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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hl (飘渺公主), 信区: History
标  题: 3 红夷大炮与明清战争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Jul  5 11:01:45 1999), 转信

发信人: bluebird (子衿), 信区: History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Thu Jun 24 12:46:09 1999), 站内信件

四、铳尺的刻划与弹药的装填


  为使每门火炮得以发挥最大威力,炮手还必须讲求所装填炮弹的大小和火药的
用量。虽然明清之际所使用的炮弹形制甚多,但其中仍以可做为攻城利器的实心圆
弹最常用。由于当时的铸造技术尚欠精良,为减少不合式或生锈之炮弹于爆炸后卡
在管内的危险,通常均取游隙(Windage,指炮管内径与弹径的差值)为内径的1/21,
亦即设定内径为弹径的1.05倍,此值导致炮弹的威力被大幅削弱,据估计每次发射
所装填的火药即有1/4至1/2因而浪费掉。

  在《火攻挈要》中,亦尝述及游隙的原理和其理想值,文曰:

合口之弹,不可太小,小则铳塘缝宽,火气傍泄,发弹无力,且不得准。亦不可太
大,大则阻拦塘内,倘偶发不出,则铳必炸裂。其法必欲大小得宜,凑合口径,微
小二十一分之一,更欲光溜极圆,毫无偏长、歪斜等弊,则击放之际,火力紧推弹
身,必更远到而中的矣! 


其中所提出弹径与管径的最佳比例,即与欧洲所用之值完全一致。

  当炮弹的重量确定后,炮术家们认为所需装填的火药,亦应有一理想值。塔尔
塔利亚指出最恰当的状况在使火药于完全燃烧的瞬间,刚好将炮弹推至管口,如此
可使炮弹获得最大的推力。如用药过多,不仅浪费且还有膛炸之虞;用药过少,则
炮弹在受到最大的推力后,仍处于管内,其运动将会受到管壁的阻碍而威力衰减。


  在十六、七世纪,欧洲各国所用的火炮形制颇为混乱,共有大鸩铳(Cannon)、
半鸩铳(Demi-cannon)、大蛇铳(Culverin)、半蛇铳(Demi-culverin)等十余炮种,
每一炮种乃以其倍径相同做为主要特徵。这些炮种有的尺寸相当多样化,如西班牙
军队所用的大鸩铳,即有使用30,35,40,45或50磅铁弹者,而不同国家对炮种的定义
亦略有出入,即使是同一国家也不曾完全标准化。当时的铸炮者根据实际的测试结
果,发现每门炮所需装填的药弹重量比,常随其炮种的不同而变化甚大。1600年左
右,西班牙炮兵即定义大蛇铳和半蛇铳的药弹重量比为1:1,半鸩铳为3:5,大鸩铳
为1:2。

  此一「药弹相称」的发炮要领,当时在中国并不为人所普遍熟知,如崇祯三年
思宗曾因当时炮手有使用空炮(指象徵性地填装火药)者而加以严惩,故此后炮手
「每炮用药必满」,大大增加了膛炸的可能。此外,徐光启于奉旨铸炮时,思宗也
曾因花费甚钜,而下旨要徐氏试验在炮中装填更多的弹药,希望能藉以增强威力,
徐光启即曾因此上疏向皇帝解释药弹不能随意加添的道理。崇祯四、五年间,发生
吴桥之变,莱州的明朝守军在使用西洋火器抵御孔有德的叛军时,也尝因不谙正确
比例而装药过多,结果不仅膛炸并有多名炮手伤亡。

  由于炮弹的材质(以铅、铁、石为主)常受制于环境而无法划一,司铳者为求
能以最经济的火药量将炮弹击出,并尽可能减少发射时的后座力,故对较轻的炮弹,
往往装填以较少的火药,以使炮弹离开炮管的初速维持定值,如此,各炮在新铸之
初所做的射程测定表,即无需因所用炮弹的不同而做任何调整。

  为帮助司铳者判断不同材质的圆弹所应填装的火药量,十六世纪欧洲的火炮制
造者,即在铳规上刻有相应的比例尺,让炮手无需复杂的计算,就可简便地估计装
药量。《火攻挈要》一书中曾叙及此种铳尺曰:

其权弹用药之法,则以铳规柄画铅、铁、石三样不等分度数,以量口铳若干大,则
知弹有若干重,应用火药若干分两。但铁轻于铅,石又轻于铁,三者虽殊,柄上俱
有定法。无论各样大铳,一经此器量算,虽忙迫之际,不惟不致误事,且百发百中,
实由此器之妙也。 


知在每门大铳所附的铳规长柄上,大多刻划有铳尺。

  中国军队使用过的铳规和铳尺,现似已无实物留存,而欧洲现存的此类火炮用
附件亦不多。笔者近在义大利佛罗伦斯科学史博物馆的藏品目录中,见到一个数学
工具箱,其内即有一具1688年义大利制的铳规,长柄约合31.5cm,此与《火攻挈要》
中所称铳规「股长一尺(约31cm)」的记载相近,柄上可见一条标明为Ferro(铁)
的非线性间距尺,从0至120间,每隔5个单位有一刻划,其中在0-25之间,更每隔1个
单位即有一细刻划。至于在长柄的另一面,也有注明为Pietra(石)和Piombo(铅)
的两条非线性尺,刻划分别在0-36及0-100间。

  据笔者的推判,操作时炮手先须依炮弹所使用的材质(铁、铅或石)择取一条
相应的非线性尺,次将该尺的零点对准炮管的内壁,再沿著炮口某一直径方向读出
内壁另一端所交铳尺的刻划,该值即为所应装填的火药重量。由于石弹的杀伤力较
小,且需人工切磨,相当耗时,而铅弹的造价又较高,故当时西方已多使用可大量
模铸的铁弹,此或为铁弹用尺单独出现在柄上一面的主因。

  依照基本物理学和化学的常识,在炮弹初速保持不变的情形下,所需的火药量
应大致与炮弹的重量成正比,亦即约与炮管口径的三次方和炮弹的密度成正比,故
各铳尺在某一点上所刻划的火药重量值,应与其零点至该点距离的三次方成正比,
而三条铳尺上刻划相同药重之点至零点的距离,则应与炮弹密度的三分之一次方成
反比。经查佛罗伦斯科学史博物馆所藏铳规上的非线性尺,其刻划的规则即与前述
的理论推判完全相合。

  虽然火药的配制当时还无法完全标准化,但铳尺的发明可使炮手迅速地掌握恰
当的药量,实为火炮发射技术上的重大突破。或因此一缘故,铳尺的形制和其操作
方式在中国往往被视为秘学,以致在当时论及西洋火器的中文书中,对其具体的使
用方法,即大都不曾著墨,所绘之图也不详实。如在《火攻挈要》中,仅于书首绘
有一铳尺的略图(见图四左图),其上列有标明为石、铁和铅(「铅」字脱漏)三
种不同的比例尺,惟各刻划的间距相当粗略,各数值对应之点亦不明确。



图四:《火攻挈要》(左)和《西洋火器法》上所绘铳尺之刻划。


  除了《火攻挈要》之外,据笔者所知,在明清之际的中文文献中,另一幅硕果
仅存的铳尺图,乃见于穆尼阁(Johannes Nikolaus Smogulecki, 1610-1656)所撰的
《西洋火器法》一书(见图四右图),但该书对尺上的刻划或使用的方式亦不曾做
任何说明。

  《西洋火器法》的成书时间不详,然因穆尼阁在顺治二年(1645)始抵达澳门,
并于十三年病逝,故必撰于1645-1656年间。穆尼阁在华期间尝于南京为薛凤祚(1600-1680)
、方中通、汤获等人讲授西学,其与薛氏的交往尤多。薛凤祚,字仪甫,山东益都
人,融贯中、西之学,曾编选《历学会通》近六十卷,书中即收录有《西洋火器法》
一卷,惟易名为「中外火法」,卷首题:「南海穆尼阁撰,青州薛凤祚述」。薛氏
对军事之学也颇有造诣,除尝亲自训练乡兵、修筑堡垒外,其所师事的鹿善继,更
是名将孙承宗经理辽东时的主要幕僚,且为徐光启的得意门生。

  虽然《西洋火器法》中的铳尺刻划要较《火攻挈要》清晰许多,但仍有失精确,
如在该图的比例尺上,两差距为5的数值间,原应有五格较细的刻划,但图中却误分
成六格,又,铁弹用尺上的「十五」被刻成「五」,且同书所绘的铳规图,本应将
一象限分成十二等份,也被误绘成十三等份。此外,书中所列各不同仰角的射程表
(以平射时之射程为基数),亦有多处数值有误。这些讹误出现的原因,或有可能
是有意为之,以避免泄漏此一秘学。

  经查佛罗伦斯科学史博物馆所藏之铳规上刻有"Iacobus Lusverg Roma 1688"字
样,知其所标示的重量单位很可能是罗马当时行用的libra(=327g)。在细推其上的
刻划后,我们可发现此尺应是设计用于药弹重量比为1:1的火炮(如大蛇铳和半蛇铳)。
十七世纪初,欧洲各国所定义大蛇铳和半蛇铳的倍径均约在26-30之间,其中大蛇铳
的内径通常为12.5-14cm,装填15-22lb重的铁弹,而半蛇铳的内径则为10-11.5cm,
使用8-12lb之弹。今在北京故宫午门和端门之间的广场上,堆置了十多门铁炮,其
中大部分的形制显然均属大蛇铳或半蛇铳,亦即当时这些火炮的操作可能均使用了
刻划与佛罗伦斯科学史博物馆所藏之铳规相同的铳尺。

  据笔者实地查访并参考文献中的记载,知明末清初所仿造或进口的红夷大炮,
其内径均未有超过14cm者。由于大鸩铳(倍径约为17.5-19.5)所使用的铁弹多在30-60lb间,
相当于内径15-20cm,因知当时在中国的战场上或尚不曾出现属于大鸩铳的巨炮。至
于其它炮种的尺度,中国的铸造者则往往自订规格,如在成东和锺少异《中国古代
兵器图录》中所收录的许多明末清初火炮,其倍径或药弹重量比,即往往不易归入
当时欧洲的某一炮种。

  在理想状况下,每一批炮铸成后,铸造者均需加以测试,并将校准好的专用铳
尺随炮发送军队使用。至于铳尺上的刻划,则依各炮种不同的药弹重量比,而以等
比例增长或缩短。然而,在中国实际的情形恐非如此,此因铳尺的原理当时仍属于
掌握在天主教人士手中的秘学,故一般铸炮者或炮手很可能均不太熟悉此一较科学
的工具,临战忙乱之际,或只有自求多福了。

  当时欧洲的炮手在估得应用的药量后,通常使用装药锹来装填火药,此锹前端
乃为一以长方铜片卷成的半圆筒形容器,其直径约与炮管的内径等同,容器上并有
刻划以显示填装量。后为增加装药的速率,也渐发展出预先缝入特定药量的药包,
据孙元化的《西法神机》中所称,其制法和用法如下:

预以圆木范铳空径大小,用布与纸照样粘缝装药,仍封号明白,使用点放之时,先
以铁钉入火门,破其包裹,乃用引药。 


亦即在塞入以薄布或厚纸缝成的圆柱形药包后,再从点火的火门处以铁钉刺破,即
可使用。

  虽然在《西法神机》中,已介绍了药包的制作和使用,但一般明军对此一装药
的方法似仍十分陌生,如在吴桥之变中,抵御叛军的莱州守军,初对火炮的装药量
和填装法就均无概念,此一情形直到神武左营参将彭有谟于崇祯五年二月率师入援
后,始有改善,彭氏原领川兵防守旅顺,颇具战斗经验,入城后,随即定各炮填药
的多寡,并命以纸将每斤火药裹作一包,如此在急忙中便不致差错,又命在装入炮
弹后,以废纸或旧絮塞紧炮管,使炮口即使向下也无坠脱之虞。

  红夷大炮在装填火药时,其实还颇有讲究,如在用撞药杖将火药塞实时,即不
可过紧,否则会因缺氧而产生闷烧的现象,这时就得将炮弹取出,再以装药锹将药
粒弄松,但在弄松之际,往往会因火药正迅速燃烧,而将药锹轰开,危险性相当高。
又,在两次发射间,炮手必须用洗铳帚将残留炮管的灰烬清理乾净,因若余烬尚存,
则易在装填新药时引发爆炸伤人的惨剧。

  《西法神机》中对发射的安全性也相当在意,其文有云:

放铳讫,火气未消,用鸡毛刷铳腹,引出火气后,可入药再放,放毕,亦如之。铳
放三次,火气已盛,铳身大热,入药恐惹起火,候其火退冷定,即用水洗铳身,将
木棍缠布湿水洗入铳腹,方可进药。大抵每铳只好连放二次、三次,多则红热难近
……倘频放大热,则以羊皮毛帚浸醋,搅其中、润其外,醋性行火性敛,不待凉冷,
又可点放也。 


指出火炮不可连续多次发射,否则会导致过热。由于药弹的装放过程相当繁杂,每
门大铳往往需配属二至五名炮手,且因每次发射前均需花费相当时间重新调整炮的
位置和仰角,此故在十七世纪中叶,欧洲即使是一流炮手,每小时也只可能发射约
十发炮弹,且每发射四十发后,更得暂停一小时,以冷却炮管。吴桥之变中的莱城
守军,即或因不谙操作技巧,而导致三十余位大炮中有二十四位因过热而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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