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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xiaohair (小孩~新年新景新气象~), 信区: History
标  题: 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zz-胡服骑射五
发信站: BBS 哈工大紫丁香站 (Sun Jan  7 17:24:19 2007)

   五
  
   战国时期的中华大地上,也有一个“以色列”,那就是赵国东边的中山国,河北平原
上。
  
    中山国的文明并不落后,它是一支有志气的狄人——白狄,在春秋时代从陕北老
家举着白旗(所以号称白狄),一路游牧过来的。他们越过太行山,入居河北平原,在石
家庄、保定一代,圈了一块地,建国,是为中山。然后,就忘了本,“汉化”得很厉害。
他们大量使用铁质农具,农牧兼行,还善于酿酒,《搜神记》里说中山国的酒好,喝了就
死,埋地里三年,挖出来一看,人还在呼呼大睡,这酒号称“千日醉”。
  
    中山人喝完了酒以后,热血狂躁,就向东北去打燕国人,侵占燕地“数百里,列
城数十”;向南则殴打老赵,即赵武灵王耿耿于怀的“中山负齐之强兵(中山的背后还有
大齐在撑腰),侵暴吾地,系累吾民(抓了我们的小老百姓),引水围鄗(夺了我们的鄗
邑,河北高邑)”。中山兵锋南距赵国邯郸仅一百公里,“如果不是祖宗保佑,社稷几于
不守”。中山国像一匹猛烈的山猫,咄咄逼人,令赵人忧惧。
  
    中山的地理位置更让赵人难受,它“控太行之险,绝河北之腰”。所谓“控太行
之险”就是太行山呈南北走向,像一个隆起的屋脊,把山西、河北两省左右分开。赵国要
从山西进入河北,必须跃过太行山,怎么跃呢?太行山麓只有一些东西走向的谷道可以穿
越,而中山国正控制了谷道口险要处。所谓“绝河北之腰”,中山割断了赵国在河北北端
的代郡与南端的邯郸,上下分离,把代郡这个重要军事基地,阻断在北,不与南部邯郸相
接,自然让赵国不爽。赵国必须打通邯郸与代郡间的大道。
  
    胡服骑射后第三年,公元前305年,赵军分两路大举进攻中山。南路军由赵武灵王
总领,十六岁的大儿子公子章随军实习为副,从邯郸一路北上。北路军以新训练的骑兵和
战车为主,牛翦、赵希为统帅,从北部代郡南下。两路军形成南北夹击中山之势。
  中山人不敢怠慢,前去迎敌。中山人都驾驶着华丽考究的战车,看见敌人们却穿着古
怪的裤子,脑袋上插着野鸡尾巴(好像远道跑来演杂耍的),心说这帮人比我们狄人还狄
人呐!
  
   两军对垒,旗鼓相当,该怎么打呢?常规的打法是:利用马拉战车的巨大冲击力,组
成密集车队,对敌人军阵发动迅猛攻击,使敌军前沿波动,然后用步兵跟进,对陷于混乱
状态的敌阵进行冲杀,直至其溃败。但是,这种打法越来越不奏效了。战国时期广泛使用
的弩,往往压制了战车的冲击。
    
   当敌人战车蜂拥而至,我方以两、三排弩手站立阵前迎击,他们轮番上弦,擎弩,以
单腿跪姿瞄准,扣扳机。每只弩箭射程达到300米,有效杀伤距离150米(跟手枪差不多)
。而且第一排射击的时候,后两排可以拉弦搭箭,前后轮番射击。如此密集的弩箭,而且
只只疾劲有力,对战车构成极大威胁。战车被箭雨攒射,一旦有一匹马倒下,整个车体就
跑偏,甚至倾覆,后边的车更乱套了。本来想冲乱对方,结果自己却先乱了,战车像一堆
垃圾,全在弩箭的劝说下,卸载在敌阵前的空地了——当然这是极端情形。但是,锋利疾
劲、密集的弩箭,必然使战车的破袭力大打折扣,却是真的。
    
   弩,黯淡了战车的前途,却仍然留了机会给骑兵。骑兵可以利用速度优势,快速出击
,在敌人组织起足够的弓弩手抵御力量前,冲溃敌阵。这就是孙膑所说的“掩其不备,击
其未整旅。”骑兵的另一个致胜之道是,冲击方向灵活。发挥骑兵善于快速迂回的特长,
兜到敌阵后方进行突击,就是孙膑所说的“迎敌击后,使敌奔走”。如果敌人还不奔走,
那么,从敌阵侧翼弩手配置虚弱的位置寻找机会,“乘虚捣敌”,也可以。这些机动打法
,都是战车作不来的。
  
  
    即使必须从正面突击,战马的冲击速度也比战车快,它进入敌人射程以后,穿越
这一射程(假定弩箭150米)的时间,是战车的一半甚至更少,从而减少了伤亡损失,有余
绪力量继续冲陷敌阵(将敌阵冲乱,从而为后面的步兵打开缺口)。换句话讲,由于骑兵
速度快,在单位时间内涌入敌人弩箭射程内的骑兵数量多(比战车多),使得弓弩手穷于
应付,手忙脚乱,不遑阻截——我们知道,“蹶张弩”必须用两脚蹬住弓体,弯腰,双手
握弦,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弓弦提至胸前,才能把箭搭在弩臂上,然后走至
前排单腿跪下瞄准,发射,整个过程耗时费力。一旦骑兵蜂拥而至,破阵必矣。骑兵的速
度优势,可以克服弩的疾劲力道。
  
   不管怎么样,公元前305年,中山人与赵军的激战的过程与细节,史书上没有记载。
但我们可以推知,中山人遭遇了向所未有的奇异攻击。
  
   急骤的蹄声,蔽日的尘雾,萧萧的马嘶。在平旷的原野上,赵国骑兵像一团乌黑的云
,移动过来,云团中抛出了阵阵箭雨。大地在马蹄敲击下颤抖、倾斜,两旁景物飞快地向
马蹄后泻去。这样的阵势把中山弓弩手惊得目瞪口呆,赶紧端起弩机仓惶发射,但是并不
能阻滞死神黑色的翅膀。骑兵们玩了命地迎着箭雨扑来——特别赵军有一些是三胡骑士,
与豺狼虎豹为邻的生活塑造了他们的勇敢无畏——以一部分牺牲为代价,使大队骑兵迅速
推进。骑兵迅驰的机动性和猛烈的冲击力量,出乎中山人的所料。当他们还在脚蹬手拉、
上弦射击,忙的不可开交时,奔腾纵跃的战马,转瞬已到近前。
  
   马蹄践踏着弓弩手,赵人踏入阵来,后面的赵国战车也接踵杀至,把中山兵冲的七零
八乱。赵人纵马挥剑,白刃拼杀,一路直插中央。有的则坐在马上,凭高视下,瞄准中山
将官射击。并且,这些骑兵是在移动中,快速地改换着射角,兜着圈子连续射。那敌将抱
头乱躲,好像绯闻被曝光的艳星,招架着来自各个方向记者们咔嚓咔嚓的闪光灯。要么中
箭,要么顾命不暇,对自己统领的小队没空指挥。阵内各小队你推我挤,无从配合,听凭
赵国后续大队步兵行列的掩杀。赵国骑兵成功地实现了突破敌阵前沿弩手以及乱其阵列的
作用(所谓“乱大众”)。
   
   “追击逃跑的敌人不要超过一百步距离”,这是大周朝从前“为战以礼”时的规定(
战车确实也追不远),现在是根本没人听了。久经沙场的战马,对溃逃的中山兵像苜蓿草
一样恋恋不舍,瞬息之间追至,由后而前,一矛搠死。
    
   但是中山人也不是白被叫做“以色列”的,他们血统生猛(白狄)而又掌握高科技。
其中“吾丘鸩”就是个高科技武装起来的大力士,这家伙“衣铁甲,操铁杖”(这两样是
战场上少见的),挥舞着他沉重的铁杖,“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把赵国士兵打得
直翻白眼儿。吾丘鸩斗到畅快的时候,干脆“以车投车,以人投人”——星宿老怪的打法
啊! 
  
   “吾丘鸩”的铁杖给赵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甚至专门把他纪录在史书里。当时赵军
都是青铜武器,而吾丘鸩是铁制甲衣,明显高出一格,铁的甲页上面还装饰着闪烁发亮的
金银泡,至今闪烁在我们的字里行间,也足见得中山国冶铁文明的发达。
  
   从中山国到邯郸,河北省南部这一带铁矿丰富,出土了大量铁铲、铁斧、铁锛、铁攫
等农具,说明铁器广泛进入了战国人民生活。司马相如的岳父卓王孙,就是在邯郸冶铁爆
发的。不过,铁兵器却绝少出土。在秦兵马俑发现的4万件兵器里,铁兵器只有四件。这是
因为生铁虽然坚硬,但性脆,做农具合适,做武器却不好,做成铁剑,被敌人使劲一砸就
碎,拿着它上战场,跟拿着砂锅去差不多。
  
   生铁不好,那么熟铁呢,熟铁的韧性倒是好了,但太软,拿它上沙场上打仗,不如抡
一把扫帚。
  
   所以必须把铁变成钢。办法有两个,一个是把生铁的含碳量降下去,采取“炒钢法”
(但汉朝人才会这个,战国人还不会);另一个办法是把熟铁的含碳量加上去,办法是煅打
(可以理解成敲打),一边敲打一边回炉加热,把炉子里的炭粉敲进去,提高碳度,称做“
渗碳法”——同样也是可惜,这个技术到了战国后期才成熟。
  
    所以,青铜武器的鸣响仍然是战国大地上最动听的打击乐。
  正是因为铁不能成钢,所以我们看到中山国个别使用的铁杖、铁锤、铁铠甲,也都是
钝器,不是利器。利器而见诸史料的实在凤毛麟角:楚国的宛城(河南南阳)是冶铁名都
,它做成了铁矛,刺人“惨如蜂蜇”;韩国是战国时代的武器制造专业国,有铁剑、铁戟
,大约也不错。但是,这都是零星特例,未见推广,也未见带来多大好处:楚国自怀王以
来还是堕落了,韩国则一直堕落着。看来,“唯武器论”是不行的。中山人的铁棒子,也
没有挽救它的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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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hitren.com/blog/more.asp?name=xiaohair&id=13686
十年前有人问我,大学是什么,我会说:大学是很深很深的学问和很老很老的先生
现在有人问我,大学是什么,我会说:大学是睁大了眼睛的孩子,跌跌撞撞的学着长大
十年后有人再问我大学是什么,我也许会很怀念,因为大学是我真正无邪笑过和哭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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