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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trijif (Why,Mr.Anderson?), 信区: History
标  题: 格拉古兄弟与马略,罗马共和的自尽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hu Apr 21 19:54:27 2005), 转信

Gallent@xjtu

前言
任何深入研究历史,尤其是政治和军事史的人都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在一系列
决定历史走向的重大政治事件和战争中,结局往往被极为偶然的、巧合的因素所左
右和决定,这使充满好奇心的读者往往不禁去询问如果这些偶然的积木被重新搭建
,历史是不是就会走向相反的道路。最近几天在图书馆埋头攻读古代西方历史的收
获更让我加深了这种疑问,因此我希望本文的读者能够保持这样一种基本的态度:
历史是偶然性的集合,研究这些偶然性将给未来提供无限的参考价值。随后我们可
以看到,伟大的罗马---一个共和制的典范---那引以为荣,牢不可破的共和政体,
是如何咀嚼着一个偶然性毒苹果而慢性自杀的。

一:罗马共和的渊源。
罗马建城时的居民由拉丁、萨宾和伊达拉里亚三个民族混合组成,因此其民主政治
的最初形式是普遍的公民大会(库里亚大会),全体公民集合一处举手表决,以人
数多寡决定权力分配。王政时代后期,第六任国王塞尔维乌斯在富裕公民的支持下
进行了改革,对公民私有财产进行普查,依财产数量将公民划分为不同阶层,并规
定各阶层派出一定数量的百人队(森都里亚),进行森都里亚大会,代替库里亚大
会处理城邦政务。第一阶层授权的森都里亚最多,超过总数的一半,实际上控制了
大会。在后来的500年中,富有公民长久操纵着罗马的主要权力,其意志通过元老院
来执行。元老院名义上是咨询顾问机构,但其成员凭借家族世代相传的权势和声望
,对国家政治产生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贵族的绝对统治遭到不断的抵抗,于是出现了"保民官"这一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职位。平民选出自己的代表,在政府中全力保护他们的利益。保民官被赋予神圣的
否决权和人身安全保障。平民借用这一武器多年里对抗贵族的专横跋扈,使自耕农
和半公民的声音在罗马政治颠峰的上空回响。
早年共和政体的扩张是成功的,它巨大的魔力来自于无与伦比的灵活变通。由于城
邦从一开始就由四面八方的民族产生,因此公民权在这里远没有在希腊那样神圣。
为了团结周围的拉丁同胞,罗马人愿意与他们共享公民权,使其他城邦的拉丁人也
在名义上享有处理罗马政务的权力。更加偏远和弱小的城市,则赋予半公民权,以
确保当地贵族的传统地位。更为特立独行的是,其他城邦形形色色的神被纳入统一
的宗教体系,五花八门的仪式和传统在城邦内部被保留下来。罗马的邻居感觉到自
己没有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仍然能够保留传统的生活习惯,并得以成为一个强大邦
国的成员。这种宽容平和的扩张战略表现了一种对当地人民的尊重,足以弥补少量
怨恨和敌对的情绪。依靠这一方式,罗马和平兼并了意大利中、南部的大片地区,
并保证了被征服地区的秩序井然和坚定忠诚。正是这样一种灵活性使罗马超越了所
有希腊城邦,跨出自己的城市疆域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其公民队伍不断扩大,
稳定的政治势力扩散到整个亚平宁半岛,以至于后来"罗马"几乎可以和"意大利"表
示同一个地理意义了。
贵族的土地在不断增加,奴隶的数量因为不断赢得战争而更快地增加,而在战争时
期充当最大兵源的自耕农和盟邦公民(他们只享有部分公民权),却经常忍受战争
的损失,失去仅有的耕地或财物。由于决策权往往掌握在贵族手中,于是贵族和平
民关于土地和财产的争执就逐渐成为共和体制内部不和谐的原声。贵族尽管由于地
位和智慧统领着城邦,但毕竟没有为暴力冲突牺牲那么多的鲜血和生命,而共和国
军队赖以维持的自耕农以及盟邦士兵---后来还有骑士阶层---则很少能从战争胜利
中得到除了自豪感、少量财富以外的直接的好处。尤其是因为早期罗马士兵的兵器
必须自备,如果兵器损坏也得自行补充,更使公民的经济压力提高。这种财富分配
的差距成为反对贵族的主要原由。
可贵的是,在共和国的最初岁月里,这些吃苦耐劳的民众在危难时刻从不忘记与贵
族患难与共。共和罗马以超越同时代对手的巨大政治凝聚力,战胜了重重艰难险阻
。加太基、马其顿、希腊、叙利亚,无数强大势力被他们坚韧不屈地击败,无数富
裕的、声名远播的土地被他们征服。在城邦最为艰难的时刻,那些农民抛妻弃子前
往远方前线拼杀,那些享受着半公民权待遇的拉丁盟邦无私地贡献着健壮男子和财
物,与罗马并肩作战。数百年间,台伯河畔的小城成为地中海的霸主,那种赖以生
存壮大的共和体制,经历了无数风雨,得到了人民充分的信任和支持,为这个古老
的国家增添着巨大的荣誉和骄傲。
二:国家疆域和共和的黄昏。
公元前二世纪后期,罗马终于成就地中海前所未有的霸权。它几乎使大海成为它的
内湖。在西面它控制了西班牙,东面将塞琉古王国逐离海岸,埃及几乎沦为附庸,
加太基已经毁灭,马其顿被占领,希腊各邦与它签定了盟约,反抗者如科林斯这样
的文明古城也被摧毁。环地中海已经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力量,共和国的疆域几乎达
到历史极点。然而政体内部的矛盾却丝毫不相称地扩大了---贵族的野心也达到了历
史极点。自古以来,贵族不断放弃一些权势,调整罗马内部的天平使民众和盟友始
终与自己站在一起。可是当他们的收入如台伯河水一样流入罗马城时,贪婪和自负
反而使他们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既得利益。
多年来农民是这样饱受折磨。他们承担兵役对外作战,土地无人耕种而又不能得到
相应补偿,一些人不得不借贷,最后又无力偿还。法律规定债主可以拘禁无力还债
的人,于是大量平民被关押在贵族的私狱里,与奴隶的地位无二。更为悲惨的是,
那些破产的农民由于无法负担自备兵器的开支而不能参军,失去最后糊口的可能,
只好被卖为奴隶。这既严重增加了平民阶层的愤恨,损害了农业经济的基础,也使
共和国长久以来最为自豪和依赖的强大军队失去了最稳定的兵源。同时,拉丁盟邦
持续的贡献与他们毫无变化的地位越来越不相称,那些即使在汉尼拔蹂躏意大利的
艰难时刻仍然坚定不移的城市,这时却开始反首攻击罗马的统治阶层。
罗马城中的贵族很少能意识到隐藏的危机,他们更关心的是对远方新征服土地的争
夺和城市更大规模、更奢侈的建设。从前150到前140年,10年间建立的神庙和宫殿
差不多相当于过去50年的总和,每个元老院成员的财产和土地都在成倍增加,从远
方来拜见的使者比任何时候都要多数倍。那些整日出入于澡堂和宴会的元老看不到
产量下降的农田,兵力减少的军队和怨声载道的乡村,也不可能知道人们对于全体
公民的努力越来越服务于少数财富的操纵者带有多么巨大的不满。土地,公民权,
这些昔日不断促动罗马光辉四射的因素,正在日复一日挑起共和政治底层的怒火,
随时会将这些脑满肠肥的政客一举掀翻。
三:格拉古兄弟,改革在鲜血中失败
最先看到火山口的火焰,并挺身去扑灭它的,是世袭贵族格拉古兄弟。
罗马贵族家庭历代都受到良好的教育,对国家带有强烈的责任心,对政治事务热切
而敏感,是罗马高层的支柱。其中的精英能够在军队和政界扮演领导角色,使整个
家族获得荣光。贵族中有保守的元老,也有激进的民主斗士。格拉古兄弟在历史的
转捩点扮演了对抗大地主的角色。他们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战将,在第二次布匿
战争中击败汉尼拔,拯救罗马的"阿非利加征服者"大西匹阿。他们的母亲是旷世美
人,家族历来受到罗马人的尊重。哥哥提比略·格拉古为人公正梗直,谦和平静,
以占卜官的职位开始其公务生涯,又多次参加殖民战争。在西班牙服役期间,他目
睹军队战斗力的下降,认识到兵源问题已经相当严重,平民必须得到补偿。29岁时
他回到罗马,决心捍卫平民权益,竞选保民官。凭借其家族的影响和个人魅力,争
取到了足够的支持力量。
前134年底他不负众望当选保民官,改革的战鼓遂于前133年敲响,提比略在年初的
公民大会高声宣讲,讲词应被所有向往民众权益者牢记:
"意大利的野兽都有一个可以栖息的巢穴,而那些为意大利战斗和牺牲的人却只能享
受空气和阳光。他们无家无室,携妻带子到处流浪。将军们欺骗士兵为保卫祖坟宗
庙而战斗,但全是谎话,因为没有一个士兵有自己的祭坛和祖坟,他们只是在为别
人的荣华富贵而出生入死。虽然他们被称作罗马的主人,自己却没有哪怕是一小块
土地,这难道公正吗?"
平民狂热高呼"不!"以宣泄心声得以发表的热血贲张,元老院却在以警惕的态度注
视着新保民官的激进举措。提比略很快提出改革方案,其中核心法令不出意外地牵
涉到土地问题。他主张立法规定一个公民单独所占有土地最大不得超过500犹格(约
合125公顷),父子合起来最多占有1000犹格,多余土地以30犹格一块划分为最小单
位分配给平民耕种。同时,废除允许债主拘押借贷者的法令,保障公民人身自由。
这一改革针锋相对地刺激了保守元老贵族的根本利益,一想到自己在远方殖民地的
大片土地将被一群衣杉褴褛的农民瓜分据为己有,他们心中就会产生十足的恐惧和
愤怒。尽管法令得以通过,但实行却举步维艰。大地主或将土地转借到他人名下,
或收买执行人员,或拒绝提供经费,层层阻挠改革。
前133年夏,发生了一个特殊事件,罗马在地中海东岸有一个盟邦帕加马,它的老国
王死去,遗嘱命令将王国赠送于罗马。面对这空前绝后的馈赠,提比略主张将该国
国库作为改革资金,城市交由公民大会处理,遂与一向把持财政和外交权力的元老
院产生剧烈冲突。贵族开始将仇恨集中于提比略·格拉古的身上,暴力解决方式被
列入议事日程。
当年底,不彻底的改革促使提比略决心争取在下一年连任保民官。十二铜表法规定
保民官不得连任,他争辩说法律已经过时。元老贵族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如果参选必
然获胜,则土地的损失将延长一年,这是不可容忍的,于是以种种借口对他进行攻
击。竞选日来临,罗马周围大量农民星夜赶往城内支持他们的代言人,他们中的许
多人带有武器。同时,以大祭司纳西卡为首的保守贵族已经策划了武装侵犯,一些
奸细混进了平民人群。天亮后投票开始,全场空气凝滞,计票不到一半,提比略已
胜券在握,于是保守派的暴动开始。早已集结好的武装队伍由纳西卡带领从城内赶
到竞选广场,奸细在人群中呼喊攻击提比略的言论。保民官本人得到警告,但出于
尊严和政治的需要,他拒绝离开现场,而是提醒大家准备自卫。当他举双手到头顶
表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保守派大呼他在要求王冠,随后向他冲去。于是广场上
展开一场混战,提比略的支持者寡不敌众,300多人当场丧命,杰出的提比略被两个
元老用板凳活活打死。
这一事件的恶劣程度在当时并没有立刻显示出来。保守派受到强大压力,不得不放
逐了一批与事件直接相关的成员,纳西卡逃往小亚细亚。同样,元老院慑于众怒不
敢废除改革法令,尽管困难重重,提比略的努力使8万平民在未来6年中得到了土地

然而这一事件开了这样一个先例,保民官神圣的人身安全被暴力无所顾忌地侵犯了
;竞选的结果反映了民意,却不能被政府尊重和执行;平民失去安全感,不仅仅是
对贵族,对整个政治机构开始产生强烈的怀疑。贵族越来越肆无忌惮地执行自身的
意志,在罗马内部政治斗争中第一次挑起了暴力流血事件,那些拥有古老的声望,
当年制定法律并宣誓效忠的家族,今天却带头践踏了法律的神圣原则。由此,元老
院权力的开始异变。多年来它虽然影响巨大,但仍然不是一个正式的行政机构,现
在它可以单独对国家事务采取强硬的手段了。日后形成了超越十二铜表法之上的"元
老院特别决定权",类似于超越现代国家宪法的独裁权力,它起始于贵族---共和政
治领导者---之手,将平民推向对立面,不断蚕食着共和制的基础,为军事领袖提供
了无尽的个人政治空间,并最终埋葬了他们祖先一手缔造的共和政体。
然而义愤的毁灭性力量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去体现,格拉古家族的交响曲并没有结束
,新一波高潮于10年后响起,与哥哥同样具有美德的盖约·格垃古于前124年竞选保
民官成功。与提比略不同,小格拉古性情急噪,行事风风火火,演讲时不停走动,
慷慨热烈,堪称西塞禄之前罗马最优秀的演讲家。他对元老院的罪行大加责骂,攻
击10年前的暴行,并继续宣扬提比略的伟大改革。他激昂的态度对平民产生了更大
的吸引力,对保守派产生了同样大的威胁。可以想象,暴力比上一次更有可能发生
了。
小格拉古的法令规定国家为城市居民供给廉价的粮食,推行土地政策,力求将土地
分配给平民,授予拉丁盟邦罗马公民权,授予意大利盟邦拉丁公民权,并建立骑士
法庭以拉拢骑士阶层。由于意大利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他主张在海外建立三个殖
民地。保守派利用罗马平民不愿远离家园的心理,指派另一保民官提出在意大利建
立殖民地,并增加为12处。这实际上是一纸空谈,虽然欺骗了一些平民,但最终未
能阻止盖约。他担任保民官两年,进行了比其兄更彻底的改革,也引来了更大的仇
恨。又一次,贵族决定以武力解决这个眼中钉。在他卸任后的一次公民大会上,保
守派蓄意挑起事端,以有组织的武装屠杀了改革派的支持者,3000多人因此丧命,
比十年前更加悲惨。盖约和一个奴隶逃过台伯河,陷入绝望,让奴隶将自己杀死。
一个人割下他的头颅带到元老院,得到了与头颅同样重量黄金的奖赏。在盖约死
处,堂而皇之地建造了一座神庙,称为"和谐"。后来,神庙大门在某天夜里被人刻
上了这样一段铭文:"一件极不和谐的事,竟生出了和谐之殿。"
四:格拉古事件的影响
元老们无疑满意地看待格拉古兄弟的失败,这维护了他们内心的尊严,使他们对自
身价值的认同得到巩固。多年来他们一直满足于自己的地位,作为一个稳重的集体
指导着国家的脚步,这里到处是荣耀的姓氏和显赫的家史,它作为罗马的中心长久
存在着,被所有的官员尊重,被本地和外地的人们敬仰,控制着罗马的航向不让它
偏离太远,保持着古老贵族在国家中的权威。这种自我保护现在到了一种歇斯底里
的程度,使情况发生了变化。过去他们用慷慨和宽容争取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但现
在他们失去了远见卓识,投身于争权夺利之中。和谐被压迫取代,法律被暴力践踏
,对共同目标的追求因有限的财产而破裂,那些曾经给予他们无限力量的人,如今
逐渐与他们分道扬镳。
公民的权利,即使是暂时地被忽视和压制,也会导致难以估量的后果。贵族们不愿
意放弃丝毫的利益,是由于多年来的顺境迷惑了他们。实际上,前494年,罗马发生
过"撤离罗马"事件,平民离开城市,贵族固守空壳,被迫让步。现在,时代变了,
平民不太可能"撤离"了,贵族却越发紧逼不放。于是平民留在原地忍受屈辱,长久
地积攒起愤怒和憎恨,这就是为什么内战时期大量元老贵族流亡后即失踪的原因--
-大多被平民谋杀。他们本可以仅仅放弃所得土地、金钱中的小部分,就满足人们的
需要,以保证元老院的权威,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宁愿选择一毛不拔的分裂,并
且在分裂中除了声望和骄傲没有为自己保留任何东西。而公民既然能在私下里进行
暗杀,就能在公开场合进行革命和反叛,再加上日益紊乱的奴隶制度带来此起彼伏
的奴隶反抗,和贵族内部政治力量的对立,注定未来的50年将是罗马历史上一个风
起云涌的动荡年代。
五:马略横空出世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北方日尔曼部族的入侵就像是朱庇特为惩罚不正义的罗马
人而施的刑罚。骁勇善战的条顿人(直到今天还有人用这个名字象征奥地利)和不
知疲倦的森布利人原居住在莱茵河下游,公元前113年突然会合席卷而来, 30万族
民携带所有财物和牲畜,形同一个移动的王国,闯入罗马疆域。这些日尔曼人满头
金发,高大健勇,武装完备,斗志高昂,为找到新的居住地不惜踏平一切。他们在
莱茵河上游西进,进入高卢,从诺瑞亚城开始与前往阻截的罗马军队交战,并连战
连捷,五次击败罗马大军。其中规模最大的第五次会战发生在南高卢的阿劳西奥,
罗马人踌躇满志,欲一举消灭这一心腹大患,结果却是遭受百年未遇的惨败,8万士
兵和4万亲属遗尸疆场。日尔曼人势不可当,向西南杀开血路直入西班牙。这一西进
对意大利本土是一种庆幸,但行省地区却惨遭蹂躏,痛苦不堪。
祸不单行,公元前111年,北非爆发了更严重的危机。早在布匿战争时期就与罗马联
盟的努米底亚王国的老国王去世,根据罗马的安排,他的两个儿子瓜分了王国。但
这两位新国王中的一位---朱古达不满于这种安排,运用一系列阴谋诡计和军事手段
把整个王国攮入怀中。朱古达是一名骁勇的战将,号称"阿非力加的狮子",他看不
起罗马执政者,认为他们腐败不堪,"只要找到买主,整个罗马都可以出售",用金钱
足以决定一切。他亲赴罗马,大量贿赂贵族元老,使罗马暂时不追究他的责任。但
是,当他回国后,又杀死了一批被当地人怨恨的罗马和意大利商人。这一来,元老
院在民主派和骑士的要求下不得不向朱古达宣战。
开战初期,罗马军队素质下降的问题暴露无遗,不堪战阵,在战场上无法抵挡技艺
精熟的朱古达骑兵,屡受挫折。这一状况加上北方日尔曼人的威胁使罗马朝野震惊,
随着战争的延续,骑士和平民阶层越来越不相信贵族将领。公元前107年,他们做出
了一个重要举措,选举马略为执政官。盖乌斯·马略,出身劳工之家,没有受过教
育,生活清苦。少年时入伍,作战勇敢,升至参将,并参与了小西庇阿在西班牙围
攻努曼提亚的战役(巧合的是当时朱古达作为努米底亚盟军指挥也在军中)。后回
国参政,于公元前119年担任保民官,前115年担任大法官,翌年又担任西班牙总督
。由于没有贵族家庭背景,他竞选执政官时像是一个"新人"(尽管他已经50岁了)
,不为人们熟悉。当时他在北非作战,利用自己的威信散布舆论,说只有起用他为
执政官才能战胜朱古达(罗马没有专门的武将,带兵出征是执政官的任务)。而执
政官这一位置历来都是在元老院各个姓氏中传来传去,一个白手起家的人竞选这一
职位本身就是对传统的对抗。在竞选演说时,马略高呼:"罗马的公民们,你们看看
那些贵族,他们每次开会时只会尽力宣扬自己祖先的业绩,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
更加光荣。其实恰好相反,他们的祖先越是伟大,就越现出他们的卑鄙……他们嘲
笑我出身低微,我还要要嘲笑他们懦弱无能呢!……他们每次都会摆出自己的家徽
和奖章来炫耀自己,以取得别人的信任。我拿不出这些东西来,但是如果需要,我
可以拿出我的矛枪,我的盾牌,可以亮出我胸口的伤疤……他们在书上学到的东西
,我是在战场上学到的……这些贵族一事无成,拯救罗马不能依靠他们,而要依靠
我,和我所坚持的信念,那就是:国家,胜利,荣耀!"
这一演讲实际上是对元老贵族最直接最明显的挑战,也是对骑士和平民最有力的召
唤。结果,马略以高票当选执政官,授命组建军队。他首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军事
改革,取消了参军的财产限制,规定军队的装备和给养由国家提供,大量征召城市
下层平民---他们中很多是失去土地的农民---入伍,规定服役期为16年,期满后,
将分到一份100由格的土地。他加强训练,严明军纪,鼓动士兵的爱国热情,尤其促
使士兵适应北非炎热缺水的气候。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一登上非洲大陆立刻威力尽
显,经一年苦战,公元前105年,副将苏拉生擒了朱古达。
公元前102年,条顿人和辛布利人突然折回高卢,并带有更多的兵甲和辎重,再次威
胁意大利,罗马方面派遣马略北上迎击。当时,罗马军队的人数远少于他的敌人,
马略沉着冷静,不急于求战。在高卢南部,他筑寨监守,条顿人前来挑战,罗马军
队任凭叫骂,绝不出战。条顿人于是穿过营寨继续前进,队列整整走了6天。条顿人
过去后,马略率军尾随,在阿奎埃-塞克斯帝埃(位于今法国普罗旺斯地区)附近掌
握到有利地形时向条顿人背后发动进攻,开始了一场大规模会战。这一战,罗马人
奸敌10万,条顿人基本失去威胁。普鲁塔克记载这场战役时写道:"马赛地区的居民
用战场遗留的骸骨堆砌篱笆。该地因尸体腐烂,再加春雨冲蚀,田地异常肥沃,第
二年获得空前丰收。"战斗如此惨烈,令人瞠目。第二年,马略又率军在韦尔切利(
今意大利波河上游北岸)击败辛布利人,奸敌6万5千,大大解除了北方的威胁,至
此,罗马对外战争告一段落。
六:马略的失策及其影响
对日尔曼战役的胜利使马略的威望达到颠峰,从前107到前101年,他连续6年当选执
政官,处在决策中心,是全共和国最显赫的人物。马略要为自己的士兵谋求土地,
于是联合民主派领袖,保民官卢修斯·萨图尼努斯,提出改革法令,要把高卢地区
从日尔曼人手里夺回的土地以份地形式分给马略的士兵和失去土地的平民,还要在
西西里,马其顿和希腊开辟新的殖民地以做同一用途。这一举措意味着大量拉丁盟
邦的公民将获得罗马公民权,这是贵族,骑士和罗马市民阶层所不能忍受的,他们
纠集力量与萨图尼努斯做政治斗争。萨图尼努斯是一个强硬而激进的民主派,他一
面威胁元老院成员,不发誓赞成改革的将被驱逐出院,一面召集他在乡村的支持者
进入罗马城制造声势。在一次公民大会上,民主派采用暴力,将另一位保民官,为
人尊敬的贵族盖约·梅米乌斯活活打死。不久后,一位执政官候选人也被打死。元
老院震惊异常,派遣执政官马略恢复城邦秩序。马略此时面临抉择,是选择制度还
是选择盟友。由于他不喜欢暴力政治,所以决定镇压萨图尼努斯派。他召集老兵,
组成一支数千人的部队开进市区。萨图尼努斯在军队面前无能为力,束手就擒,并
在监狱中被拷打至死。
马略的这一举动是极大的失策,既背上了背叛盟友的恶名,成为民主派的公敌,也
为元老贵族,骑士和城市平民所不齿。从那时开始,马略逐渐从罗马政界淡出,10
年间几乎被罗马遗忘,直到公元前90年他复出作战为止。
从前107到前101,短短6年前后,整个罗马的体制实际上已经大为改变。格拉古兄弟
的改革,本质是恢复农民的土地,扩大公民权到整个意大利,使国家和军队拥有更
稳定的基础。这项改革如果成功,将使罗马的统治更加稳固,军队战斗力和农业生
产也将得到提高。虽然侵害了贵族利益,但本质上将保持罗马共和的长治久安。然
而马略不同,他从另一个角度解决了问题。他把征兵制变为募兵制,把失去的土地
的人召入军队,并用土地安置退役的士兵。格拉古兄弟逆流而上,马略则顺流而下
。马略的士兵原本被国家弃之不顾,却在将领手中获得了新生,于是效忠的对象,
已经开始从罗马变成了马略。罗马公民已经分化出一部分组织严密精于暴力的私人
扈从,在必要时可以用来对抗政治体系。这样,整个共和制的基础就被瓦解了,贵
族就没有能依靠的暴力手段了。而这一手段,正是他们在过去捍卫自身利益时所使
用的。
在马略人生最辉煌的这6年中,罗马还没有形成对绝对权威的期盼,没有形成独裁体
制的气候,马略本身作为一个不成熟的政治家,也没有成为独裁者的意愿。他不是
苏拉及以后若干独裁者中的第一位,而是西庇阿这样的伟大将领中的最后一位。在
格拉古兄弟试图修复共和体制失败之后,他站出来保卫了边境的安全,毁掉了共和
的基础。直到公元前100年马略退隐时,罗马内部至少维持了微妙的平衡。这一平衡
下,蕴藏着已经不可能挽回的公民制度,蕴藏着不断增长的军事权威,蕴藏着意大
利盟邦对罗马日益加深的不满,蕴藏着由以上问题引发的奴隶问题,与此同时,在
东方里海,本都王国的利剑正在冉冉升起。
七:总结
暴力从来没有像在格拉古兄弟事件和萨图尼努斯事件中一样异常地影响罗马内部的
权力平衡,几百年来贵族与平民保持着微妙的制衡关系,既因为外在的压力,也因
为所有公民都心甘情愿地,无可非议地服从于至高无上的法律的威严。然而当财富
和虚荣不可避免地侵蚀贵族的心志时,他们忘记了支持这个国家的基础---大量有责
任心但是穷困的公民。愚蠢赋予他们勇气去打击这些国家基石。这至少带来了两个
直接后果。一:平民对贵族的怨恨急剧增加,对政府的不信任已经无法弥补---这意
味着一旦出现新的足以对抗元老院的势力,平民将几乎无条件地支持它;二:国家
的兵源仍然不断减少,耕种的效率仍然不断降低,国家变得虚弱了,将军们开始更
关心在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元老贵族作为共和政体的核心,如果在让步中选择格
拉古,则可能恢复共和制的活力,他们的子孙也将继续享受特权地位数百年。但是
他们放弃了这个自救的机会,在外患中被迫向马略妥协,从而导演出一连串更加不
为他们所控制的异常事件。从长远来看,法律第一次显得虚弱无力,可以被蔑视,
而一旦这种蔑视有了开端,就必然在各种政治力量中传播,从而打破共和国内部的
平衡。平衡被打破必然造成绝对权威的出现,否则国家就会灭亡,于是共和政体开
始向独裁让位。
格拉古兄弟是罗马共和史上最早敢于直接挑战共和政治根本政策的政治家,他们的
英明改革无疑将作为人类争取民众权力的光辉典范长留史册,并且这使人们懂得在
没有暴力支持时进行激进的政策是多么困难。一个贵族家庭因此被毁灭,但一个伟
大的传统被创立。正确的改革即使暂时失败,也会成为未来政策的指南针。格拉古
兄弟的思想,在今后半个多世纪的罗马政治转变中始终作为依据和指引。马略参考
它将土地分给士兵,苏拉也照作且更加大胆,恺撒和庞培毫无疑问从中获益最多。
后来的士兵因此在复员后能够从统帅处得到土地以安身立命,于是建立了对其统帅
无比的忠诚和信任。马略作为这一政策的第一个实践者,这种忠诚的第一个享有者
,一手缔造了未来罗马政体的生长环境。仅仅是由于个人的决策失败和野心不足,
才没有加速罗马共和的消亡。50年后,大量的土地掌握在退役老兵和盟邦公民的手
里,军权越来越不可动摇,军事领袖开始直接参与政治,左右国运。那时,元老院
再也难以用武力对抗他们去阻止改革,而平民则不失时机地站到了将军们一边,贵
族失去往日的权威,政治权力的真空留给执剑和盾的人去弥补,史册中最重要的部
分留给了苏拉、庞培、恺撒等等强力四射的名字,光荣的罗马开始走向第二个奇怪
的轮回:由共和民主到帝制独裁。


                                                                2005.4.13



本文同时发表于我的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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