,以当今大宋之国力,焉能
同时与辽夏开战?辽主并非愚昧之人,焉能不知道我大宋攻取西夏,数年之后兵锋所指,
便是他契丹的燕云故地。攘外必须先安内,如今国内纷扰,便有进取之心,亦难成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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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武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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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司马梦求侃侃而论,李一侠不住的额首赞赏。我在心里也暗暗钦佩这家伙的确有些见
识,虽然不能说和历史完全相符,但是却也相当的精确了。当天我就把他们留在府上,做
彻夜之谈。无非说一些新学的心得,对未来政治的构想之类。因为不方便把我的构思全盘
托出,所以我刻意提到玻璃,又故意提到义学的构想……让这些人赞叹不已。

在第二天启明星刚出来的时候,我走出院子,望着那颗星星对司马梦求、吴安国、曹友闻
、吴从龙说道:“如今国家,名为太平无事,实则隐患重重,正孟子所谓‘死于安乐’之
时,幸有明天子在上,我欲佐辅君王,为大宋立万世太平之基,赢得身前生后之名,他日
名题凌烟阁之上。然一人力孤,欲得天下英雄相助。今见诸位皆我大宋豪杰之士,我欲得
诸位之助,却不知诸君是否不弃余之德薄?”

司马梦求诸人和我一晚倾谈,早有倾盖如故之感,此时更是热血沸腾。一齐抱拳答道:“
既蒙相公不弃,学生不敢惜此贱躯。”

我一日之间得五个青年才俊相助,心里畅快之极,吩咐婢女:“去把我书房那个绿色的石
盒取来。”

那边早有答应,不多时便有婢女将石盒取至。我掀开盖子,里面却有五块玉佩,上面各刻
古诗一首。我笑道:“这五面玉佩是我在坊间购得,今日诸君正好五人,岂非冥冥中自有
天意?就将玉佩赠与诸君,勉之勉之。”

当下取出玉佩,郑重相赠。那司马梦求的玉佩上,刻的小诗是“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
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这是李太白的《永王东巡歌》;吴安国
的玉佩刻的却是“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竟是李贺《南园十三首》中的名篇;曹友闻的玉佩上仅刻了一句“古来青史谁不见,
今见功名胜古人。”却是岑参的名句;那吴从龙所得的玉佩是一首《从军行》:“青海长
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最后一块玉佩赠给秦观,众人却见上面刻了几句唐诗——“昔闻班家子,笔砚忽然投。一
朝抚长剑,万里入荒陬。”

这本是唐人的一首长诗中的几句,秦观接过玉佩,便忍不住吟了下去:“……岂不服艰险
,只思清国雠。山川去何岁,霜露几逢秋……”众人皆是饱学的书生,听他念的慷慨,不
禁为之动容,几个人便一起背道:“……玉塞已遐廓,铁关方阻修……”

当读完“卒使功名建,长封万里侯”之时,便是连我,也心情澎湃不已。众人都在想象着
日后建功立业,几历艰险,而终于能流芳青史……正在这心情激漾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报
,皇帝诏见。

         ※       ※       ※

我住的地方离宫里很远,当我赶到宫中之时,天已大亮。我想到皇帝这么早要见我,想必
大事相商,莫非是王安石的方田均税法开始提上议事日程了?我一路上细细思量该如何应
对皇帝的询问,却总是顾虑良多,苦无良策,暗暗懊恼没有和李一侠事先商量对答之策。


不料皇帝却似乎并无大事的样子,我这边紧张兮兮的,他却在那里练字。见我到了,皇帝
微笑道:“朕想叫爱卿给朕办件差使,子明不许推诿。”

我暗暗叫苦,皇帝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先给我把后路封死,再让我办事?我正要想法子
推辞,却听皇帝说道:“执政欲立武学,朕听闻子明办的白水潭学院颇有名望,这件事交
给石卿,朕当可以放心。”

我一听是武学,原本想要推辞的话硬生生的让我卡在了嘴边。我原来忽略了这个细节,毕
竟我不可能记得历史上发生过每一件,但是皇帝一提,我马上想起来,的确是在神宗的某
一年,有“置武学”的记载,而且皇帝也经常看那些军士比武的。这个和皇帝念念不忘恢
复汉唐故土,力图进取的思想是有直接关联的。想必他虽然不至于怀疑到王安石的忠心,
却不愿意让朝中有权位的大臣对军队有太多的影响力,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理。毕竟我
曾给对他提过的新式军队,给皇帝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但是我还是装做为难的样子……皇帝以为我又要推辞,又说道:“子明,朕知道卿专欲谦
退,然此事你不得推辞,倘无子明主持,谁能帮朕建立一支横扫天下的雄师?”

我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候来了,便故作迟疑的说道:“非臣不为陛下分忧,然置武学乃国之
大事,臣以为当以谨慎为先。陛下有命,微臣不敢辞,然愿陛下许臣回府拟一条陈,细细
分说,再由陛下定夺。以免误国家大事。”

皇帝见我答应,便笑道:“这是老成之言。明日一早,你再来见朕。”

当下君臣便说了些闲话,皇帝问我:“子明尚无妻室?”

我一听,脑袋就大了起来,终于来了,连忙回道:“陛下知臣自熙宁二年落难汴京,之前
的事情几乎全部不记得,家里父母可曾安好,是否曾有妻儿,臣无时无刻不在挂念。臣之
经历,所谓‘再世为人’是也。故功名利禄,于臣皆如浮云。唯思不能报陛下知遇之恩也
。今者臣不知父母何人何处,是为不孝;国家外有强夷虎视而不能为陛下分忧,是为不忠
;倘若曾有妻儿,若背结发之盟,则是不义;有子女不能养,是为不仁。今有不忠不孝不
仁不义之人,焉敢言及妻室。”说到伤心之处,想起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亲人,不禁潸然
泪下。

皇帝见我伤心,也感叹了一会。安慰道:“子明不要过于伤心。朕以为子明实天降奇才以
为朕之臂膀。虽则父母双亲不知去向,子欲养而亲不在,良可悲也,然亦须知天安命,不
孝有三,无后为大,岂可不成家立业,延续石氏香火?朝中大臣勋戚,无论哪家的千金,
子明倘若有意,便由朕给你作主。”

我见皇帝如此说,也有点感动,哽咽道:“陛下对臣如此,臣无以为报。唯愿殚心竭智,
佐辅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千秋万岁之后,莫论汉祖唐宗,便是尧舜,亦不能及陛下之声威
之万一。”

皇帝见我竟说出这样的狂言,连忙说道:“朕岂敢胜过尧舜……子明莫要乱说。”

我自知失言,也不敢分辩。我那种比法,是秦始皇的自谓,若为奸小所趁,麻烦就大了。
连忙谢了罪,却听皇帝在那边说道:“既然双亲不在,子明的婚事,就由朕给你做主。”


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告退回家,去商议武学条例。

议立武学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使,因为别说我对现代军事院校的体制知之甚少,就算知道
,也不可能照搬。既然置办武学的事情交给了我,我所创立的武学,和皇帝想像中的,一
定会有不少差别吧,怎么样让这些东西和宋代的军事现实结合起来,以有效的提高宋代的
军事水平,也是一件头痛的事情,而皇帝却只给我了一天的时间。因为在他眼里,武学不
过是用来给武科考试预备人才的,而不是现代意义的军事院校。

回到府中,曹友闻和吴从龙早已告辞,只李一侠、司马梦求在弈棋,吴安国、秦观却在观
战,一人帮一边,手舞足蹈的,口中也不停交锋,比下棋的人还投入些。见我回府,众人
便弃了围棋,随我到书房中坐下。

李一侠问道:“子明公,皇上有何旨意?”

我看似淡然的说道:“皇上让我主持武学。”

此话一出,司马梦求还好,吴安国和秦观早就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我,兴奋得手足无措


司马梦求取笑道:“镇卿、子游,置武学已如此,倘若让君等上阵,又当如何?”

吴安国和秦观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连忙红着脸坐下。

李一侠又问:“子明公有何计较?”

“我的意思,既然皇上让我主持武学,那我就要创立一个全新的武学制度,让这武学为我
大宋造就无数知兵善战的将校。”

司马梦求却冷静:“石相虽然雄心壮志,以天下为己任,然而武学一事,事涉忌讳,还当
谨慎从事。皇上欲兴武学,显见今上之志不在小。倘能成功,则可以为皇上分忧;然若有
不慎,为奸人所趁,则只怕有不测之祸。”

李一侠也说道:“不错,纯父的意思学生很赞成,子明公不可失之大意。”

我微笑颔首,“无过兄和纯父所虑不错,我正要你们几位帮我参赞,拿出一个条陈来,明
日好回禀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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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武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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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我便和这几个人讲叙我大概的构想:“今我大宋有二十三路辖府、州、军、监二百八
十七,县有一千一百三十五,我辈议立武学,若事事求全,务求武学如儒学一般分布到一
千一百三十五县,则非国家之利,实国家之害。况且本朝崇文抑武,风气日滋,倘若以武
学与儒学等齐,必受朝野非议,事反而不可行。所以我想若立武学,则除东京、西京之外
,仅及二十三路,以免扰动国家。于东京、西京分别置东京讲武学院、西京精忠学院,其
下则二十三路各设一武学,为明上下之别,各路武学仅以‘学校’名之,而二十三路武学
学校之名,我欲奏请皇上以大宋建国以来功勋卓著的大臣名讳或封号赐名之……”

我看了看李一侠和司马梦求,二人眼中皆有赞同之意,秦少游和吴安国则有倾慕之色了。


“……凡两京学院,武生当在一千人以下,而各路武学,更当在三百人以内……”

“石相,这生员只怕太少……”秦少游一听到这学生招得太少,心里便急了,连忙置疑。
便是吴安国,也有附和之意。

我笑道:“少游,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各处武学倘人数过多,以今日本朝重文轻武之习气
,则难免于鱼龙混杂,且易遭非议。总之本朝之例,则武臣不能胜过文臣,这各路三百人
,只怕还有人不答应呢。”

“不错,石相所虑极是,学生更以为,本朝兵员五十余万,实则有不少空饷及老弱残兵,
这两京加各路武学则可有生员近九千名,执政断难答应。这中间还须得稍作更张才是……
”说话的却是司马梦求。

我看到他比我还谨慎,倒是吃了一惊,只听他继续说道:“学生以为,莫若两京武学学员
,由各路武学生员科考而来,则庶可免执政之非难。倘若执政还是反对,更可以将两京学
院生员数减至六百,各路生员数减至二百。”

眼睛溜溜转悠一会儿,李一侠补充道:“纯父所言极是,须知太学定额亦不过九百,倘若
武在文上,必招致清议,可依王相之三舍法,各路学校三年卒业,方可以考两京之学院,
两京学院亦须三年卒业,方可以由朝廷授以武职。”

这下吴安国就急了:“如此,则朝廷武举又当如何?”他对武举显然有浓厚的兴趣。

“既然要办,就办得漂亮一点……”我沉吟道,“我当向皇上进言,废除武举。”

四人吃惊的望着我,以为我疯掉了。

“只需能说服皇上废除武举,则生员之数,执政无法非议。文臣反不反对,尚还难料,但
是武臣断不会反对……”

这一下既便是司马梦求和李一侠都认为我有点神经不正常,我要废除武举,武臣反而不会
反对,反对的反而可能会是文臣?

我笑道:“武臣武臣,当今朝廷能有几个武臣?不知事理的要明哲保身,有见识的不会反
对,守着私利的也明白,我这个法子,其实较之武举,更合他们心意……我怕就怕有人拿
祖宗之法来压我。”

见他们不解,我细细说道:“……方才无过兄与纯父所议,点醒了我,各路学校,为别于
王相之三舍法,不如分别称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通俗易懂,三年级之后,方可卒业
。能通过科考者,可进两京学院,若不能通过科考,只要能卒业,就可由朝廷授武职,为
厢军校尉。若能进两京学院卒业,则可以由朝廷授武职,以充禁军校尉。又,凡欲入各路
学校,皆须通过考试,每年一次,由枢密院主持。”

“今三年之内,两京学院无法从各路学校取人,则自此三年之内,两京学院之生员由武举
及军中比试、推荐录用,如是,则可以给世人一个印象,凡进两京学院者,皆是能带兵能
打仗的健儿……”

“若依子明公的说法,则此辈卒业后,难居卑位。”李一侠有点担心。“而若其卒业后,
品秩相差太远,必起纷争,此非良策。”

“李兄所虑不错,学生以为,军中所取之人,品秩不宜太高。”司马梦求对此深表赞同。


吴安国却有另外的担心,“今日大宋之弊,在于将骄卒怠,虽然皇上主持御试,奖励骁勇
,然百年之弊,非一朝可除。所办武学生员,若从军中招致,只恐流弊丛生,若不从军中
招致,又恐难免于物议。学生以为,大人与其请皇上废除武举,不如请皇上于禁军之外,
效法汉武帝,组建羽林八军,平时捍卫帝京,战时可为精锐。而这羽林八军之将官校尉,
全由武学卒业者中选拔充任。”

“镇卿说的虽然不错,但嫌操之过急。”我心里不是不同意他的想法,但是这时候时机还
不成熟,组建一只新军,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这样,几人议论条除,反复推敲,终于把武学的条陈拟好,最后由秦少游执笔,写了一份
札子。第二天我就赶去面圣了。

我看着皇帝细细的读着那份《置武学札子》,心里暗暗思虑札子中的条陈是不是恰当,这
份札子的所列的内容,可能远远超出皇帝的预期了。

我在札子中提出由两京讲武学院、精忠学院为金字塔塔尖,二十三路讲武学校为基层的武
学模式,两京讲武、精忠学院各六百生员定额计一千二百人,二十三路讲武学校各二百人
计四千六百人,总计五千八百人的军事学校规模,应当说并不过份。而卒业优秀率我规定
不得超过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说,三年之后,每年可以有四百八十名优秀军官从两京讲武
、精忠学院毕业充入军队,以一只十万人的军队而论,每二百人就可以得到一个优秀军官
,而且随着时间的积累,这种优秀的科班军官会越来越多,加上普通卒业生,以及普通战
士军功的升迁,完全可以保证军官供给。而凡是未能通过的优秀考试的,在平时则到一只
特殊的部队“校尉军”服役,他们享受相应的军官待遇,但是那只部队全部由军官组成,
随时可以充入部队。因为人数并不算多,国家财政也负担得起。

而二十三路讲武学校中,能够升入两京讲武、精忠学院的,每年不到百分之二十七。其余
的卒业生全部调到“校尉军”服役,但依然享受相应的军官待遇,随时都有铨补地方武职
的可能。

而同时我强烈要求废除武举,因为百分之四十的优秀率这一条足以取得武举的效果,这样
子也可以断绝武人除军功、武学以外的仕进之路,让他们不得不进入讲武学校谋求出路。
同时两京与各路武学,均由枢密院负责,最初几年由两京讲武、精忠学院通过优秀考试的
学员,可以暂时到各路讲武学校任教导官。

至于武学所应教授的内容,却基本上由司马纯父、吴安国、吴从龙拟定的。无非是兵法军
阵、军纪操守、操典演练之类,不过考核方法比较惨酷罢了。我本来就对打架之类的事情
一无所知,倘是火枪队,我还可以从电视上给一点意见,但是这个古代这么古老的打仗方
法,我是一窍不通的。我根本不知安个营也可以有无数的讲究,连个厕所的位置都要规定
。我很聪明的闭上嘴,特别是当他们说要把散手当成训练科目的时候……虽然无知,但是
我还是知道散手练起来不是玩的。我能提的建议,就是举行一些实兵演习、负重操练之类
。为了避免暴露我的无知,我每提一个建议都要小心翼翼。

我当时心里暗暗发誓,等到有了火枪,我一定要大露一把,让你们明白我石越也是个“军
事天才”!

而此下最要紧的是皇帝的态度,因为札子我要求写得详细一点,几乎把秦观手都给写断了
,看的人虽然不可能有写的人那么累,但也够皇帝看的了。更何况我提到废武举、创立“
校尉军”这样的大举措,他还得想一想呢。

终于等到年轻的皇帝看完了奏扎,我见他轻轻的把奏扎合上,苍白的脸上泛上一丝红晕,
低着头似乎又想了些什么,才开口问道:“子明,想不到你精通兵法,大宋开国以来,未
曾有如此详细的奏扎,且文笔秀气中有着刚强,刚烈中还有妩媚……莫非有闺中人相助?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因为奏扎中不仅仅是条例析论,更有引经据典的,旁征博引,我知道
秦少游同学的文笔好,没想到连一篇讲武学的奏札中,都能让皇帝看出“妩媚”来,真是
不可救药的才子。

我赶回道:“皇上,臣不敢相瞒,这兵法操典之例,是臣新近收的幕僚司马梦求、吴从龙
的建议,这奏折,则是出自高邮才子秦观之手。微臣是文人,并不懂兵法。”我故意滤掉
李一侠和吴安国,李一侠是个宰相长史的料,暂时我离不开他;吴安国性子拗,现在推出
来,肯定有麻烦。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不经过枢密院是不可能的了。

皇帝见我红脸,不禁好笑,说道:“所谓物以类聚,原来子明身边还有这等奇材异士。”


“这几人都是年轻的士子,也颇有报效陛下之志,只是这些人不喜欢科考,臣便有怜才之
意,正好收入府中,原就想有机会再推荐给陛下。”

“既如此,明日你把这三人带来,废武举和置校尉军,皆是大事,正好和枢密院计议。”


我知道皇帝要试试他们的才华了,连忙答应着,又替他们谢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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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节 武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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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我又和皇帝说了一些民间的趣闻闲谈,不久就告退回府。

石福赶着马车在汴京城里穿街过巷,我掀开车帘,微风徐来,在这炎热的夏季里,享受那
种难得的清凉。我一向没有什么排场,出行一般就是带着石福和两个书僮,虽然可以衣着
上的荣耀显然可见我的身份,但是如果仅从马车看来,没有人会知道这里面坐的是当朝炙
手可热的人物。有一次碰到一个京官的仪仗经过,我就让石福避让了一下,结果被御史知
道,把我和那个京官都参了一本,说我们两个失上下之礼,被皇帝笑了我半天。但是我天
性不喜欢那种等级森严的礼仪,参便随他们参吧,我是依然故我。

不过汴京城只这么大,官员和命妇却有不少,走在路上碰见,那是再正常不过了。真是想
什么就来什么,就在城门前的街道上,我又需要回避一次了。我也没有费神去打听那是哪
个大臣的仪仗,任由马车悄悄的停在一边,等着那长长的队伍通过,小书僮们则满脸的不
服气,似乎觉得我这个主人太没有威仪了。从排场上看起来,这次碰上的,绝对官职不小
,不过我也懒得理会,只是闭目养神。

呆了好一会,却发现马车还没有动,不禁有些奇怪。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向那个队伍瞧过
去,一双清彻的眼睛正好落在我眼里,那眼神我实在太熟了——熟得让我刻骨铭心,本以
为永远不会再见,不料这一瞬间再次目光相遇,我呆了一呆,正要细看,那轿子却早就走
远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主……

轻轻的叹了气,试图挥去这少年的惆怅,却有点无济于事。我招呼一个书僮:“侍剑,去
打听一下刚才是哪位大人的仪仗。”

侍剑有点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很恭敬的回道:“相爷,那是王相公的仪仗。”小孩儿爱热
闹,自然会注意看这个,根本不需要去打听什么。

我听到竟是王安石的仪仗,不禁了怔了一下,苦笑一声,挥手说道:“噢,走吧,家里李
先生他们还等着呢。”

……

第二天在枢密院的辩论实在很精彩,司马梦求、吴从龙、秦观把枢密院的老臣们说得心服
口服,王安石对这件事心底里倒并不反对,朝中大臣们所担心的焦点,还是害怕损害了文
武分治的传统,给国家留下后患,另外三年之后废武举更张也太大,有些大臣抱着不求有
功,但求无过的思想,得过且过,所以才会反对一些新的举措,但在如今的情势下,既然
王安石无意反对,反而略有欣赏之意——倘不是顾忌到我的政治地位会因此更加巩固,他
可能还会公开赞同——而我又和旧党关系良好,清流们都觉得我是“老成持重”的象征,
那么就算有小小的反对,在准备充分的司马梦求第三人的解释下,也就很轻易的化解了。


当然便是司马梦求三人,也不会知道之前的晚上,李一侠跑遍了京城旧党名臣的府邸。

被苏轼直刺为“进人太锐”的年轻皇帝,的确不太把官位当回事,司马梦求、吴从龙、秦
观轻轻易易的就被赐了同进士及第,全部拜散骑常侍,不知道因此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这中朝官虽然官阶不高,同进士也比不得进士及第,但是却是可以出入禁中,又不用天天
上班的优差。精明干练的司马梦求,还多了一个官职——西京精忠学院都检点。这个职位
是枢密院商议后的结果,说白了也就是西京精忠学院的院长。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相当的满意。东京讲武学院都检点的位置,有人希望给种谔,毕竟是
当朝名将,但是也有人觉得他是败军之将,又在左迁之中,如果把他起用为东京讲武学院
都检点,那么以后这个职位难免不成为左迁的位置,置武学的初衷就白废了。结果我一本
正经的把今年二月才由龙图阁直学士升为枢密副使的蔡挺蔡大人,推上了这个位置,让他
兼了东京讲武学院都检点,考虑到蔡副使公务繁忙,是国家重臣,又请皇帝把在贺州别驾
任上的种谔给召回东京,做了东京讲武学院军训使,主持一切训练事宜,让吴从龙兼了军
训副使,协助种谔处理校务。

因为司马梦求和吴从龙是策画之臣,而皇帝和王安石都知道这武学的意义在于为创建新的
军队准备军官,所以这些人事任命没有遇到太多的困难。不过以王安石的老谋深算,枢密
院的不甘后人,在人事安排的大框架内,安排一些自己人进去,那是我无法阻止的事情。
而我只要把握着训练的权利不被庸碌之人占据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讨论就毫无意义了,无非是各个新官职的品秩、各路讲武学校的人事任命之类,
够枢密院忙一阵了……而各路讲武学校用哪位名将的名讳命名,那是礼部的事情,我更加
懒得操心,虽然看起来这件事反倒是那些文武大臣们最感兴趣的事……我估计围绕着每一
个命名,都会有无数的争论与博弈。

正在那里表面做聚精会神状,心思却早就神游天外之时,忽然听到皇帝在叫我:“子明,
今秋的武举,就由你和蔡爱聊主持吧。”

我愣了愣,瞅了瞅蔡挺,那家伙也在愣住了,别说它,整个枢密院的人全愣了。我连忙顿
首回道:“陛下,此事只怕不妥。”

皇帝倒有点奇怪了,“有何不妥?爱卿又是想偷闲罢。”一句话说得枢密院的人全笑了。


我苦笑道:“不是微臣想偷闲,只是臣是文官,不当管武事。便是那两京讲武、精忠学院
,实则也有些不妥,不过因为那讲武、精忠学院是初创,司马梦求、吴从龙人才难得,臣
才没有说什么,否则臣以为,这个散骑常侍是文职,文臣兼武职,武臣兼文职,都只应当
是特例。不足为后世法。”

其实我的确也有我的担心,政治是有其传统性的,而军人干政是任何文官政府都需要避免
的事情,一人身上又有文职又有武职,我并不认为是一件值得欣赏的事情。况且我也深深
知道,今日我们所做的,日后都可能成为后人的法理依据。

王安石听我这么说,也说道:“当年太祖皇帝以枢密、中书分领文武事,太宗时对契丹用
兵宰臣不知,军事一决于枢密院。文臣虽然宰相不能领兵,是本朝祖制,石大人所虑甚是
。”

我听他满口“祖制”,不禁有点好笑,不就是不乐见我对军方影响力太深了吗?他自己和
王韶的关系,哪个不知道呀?

听我和王安石都反对,那些枢密院的本来就觉得不妥,也就纷纷附议。皇帝考虑了一下,
也就做罢,最后就是枢密院派了两个人做主考,司马梦求和种谔做了副主考。又特诏司马
梦求、吴从龙以散骑常侍为本官,但不许干议朝政,须得卸了武职方可以为文官。

当下便有翰林院的人把一干事等拟成了诏令,这件事虽是小事,牵涉却大,枢密院议了,
还得发付政事堂,估计着明诏天下,至少得两三天之后。那诏令一下,司马梦求就得赴西
京上任了。

退了朝之后,秦观就开始把羡慕写在脸上了,做个儒将,可是秦观平生的志愿之一,这时
节见得司马梦求和吴从龙分掌两京讲武、精忠学院,那能不羡慕呢?才出了殿门,便嚷着
要去给这两位庆祝庆祝。

我把这军事学院的事情交了差,心里也很轻松,便笑道同意:“纯父过几日恩旨一下,就
得赴西京任职,这几天便好好领略一下汴京的风物吧,下次回故乡,不知会是何时了。”


吴从龙本也是年青好事之人,当下也说道:“正是,今日饮酒高会,明日就得和高堂妻儿
商议许多事情,难得有时间出来相聚了。”

司马梦求笑道:“不过去西京而已,哪里便有许多事情?不过既然石相和子游、子云都有
此雅兴,不如就去青轩院一醉罢。也让童儿去把无过、镇卿、允叔请来。曹允叔也有几日
不见了。”

我便让两个书僮分头去请李一侠等三人,四人上了马车往青轩院驶去。我从未去过青轩院
,不知是什么所在,本以为是个酒楼,不料渐渐便听到耳边有莺歌燕舞之声,这才恍悟,
原来却是风月之所。心里便在苦笑,这个司马梦求也免不了才子词人的毛病。

幸好大宋上朝不要穿朝服,大家都是常服面君,否则的话毛病就大了。而我到这种地方来
,被御史们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却是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了。不过想到大宋倒也没听说
过哪位大臣因为这风流罪过而被皇帝责骂,才忍住没有马上就要走人。我毕竟也不想太扫
这几个人的兴了。

只是一个人,心里若有了顾虑,做起来事就未免会放不开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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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 青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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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轩院虽然是青楼,却也不是乌烟瘴气之地。也不管那徐娘半老的老鸨,司马梦求就把我
们几个径直引到了后院的一间小厅了。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到这种烟花之地,不禁有点好奇,忍不住细细打量着这房间。却见这
房子倒也十分清雅,陈设之物都非常的精致,房子中央是一张檀木桌子,往上十步左右,
摆着一把古琴,其后便是雕花屏风、焚香炉之类常见之物,抬头可见墙上挂有一些字画,
细细一看,却让人吃惊,除一两幅字画似是出自女子之手外,大部分皆是当时名士的墨迹


司马梦求自管招呼我们坐下,便有几个丫环模样的人来上茶,这些小丫头的举动非常的规
矩,完全没有半点风尘女子的轻佻。我有点疑惑的看了看司马梦求诸人,那司马梦求和吴
从龙是常来的,丝毫不以为意,秦观却似乎也是初次到这种地方,也在好奇的品评着墙上
的字画。

吴从龙见我的模样,便知道我不是常来的,当下笑道:“这青轩楼虽然是烟花之地,却也
有一两处幽静之所,这个小厅,不是有名的文士,便是王孙公子,也轻易进来不得。学生
还是托了纯父兄的福,方能时时进来混杯水酒喝。”

秦观听到这话,好奇之心更甚了,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所在,还有这么难进?想这
烟花之所,不过是用钱买笑罢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人答话:“倘说用钱买笑,倒也不假,不过这姑射轩的一笑,却须千
金。不知公子肯不肯出这个价?”这声音清脆,显是个女子。

秦观尚未来得及答话,却又听另一个女子笑道:“市贾买卖,都是你情我愿,倘若买者非
其人,卖者也未必肯卖。”这声音却有几分侬柔。

我顺着这声音望去,却进见来两个女子。一个朱唇轻点,淡扫娥眉,身姿窈窕,穿着绿色
轻罗丝衣,一双明目婉转流动,更让人不敢逼视;另一个却是穿着一件男装,腰间随便的
用一根红丝带系住,发式也似男儿,双目惺松,一幅慵懒的模样,似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两人走进来,随随便便的行了个抱拳礼,便往主位坐了,再次见礼。此情此景,简直让我
目瞪口呆,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哪个女子家里做客,而绝不是在逛青楼。不过这些年的历
练,倒不至于让我把惊讶表露在脸上,当下不动声色的坐下。司马梦求几人见我坐了,方
一一坐下。

那青衫女子脸上微微一动,一丝惊讶的神色的从眼中一闪而过,娇声说道:“奴家楚云儿
,见过诸位公子。”听这声音,却是之前那清清脆脆的那位。

那男装女子也跟着懒懒的介绍:“在下鱼雁儿,见过诸位公子。”

秦观听她自称在下,当下便有取笑之意,笑道:“这世间无奇不有,既有姓鱼的,多半便
有姓猫的?”

鱼雁儿见他出言讥笑,听声音又正是刚才口出不逊之言的那位,当下便横了秦观一眼,漫
不经心的说道:“这位公子说得极是,那种想出钱买笑,偷腥解馋的,多半便是姓猫。”
声音柔柔的,很是好听。

秦大才子被这句话呛得面红耳赤,做声不得,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

司马纯父轻摇折扇,在一旁看热闹,摆明见死不救,吴从龙只好出来打圆场,笑道:“雁
儿姑娘且莫怜牙俐齿,这位公子却是高邮才子,文采斐然,比学生高明十倍。”

鱼雁儿更绝了,听到吴从龙出来说话,连眼睛都懒得睁太大,只轻笑道:“原来是高邮才
子,却不是偷腥的猫呀,只是比你吴子云强十倍的文士,这汴京城里成千上万,也不见得
多高明吧?况且文章写得好,也不见得便是大名士,真英雄……”

也不管那吴从龙也变得脸红耳赤,这位小姐还待说下去,却被楚云儿给打断了:“妹妹且
停一停……”又向我们几个行了一礼,说道:“我雁妹妹就是喜欢取笑,还望诸位公子毋
怪。这两位公子面生得很,不敢请问高姓大名。”

司马梦求见她相问,正待说话,我抢在他前面说道:“在下姓陈,陈一宁,潭州人士。游
学京师,听到纯父说起二位姑娘芳名,冒昧前来拜访。这一位秦观秦少游,高邮人士。”


“原来是陈公子、秦公子……”楚云儿又施了一礼,方继续说道:“贱名实不足挂齿,二
位公子多有错爱了。”

秦观被鱼雁儿取笑了,心里正不服气呢,哪里理会得许多,随随便便给楚云儿还了个礼,
便冲鱼雁儿说道:“方才姑娘说道,文章写得好,不见得是大名士、真英雄,学生不才,
还请姑娘赐教,怎样才称得上是大名士、真英雄?”

那鱼雁儿抿嘴笑道:“你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什么是大名士、真英雄,才来问我这个弱质女
子,羞不羞煞人?”

秦观见她百般取笑,心思她一个小小女子,又能知什么是名士英雄,方才不过逞口舌之利
,扯大虎皮吓人罢了,当下便激道:“我见姑娘虽是女流,却喜着男装,想是巾帼中见识
不凡的人物,不料竟也不过是空言恫人,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鱼雁儿听秦观竟至出言相激,不禁莞尔,乃笑道:“秦公子不必相激,我一个小女子,本
来就是见识浅陋的……不过,那些大名士真英雄,托了身在京师的福,却也听闻得几个。
”这话里却是暗中笑了秦观不是京师人,见闻不广。

我见那鱼雁儿虽然说话句句带刺,但是声音侬柔,神态慵懒,嘴角带笑,说不尽的千娇百
媚,让人生气不得,心里暗暗骂秦少游小傻子,和这等女子斗嘴,想不吃亏都难。

只是此时的秦少游却比不得流传后世的浪漫词人,整个一笨蛋,还在那里继续不服气的说
:“噢,如此还望姑娘不吝赐教,也好让学生知道知道什么样的人物才称得上真名士、大
英雄。”

这话一说出口,连司马梦求也忍不住要摇头了,你秦观文名未显,她小姑娘随便举些名士
的名字出来,你就算心里不服,口里也得受着,你要狂妄了,话一出口,这青楼之中传得
比哪里都快,得罪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刚刚面圣,便留个轻薄子之名,你秦少游受得了
吗?要是皇帝一生气,让你学柳永去做白衣卿相,岂不糟糕?但偏偏这时节,还让人插口
不进。

只听那鱼雁儿说道:“有一人,资禀忠爱,议论英发,文章胜似西汉,诗词豪迈慷慨,书
法天真浩翰,丹青奇远清新,其在朝廷能诤诤直言,在地方能抚爱百姓。苏子瞻苏大人,
可称得上真名士、大英雄?”

我一听她说“文章似西汉”,就知道秦少游要糟,摆明了抬出苏轼,你不好不服吧?怎么
说也是文坛领袖呀,虽然欧阳修还没死,不过这苏子瞻也你秦少游受的了。我心里也嘀咕
着这小丫头做事太绝了。看看司马梦求、吴从龙,脸上都是想笑不好意思笑的样子,各人
表情丰富,极尽苦怪之能事。

不料秦少游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却听他笑道:“苏大人固然是真名士,却不正是因了文章
写得好,才成其为真名士的吗?”他却不说“大英雄”,摆明了存着腹诽之意。

那鱼雁儿想不到他有这一手,当下抿嘴笑道:“也罢,不过既连苏子瞻大人都镇不住你,
寻常之人我也不说,只说这一位,其文章诗词,洗尽五代铅华,高峻豪放;其人则清廉无
私,心怀苍生,敢为天下之先——当朝王相公,可称得上真名士、大英雄?”

她这一问,司马梦求和吴从龙就点坐不住了,这秦观要是非议执政,不是好玩的,如果说
王安石是真名士、大英雄,摆明了我们和王安石政见多有不合,当着我面说,脸上须不好
看。司马梦求张口欲言,想把话岔开去,不料秦观想都不想,就回答了:“名士则名士,
只是苛刻过甚,变法太急,亲小人而远君子,只算得上是志大才疏,英雄二字,只怕算不
上。”

这话说出来,连楚云儿、鱼雁儿脸色都变了变,方才听他对苏轼不太满意,故此鱼雁儿有
点疑他是新党的,没事找事把王安石找出来,想借着新党的领袖来压制压制他,不料却引
出这么番话来,这要传出去可为祸不小。

楚云儿更不愿意让秦观惹上什么麻烦,当下便轻笑道:“秦公子喝多了……”又啐了鱼雁
儿一口,嗔道:“妹妹别再乱说。”这摆明了维护秦观的心,想想我们喝什么喝多了呀?
就上来一杯茶,连酒都没有上呢,刚听他们斗嘴去了,喝茶也能喝多?

不料秦观根本没存着个怕王安石的意思,虽然本身是个聪明人,却也有几分耿直的毛病,
竟然说道:“说来说去,雁儿姑娘也不过是妇人之见。”

这话一出口,简直是引得屋里面几个,个个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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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青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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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鱼雁儿表面上看起来是千娇百媚的女子,软靡的声音能让一些男人的骨头都稣掉,但是
她的性格却是任性的很,不仅是说话带刺,而且也是个不肯服输的女子,我一直怀疑着这
种性格怎么可能在风尘之地混下去?她见秦观如此不识好歹,不禁也有几分生气,禁不住
赌气的说道:“还有一个人,我只怕说出,要惭愧死你,所以一直不肯讲。”

这时节我心里已经在苦笑了,上青楼居然变成二人斗嘴,实在让人哭笑不得,而方才秦观
所说的话,更让我头大不已,不过嘴长在他身上,我也没有办法。这里楚云儿和鱼雁儿即
便不是多嘴之人,但是旁边侍奉着的丫环也不算少,这一传出去,便是我也脱不了干系。
诽议执政已经不对,况且诽议的场所更加登不了大雅之堂。

不过此时我也管不了这许多,倘若一旦这谣言传到御史耳中,我就干脆不承认,皇帝也不
可能太认真去查。市井之间传出些谣言,什么时代都难免,会不会给皇帝造成负面印象,
就看我应对的技巧了。但愿不要这么倒霉才好。虽然皇帝那边不是太大问题,但是这种事
给王安石那边造成的恶劣影响,就让人头痛了……我今晚也只能咬紧牙关,做我的“陈一
宁”了。

我在这边暗暗计算善后措施,可秦观却是十足的书生意气,比不得司马梦求精明干练,吴
从龙通达世事,这家伙根本就是个拙君子。却见他还在那里追问:“且莫夸口,先说来听
听不迟。”

鱼雁儿俏脸微扬,突然一反一惯的慵懒之态,眼睛明亮得有如东海之珠,只是说出来的话
,却是天生的柔软:“这个人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不过现在却已居使相之位,是天子重臣
,较之足下,直有天壤之别。其诗词不下苏子瞻,虽豁达不足而慷慨过之;其聪明,虽鲁
班墨翟不能过;其博学,虽古之圣人有所不如;民间所谓‘白衣御史’、‘石相爷’、‘
石圣人’,不知秦公子以为是不是当得上真名士、大英雄呢?”

我根本不知道说着说着会扯到我身上来,虽然以我的年纪能有此成绩,的确也是本朝少有
的美事,除开对我有敌意的人,对此津津乐道是不以为奇的。但是从一个青楼女子嘴中听
到这些话,却不免是另一番感慨了。

那秦观秦少游听到鱼雁儿抬出来我,也只好做声不得,他再怎么样也不好当着我的面说不
服我。司马梦求和吴从龙相顾一笑,楚云儿却悄悄的把这一切收入眼底。

秦观免不了要拱手拜服,说些什么“即是石相,学生倾服……”之类的话,不料那鱼雁儿
却不肯放过他,一副谅你也不能不服的神情,一面又冷笑道:“秦公子刚才连苏子瞻大人
都不服气,想是胸中有点才学的。”那慵懒之色也随之回到了脸上,只不过她这一句话,
却也让我知道这个女孩子并不是那种没脑筋的人物,她特意把王安石给漏掉,显然还是存
了维护之心的。

秦观一听,这不是要考较起他来了吗?正要答话,却听到楚云儿又清又脆的说道:“诸位
公子前来,不是为了看这位秦公子和我妹妹斗嘴儿的吧?莫不是打算把这姑射轩得搬到白
水潭书院去做个小辩论场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说笑了。当下叫了酒水菜果,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那楚云儿
原来是个可人儿,说起话来机智喜人,常常让人忍俊不住。只是鱼雁儿却不太搭理秦观,
偶尔说上几句,也不免要带着刺儿。

楚云儿二人和司马梦求、吴从龙本是相熟的,本就知道这司马梦求的脾气是不轻易许人的
,方才看到司马梦求和吴从龙处处要考虑到我的脸色,对我神态也异于常人,又见秦观斗
起嘴来,根本不在乎司马梦求的想法,司马梦求却也并不介意,这都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以楚云儿的聪明,岂不知道我的身份必然显贵非常?

只是这“陈一宁”的名字却从未听说过,多半是化名无疑了。但我既不肯说明,她自然也
不会说破,只那谈笑之际,却加倍注意起我的观感来。不料我却是大俗人,这种场合的应
酬实在是不习惯得紧,虽然面色霁和,但也只是偶尔能说一两句话,大半时间倒是听他们
说。就我的本意来说,那楚云儿和鱼雁儿说话声音如同天籁一般,便听听这声音,也是不
错。

几个书生在一起,免不了就会要谈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慢慢的话题就引到了那长短句
上面,秦少游谈锋甚健,未免有几句过当之辞,又引得鱼雁儿一阵讥讽:“秦公子想必是
个有才情的,何不就填上一曲,让我家姐姐抚琴而歌,也好为诸位公子助兴。”

秦观一直遭她小瞧,心里早有几分郁郁,当下更不推辞,张口就要度曲填词,那鱼雁儿却
存了个心要难他,又说道:“我家姐姐最近爱弹的曲儿叫满庭芳,秦公子可不好难为了我
姐姐。”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司马梦求取笑道:“偏雁姑娘就有这许多规矩。”

秦观也不理会,沉吟半晌,站起身来,踱向窗边,朗声吟道:“北苑研膏,方圭圆璧,名
动万里京关。碎身粉骨,功合上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睡、开拓愁边。纤纤捧,香泉
溅乳,金缕鹧鸪斑……”方听到一半,楚云儿和鱼雁儿脸上皆有的惊讶之色。

却听秦观停了一会,继续道:“……相如,方病酒,一觞一咏,宾有群贤。便扶起灯前,
醉玉颓山。搜揽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妆残。”

鱼雁儿本是个通音律之人,听他读完,盈盈一礼,告了个罪,便走到琴儿,调了调琴,依
了秦观刚才的词,一边抚琴一边轻唱:“北苑研膏……”一曲终了,音韵无有不协着,以
少游那风流倜傥的词伴着鱼雁儿这柔软动人的歌声,更是相得益彰,众人都忍不住依了节
奏,轻轻哼唱起来,秦少游脸上更有惊讶、赞叹、喜爱种种表情……

等到鱼雁儿一曲终了,连我都忍不住要大声叫一声好。那司马梦求便忍不住取笑道:“依
雁姑娘之意,这少游兄的词可还能入姑娘法眼?”

只见那鱼雁儿微皱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引得众人连忙相问:“何故叹气?”

鱼雁儿懒懒的笑道:“有句话却不知当说不当说?”

秦观心里更是别扭,也不信这小姑娘就能评出他的词有什么不好,当下朗声说道:“雁姑
娘但说无妨。”

鱼雁儿抿嘴一笑,让人魂儿都能荡上一荡,只听她朱唇轻启,柔声说道:“这曲长短句,
确是佳作,只是有如贫家美女,虽极尽妍丽丰逸,却终是少了点富贵之态。天生的气质,
便是一生的毛病,器局如此,也不好说。”

众人细细品评这句话,不禁都痴了,便是秦少游也只喃喃自言,不再多言。我见这鱼雁儿
一语便正中秦少游之病,心里便有几分佩服之意。正待出言相询,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
步声,又有老鸨的声音,似是在赔罪,“……公子,实在是对不起,这楚姑娘和鱼姑娘,
正在会客呢……”

我本以为是李一侠三人来了,可又想到不能有这么快的,正疑惑间,却听到一个男子的声
音:“楚姑妨和鱼姑娘肯见的客人,必是雅客,让我见上一见,又有何妨?你不必多管。
”竟是径直往厅里走了进来。

我看了司马梦求一眼,他马上便明白着,连忙起身出去看个究竟。这个动作太明显,便是
连鱼雁儿端茶杯的手也颤了一下,司马梦求这样不羁的人物,竟然听命于我,我的身份够
让她吃惊的了。

那外边的来人,不等司马梦求迎出去,他却早已闯了进来。我抬头打量,却见他身着白衣
襕衫,头带束发冠,却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年青士子——只不过这个人进来,未免要让我暗
暗叫苦。这个年青并不是生人,也曾是我庄园里的熟客,姓王名雱,表字元泽,当朝王相
公的爱子,点过进士,做过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现在是天章阁待制兼侍讲,也是皇帝
身边近臣,天子赏识的大才子。

这位才子,历史上大大有名,开口闭口常爱说商鞅是豪杰之士,认为凡是对新法有不同意
见,应当一律诛之,否则新法便不能成功,典型的法西斯主义青年。王相公之所以如此之
拗,他这位公子实在其中起过关键作用。不知道幸还是不幸,只活了三十三岁就早卒了。


眼下我看到这闯进来的人竟是王雱,想想我这边还有一个年轻气盛的秦少游,头一下子就
大了。心里实在是有些责怪司马梦求给我们带的好地方……

而王雱兴冲冲的做了不速之客,正想打量打量这厅中是何等人物,不料却看到了我坐在那
里,当时就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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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梵铃于幻海,系青丝与飞鸿。
风散雨收,云残天边鹤影;雾轻烟薄,山掀浪里松声。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杜鹃花落,流水无情。
羡山寺老僧,叹人间万相,诸事劳形。
何日方能展尽眉头飞双鬓,梦里双袖舞长空?
-----恨不与时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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