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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雪白血红69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May 28 14:13:00 2001),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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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天书城雪白血红
(作者:张正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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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第33章  辽西那些窝棚
  遵照蒋介石命令,廖耀湘兵团由彰武、新立屯地区南下北宁路。
  10月21日开始猛攻黑山,25日仍未得手,廖耀湘信心动摇。又获悉攻锦共军已
回师辽西,遂放弃重占锦州计划,经大虎山以东向台安前进,准备出营口,在六间
房、赵家窝棚、贺家窝棚地区,又遭堵截。
  廖耀湘又改变计划向沈阳撤退,可退路已被切断。
  黑山,大虎山以东、无梁殿以南,魏家窝棚以北,厉家窝棚车站、半拉门以西
,约120平方公里地区内,廖耀湘兵团被团团围困。
  这一带,自古就是陆路闯关东必经之地。推车挑担,或是把个人包袱斜挎往背
上的人们,或在这里打尖,或在这里安家。四根棍子支俩叉,中间再横上一根,就
成了一个栖身窝。在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大小村镇,大部叫作“窝
棚”。当初第一家窝棚的主人姓甚麽,就叫甚麽“窝棚”。
  如今,这里成了廖耀湘兵团的乱葬场。
  10万精兵,葬礼只用两天。
  如果说锦州之战是辽沈战役的关键性初战,辽西围歼战就是辽沈战役的最後决
战。
               林彪的决心
  林彪在牝牛屯金寡妇家踱步。
  3年风霜雨雪,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甚麽烙记。脸色依然是那麽苍白。话语依然
是那麽金贵。步子依然是那麽不紧不慢,或背手,或随便悠荡著,一步两响,威凛
不起来,口述电报依然那麽清晰,或踱或坐,或站在地图前,一字一句,很少重复

  听说捉住了范汉杰,刘亚楼乐得抓著话筒蹦起来。跑去向林彪报告,林彪只“
嗯”了一声。
  进了沈阳,黑土地统统姓“共”了,那脸上好像也没露出过笑模样,依然是那
麽踱来踱去。唯一有点异样的,是点头和“嗯”的时候比过去多了点。
  现在,他脑子里车轮飞转,烟尘弥天,是那个正在武装大游行的廖耀湘兵团。
  攻占锦州後,有两个攻击方向:一是向南攻击侯镜如的东进兵团,一是向东攻
击廖耀湘的西进兵团。
  毛泽东要向南,林彪要向东。
  10月12日和14日,毛泽东往给‘林罗刘”的两封电报中,都表明了南进的意图
。17日5时,毛泽东又在电报中强调:
    你们下一步行动,我们认为宜打锦、葫,并且不宜太迟,宜在休整十五天
  左右即行作战,先打绵西,後打葫芦岛,争取十一月完成夺取锦葫任务(25)。
  毛泽东想“迅速攻下锦、葫,然後迅速以主力回困沈阳”(27)。
  林彪怎麽想的?
  请看《阵中日记》有关文字:16日:“我决乘胜回头围歼沈阳西援之敌,同时
以一部围歼长春可能突围之敌。(28)”。
  17日:“先歼长春突围之敌,并以引敌深入之方针,把敌引到沟帮子一线後,
再行聚歼。(29)”。
  18日:“形势发展对我更有利(指60军起义——笔者),我决在锦州以东地区
,再歼敌一二十万人。(30)”。
  就是说,攻占锦州第二天,林彪就决心回师东进,吃掉廖耀湘兵团这条大鱼了

  很难说是不是攻克锦州後的即兴之作。不是,林彪够高瞻远瞩的了,是,林彪
也大眼明手快了。
  黑土地3年战争中,未听说林彪在甚麽原则问题上违心屈从过谁。当然都是以林
彪风格表述的。而在这场学术研讨中,他当然也不会像黄克诚那样言辞激烈(这段
有些电报笔者未见到)。但那决心,已是不可动摇了。
  19日21时,“林罗刘”给军委的电报讲得很明白:
    (一)估计彰式、新立屯地区之敌,有可能在现地不动,等整八军到锦西
  後,再南北配合向锦州前进,沈阳之敌则向营口撤退。但亦有另一可能,即是
  现在彰武、新立屯之敌,撤回新民、沈阳,利用辽河阻隔我军,全部向营口撤
  退。(二)如我攻锦西,须准备海岸边与敌十二个师作战,地区狭窄,我兵力
  用不上。敌则扼原有强固工事抵抗,战斗不能很快解决。新立屯、彰武地区之
  敌,则乘虚进占锦州,使我既打不下锦西,又未能歼减向锦州前进的敌人,则
  对我不利。(三)我们建议:如沈阳之敌仍继续向锦州前进时,则等敌再前进
  一步後,再向敌进攻。但有若干徵候敌不再前进,或有向沈阳撤退转向营口撤
  退的象徵时,则我军立即迅速包围彰武、新立屯两处敌人,以各个击破方法,
  将新一、新三、新六、七十一、四十九军全部歼灭,使之不能退回新民、沈阳
  和退至营口,目前该敌有随时缩回沈阳的可能,故我军须速决定衍动方针,盼
  军委即回电指示。(31)。
  古人云:“得形势之地,有死生之势。”
  林彪属意东进,首先是看准了国民党连遭惨败,极度恐慌混乱,进退失据的火
候,同时也是基於地理上的考虑。
  东进兵团塔山受阻,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地域狭窄,不能迂回,优势兵力不得施
展。南进,攻守互换,即使不再打出个“塔山”,也难“迅速攻下锦、葫”。全歼
根本就不可能。
  如此。像毛泽东估计的“沈敌可能被迫增援”那样,双方大军云集辽西走廊这
段只有20里左右宽的山海之间。国民党“东西对进”,两头夹攻,其在黑土地上的
形势能否一时改观,也未可知。
  或者,像毛泽东一直担心的那样,廖耀湘兵团很可能从营口走掉,“封闭国民
党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32)的战略目的,就达不到了。
  或者,廖耀湘退回沈阳。强攻硬打,伤亡不大。长困久围,黑土地难免不会出
现第二座“白骨之城”。
  而辽西走廊北端的黑山、大虎山地区,正是个歼敌的好战场。西北是医巫阎山
,东南是一片沼泽,沟帮子附近,山脉与沼泽间仅有30多里的狭窄通道。黑山、大
虎山附近是一脉的陵。这里既无坚固工事可守,又无有利地形依托,只有几十个叫
佗“窝棚”的大小村庄,而攻击部队却可依托医巫闾山隐蔽地出击,还可利用饶阳
河、辽河断敌退路。
  毛泽东如果忽略了这一点,林彪稍加点拨即可,
  19日17时,毛泽东电报中说:
    如果长春事件之後,蒋介石、卫立煌仍不变锦葫、沈阳两路向你们寻战的
  方针,那就是很有利的。在此种情况下,你们采取诱敌深入,打大歼灭战的方
  针,甚为正确。(33)。
  毛泽东痛痛快快把表针拨向林彪。
  毛泽东的高明,在于能坚定地推动部下向著正确的目标前进,又能迅速的修正
自己。
  蒋介石的低能,就在于恰恰相反。
  林彪看准火候就说,就坚持到底。
  廖耀湘、杜聿明、卫立煌正好背道而驰。
  在这里,“胜败乃兵家常事”吗?
  攻占锦州前,林彪打援战术是“东拖南阻”:南边坚决顶住东进兵团,东边则
拖缠住西进兵团,叫它进退不得。
  现在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原在辽西牵制廖耀湘兵团的10纵,进到黑山以北头道镜子一带隐蔽。敌不动则
不动,敌西进则退至黑山、大虎山一线固守。如敌有东退征侯,即不分昼夜插到新
立屯以东,切断敌人退路。5纵进至广裕泉西南隐蔽。敌停则停,敌进则退。如敌有
东退迹象,立即插到新立屯以南,截断新6军退路,6纵暂於彰武西北隐蔽,准备突
然包围彰武之敌。
  l纵、3纵、8纵以及17师为第一梯队,10月21日开始东返。一路沿北宁线向大虎
山疾进,一路沿公路直奔黑山,一路经义县向白土厂边门前进。2纵、7纵、9纵及炮
纵为第二梯队,於22日随後跟进。
  假如未能在新立屯、彰武地区抓住敌人,敌人转营口撤退时,所有部队立即转
向营口,在营口和牛庄间歼敌。
  一律夜间行动。
  4纵和11纵继续在塔山一线抗击东进之敌。
  原在锦西附近的两个热河独立师和11纵一个师,大天白日,向西南作战役佯动
。沿途大肆筹办粮草房舍,虚张声势,作出林彪要进关的样子。
  10月17日,“东总”公开宣称南进,扫荡北宁线。
  一个月前,林彪专列南下两天后,《东北日报》发则消息:林彪正在哈尔滨开
会。
  “兵者,诡道也。”
  10月21日,“林罗刘谭”致电各纵:
    “我军决定全力乘敌撤退中与敌决一死战,以连续作战方法力求全部歼灭
  敌人,此战成功,则不仅能引起全国军事形势之大变,且必能引起全国政治形
  势的大变,促成蒋介石迅速崩溃。我全体指战员须振奋百倍勇气与吃苦精神,
  参加此一光荣的大决战,不怕伤亡,不怕疲劳,不怕遭受小的挫折,虽每个连
  队遭受最大伤亡(每个连队打得只剩几个人也不要怕),对全国革命说来仍然
  是最值得的。”
    “须严戒沙後所王道士屯的打法,那种打法是未侦察地形状况,未等部队
  大部到齐,未等火力兵力很好配备,未将敌人退路截断及仓促的乱打乱冲,此
  次打法,只要找各级干部严守准备好了再猛攻的原则,则必然横直胜利,这就
  是在接近敌人後指挥员迅速侦察地形选好主攻点,将最大部分之火力、兵力集
  中於该点附近,并采取纵深配备,然後先将敌人重要建筑物与障碍实行破坏射
  击,待大体已被破坏后,即以火力进行数分钟的压制射击,步乒即开始猛冲猛
  追。只要采取这种打法则横直打胜仗。”(34)。
  喜怒不形於色的林彪,字里行间,洋溢著压抑不往的坚定和自信。
  当一场举足轻重的决战还未打响已稳操胜券时,是多麽激动而又痛快。
  克四平,下锦州,攻坚战,林彪已不是生手了。但是,从平型关大捷,到扭转
黑土地局势的四保临江,三下江南,和秋风扫落叶般的夏秋冬三大攻势,林彪最得
心应手的,毕竟还是运动战:以打巧仗著名的林彪,是位运动战专家。他的聪明才
智和技巧,在比较少拘束的运动战中,可以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身材纤巧的林彪
,一走上运动战的战场,心灵就沉浸在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之中。
  林彪的巧,巧在战机的把握,战场的选择,对部队特点的了如指掌和使用,以
及走一步看几步的远见。
  毛泽东说“宜在休整十五天即行作战”,林彪6天就出动了。
  拿破仑说:“在战争中只有一个有利的时机,能抓住此时机,就是天才。”
  克劳塞维茨说:“在决定性地点上能够集中多大的兵力,这取决于军队的绝对
数量和使用军队的艺术,”林彪抓往了一个最好的时机,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战场,
投入了最强大的兵力,表演了一场令人击节的拿手好戏。
  林彪为廖耀湘兵团看了块好风水,没想到他自己的葬身之地却是温都尔汗。
战争是雄性的
  东返部队先是急行军,後是强行军。
  原在辽西的5纵、6纵,一昼两夜行军250里。
  李伯秋老人说,打下锦州,後勤部门组织部队白天晚上抢运物资。弹药、粮食
,被服,国民党兵站仓库的东西,能弄动的都往外弄。汽车马车,肩挑背扛,汽油
桶运到城外就推到路边沟里。没处放,时间紧,飞机轰炸很厉害。当时是从最坏处
想的,准备敌人重占锦州,忙得一塌糊涂,拉到城外没两天,就接到命令奔辽西。
  李兆韦老人说,出发前,连夜报告伤亡情况,连夜调配补充干部。“你当营长
,你当连长,你当指导员,你当排长,”辽沈战役打了一个多月,三个营长都没当
到头。兵员是边走边补充,都是俘虏兵,不少军装都没换,只把“青天白日”扯掉
了。有的连80人,有的连50人,有的连20人。黑灯瞎火的,走着走着,前边又喊:
“领枪了!各连来领枪。”步枪,冲锋枪,机枪,枪没了,就拿几颗手榴弹。第三
天头上传来命令:停止前进,站在甚麽地方就把东西放在甚麽地方,除了枪支弹药
乾粮袋,全部放下。“放好了吗?”“放好了。”“出发!”
  恩格斯说:“正如在商业上说,‘时间就是金钱’一样,在战争中也可以说‘
时间就是军队’”。
  蒋介石坚持收复锦州,会师大凌河,是认为共军伤亡很大,无力再战。他的看
法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他不理解这场战争更不理解共产党人。
  东进部队徒涉大凌河。
  河面宽200米左右,水深没腰,河底是流沙。沙层很厚,双脚不能停,停下再难
拔动,越动越往下陷。有些车马陷住了,很快就没影了。不能去救,去救也得陷进
去。辽西不少河流都是这样子。初到东北时不识河情,不少人陷在里面。苏联红军
也吃了不少这种苦头。
  10月底,水凉砭骨,辽西战役结束西返时,水稳处冰层已有玻璃厚了。有的在
水中抽筋了,一停顿就陷进去了。上岸後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架带拖拚命跑。不然
,刀子样的北风一溜,一会儿就冻僵了。
  张耀东老人两腿内外侧,一条条筷子粗细的凸起的血管,像爬满了蚯蚓。老人
称之为“大凌河留念”——“聚筋了。”
  最苦的是女人。
  当时的2师财会科会计刘淑,是骑马过去的。
  老人说,天黑,岸上河里,吵儿巴火的,甚麽也听不见。也不听,就盯著那河
面。河心有漩涡,那马随著漩涡转,眼看要转进去了。好像挺害怕,又好像甚麽也
没怕,也不知怎麽过去的。那马打着哆嗦上岸了,眼前红通通,白晃晃的。仔细一
看,是战士们在烤火,都光著屁股。
  战斗部队女人少,有马骑。医院和宣传队的,连马尾巴也拽不著。
  刘光涛老人说,西返过大凌河也是晚上。人踩马踏,冰都碎了,化了。过河後
在岸边等部队,上游突然传来一片哭叫声。“爹呀”,“妈呀”,鬼哭狼嚎似的,
那个疼人哪。赶紧派人去看,都是师医院和宣传队的女同志。
  性情温雅的师政委,把指挥渡河的干部训了一顿:打仗没法子,现在为甚麽不
能搞条船,或是想点别的甚麽法子?
  老人说,他长这麽大,也未听到过那样疼人的叫声,老人说,直到今天,那尖
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响著。
  几个纵队的老人,都听过那惨叫。
  老人们说:有些女同志未等进关就瘫了。
  老人们摇著头:唉……
  从南下北宁线到回师辽西,从闯关东到进关,数以万计的军中女性,是建立了
特殊的功勋的。在某些方面,她们比男人更强韧,更富於生命力。如果剔除性别因
素,而把“男于汉”视为强者的称谓,她们中的一些佼佼者,甚至比一些男于更男
子汉。
  但是,“水做的女人”是经不得这种水的。
  李伯秋的夫人孙敏老人,当年是3纵机要科译电员。闯关东路过家乡时,想看一
眼母亲,又怕让母亲看到。匆忙中写个条子扔给车下人,纸条随风飘着,她大声喊
著:交给村长,劝劝我妈,就说我去开会了……
  从南满到北满,3纵和4纵是黑土地上走路最多的部队。
  当年4纵28团财会股会计王敏芝老人,说她行车从未掉过队。
  闯到关东,她被分到辽东军区“供(给)训(练)队”学会计。毕业后,和一
个叫“王顺花”的女孩分到10师。雪野中,一辆顺路马车拉著他们“吱吱嘎嘎”地
颠呀颠呀,两人冻得咝咝哈哈的,那心却像冰天雪地中的两团火苗。10师是主力呀
!快到了怎麽还听不到枪声呢?一问,说离前方还远著呢,不上前方,不打仗,叫
甚麽主力呀?在18岁的姑娘家心里,主力是应该天天打仗呀!
  没几天就赶上四保临江。这个走呀,少时每天50里左右,多时100多里。走路不
愁。她长得苗条精干(今天依然如此),有的是力气,月经又晚,像个男子。王顺
花就不行了,胖,又是痛经。她就帮她背东西,大都是晚上走,白天有飞机轰炸。
过封锁线,连咳嗽都不行。她提只桶,里面装着铁饭碗,提心吊胆就怕弄出声,绊
个跟头就更了不得。摔倒了,不顾身子,把桶擎到半空,像表演杂技。
  当会计後发匹马。弄个像被面大的马搭子,里面都是钱,褡在马背上,就成了
活动“银行”。光有钱不行,敌占区不能花,还带些金子和烟土。弄个冲锋枪子弹
带,把金子和烟土放里面,藏在衣服里面。
  浑身上下一般粗,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有人说她们走路脚下尘士多,金子沉

  孙敏老人说她走路能睡觉。
  行军睡觉各有各的样儿。有的跟著队伍边走边睡,像有根线牵著似的,前边停
下就撞上了。另一个译电员王善琦,走著走著离队了,那就是睡着了,赶紧接她一
把。她不,一睡着就站往了,像马似的。
  有人就叫她到後边去。那可不行,不掉队了吗?
  到了宿营地,别人是洗脚、吃饭、睡觉三部曲。孙敏她们赶紧架设电台,发报
收报,王敏芝她们赶紧铺开摊了,发钱算帐。有时忙火完了刚倒下,又集合出发了
。有时饭也赶不上,拿块饭团子边走边吃。
  女人来到这世界上,本来就要多承受几分苦难,而这些,本来并不属于其中的

  睡觉照顾女同志,给个热炕头。南北大炕,不管男女,倒头就着。没人家,就
随便找个甚麽背风的地方偎著。睡前一定要把马褡子压在身底下,再把“子弹袋”
检查一遍,系好,才敢合眼。
  2师的“银行”装在一辆大车上。到宿营地不卸车,值班的披件大衣,偎在钱箱
子上睡。春夏秋冬,刘淑像男人一样睡在那上面。
  东北3年,脱衣睡觉的时候比节日还少,身上那虱子呀,跟孩子们讲,孩子说:
妈呀,你怎那麽脏呀?
  刚到供训队时,王敏芝问:这“会计”是个甚麽?有人说:会计就是个人。发
本油印课本《会计与簿记》。这“簿记”是甚麽?有人说:簿记就是本书,她把这
本书一直揣到共和国诞生。
  那时候那人,土得冒烟,脏得掉渣,真诚得透明,把理想和信念揣贴在心窝上

  夏季攻势後的一天,一个不到20岁的清秀的女兵,背著个薄薄的背包,提只装
著脸盆牙兵的网兜,汗津津走进28团团部。在众多男子汉注目礼中,姑娘敬个礼,
掏出介绍信。
  政委张继璜已经明白了几分。看到介绍信上“于淑海”三个字,赶紧伸出手去
:欢迎!欢迎!然後跑去前院,照团长胡云生胸前就是一拳:快走,看是谁来了!
  谁也不认识谁。
  胡云生已经做了一夜新郎梦:昨天下午师里来个电话,说纵队卫生部有个叫“
于淑海”的护理员,今天来和他结婚。
  而新娘子于淑海,从纵队动身时,说是让她去10师。坐马车到了10师,又让她
去28团。也没说去干甚麽,她也没问。那是不用问的。
  去哪儿干甚麽,都是革命工作,此刻,当她看到胡团长望著她的那种激动、兴
奋的目光,姑娘家的本能使她预感到已经发生了甚麽。她感到突然,有些惶惑,可
很快就坦然了:周围女伴,一个个不都是这样子吗?
  去年,张继璜和王敏芝夫妇去浙江嘉兴看望这对老战友,于淑海还说:哼,就
这麽地把我分配给他了。当年的团长“哈哈”大笑:这叫“千里姻绿战争牵”。
  副团长、副政委、参谋长、主任不请自来。炖上几只老母鸡,拎来几只“酒葫
芦”,三张拼在一起的高低不齐的方桌上,10多只粗瓷大碗举起来,10多张粗喉咙
大嗓子,齐声祝福“革命夫妻,革命到底。”
  副团长和警卫员把行李搬出去,就是“洞房花烛夜,,。张继璜和王敏芝的”
洞房花烛夜”,枕头是个马搭子。
  “洞房花烛夜”之前,两人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和他一道闯关东的师作战科长
,介绍她和他见面,给她印象最深的是警卫员那只不离身的“酒葫芦”。第二次在
行军路上,看一眼,没等说话就过去了。
  张继璜老人给这种战地婚姻总结八个字:“兵临城下,速战速决。”
  没有情书,甚至没有情话,更谈不上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当然也没有小说和电影中的情节:硝烟烈火中,突然出现一位美丽的女性,自
然也会站出一位英俊的男子汉。于是,美女加英雄,一段令当代小青年恨不能上去
亲身体验一番的风流倜傥的战地罗曼史。
  和王敏芝一起到10师的王顺花,谈恋爱,那男的不够“278团”,又降职,又处
分。在山东就是“278团”的李伯秋老人,1948年才结婚。
  当年“旋风部队”的主力师政委说:从山东到东北,见过多少寡妇?有的又找
一个又守寡,有的生了孩子没处放,有的老婆孩子都让敌人捉了去。还是一个人好
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很多老人如是感慨。
  苏北3师闯关东到阜新海州後,家属在义县准备坐火车赶大部队。国民党追上来
,炸坏火车,一些家属被抓走,一些逃到老百姓家躲起来。有的被迫给人家当了媳
妇,有的一路乞讨,甚至不得不卖身,半年後才在库伦找到部队。
  不打仗了,留守处把家属送到部队驻地住上一段。开头用马车,後来是汽车,
像个大蓬车队,像个吉普赛部落。打仗了,再回来等着,守着——谁知道是不是已
经生离死别过了?
  有的老人觉得无所谓:那时打仗不像现在这样可怕。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提心
吊瞻的,还不把人折腾死了?习惯了。那时就盼快点打完算了。有时10天半月不打
仗还挺奇怪,怎麽不打了?
  有的则唏唏嘘嘘:惯是惯了,可人心是肉长的,那是自己的老头呀,能不挂着
?那时就怕仗打坏了,就怕伤亡,就怕他回不来,不见到面一块石头不落地。夜里
尽做噩梦,血淋淋的……
  8师副师长黄朝宣的妻子李莉,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从东北到平津,看谁心神不
定就去劝。南下到许昌,敌机扫射,车厢打那麽多窟窿,大家都下车隐蔽,她抱著
孩子乐呵呵地说“没事”。打海南岛时丈夫牺牲了。开头大家不敢告诉她,她看出
来了。不吃不喝,白天晚上点根烛,抱着孩子流眼泪。有时夜里突然跳起来,大喊
大叫“老黄回来了”,几个人都抓不住,疯了似的。
  从贞德、卓哑,到在黑土地上为国捐躯的赵一曼,历史用血火之笔塑造了那麽
多千古流芳的巾帼英雄。而从传世不朽的中外名著,到如今封面阴盛阳衰的各种杂
志,又有几多少得了风姿飘逸的女性?
  雄性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位光彩照人的戎装女性,那仅仅是美,是别样的勇
武,像万绿丛中一点红,像漫漫荒漠中一片绿洲,或是一汪清泉?
  把女人视为生儿育女的工具,固然腐朽不堪。可雄性的战争,难道不本来应该
是男子汉们的事业吗?
  一位苏联作家说“战争中没有女性”。一位中国作家说“战争让女人走开”。
战争以一种甚麽样的魔力抹煞了人的性别?当和日本侵略军打红了眼的中国人,又
和曾经一道抗日的骨肉同胞打红了眼时,战争抹煞的仅仅是人的性别吗?而那些在
根据地和留守处守活寡的女人,那些不属于“278团”之列的不知儿子或丈夫是人是
鬼的女人,她们果真能够从战争中走开吗?
  当老人们讲述到大凌河畔那尖厉吓人的惨叫时,我突然悟到作家们为甚麽那样
青睐战争中的女性。
  雄性的战争中的女性,更能表现战争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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