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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晋国诸卿家家族史之胥氏ZZ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pr 22 10:05:57 2007), 转信
胥氏本出姬姓,应为晋国宗室的一个分支。《国语-晋语四》记载:文公刚即位时,"胥、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韩,實掌近官。"以上十一个家族都是晋国旧姓,也是文公政权的支柱。胥氏的具体渊源已不可考,但在文公时期以前,这个家族似乎并不十分显赫,直到胥臣跟随文公流亡,后在文公政权中占据重要地位。胥臣之后,其子胥甲、孙胥克先后受到赵氏、郤氏的压制与打击,前601年失去六正席位,家族沉沦近30年,直到前573年,胥克受到晋厉公的宠信,帮助厉公除掉郤氏,重新被封为卿,但不到一月,即被栾书杀死,胥氏从此彻底退出晋国政治高层。
第一代
A胥臣(臼季、司空季子):博雅君子
胥臣,由于封地于臼(在今山西运城县),曾任司空,所以又称臼季、司空季子(有认为"季子"是其字,但似乎是排行而已,以排行为字似不合理,多半是后人附会的)。他是晋文公称霸时期政治班底的骨干之一,正是因为他的出色,胥氏在晋国政治中才得以显现,可惜的是,在其身后,家族就不断衰落以至沉沦,最终是"降在皂吏"的结局。
第一部分:胥臣的人生履历
(一)师友时期(前656年以前)
在晋国。胥臣似乎很早已经是重耳身边亲近的人物了,从《国语》"文公學讀書于臼季"的记载看,在重耳那里多半还是"亦师亦友",颇为亲近和敬重的人物。
《左传》和《史记》都说,晋文公十七岁而"有士五人",但这五个人是谁,却有争执,《左传》没有名言,但杜预注称就是跟随他流亡的狐偃、赵衰、颠颉、魏犨、胥臣。但《史记》根据记载五个人是:赵衰、狐偃、贾佗、先轸、魏犨。不管哪个记录有错,我们认定胥臣当时就是公子重耳集团的重要成员,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在重耳集团的最核心,胥臣的地位则比较微妙,不客气说甚至有点尴尬。按照前529年后人叔向的说法,狐偃、赵衰是公子的"腹心"(拿主意的,其中狐偃的地位与才干更为突出),魏犨、贾佗是"肱股"(具体办事的,魏犨是武将可以理解,贾佗后来是太师,可能处理事务性工作的能力很强吧),其中似乎并没有胥臣的角色,胥臣似乎也没有强大的家族作为依托("栾、郤、狐、先为内主",并没有提到胥氏的力量),所以,根据 "文公學讀書于臼季"的记载,胥臣很可能是重耳早期的文化老师或者贴心的朋友,因此,把胥臣的角色定位为文公早年的师友,应该是比较稳妥的(但文公重耳前628年去世时已经70岁,胥臣6年后才去世,两个人的年纪似乎应该差距不大)。
(二)流亡时期(前656-636年)
前656年12月,晋献公在与骊姬逼死太子申生后,派兵攻打另外两个成年的公子重耳、夷吾,二人先后逃亡。随从流亡者多人,但是《左传》与《史记》特意提名的只有狐偃、赵衰、颠颉、魏犨、胥臣五位--虽然后来补述了介子推的事迹,但那主要是道德意义上的认可,并不是说他的地位与重要性堪比以上五位骨干。
跟随流亡时期,文公的主心骨无疑是狐偃,但根据记载,胥臣也是狐偃、赵衰之后有所贡献的重要人物。
1. 在齐
流亡在齐国的时候,公子安于享乐不思进取,"从者"在桑树下商量计策,这里面的主角自然是狐偃,但自然也有胥臣的力量在内。
2.在秦
前638年9月,晋惠公(重耳异母弟)夷吾身体不适,他在秦国做人质的太子圉事先逃跑回国准备即位,把穆公嫁给自己的女儿(怀嬴)也丢下了。前637年,晋惠公死,太子圉即位,就是晋怀公。穆公生气了,于是联系流亡的重耳,准备对付晋怀公。为了表示友好,秦穆公嫁给重耳五个姑娘,其中就有被晋怀公抛弃的怀嬴--秦穆公是自己的小舅子,现在又做自己的老丈人了;这还不算,怀嬴还是自己的前侄媳妇呢--重耳觉得实在难看,于是对怀嬴表示出轻蔑;不料怀嬴是秦穆公最宠爱的公主,大怒,吓得重耳除去衣冠把自己囚禁起来,向新"老丈人"请罪。穆公试探重耳:这是我最喜欢的女儿了,虽然被太子圉抛弃了,还是希望能跟随你,你不喜欢我决不勉强。
重耳还是转不过弯来,虽然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在"考验"自己,可还想拒绝这门婚事。好在胥臣和狐偃引经据典,苦口婆心,这门婚事才算定下来了,于是才有了秦国人的援助。根据《国语》记载,首先出来劝公子的就是胥臣,文公思想活动后又征询了狐偃的意见,这才同意接受怀嬴。这个事情虽然细微,但对于重耳的前途的影响或许同样是决定性的,在这个问题上,应该说胥臣和狐偃发挥了同样重要的作用。
这里不妨把胥臣的说辞记录下来,因为这段话的内容成为今天人们讨论中华民族起源最重要的原始资料之一,感谢胥臣--
司空季子曰:"同姓為兄弟。黃帝之子二十五人,其同姓者二人而已;唯青陽與夷鼓皆為己姓。青陽,方雷氏之甥也。夷鼓,彤魚氏之甥也。其同生而異姓者,四母之子別為十二姓。凡黃帝之子,二十五宗,其得姓者十四人,為十二姓。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是也。唯青陽與蒼林氏同于黃帝,故皆為姬姓。同德之難也如是。
昔少典娶于有蟜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二帝用師以相濟也,異德之故也。異姓則異德,異德則異類。異類雖近,男女相及,以生民也。同姓則同德,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同志雖遠,男女不相及,畏黷敬也。黷則怨,怨亂毓災,災毓滅姓。是故娶妻避其同姓,畏亂災也。故異德合姓,同德合義。義以導利,利以阜姓。姓利相更,成而不遷,乃能攝固,保其土房。今子于子圉,道路之人也,取其所棄,以濟大事,不亦可乎?"
(1)关于炎、黄的关系
根据胥臣的说法,中华民族的祖先炎、黄二帝应是亲兄弟,都是少典与有蟜氏女子所生(少典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氏族还有争议)。后来两个人分开发展,黄帝的部落在姬水流域发达起来,炎帝部落在姜水流域发达起来,所以才又分成姬姓与姜姓两个集团。
(2)关于黄帝后代的分支
黄帝之子二十五人,最后发展成为独立部落的有14人,得12姓,即姬、酉、祁.己、滕、箴、任、荀、僖、姞、儇、依。其中青陽(少皋)、夷鼓都是己姓 ,青陽(玄嚣)、蒼林同为姬姓。
(3)关于"同姓不婚"的独特解释
按照胥臣的解释,中国远古传下来的"同姓不婚"的古老规则,并不是如现代人所说的因为血缘关系和遗传科学,而是"德"的远近。这个"德"与血缘关系的远近并没有必然的联系,而主要是说一个部落的"部落性格"(这个"德"有属性、性质性格的意思,而且在古代似乎被划分得比较具体,与"五行"的概念结合起来,如黄帝得土德,炎帝得火德,秦得水德,后来汉儒把这个理论系统为"五行终始说")。部落性格相似的部落之间关系密切,所以有共同的"姓",而炎帝与黄帝虽然是亲兄弟,因为"德"不同,最后打起来了,所以并不姓同一个姓。所谓"同姓則同德,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其实如果剔除"德"这个比较抽象的概念,认为关系好的部落结成一个联盟,"姓"只是这个联盟的共同名号--这么理解大概也不会偏差多少吧。那么,同姓的人不一定血缘关系就近,异性的人不一定血缘关系就远。
那为什么同性之间不通婚呢?因为同姓的部落之间即使血缘关系远,但是为了避免亵渎自己的同类(亲近的人不相交配,这个道理恐怕要从生物学来解释了),亵渎同类就会互相产生怨恨(一起生活难免产生矛盾),互相怨恨就会出内乱,内乱最终就导致自己的姓氏(部落)灭亡。"是故娶妻避其同姓,畏亂災也"。而异姓之间通婚,既可以避免本部落自身产生矛盾,又可以协调比较疏远的部落之间的关系,所以具有优势。
--胥臣夫子讲这一大套是要说明什么呢?原来他是要告诉重耳,虽然晋怀公是自己的亲侄子,但是他们之间"德性"不同,仍然可以看做是疏远的人,自己娶他的前妻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别磨不开。但是,我们也不能认为这一大套理论就是胥臣为了说服重耳而临时生造的,这个难度太大了,也没有必要。因此。"同性为婚,其生不藩"的古老格言,在胥臣看来,其基础不是生育学上的原因,而是远古人类从有利于协调部落内部与部落之间关系的出发点确立的。个人认为,这一学说比今天的"通说"似乎更有说服力一些。
3.回国前
《国语》记载,回国夺取君位前,照例还要占卜吉凶(可见虽然当时已经不象商朝那样不是逢事必卜,但大事还是要卜的)。重耳亲手占筮(用筮草占卦),两个卦象出来后,占史都说不吉利,在重耳信心严重动摇的时候,还是大理论家胥臣给重新解释为吉祥,大家才又充满了信心。本人对此道颇为外行,但还是摘录下来以备识者参考:
公子親筮之,曰:"尚有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閉而不通,爻無為也。"司空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晉國,以輔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晉國』,筮告我曰『利建侯』,得國之務也,吉孰大焉!震,車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樂也。車班外內,順以訓之,泉源以資之,土厚而樂其實。不有晉國,何以當之?震,雷也,車也。坎,勞也,水也,眾也。主雷與車,而尚水與眾。車有震,武也。眾而順,文也。文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主震雷,長也,故曰元。眾而順,嘉也,故曰亨。內有震雷,故曰利貞。車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濟,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眾順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長男也。母老子強,故曰豫。其繇曰:『利建侯行師。』居樂、出威之謂也。是二者,得國之卦也。"(《晉語四》)
(三)文公期间(前636-628年)
1.前636年正月,去国19年的公子重耳在秦国支援下返回晋国,并迅速夺取政权,杀死怀公。在新的人事任命中,《国语》记载:文公"胥、籍、狐、箕、欒、郤、柏、先、羊舌、董、韓,實掌近官。諸姬之良,掌其中官。異姓之能,掌其遠官。公食貢。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隸食職,官宰食加。政平民阜,財用不匱。"--在文公重用的11个家族中,胥氏排名第一,虽然这个不一定就能说明很实质的问题,但是胥臣和他的家族是文公极其信赖和重用的力量,这个应该是合理的推断。
2.前632年冬,晋国准备南下争霸,于是在被庐组建三军,选拔六正,赵衰推荐胥臣曰:"胥臣多闻",即知识渊博,见识开阔。明年春,中军主将郤縠死,原下军佐先轸直接提拔为元帅,于是胥臣补下军佐之为,走进晋国六正的行列。
四月,晋、楚的城濮决战中,栾枝、胥臣率领的下军面对的是楚国的右军(子上率领,包含大量陈、蔡的杂牌军)。胥臣的部队马背上蒙着虎皮,猛烈攻击对方战斗力最弱,斗志最低的楚国右军。在大决战的"剪裁"冲锋中,胥臣出色完成预定目标,楚军右路随即被击垮。随后,在晋军主力围攻楚国左军的时候,栾枝、胥臣的部队似乎担当了压阵的作用。当时,楚国中军所面对的只有栾枝、胥臣的下军,形势十分紧张,好在子玉选择了及时撤退。这样晋军终于完胜。
城濮决战中最重要的人物无疑是元帅先轸,但从先轸一开始就把打头阵的任务叫给胥臣(作为杰出的将领,先轸自然了解"首战"重要性和的决定性意义),之后又另其防守楚军主力的安排来看,胥臣又的确是一位攻、守具佳的优秀将领。联系到他的文化又如此高深,我们不得不再次加深对他的敬佩。
(四)襄公时期(前627-622年)
关于胥臣后期职位升迁的推断--
前633年晋国确立的六正人选为:
中军将:郤縠
中军佐:郤溱
上军将:狐毛
上军佐:狐偃
下军将:栾枝
下军佐:先轸
(1)郤縠死于前632年(先轸代之、胥臣代先轸)
(2)狐毛死于前629年(先且居代之)
(3)狐偃死于前628年(赵衰代之)
而中军佐郤溱的死亡时间不详,根据《国语四》赵衰让贤的记载,说到狐毛、狐偃的死,但没提到郤溱,也没提到中军佐位置的空缺,因此,很可能郤溱活到了前628年以后,因此,终文公之世,胥臣的军职应一直为下军佐。
(4)先轸死于前627年(先且居代之)
此时六正空缺一位,则按顺序胥臣应上升一位,为下军将;
(5)中军佐郤溱的死亡时间不详,但根据《左传》记载,前625年,中军佐已经是赵衰了,郤溱的死亡时间必定在前628-625年之间,于是六正又空缺一位,胥臣应再上升一位,为上军佐;因此,前625年,晋国六正的人选大致应为:
中军将:先且居
中军佐:赵衰
上军将:栾枝
上军佐:胥臣
下军将:箕郑父
下军佐:荀林父
--直到前622年去世,胥臣在六正中应居第四位。
(五)关于胥臣担任司空的时间问题
胥臣又叫"司空季子",他做过晋国的司空,应该是没有什么疑问的。但是关于他担任司空的时间却颇值得探讨。首先,胥臣于前636年随文公回国,前622年去世,这个大范围是确定的。但是其任职的起止时间,史料并没有明确的记载。
除了胥臣,与文公时期司空一职有关的人还有一个:《左传》记载,鲁文公四年(前625年)六月,"穆伯会诸侯及晋司空士縠盟于垂陇,晋讨卫故也。书士縠,堪其事也。"可见当时晋国的司空是士縠而非胥臣。根据杨伯峻《注》,士縠是士蒍之子,而士蒍在前668年已经担任晋国司空,所以认为士縠是继承乃父士蒍职务。按照这个说法,胥臣担任司空只能是在前625-622年之间了。但是士縠这个人一直活到前618年,比胥臣还晚4年。个人认为,胥臣担任司空的时间应在前636年到前632年(为下军佐)之间。因为士蒍曾经协助献公杀害公室成员,为重耳建造城墙也不认真(《左传-僖公五年》:"初,晋侯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置薪焉。夷吾诉之"),文公一即位就任命其子袭承司空的可能性并不大,而是更可能任命亲信的胥臣,直到前632年担任军事统帅后才辞去司空职务。因此,杨伯峻《注》中关于士縠直接继承乃父司空职位的解释很可能是疏忽导致的错误判断。士縠担任司空的时间应在前632-618年之间,是胥臣的后任。
(六)关于胥氏与其他家族的关系
除了与文公的关系十分密切,胥臣与其他重臣的关系似乎十分恬淡。他与其他大臣的关系方面,有记载的只有两次:
一是前633年被赵衰举荐("胥臣多闻"),但赵衰一辈子举荐的人几乎包括了上上下下所有的同僚,因此我们不能根据这个事件就认定他与赵衰的关系就十分亲密。
二是向文公举荐郤缺,但当时的郤缺是个没落贵族,还在种地,而且是文公仇人郤芮的儿子,因此,他的这次举荐应该说没有什么结党的目的,而事实上,郤缺日后还成了胥氏的敌人。
从人格上讲,胥臣真可以算一个对上忠于国家,在下"不蔓不枝","亭亭静植"的君子,他才是真的君子,比起赵衰为子孙深谋远虑的"君子"做派,应该说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第二部分:早孔子100多年的杰出教育家
从前面的介绍我们可以看出,胥臣是文公身边一位知识渊博的学者型大臣。无论对历史还是卜卦封面的专业知识(史与巫,可是当时最主要的两门学问了),他都能随时引经据典,娓娓道来,让人既学到了他的知识,又听从了他的道理。同时,胥臣先生还是一位有思想、理论、有特长的教育家,这个教育家比后来的孔子还要早150年左右。
(一)关于读书的作用
文公學讀書于臼季,三日,曰:"吾不能行也咫,聞則多矣。"對曰:"然而多聞以待能者,不猶愈也?"(《国语-晉語四》)
文公向胥臣学习读书,三天后,说:"我还是,但掌握的知识的确是增加了。"胥臣回答:"然而,多多掌握知识,等待"
1.关于这段对话的时间
在《国语》中,这段对话出现在重耳回国即位之后,而且,人称是"文公"与"臼季",似乎是在重耳当上国君,胥臣也得到封地"臼"之后的事情了,但是仔细分析,这个推理应该是不可靠的:第一,文公说"吾不能行也咫"--我什么都没有能力做。这不象一位已经当上国君,而且正雄心勃勃的国君说的话。有了权力,是有能力做的。从这句话推测重耳当时的处境,应该是在自己正在当公子,又被父亲和后母压迫、陷害,手中无权的时候无奈的表达;第二,这段问答是关于读书作用的基础性问题。重耳即位的时候已经60余岁,胥臣在自己身边也已经几十年了,身边有这么一个大学问家,年轻的时候不读书,等到60多岁再去恶补文化知识,还要老师对自己开导学习的意义何在,讲似乎不大可能,而且也不符合重耳的年龄、性格和素质。比如《左传》记载叔向的话:"我先君文公……好学而不贰,生年十七,有士五人。"可见年轻时候就很好学了。
第三,称呼问题,"文公"与"臼季",的称呼,后人在介绍的时候完全可以这么称呼他们,再拿上举叔向的话: "我先君文公……好学而不贰,生年十七,有士五人。"当时重耳显然还不是国君,但仍然称呼为"文公",这样的称呼并不足为奇。
可见,这段对话应该是在文公年轻的时候发生的,而上文推测胥臣与文公在早年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在这里又得到一个左证。
2.关于这段对话的含义
主要是胥臣的解答。一般翻译为:"然而,如果拿自己学到的知识让有能力的人去实践,岂不是胜过没有学问的情况吗?"
--这样的理解字面虽顺,但其实不通。自己多学知识贡献给有能力的人,大概是说"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的意思,这应该是胥臣自己的角色定位才对。用这样的理论给自己的主公讲,显然意思不得要领,显得答非所问了。因此,个人理解,胥臣家大的意思应该是:"然而,现在多学知识,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再去实践,不是更好吗?"
(二)关于先天品质与后天教育的关系理论
《国语-晉語四》记载,文公想让阳处父担任自己太子讙的老师,对太子进行教育,君臣又进行了一场很有意思的对话:
文公:我想让阳处父做讙的老师,他能把我的儿子教育好吗?
胥臣:关键还是在于讙自己。您知道,天生鸡胸的人你不能让他俯身,驼背的人不能让他后仰,僬僥(传说中的矮人国,人一尺多高)人不能让他举重,侏儒不能让他够高,盲人不能让他观看,哑巴不能让他说话,聋子不能让他听音,傻子不能让他出主意。假如孩子的先天本质好,再让贤良的人教育帮助,自然是没问题的。孩子的先天本质如果不好有缺陷,老师的教诲也就教不进去,怎么能让他学好呢?我听说当初的母亲大任怀文王的时候,基本没什么感觉,上厕所小便的时候就把文王给生出来了,没有任何痛苦。文王本人从小就不让妈妈头疼,不让傅父亲事,不让老师为难。长大后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给妻子做模范,团结整个家族。于是乎手下集中了四方之賢良。……可见,文王有如此的美德,并不全是后天教育的力量啊。
文公:那么,难道教育就没什么作用了吗?
胥臣:教育可以使人在好的本质上好再增添文采,从而更加完美。所以人后天的学习是必要的,不学习也不能入于正道。
文公:那么,你刚才说的八种有缺陷的人,该怎么教育呢?
胥臣:那就根据他们各自的特点而因材施教:对于驼背的人就让他敲钟,鸡胸的人就让他顶磬,僬僥人就让他表演杂技,盲人让他辩声律,哑巴就让他烧火。至于那些愚昧的人、不诚实的人、矮小的僬僥人,就把他们转移到边境去开荒。--教育,就是根据小孩不同的身体、能力、品质情况因势利导,选择其自身的特长加以培育。就如江河有了源头(品质)才能开通利用(教育),最后奔腾流而汇聚为大海(成材)。
从以上对话,可以分析胥臣的教育思想和理论:
1.因材施教的教育思想
这是胥臣最闪亮的思想了。他列举的鸡胸、驼背等8种人的状况和教育方案,极其形象和生动。比如让侏儒去表演杂技,这个不能理解成用人,主要还是从培训--也是教育的曾面来理解的。
2.关于因材施教中"材"的范畴
按照胥臣的举例,被教育者自身先天的材质应该包含以下三个方面:
(1)先天身体条件。比如身高、力量、畸形等因素;
(2)先天智力条件。比如"童昏" (愚昧的人)就是天生智力条件的例子,有的人的确是不具备接受文化教育的资质的。后来的孔子也说: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语上也(资质低于中等水平的人,是不能对他讲解高深的知识和道理的);
(3)先天品格条件。在胥臣看来,有的人在性格、品质上本来就是不好的,比如他列举的"不诚实的人",并不是后天的,而是天生如此。这个观点和孟子的"人性本善"理论、法家以及西方的"人性本恶"理论都不同,也和现代人的"后天环境决定论"相反,而是认为善和恶都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后天的教育基本是没什么作用的。比如他列举周文王的例子,人家天生就品格美好,主要并不是后天教育的好。
胥臣的这个"品质先天决定论",和近代犯罪学中"天生犯罪人"学说倒是有相通的地方,同时按照现代最先进的研究成果,人的气质类型、性格特征、攻击性、暴力性等特点,其实都有遗传性的,似乎也是基因在决定着。当然,先天品质和后天教育两个方面都是不能忽略的,否则,完全否认其中任何一方,都可能被现实中活生生的案例所摧毁。大家争议的焦点是先天品质和后天教育哪个更根本、更有决定意义。胥臣的"品质先天决定论"事实上也在强调教育的重要意义--他自己就是搞教育的。
3.胥臣教育思想的可贵
从上可见,关于教育问题,胥臣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和系统的理论,单纯从教育思想来说,他的思考问题的广度和深度甚至是后来的孔子都难以企及的。但是胥臣所以没有作为大教育家而留名历史,还是因为他自身的职业局限所决定的,胥臣应该属于专门针对贵族的教育者,中国王族专门的太傅、太师、太保制度具有悠远的历史传统,这个职业长期以来积累的大量经验无疑是极其可贵的。孔子的伟大在于他把教育从贵族普及到了民间,而他的教育思想、教育素材,则无疑是大量吸收了贵族教育的经验与成果,孔子也坦白自己是"述而不作"的人,继承和整理还是他主要的成就。
但是,自从孔子以后,中国的主流教育(儒家教育)的趋势是日渐的狭隘和僵化了,对于一些基本问题(如人性问题、社会秩序问题、地位尊卑问题、教材问题)大体固定下来,并且在汉武帝等统治者的倡导下,2000多年长期禁锢,不得突破,主流里面再也没有人想、或者敢于突破既有模式,思考和研究人性、社会等基本的哲学、人类学问题了,中国的文化、社会、经济体制长期固定为一种模式,发展极其缓慢。直到19世纪和20世纪初,大家才知道除了"天经地义"的孔孟之道外,还有崭新的世界自己根本从来没敢去想象。因此,对于孔子乃至儒家思想和教育方式的重大弊端,我们也是根本无法否灭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胥臣关于人性的思考以及教育方式的探讨的泯灭,也许是我们民族教育、文化发展史中的一个悲哀吧。
第三部分:东郭先生和狼:胥臣举荐郤缺
(一)郤缺:落难的狼
上面说过,胥臣是一个位对上忠于国家,在下"不蔓不枝"的君子,真的君子。因此,他与其他大臣、以及胥氏与其他家族之间,恩怨与纠葛很少。胥臣唯一的一次举荐人才,对象是破落户郤缺,从主观上言,应该是没有任何私人目的的。这与赵衰荐人"积德"的老谋深算是本质不同的。
郤缺,郤芮(因为封地在冀,又叫冀芮)之子。郤芮当初是晋惠公夷吾(文公重耳)的老师和谋主,是个多谋而狡诈的老家伙,他之于惠公夷吾,重要性和亲密程度甚至超过狐偃之于文公重耳。当时重耳和夷吾双双流亡,夷吾的路线选择要优于重耳,这些都是郤芮的贡献,后来重耳也是走了秦国的路子才成功的--可见郤芮的厉害。前636年文公回国,杀死怀公,郤芮一看不好,就伙同吕甥男(也是惠公死党),试图焚烧宫室,谋害文公,但因泄密未逞,反而被文公灭掉。郤芮的家族从此沦丧,封地冀也被褫夺,儿子郤缺也没落为种地的。这时候的郤缺及其家族,就如同一条被冻僵而濒临死亡的蛇,似乎没有任何复苏的机会了。但是由于一次偶然的机会,蛇得到胥臣给予的温暖,居然重新走上了晋国政治的舞台。
(二)胥臣:善良的东郭先生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记载,有一次,胥臣出差经过冀地(今山西河津县), 正好看见没落贵族子弟郤缺在田间除草,他的妻子来为他送水饭,两口子互相尊敬,"相待如宾"。这对模范夫妻的表现感动了胥臣,他直接把郤缺带走,向文公举荐.
胥臣:敬,是道德的集中体现。能敬的人必定有美德,而有美德就能治理百姓,请您重用这个人吧。况且,臣听说,出门时态度就象会见宾客一样礼貌,办事时就象祭祀一样庄重,这就是"仁"的标准啊!
文公:但是,郤缺的父亲犯过重罪,我们已经惩罚了,这个人能用吗?
胥臣:怎么不能?从前,舜的处罚导致鲧被流放,但是仍然提拔成就了禹(鲧之子)的功勋。还有,管仲曾经试图杀害齐桓公,但齐桓公还是任命他为宰相,最终成就了霸业。 《康诰》上说:一个人的父亲不慈爱、儿子不成器、兄长不友善、兄弟不恭敬,不能连带责怪这个人本身(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您只要选用他的长处就是了呗。
--这里记载胥臣的话恐怕经过了节选,他恐怕也夸奖过郤缺的能力。但是最核心的还是称赞他的"德",读书过多的胥臣夫子难免有些迂腐了,事实上,在家里和老婆关系好,根本不能说明一个人道德就很高尚。自古到今,在家是孝子慈父、在朝是贪官污吏的官员几乎多得难以计量。对于平常人来说,把自己家里弄地干干净净,到公共厕所堵塞马桶的也是大有人在。但胥臣的这个推理,也反映了当时的基本社会制度和道德观念,在那个时代,"国"与"家"虽然大小差异,但在管理、组织模式上是基本一致的,儒家讲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作为一个序列来层层类推,这些道理被看作是相通甚至一致的。
另外,胥臣引用《康诰》上"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的话,在今天现存的《康诰》里是没有的。在史书中,胥臣一开口则必有今人研究历史的重要资料,可见这的确是个知识渊博的大学者。
(三)郤氏的复苏
关于胥臣举荐郤缺的具体时间已经不可确知,但应在前632-628年之间,在文公时代的后期。
在胥臣的强力举荐下,文公任命郤缺为下军大夫。前627年8月晋国与翟在箕作战,郤缺亲手俘虏了白翟的首领。襄公(以三命)任命先且居将中军(纪念先轸的壮烈牺牲),以(再命)命赏赐给给胥臣先茅之县(大夫先茅原来的封地),奖励他举荐郤缺的功劳。,"(以一命)任命郤缺为卿,把冀重新封给了郤缺。虽然起点低了些,但是这对郤氏来说,无疑就是一次彻底的死里逃生了。
但是,胥臣的这次成功举荐并没有让对方铭记在心,他所救的是一个能力非凡但利益至上的家伙,20年后,胥臣的孙子就是在这个人手下遭到打击,甚至一蹶不振的。详细情况将在"胥克"的部分叙述。
B胥婴:新下軍主将
关于胥婴的记载很少,他与胥臣的关系也不明确。郤縠卒,文功想
根据《国语-晋语四》记载,前629年秋,上军将狐毛卒,文公想让赵衰代替,赵衰举荐先且居,并说:"且臣之倫 , 箕鄭 、胥嬰 、先都在。" .于是晋国在清原阅军,在三军外建立新上军、新下军,使趙衰將新上軍, 箕鄭佐 之 ;胥嬰將新下軍,先都佐之。
从上述资料看,胥婴在资历、年龄等方面与赵衰、箕鄭、先都大体差不多,而且在前629年就步入了卿的行列,其年龄、辈分应该与胥臣相近,从胥臣叫"季子"来分析,甚至可能是胥婴的兄弟,但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生特别亲密的关系,而胥婴身后也没有后代继续活跃于晋国的政治舞台,所以胥氏家族的人丁单薄了,这也许又是这个家族后来沉沦的一个原因吧?
第二代
A胥甲(胥甲父):愚昧的弱者
胥甲嫡子。
(一)胥臣之后胥甲面临的不利形势
胥臣去世,胥甲眼前的形势不大乐观--
第一,前面的介绍我们了解到,胥臣是一位君子,他的优点在于对国忠诚,学识出众,短处在于不擅长拉关系,或者说结党营私。所以,与同时代的赵衰相比,虽然他早对方3年假如军事统帅的行列,但是到了去世前的公元前622年,他的职位(上军佐)已经低于赵衰(中军佐),更为关键的是,他也没有给儿子胥甲积累下更多的"关系资源";
第二,胥臣不如赵衰的另一个地方在于,他没有生出足够的后代,以至在日后的竞争中为自己的家族增强奠定优势。所以,胥甲在日后的家族竞争中显得人手单薄了;
第三,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胥甲自身。胥臣虽然满腹才华,自己又是大教育家,但是对自己儿子的教育无疑是彻底失败了,胥甲不但没有学到父亲的才学和君子风范,而且似乎继承了父亲不善人际交往的弱点,对于胥甲本身而言,在残酷的全力竞争中,他自身的素质就显得明显差了。
但是竞争对手可不会顾及和怜悯你这些。前622年,赵衰、栾枝、先且居、胥臣纷纷去世,六正的位置一下空出四个,大幅度的人员调整迫在眉睫,残酷政治斗争的大幕即将拉开。
(二)胥氏家族地位的削弱
1.淡出六卿的行列
关于前621年晋国的权力分配与政治斗争,前面在"狐氏"、"先氏"、"赵氏"的内容中都有详细介绍,这里就不多谈了。
当时的权力竞争者大致为:一方面,狐氏、赵氏、先氏、栾氏、胥氏的后人贾季、赵盾、先克、栾盾、胥甲渴望继承父亲们的重要位置;另一方面,还有一大批原来排名稍微靠后的老干部等着提拔。如箕郑父、荀林父、先蔑、士縠、先都、梁益耳等人。
前621年春,晋国在夷举行大阅军,重新任命将帅,贾季担任元帅,但是不久又在董(在今山西万荣县,一说在闻喜县东北)举行阅军,把贾季和赵盾的位置调换了过来,至此,赵盾终于登上了军政大臣的位置。同年,贾季因与赵盾斗争失败,流亡国外,于是六正席位又不得不再次调整,这时候六正人选为:
中军将:赵盾
中军佐:先克
上军将:箕郑父
上军佐:荀林父
下军将:先蔑
下军佐:先都
--这是一个新、老结合,新人占优势的班底。但是,其中已经没有胥氏家族的位置了。
2.三年后重入军行
胥甲暂时没有进入六正,是当时新、旧两派斗争的结果,但是,前618年,旧派人物先都、箕郑父、士縠、梁益耳、蒯得串联造乱,派刺客刺杀了先克,而后几个人都被处死,这样,六正又空缺出三个席位,当时实力少差的栾盾、胥甲终于迎来了机会。经过调整,新的六正班底形成了:
中军将:赵盾
中军佐:荀林父
上军将:郤缺
上军佐:臾骈
下军将:栾盾
下军佐:胥甲
--从这个阵容看,虽然胥甲加入了重臣的行列,但这基本上是赵盾一手遮天的格局。郤缺是赵盾的铁杆和得力助手,而臾骈是赵盾的私属,根本没有任何强大的家族背景就占据高位。六个人,赵氏就控制了三个。另外,荀林父是资历深、能力强的老将领,赵盾也奈何不得(他也是唯一敢于不仰赵盾元帅鼻息的一位了。)相比之下,栾盾和胥甲的地位就显得弱了很多,而胥甲是其中地位最低也最弱势的一个。
(三)愚蠢的错误和残酷的打击
根据上面对胥甲所处地位和面临形势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这时候的胥氏最需要的就是谨慎和安全了,暂时低调、慢慢加强自己实力,应该是胥甲最明智的选择。但是他的低素质导致了他的错误,他的错误和当时的特殊情况结合,导致了他的家族承受了沉重的打击。
1.愚昧的"帮凶"
前615年冬,秦康公伐晋,晋国六军全出以抵御双方在河曲(在今山西永济县,黄河在此甩弯东流)决战(词战详情在"赵氏-赵穿"部分已有介绍)。一开始,赵盾采纳了上军佐臾骈"疲敌"的建议,但是这个计划被娇宠张狂的年轻公子哥儿赵穿打乱了。晋国的实力还是比秦有很大的优势,草草打了一回,两下收兵。晚上,秦国派使节来下战书:"今天没有怎么打,双方的君主都觉得不过瘾,明天早上我们再决战!"臾骈又告诉赵盾:"这个下战书的眼珠乱转,说话声调也失常。肯定是秦国人怕我们了,想稳住我们,夜里逃跑。我们如果在河边等这阻击,一能大败秦军!"赵盾又采纳了,但是胥甲居然莫名其妙站出来阻止,赵穿也跟着起哄,两个人挡着营门大喊大叫: "咱们还没有收敛牺牲将士的尸骨,多不人道啊!而且不敢按约定的时间作战,却在险要处伏击敌人,多没勇气啊!我不让你们去!"闹成这样,简直是没法行动了。于是秦军顺利地趁黑夜逃脱。不久又入侵晋国,攻陷了瑕(在今河南陕县)。
胥甲的这次表现实在是不可理解,如果说他的确认为不该出击,只是说明他才能不够。但这里面可能还有另外一种情绪,他可能觉得,跟着赵穿犯错误(而且赵穿还更张狂呢),赵盾不会追究,没人敢说什么,但他也没想想,人家是谁?你自己是谁?到时候如果需要一个替罪羊,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2.丑陋的"处分"。
从河曲回来,总得有个负责任的吧?但是对于赵穿,赵盾当然难以下手,处分胥甲呢?大家明显不会服气。就这样一拖就是几年,直到前610年,晋国与一度归附楚国的郑国重新联盟,赵盾一想,这是个机会,于是就派赵穿、公婿池到郑国做了人质,一则表明自己并不护短,二则让他暂时到外面避避舆论的压力。实际上,没过多久--大概也就一年时间,这位驸马爷就回来了。
既然处理了自己的兄弟,自然就可以处理胥甲了,前608年,赵盾以不服从命令为由,把胥甲(胥甲父)驱逐到卫国,而立了他的儿子,年轻而有疾的胥克。按说,河曲事件到这时已经整整过去了10年,再翻老帐似乎有点过分了,这个"不服从命令"也有可能是胥甲其他行动中的表现,毕竟10年中间,作为六正之一,胥甲犯错误的机会必然多多。至于处分的理由,我们也不必替赵盾费心,作为霸道而老辣的官僚,应当相信赵盾会做的很漂亮。
3.胥氏面临的严峻危机
赵盾时隔10年赶走胥甲,当然不是事情本身那么简单。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推断,他是在为自己身后着想。自己死了,儿子赵朔怎么办,能不能进入六正的行列?这是所有老官僚最关心的问题了。按说,自己一死,六正必然空出一位,但是一个空缺显然不够,因为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士会,这个人战局一个位置,几乎是肯定的。于是,要保险,只能在现有的六正中拿掉一个,应该对谁下刀呢?前608年六正人员为:
中军将:赵盾
中军佐:荀林父
上军将:郤缺
上军佐:先縠
下军将:栾盾
下军佐:胥甲
拿掉荀林父?他资力比赵盾还老,能力也强,显然不可能;
郤缺?这可是自己心里既定的接班人,也没有考虑的必要;
先縠?先家与赵家可是20多年的关系户了,而且这个先縠强劲霸道,难度太大。
--于是只能从栾盾和胥甲身上打主意了,而胥甲实力与能力更弱,又有把柄在手,于是他想不倒霉也难了。
另外,拿掉胥甲,安排他年轻又身体不好的儿子胥克。则体现了赵盾老谋深算的本色,现在彻底拿掉胥氏家族,一是难度大,二是自己还没有死,空位还得给别人,于是留下孱弱的胥克,到时候就好处理了。
--而胥甲呢,带着愤恨和部分家产流亡卫国,晋国今后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
第三代
A胥克:无助的孩子
胥克,胥甲之子。
前608年代替父亲为下军佐,但是他似乎只是为了自己家族承受下一次打击而出场的。
前601年,赵盾死。他选择了郤缺作为自己的接班人。郤缺当时是上军主将,排名第三,荀林父佐中军,排名第二。按照六正排名的正常顺序,接替赵盾正卿位置的应该是荀林父,而选择破格提拔郤缺,除了才能及性格的因素之外,主要还是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的。
郤缺,这个当年得到胥臣的大力引荐,自己的政治生命才得以死里逃生的人,这个胥臣认定"有德"的贤人,却是一个丝毫不缺乏才干、谋略,同时又似乎过于热中势利迎逢的人。他的事迹将有专门介绍。其父亲郤芮被杀后,郤缺也一下子成了农民,后来多亏胥臣举荐,才得以东山再起,赵盾执政期间,郤缺是向核心靠拢最卖力的人,因而成为赵盾最得力和紧密的助手,仕途一帆风顺。
秋天,郤缺就以下军佐胥克有"蛊疾"为借口,把他拿下,而安排赵朔佐下军。所谓"蛊疾",一说即腹中有虫,而导致人精神错乱--总之,郤缺对下属身体的关心程度也真够让人佩服的。可以想象,如果安排公忠古板的荀林父接替自己,以这种方式照顾自己的儿子,以荀林父的品质恐怕不可能做得出来,甚至这些条件怕是讲都讲不出口的。原来,以"健康原因"被迫离开领导岗位的情况,早在2600年前就已经不新鲜了啊。
赵盾的苦心安排虽然霸道,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却也无可厚非,但郤缺对曾经有大恩于自己的胥家居然下得了这样的手,才真正让人心里发抖。--来者日以亲,往者日以疏,这就是政治。
从此之后,在长达27年的漫长岁月里,在晋国六正行列中再也难觅胥家子弟的身影了。只有胥克带这自己的"蛊疾",向他的儿子胥童浇灌着家族的刻骨仇恨……
第四代
A胥童:复仇,然后灭亡
(一)选择"上层路线"
时间来到了公元前574年,27年来,晋国的政治格局已经发生了数次大的变动,各个家族轮流执政,大家似乎都已经淡忘了胥氏家族的存在了。
但是,胥家的下一代--胥克之子胥童已经长大成人,他是在仇恨与梦想中成长的,不同于曾祖胥臣的谦虚淡雅,更不同于祖父的盲动无能,胥童是个胸怀大志,有理想有头脑又有狠劲的人,他的身上寄托了胥家的全部希望,胥童的奋斗目标只有两个,一是狠狠报复恩将仇报的郤缺的子孙,一是登上国家政治舞台的核心,实现家族的真正复兴。
在自己家族实力微弱,各个家族有没人援手的情况下,胥童只能选择走上层路线,即取得国君的信任,再利用国君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梦想。事实上他也一直在做着坚实而有效的努力,现在,他已经是晋厉公州蒲身边最亲信的成员之一。紧密团结在厉公身边的核心成员除胥童之外,还有夷阳五、长鱼矫两个人,他们也都是郤氏的敌人。
而厉公也的确是胥童实现自己梦想的理想君主。晋厉公名州蒲(《史记》作"寿曼"),晋景公之子,前581年景公死后即位,厉公在位期间,晋国在与楚国的争霸中逐渐占据优势。前575年,厉公亲自参加了晋楚之间的第三次大会战--鄢陵之战,晋国战胜,彻底洗雪了22年前荀林父败给楚壮王的耻辱,重新夺回国际霸权。但是战争过后,厉公又感觉到新的烦恼与日俱增:各个大家族,各个重臣权势太盛了,而且相互倾轧,混乱不堪。范文子就预言战胜之后肯定要出乱子。厉公是位能力不错又有头脑的君主,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众多异姓家族对君权的压迫越来越让他透不过气来,于是着意培养六正之外的亲信,按照《史记》的说法,是"厉公多外嬖姬",他喜欢和培养的还主要集中在姬姓人范围,已经有意识要削弱异姓家族的势力了。但他的具体目标是把现任的六正全部撤换,都让自己的亲信来担任--这里面自然包括了胥童。这个方案显然过于急峻和理想化了,事实上,当时各个大家族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君,但是因为彼此需要平衡,才有了国君的权威。国君的上策是依靠自己君主的地位(而不是真实实力),利用各个家族之间的矛盾,从中分化瓦解,逐渐变革。一旦国君对整个八正宣战,则根本没有成功的把握,事实上,正是厉公这个不切合实际的方针毁了胥童振兴家族的梦想,最后厉公也毁掉了自己。
(二)当时晋国的政治格局
前574年,晋国政治舞台上的演员与前601年胥氏淡出的时候已经完全面目全非了。当时军队的建制是三军外加一新军,共八卿,人选大致(前575年中军佐士燮死,其子士匄出仕,职务不详,所以是推测)为:
中军将:栾书
中军佐:郤锜
上军将:荀偃
上军佐:韩厥
下军将:荀罃
下军佐:郤犨
新军将:郤至
新军佐:士匄
当时各个家族的大体情况:
(1)栾氏:栾书从前587年就已经担任的执政与军事统帅,这是一个能力突出、作风强劲的强权人物,其强横类似于先前的赵盾,能力和成就则又过之。
(2)郤氏,也就是胥家的仇人。自前601年起,郤缺、郤克父子都曾担任执政,家族势力大增,前587年郤克死,其子郤锜与族人郤犨、郤至纷纷走上政治舞台,一门三人为卿,很象赵盾之后的赵家,这其实是危险的信号。三郤虽然富于才干,但骄纵而强横,正是"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的时候。因此,郤氏与当权的栾氏矛盾不断升级,终于水火不容。
(3)荀氏(中行氏、知氏)。荀林父当政后,其家族地位大有提高。上军将荀偃是荀林父之孙,下军将荀(知)罃是荀偃堂兄弟,荀氏与栾氏关系较好。
(4)韩氏,经过多年的发展,韩厥稳稳占据了八正席位,他的策略是忠于国家,远离斗争旋涡但敢于仗义执言。
(5)范氏。中军佐士燮刚刚去世,其子士匄出仕,但权势尚轻。
(6)赵氏。前583年遭受沉重打击,尚为恢复元气,赵武还没有进入八正行列。
(三)利用矛盾消灭三郤
前574年冬,正在厉公为拿掉权臣在等待机会的时候,栾氏和郤氏两个家族的矛盾终于爆发了。栾书还是先下手为强的一贯作风,先是收买楚国的俘虏公子伐在厉公面前诬陷郤至私通楚军,有诬其想废掉厉公而立孙周(后来的悼公)为国君。雄心勃勃的胥童想厉公建议:一定要先除掉三郤。他们家族强大,仇人众多。除掉大族,国君的权威就不会再受到逼迫;讨伐大家讨厌的人,也容易成功"。于是,在栾书与厉公的联合打击下,郤氏面临灭亡。
但是,厉公要动手的消息居然被泄露了,好在三郤意见出现分歧,没有马上进攻国君。12月壬午丁巳,胥童、夷阳五率领八百甲士,准备攻打郤氏(可怜的实力,很可能是准备突袭),长鱼矫觉得把握太小,就自告奋勇去刺杀,而三郤居然真的都被他杀死了,三郤的尸体被陈列于朝堂,家族也从而彻底覆灭(详情在"郤氏"部分叙述)。
(四)致命失误与君臣丧命
消灭了郤氏,胥童也终于报了20多年前的家族仇恨,了却了一桩心愿。当时三郤皆死,八卿空缺三个位置,即使按照正常程序,胥童有国君的支持,希望还是很大的。如果能稳妥取得卿的职位,再协调与各个家族的关系,稳步发展自家势力,胥氏的复兴应该说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了。但是或许是首战告捷兴奋情趣的刺激,或许是他认为栾书将会阻碍自己的升迁,或者他干脆想一次性解决问题,把栾书也一并锄掉,自己直接登上正卿的位置--他做了一件舞客挽回的错事,断送了家族崛起的大好机会,糟糕的是,这已经是胥氏家族最后的机会了。
栾书这时候还以为自己的策略得逞,没有任何戒备,接到通知后竟欣然来上朝了。胥童(《国语》记为长鱼矫)居然带领甲士在朝堂劫持了栾书和荀偃,这次行动应该是背着国君暗自预谋的,当时厉公集团的成员就发生了争议。长鱼矫主张,既然已经撕破脸,就必须把栾、荀杀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厉公似乎担心这样做将难以收拾残局,说:"今天一天就杀了三个卿,我实在不忍心再杀了。" 于是,在栾、荀表示"服从领导"后就把他们放了。自然,他们也爽快接受了任命胥童为卿的命令。
关于胥童这次被任命的具体是什么职位,已经很难考察。不过似乎也没有必要了。不久,栾书、荀偃劫持厉公,闰12月乙卯,两人又杀掉了胥童,胥童这个"卿"只当了没几天就彻底失败了。
明年正月庚申,栾书、荀偃弑厉公。
--其实,事情从胥童在朝堂劫持栾书和荀偃开始,就已经注定要失败了,因为即使杀了二人,两个家族的实力也是厉公和胥童根本无法相比的。事情以阴谋起,却意图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终结,对于弱者来说,基本上是自寻死路。真理向前一小部就是谬误,如果事情停止于消灭三郤之后,这个结果栾书也是希望的,因此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后来一切都晚了。长鱼矫就清醒地认识到了这点,在厉公放掉栾书、荀偃后,就向翟流亡去了(根据《国语》)。
在国语《国语》中,胥童还有一个称呼叫"胥之昧",这似乎不象一个人的名字,意思分明是"胥氏的愚昧者"。大半是败亡后他的政敌给取的恶号吧,就如同国君被杀后栾书为谥之为"厉公"一样。
结语:胥臣似乎不适合做政治,至少不适合在争权夺利的情况下从政,因此,没有给后代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如果他能以自己渊博的学识来写书或者教学,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无疑会显赫许多。另外一个值得惋惜的是他的曾孙胥童,这其实是一个有抱负、有谋略、有胆色的后起之秀,我们不应该过多指责他的失败,在那样成败系于一瞬的剧烈政治斗争中,弱者失败是正常的,在这样的客观条件下求胜,自古成功有几?比起后来栾家的栾盈的努力,他距离成功似乎还更接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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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可被车撞死,不可被狗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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