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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天书城雪白血红
(作者:张正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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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他们都是抗战名将
——战犯录之二、三、四
说闯关东的国民党军队是精锐部队,是精锐在它的全美械和半美械装备,精锐
在操纵这些装备的是训练有素,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士兵,更精锐在指挥这些军队
的将军,都是蒋介石手下能征善战的一流强将。
之二:“东方隆美尔”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艳阳天。
老天爷是真够照顾的,太阳又红又大,罩在几乎全是“南蛮子”的新一军官兵
头上,脊背暖洋洋的。土地爷却发了脾气,大概是被“天下第一军”的美械装备搅
了好梦,一路和它过不去。
过了惊蛰,阳光下,湿漉漉的南风一溜,铺了一冬冰雪的黑土地,就由南向北
一路融化开来。田野上泥水南流北淌,道路上积水翻浆,“电道”变成了地地道道
的“垫道”:马车、牛车、毛驴车,特别是重载车,不是路面滑腻难动窝儿,就是
陷进坑洼爬不上去——你就一路垫去吧。
新一军这些“南蛮子”哪见过这个呀。本来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又风弛电掣
的汽车、炮车和装甲车队,涂着“青天白日”徽记的绿色车身糊满泥水,像群生了
癞疮的老牛,一路喘息着,走走停停。有的路面平光光、干爽爽的,加大油门开起
来,车头猛地一沉,屁股就撅起来了。有人以为是中了地雷,却没爆炸声。
有人认为是土八路挖的陷井,可也不能挖这么多呀?问老乡,才明白这叫“翻
浆”:夏天暴雨冲刷的坑洼被秋雨灌满了,风雪一捂凝结了,春天化冻后,表面风
干了,肚子里却是一摊浆糊般的稀泥。
于是,就沿路去折老百姓的门板,抱柴垛上的柴禾,朝车轮下垫,朝泥浆里垫
。
杜聿明原定4月2日占领四平,又推至4月8日。结果,直到4月15日,新
1军和71军才推进到四平近郊。
西欧那位隆美尔被称为“沙漠之狐”。这位被誉为“东方隆美尔”的孙立人的
“天下第一军”,现在成了黑土地上的乌龟。
此刻,孙立人应英国女皇之邀,正在伦敦受勋。
在佩带中正剑的将军丛中,孙立人是非同凡响的。
首先是他的履历。
他是安徽舒城人。先入学清华,后保送赴美,入印第安那州的普渡大学,获工
程学士学位,又转入弗吉尼亚军校,成为那位悲哀的马歇尔的校友。这样,在留日
派、保定系、黄埔系等派系如林的国民党将军中,他就成了形单影只的留美派。又
是货真价实的工程学士,将军兼学者,愈使他显得凤毛麟角。
二是他的业绩。
一九三七年“八·一三”抗战,他是税务警察总团特种兵团团长,率队参战中
弹负伤。一九四零年,税警团改编为新三十八师,他任师长。翌年,随杜聿明的中
国远征军入缅作战。
一九四二年四月十八日,英军第一师和装甲第七旅在仁安羌被围,向中国军队
求救。孙立人即令一一三团星夜赶去,发现日军只有一个大队(营),迂回至仁安
羌北面,截断了英军的退路。英军七千多人,竟然束手无措。一一三团当即发起猛
攻,将日军击退。
对于在打通滇缅公路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新三十八师,此举实在算不了甚么,大
概连孙立人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新二十二师和下面将陆续写到的一些将军的功绩,
也并不在新三十八师和孙立人之下。但是,由于孙立人直接救了英国人的命,又是
在美国点化的,于是就大受洋人青睐。先是送一顶“东方隆美尔”桂冠,后来又给
戴上一枚英国皇家“自由”勋章。
不过,这荣誉毕竟是在战场上实实在在打出来的,是中国军队的光彩。
还有他的性格。
大凡在美国吃过面包的人,都有那么点无拘无束,放浪形骸。孙立人倒不必言
必称美利坚,但他的基于学识和战功的孤傲、倔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会搞
人际关系,也是有名的。据说,后来在台湾任陆军总司令期间,每周的军事汇报从
未准时出席过。原因是不愿向参谋总长周至柔敬礼,迟到可以避免,因为蒋介石到
场了。
美国式的民主令人羡慕,但孙立人是生活在中国,是封建专制的中国。而且,
他不是工程学士,而是位将军。他侥幸没在大陆成为战犯,但他脱不过“孙立人兵
变”(35)。他没有申诉机会,百年之后将成为千古迷案。但这种命运,从他接受美
国式教育回到中国那一天,是不是就已经定了?
而现在,这位不屑与周至柔等人为伍的孙立人将军,在伦敦授勋完毕,也没和
老头子打个招呼,又应史迪威之邀,去大洋彼岸旅游参观了。
当这位“东方隆美尔”踏上黑土地,站在他早就应该站到的位置时,杜聿明督
率他的大军,已经快攻入四平了。
孙立人面对他的三个师长,将胸前那枚“自由”勋章向上移动了一下:这里将
佩戴和明天一起到来的”青天白日”勋章。
之三:黄埔老大哥正在指挥部队向四平开进的郑洞国,远远地望见孙立人赶来
,就停在路边等候,将新1军“物归原主”了。
他黑了,瘦了,长脸上灰蒙蒙的、厚实的嘴唇爆了皮,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眼
睛似的。
一个农民最幸福的,莫过于捧着金灿灿、饱鼓鼓的稻谷的时刻了。对于一个将
军,最欣喜、最荣耀的,莫过于攻下一座强兵据守的重要城池,并在万人瞩目中,
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这座城池了。
郑洞国是最有资格充当这种角色了。从4月10日起,他就一直在四平前线指
挥战斗,指挥所先后由开原推进至昌图,又进至双庙子,多次到前线督战。他现在
所处的位置,进入四平,夺得首功,只是举步之劳。可他好像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他把新1军指挥权交给孙立人,就不声不=响地退回双庙子前进指挥所了。
这就是东北保安长官司令部副司令长官郑洞国。
一个纯中国特色的将军。
在实力雄厚的黄埔系将领中,和杜聿明同为黄埔一期老大哥的郑洞国,以他的
敦厚,忠诚,勇猛,打仗稳当,独树一帜。
1925年春,孙中山下令东征打陈炯明。攻到淡水城下,以校长身份指挥黄
埔学生军的蒋介石,在官兵中征选“敢死队”百余人,强攻淡水。枪林弹雨中,敢
死队员郑洞国第一个攀上云梯,冲上城墙。
“七七事变”后,做为蒋介石的嫡系将领,从古北口抗战到保定会战,徐州会
战,武汉会战,昆仑会战,宜昌会战,直到1943年率远征军进入印缅作战,北
征南杀,大小几十战。身上伤疤之多,据说在东北国军高级将领中,是数一数二的
。昆仑关战役中,他亲率荣誉第一师担任正面主攻。冲上去,打下来,全师伤亡近
半。当年的敢死队员红了眼睛,亲自督战。号称“钢军”的12旅团旅团长中村正
雄,就上他的部队击毙的。
在远征军入缅作战失败,退居印度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里,连孙立人都对美军
将领的骄横跋扈愤愤不平,郑洞国却能和他们处得来。
红领巾时代,对于连环画、小说和银幕上那些“叛徒特务狗汉奸”,就有深刻
印象。即便是在那从生活到文学都模式化了的年代,舞台、银幕上只要一出现这类
角色,冷漠的观众也会发出一阵笑声。
在这位能和美军处得来的郑洞国将军身上,你看不到那种媚骨和奴相。他有时
也不得不忍耐着点,但更多的是凭借他的坚毅、尊严、正气和大度,去面对他置身
的那个世界。他的这种品格,赢得了同事、部下和上司的敬仰和信赖,也征服了以
主子自居的美国将军。这种品格,本来就是人类应具的高尚的美德。
就是因为这种美德,杜聿明把他从汤恩伯的第3方面军挖来,当杜聿明的副手
。
就是这种美德,后来他明知不可为也为之,去到了长春那座死城。
从他指挥他的部队在黑土地上打响第一枪后,这种美德就化为负数了。
也是“各为其主”吧。
之四:逐次抵抗大师孙立人入缅作战失败退入印度时是新38师师长,从印度
反攻前任新1军军长。廖耀湘则依照同样的顺序,由新22师师长升任新6军军长
。
都是王牌师和王牌军的师长、军长。
在某种程度上,新22师打得比新38师还出色,因而廖耀湘就显得更加非同
凡响。
1942年3月30日,在优势日军攻击下,为避免被敌各个击破,杜聿明命
令第200师撤出同古,又命令新22师在斯瓦河两岸阻滞敌人,掩护主力集中,
准备进行平满纳会战。
从斯瓦至平满为一条隘路。日军攻击部队为第5师团三个联队和第18师团两
个联队,并配以重炮、坦克和数十架飞机,狂轰滥炸。面对绝对优势的兵力和火器
,新22师沿途构筑阵地逐次进行抵抗。待日军进入预设阵地,埋藏的地雷炸弹一
齐引爆,两侧伏兵和正面阻击部队齐出反击。开头,日军凭借武士道精神,不顾伤
亡,顽强攻击。两、三次后,就不敢冒进了。新22师就虚设一些阵地,引诱敌人
上钩,并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出击敌人侧后。4月10日后,日军又调集第55师
团,全力攻击。新22师仍以这种虚虚实实的战法,痛击敌人。战斗半月之久,日
军伤亡惨重,始终摸不清新22师虚实。16日,新22师安全进入平满纳,将穷
追不舍的日军引入预定地域。
对此,杜聿明曾评为远征史上“罕见的战例”(37)。
写完这段那天晚上,笔者做了个梦:炮弹把斯瓦河溅成漫天瓢泼大雨,河面上
漂满翻着肚皮的死鱼。涂着太阳徽记的飞机,在亚热带丛林上空尖啸着,红色的火
焰将绿色的世界一片片烧成焦黑。
在这红绿黑之中,在火与血中扑抱在一起撕打翻滚的士兵——这一切都是无声
的。
我站在廖耀湘跟前。他站在堑壕前,不理睬我这位“共军”,只顾擦他那副眼
镜。一会儿,那副眼镜变成了望远镜。擦完了就放在眼前张望。眼睛望着,嘴里下
着命令,表情温文尔雅,身子一动不动。他的命令我一句也没听懂,好像讲的是法
语。对了,他在法国圣西尔军校镀过金。在西方,圣西尔军校与西点军校齐名。可
他没直接救过洋人,洋人就不捧他。一排炮弹在前面筑起一道火墙,冲击波把他的
军帽掀掉了,头上光秃秃的像个葫芦瓢……
醒来想起,他的光头是见自《辽沈战役亲历记》中的一幅照片。
现在,1946年5月14日,这位“丛林之狐”一样的逐次抵抗大师,又率
领他的新6军由开原以中长路以东山地,准备迂回至四平以东火石岭子地区,攻击
共军之左侧背。
由开原至火石岭子,公路两侧都是山地。西侧山地纵深小,距中长路近,共军
不可能埋伏大部队。东侧正好相反,又是共军进出南北主要通道,还有可靠后方,
是新6军北进最危险的方向。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孙子兵法和经验都告诉他,应该走那条最危险,但
有时却是最安全的路。
他走对了。
他以配属新6军的71军88师作预备队,将新6军三个师分成左右两路纵队
,实行广正面前进,彼此互相掩护。一路遇敌,若敌兵力不大,另一路仍可一意前
进。
他学乖了。一是接受了87师的教训,二是刚在本溪打了几仗,认识了土八路
也不像想像得那样好对付。而且,当年打日本也常这么干,轻车熟路。
5月14日上午,左路先头团在威远堡门附近与共军遭遇,前卫营一个连长阵
亡。这是新6军闯到关东后,阵亡的第一个连长。战至下午,共军主动撤离。
从开原出发前,廖耀湘就得知林彪调3纵沿中长路东山地南下,准备迂回四平
国军之右侧背。威远堡门战斗,廖耀湘判断只是3纵先头部队,缴获资料却出乎意
料地证明就是3纵主力。他立即得出结论:既然3纵主力不能阻止一个团的攻击,
那么一个新22师就能击破北进路上任何共军。
18年后,廖耀湘在回顾这段“罪责尤深”的历史时,字里行间不无得意之色
:当时国民党在东北战场上的作为,可以说大都取决于战地负责实际指挥之责任者
的决心意志和企图,尔后新六军敢以六个师北上长春与东出梅河口(而且东出梅河
口是我个人的主张,呈报杜聿明决定的),实直接与威远堡门之战斗结果攸关。威
远堡门不仅给我个人带来了嚣张的气焰,也给整个新六军的所属各部队带来旺盛的
士气,但同时也带来了轻敌的心理。对新六军而言,可以说威远堡门之战开启了顺
利进犯四平与长春的端绪。这个并不闻名也并不为人所注意的小战斗,其影响是很
深远的。(38)
5月18日下午,新22师先头部队到达火石岭子以南时,发现共军在公路两
侧山上构筑阵地,连警戒都未布置。到达火石岭子车站时,一列从梅河口驰来的军
车,不知车站已经易手,还在向前开进。
比之汤恩伯之流,廖耀湘等人从意志、决心到战术,简直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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