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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雪白血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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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血红
(作者:张正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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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败了日本狗强盗”,还要“消灭了蒋匪军”,才能回家。
  就在中国共产党闯关东部队逃亡现象屡屡发生时,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1万2
千名美国士兵正在举行示威游行。浩浩荡荡的行进队伍中的标语上写着:“让我们
回家去!…”
  这些士兵在铁与血与火中生活得太久了,肺腑中充满了硝咽和尸臭,耳朵里灌
满了撕心裂胆的噪音和鬼哭狠嚎的惨叫。战争结束了,大地宁静了,空气清新了,
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能唤起战争的记忆,刺激着他们的神经。他们渴
望回到能唤起儿时的天真的地方,渴望曾经讨厌过的母亲的唠叨,渴望妻子的热吻
,渴望儿女的娇憨,渴望林荫下的絮语。在铁血飞迸中,他们或许忽略了这些。可
现在,他们急不可耐了!
  抗议浪潮迅速蔓延到本土外的所有美军基地。11月和12月,巴黎和法兰克福的
美军士兵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往国内遣返军队的速度大慢,要求立即复员。愤怒的
士兵给国会议员写信,议员们则向五角大楼施加压力。于是,五角大搂动员了一切
力量(包括当时全世界最豪华的“女王伊丽沙白号”和“女王玛利号”客轮)把这
些士兵遣返回国,其速度比战时紧急情况下向欧洲运兵速度还快。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厌战情绪,是全球性的。
  在一场残酷的厮杀过后,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没有比在血与火中冲杀过的军人,更懂得安宁和平的宝贵了,更渴望安宁和平
的生活了。
  只是各有各的追求方式。
女人、孩子与重武器
  开头,除了16军分区和“东北挺进队”,各路闯关东部队都带着妻子儿女。
  也没多少女人和孩子。
  那时没“计划生育”一说,也没有婚姻法,结婚的条件叫“278团”一27岁,8
年党龄,职务正团。这已够“计划”的了,有些已超出“计划”仍未结婚。有的是
戎马倥惚,没有机遇,有的是执意不肯结婚。
  江拥辉团长的妻子刘淑,当时是诸城县虎部区妇救会主任。1师从诸城快登程了
,江拥辉匆勿赶来找她,就匆匆跟部队走了。丈夫给她找匹马。人骑在马上,心吊
在嗓子眼儿上,夜里总梦见自己悬在马蹄子下。一些人逗她,说她这位骑士潇洒极
了,足可以当个骑兵团长,如果有个娘子军骑兵团的话。
  到鲁北惠民县,一道命令下来,军委让1师火速赶去山海关参战,把住这扇关东
大门,师党委一个决定,把女人、孩子和重武器像包袱一样卸在惠民,部队轻装急
行军走了。
  她们被告知:部队要打仗了,打完仗就夹接你们。
  这是常事。打她们和军人结合那天起,就把自己交给这种生活了。她们已经习
惯了这种生活。她们就在惠民习惯地等着打仗去了的丈夫。直等到春节,才知道丈
夫是闯了关东。
  ——这些狠心的,就这麽悄没声地就把咱甩了,连咳嗽都没咳嗽一声!……
  骂是亲,恨是爱。关东那是甚麽地方呀!鼻子冻掉没甚麽,怕的是那麽老远还
能回来吗?老年人一辈又一辈讲述“闯关东”的故事,就像讲述一个发生在月球上
的神话。今天丈夫拿着枪杆子一下子就闯去了,古老的神话一下子变成现实,又仿
佛依然是那麽古老而又遥远。
  闯关东,找丈夫去!
  渤海地委在惠民。地委领导说,大部队都走了,小部队护送不了。她们说不用
护送,我们自己走。地委说,自古哪有一帮女人闯关东的呀?她们说,你们点下头
就有了。又说都嫌女人累赘,那还找女人,和女人结婚干甚麽?七嘴八舌,大声动
气。说着说着,就把眼泪这个武器搬出来了。甚麽武器也不行。大年初一,大家瞅
着饺子谁也不吃。3团团长妻子,头不梳,脸不洗,一杯又一杯,喝得满屋子酒气。
  3月底,1师和7师家属,坐只小汽艇闯关东,20多个女人、孩子和保姆,挤在三
人多长,一人多宽的船舱里,大人吐,孩子哭,那个声和味儿呀。3团政委妻子张华
,坐车时颠着早产了。母亲一滴奶没有,孩子一个劲儿哭,哭着哭着没声了。开头
以为是睡着了,不知谁说不对劲儿,都挣扎着爬过来。没有奶,没有药,大海茫茫
,怎麽办?谁也不吐了,就那麽围看,有的擦眼抹泪,有的傻楞着,眼睁睁看着孩
子咽气了。
  在庄河县一个叫耷拉腰子的小村上岸。一辆大道奇拉上她们,绕道安东去吉林
。过通化一道岭时,车翻了,两个师的家属全甩进路边没膝深的雪窝子里。爬起来
,你望我,我瞅你,大眼瞪小眼。长这麽大第一次坐汽船,又第一次坐汽车,都不
知道这“洋玩艺儿”是怎麽了。直到现在,老人们见面,还哈哈笑着述说彼此当时
那副傻样儿。
  从延安、晋绥、晋鲁豫、华中、华东、中原等地闯关东的部队和党政军干部,
家属大都是随队一起走的,战斗部队中“278团”少,女人一般都有马骑。干部团就
不行了,“278团”都在一半左右,女同志,大都是徒步走到东北的。
  可以想像——
  在那秋日的黄土高原上,在那收割后裸露的中原大地上,在冀北边缘那荒无人
烟的沙丘间,行进着一支支由一个个一对夫妻一个孩的家庭组成的队伍。孩子盛放
在一只篮里,篮子驮放在马背的一侧,另一侧的篮子里放着衣物甚麽的。不谙事的
孩子,或者随着马蹄的节律酣睡着,或者睁着不谙事的眼睛望着蓝天,涉水,爬山
,越沙丘。丈夫牵着缰绳,在前边走着,妻子在盛放孩子的篮子旁边跟着,或是抓
着马尾巳蹒跚着。尘土飞扬中,你可以想像那一双双露出脚趾的布鞋,想像那一双
双血泡叠着血泡的脚掌。可以想像那一双双脚可能是从小就爬惯了山岭的,可能是
从校门走向延安又走到这里的,可能是曾经要被改造成三寸金莲后来又解放了的。
也可以想像被秋雨淋透了衣服和泡肿了的双脚,以及你可能想像得到并实实在在存
在着的种种艰难困苦中,做为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要比男人承受更多痛苦与不幸的
女人,可能经受的种种痛苦与不幸……
  有人主张不带女人闯关东,这种人中有种人,想的不是轻装快步,去东北抢夺
先机之利。也不是等条件好了,有根据地了,再把妻子儿女接来,而是想乘机把土
气、“落后”的老婆甩掉,到那个“花花世界”中去换个花花的、洋气的。
在海上
  自古以来,山东黄县龙口和蓬莱县乐家口,就是海路闯关东的集结地和出发地

  山东闯关东部队,大都是从海上走的。
  中央对这项工作抓得很紧。
  11月3日,毛泽东亲自起草一份电报。
  胶东区党委:
    近日部队渡海情况如何,千万要多要快,不得片刻迟误,将此当作第一位
  工作,派大批干部准备渡汲海,其他工作均属次等。
                                中央
                                11.3
  从8月中旬到12月初,龙口和乐家口码头处于一种史无前例的亢奋中。一支支队
伍开来,附近村镇都挤满了。岸上挤,湾里更挤。沿海能征集到的船只全来了,挤
挤匝匝开了锅似的。一眼望去,一只只船划过去,好像就能一直走到东北。
  大都是渔船,还有些货船。钻进船舱,就像钻进了鱼罐头。从煤舱出来,都成
了“煤黑子”。大船能挤一个连,小的就两个班。
  乘船教育:一、不准吸烟和打手电,防止被敌人兵舰发现;二、随时准备战斗
,碰上国民党或美国军舰,用手榴弹近战肉搏,拚死不当俘虏;三、注意安全,没
命令不准出舱,大小便要报告;四、出事故不要慌,船坏了,触礁了,要听从统一
指挥;五、不准说不吉利话,对于船老大可能搞的迷信活动,不要干涉;六、防止
晕船,不要乱走动。
  瞿文清坐的那只船,不存在走动问题。
  是只瓜瓢样的小渔舟。20多人面对面倚在船帮上,就差人叠人了。登船前发的
两只瓦罐,放在中间叠在一起的腿上。开头挺正规往那里吐,后来扭过脸往海里吐
,再后来就像报复似的,你朝我身上吐,我朝你脸上吐。到大连皮口山岸时,一个
个就像从泔水缸里捞出来的。
  好在没有别的甚麽事。
  李湖坐的是只帆船。开头挺顺利,下午起风了,浪头掀起老高,桅杆嚓断了。
船老大跪下就磕头,直叫“龙王爷开恩”。李湖说:我打这麽多年仗,子弹从来贴
着头皮飞,福气最大,翻不了。听到个“翻”字,船老大又叫“龙王爷”,又叫“
天老爷”,爹呀妈呀叫起来,边叫边哭。船在海上漂了4天5夜。刚上船时医院几个
女兵要解溲就喊:你们坑阢开,我们有事儿。这阵子一“有事儿”就叫唤:快来呀
,不行了!几个不晕船的,就把她们架到船后去。
  比较曲折宕荡,有点“历险记”味道的,是后来最先搞起诉苦运动,被3纵党委
授子“教育功臣”称号的赵绪珍坐的那只船。
  这是只缴获的大帆船,3师2团特务、150多人坐着还不算太挤。指导员赵绪珍不
愧为“教育功臣”,政治工作有声有色。从宿营地到码头路上,以及开船后的个把
小时,歌声不断。
    春天到了万物都发青,
    咱们庄户人呀家家忙春耕,
    多生产多打粮支援子弟兵。
    八路军打仗为咱老百姓,
    部队向西行攻打蒙阴城,
    机枪扫大炮轰消减鬼子兵。
  唱完《打蒙阴城歌》,又唱(18集团军好》。
    18集团那可真正好,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样样都做到。
    吃的是煎饼,铺的是干草,
    穿的衣服更是谈不到冷热这一套,
    同志们辛苦了!
    枪是土上压五,少数是洋造迨,
    把汉奸好鬼子消减了。
    建设新中国咱们一定能辨到,
    先苦后甜慢慢热,
    同志们,到时候就好了!
  赵绪珍说:别唱了,保持安静,防止晕船。
  大家说:小鬼子都不怕,还怕晕船?
  瞿文清发的是只瓦罐,他们发的是只瓦盆,一班一只。几支歌没完,就陆续赛
歌似的吐上了。盆吐满了往海里倒,没倒上两回就连盆倒了。出发前发的新毡帽,
一人一顶,上面缀着青天白日,挺整齐的,有些人还舍不得戴。不知谁带的头,朝
毡帽里吐,大家学起来,不少顺水漂了。顺水漂了可能有好处。保不准到东北不会
照张像,保不准21年后不会被发现,小红卫兵会指着那青天白日说:你是国民党!
  刚从龙口出发时,千帆竞渡,大海都显小了。逐渐地就稀落了,傍黑时连只船
影儿也没了。风浪大起来,到内长山的大长山岛附近,风向也变了。船老大一口一
个“老总”,说甚麽也不敢走了。没办法,又折回龙口。
  没了模样,也没了情绪,都要求上岸,不走了。
  ——我宁肯和小鬼子拚10年刺刀,也不遭这份罪了!
  ——在哪儿都革命,非得去东北呀、——非去不可就从陆上走。再遭这罪我就
跳海了!
  “教育功臣”也没了辙。党支部研究一下,咬着牙,就让那船在海上漂着。
  第二天下午,船老大说可以走了。到了砣矶岛又走不了了。这回靠了岸。有大
海包着,谁也跑不了。
  歇一天又走。风平浪静挺顺溜,没想到船老大来事了。几个人大呼小叫一阵子
,变戏法似的从哪里端出几盘菜和一只鸡,在船头摆好点着香,有的念念有词地磕
头作揖,有的拚命敲锣打豉。为首的船老大抖抖地说:老总呀,龙王爷“亮翅”了
,要这条船哪!
  蒙蒙亮的天色中,前方几百米处隐隐凸起个黑影。随船的团司令部参谋孙灵连
,操起机枪就是一梭子,黑影不见了。孙参谋端枪立在船头,命令开船。船老大脸
都青了,哆哆嗦嗦驶出好远也没变过色来。
  傍晌,那黑影又出现过一次。这次看得真切,一间房子大小,圆乎乎的,呈蓝
黑色。又一梭子打过去,又没了。




  船老大不害怕了,也不叫“老总
绷耍赫獍寺氛嫔瘢跻踩遣黄穑
  最倒霉的是见到“老大哥”后。
  都知道到东北和“老大哥”会师,每个人好像都准备了一肚子话,到时候和“
老大哥”唠个痛快。哪知在老铁山水道碰下苏联军舰,没有翻译,一肚子热乎话倒
不出来。拖进港口,没吃没喝,扣了3天——把他们当“海匪”了。
  也不怪“老大哥”不认亲。
  上船不久就吐得没了人样,又在海上漂颠4天。晕船甚麽也不想吃,肚里吃食又
吐光了,一个个瘦得像个鬼。“老大哥”捂着鼻子上船看了看,依着的,歪着的,
横躺竖卧的。有的眼皮都不睁,有的眼皮翻了翻,甚麽表情也没有——也认不出“
老大哥”了。
  每只船靠岸后,都有些人像卸货一样从船上抬下来。
  山东渡海部队陆续在辽南登陆后,先到的新枪新炮新服装的冀东部队,有些不
知是不认识山东八路,还是觉得这些人太给自己丢脸了,对“卖呆”(辽东辽南人
称“看热闹”为“卖呆”)的老百姓说:这都是八路从关里抓来的国民党俘虏。
  10余天后,赵绪珍带连队在辽阳赶上部队,团里已经扎好花圈,要给他们开追
悼会了。
  3个多月里,除渤海军区翻了一只船,5军分区副司令员石潇江等30余人牺牲外
,其余全部安全到达目的地。
  还有段插曲。
  3师2团特务连的帆船进入老铁山水道前,迎面驶来一艘国民党军舰。大家钻进
船舱,只留几个穿便衣的干部在上面观测情况。1挺马克辛重机枪和4挺轻机枪,悄
没声地架好了。船老大喊了句“去大连运梨的”就过去了。
  大多船只都有这种插曲。对付办法,先是尽量躲避。渔船小,军舰大,易先发
现对方,也易躲避。躲避不了,只留便衣人员在船上,由船老大与之对答。这一带
往来渔船、货船很多,很容易混过去。
  更重要的原因,是国民党缺乏警觉,没想到共产党会如此大闯关东。
  1946年后,往来山东和辽宁运送伤员、干部、家属和各种资材的船只,不时有
被国民党军舰击沉和拖走的。
┒晒螅蕉寂涡切恰⑴卧铝了频模亩继岬缴ぷ友凵
了。若不是咱们的人先到了,我们这些人不死无葬身之地,也得垮了,散了,哪还
有后来3纵队8师那个23团呀?
  9月16日,中央在《我东北现况通报》“中,这样写道:



    (一)曾克林部队现已发展二万余人全为新式装备,从山海关到沈阳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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