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et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twmy@argo (L.Wolf), 信区: Poem
标  题: *惺亭哑钟
发信站: Yat-sen Channel BBS (Mon Aug 31 21:48:24 1998)
转信站: argo

      惺亭哑钟⑥(The Third Version)

(为纪念史坚如、区励周、许耀章三位烈士，
 1928年岭南大学惺社同学捐资建造惺亭)

    一

一座八角亭
曾经有
失去丈夫的妻子
在这里哭过
曾经有
失去儿子的母亲
在这里哭过
一切都有见证的
那红漆柱子上的 斑驳
那高悬哑钟上的 红锈
这里
流过泪
流过血
当年的故事
写在
一块小小方碑
当年的惨烈
写在
行吟诗人的诗行

那一个高悬的大钟
当年一定是受了惊
枪声、炮声、军号声
它害怕听到这一切
因为那意味着
流血、牺牲
复仇还有葬礼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冷冷地半世纪地观看
从不愿自鸣
也没有敲击
它讨厌──
激烈④的东西

        二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仅仅是一件装饰品
还有人知道吗
它是一位守护者
守护着亭底下
三位年轻的将军
守护着一段
被遗忘的激情⑤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冷冷地半世纪地观看
我们这个民族
激烈与怯懦泛滥成灾
半世纪前的惊心动魄
像一滴血
消融在激烈与怯懦的海洋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冷冷的半世纪地观看
既没有希望
也没有失望
它是在暗示吗？
会有那么一天
它守护的精神
在人性中闪光

      三

它曾经
被扔进土制高炉
锻炼社会主义精钢
它怎么经得起呢
如此巨大的磨难?
它只是
旧时代的一块废铁！

在炽热燃烧中
发出最后的呻吟
这句话说了
让人心惊胆颤
这句话说了
高炉爆成碎片

 "这里能埋四条汉子，
  有种的，来做第四个！ "

        四

无法解释的是
一个时代的荒唐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像传统的中国人那样
以沉默面对苦难

它可怜的命运
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它不是艺术品⑦
是一段历史⑧！
它的时代意义
在新时代开始时被赋予
在旧时代结束时被遗弃⑨
它高高地悬了半个世纪
是否昭示着
某种超越时代的东西？

啊！高悬的哑钟
半世纪的沉默不语
是孤傲还是怯懦?
是沉思还是屈服?
会有那么一天吗
它的一声轰鸣
道破这个秘密

         五

八十年代的颓废青年
他们的失魂落魄
摆开惺亭里的酒局
流行的酒令
是国际歌
邀饮的时候
声音更是高昂：
"Who is fucking volunteer!?③"
   ………

喝到九分醉的时候
大家激起
破除四旧的豪情
用各种原始石器
敲砸它的性灵

当酒精充满大脑
大家把它扛在肩上
冲到时代最广阔的平原
参加亚平宁半岛的义战
它被作为佛罗伦萨①之钟
在黎明的冲锋之前
唤醒沉睡的敌人
“醒吧！醒吧！
咱们光明磊落地干一仗！”
…… ……
八十年代的颓废青年
为了一个坦克车碾破的理想
他们把它架作街垒
巷战到最后一粒子弹

八十年代的颓废青年
他们曾经用身心激烈地敲击
为的是有一声刚劲的回音

为了那一声刚劲的回音
他们愿意死守在被围困的孤城
他们愿意付出青春
他们愿意承受十年的牢狱
为的是那一声刚劲的回音
那里面有天大的秘密

       六

坚持或者反叛
那是八十年代的痛苦
回避和荒芜
是下一个时代的苦难
 
现在、噢  现在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像传统的中国人那样
以沉默面对苦难

某些固定的晚上
人们围在它下面
用流利的英语
从旧民主主义的不彻底
一直说到
新民主主义的伟大胜利②

现在、噢  现在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是一位忠实的证人
常常要见证
情侣们的海誓山盟

新年的时候
大学生们在这里
拥抱、欢呼、接吻
庆祝新时代的诞生
它安然地悬于众生之上
一如既往地深沉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中国人的“激情”
不是爱──
是恨！

           七

一个哑钟
高高地悬在惺亭
以不存在昭示存在
它现在代表什么？
噢！它什么也不是！
这个时代的想象力
因为上一个时代的强悍而遗失
现在什么也没有
没有善
没有恶
没有勇气
没有思考
现在什么也没有！

历史过滤下来的暗示
雕刻在它的身上
"一个人的暴政结束了
  一伙人的暴政又开始
  一个时代追逐的真理
  是下一个时代的偏执

  暴政与空想的反复
  是因为没有思考
  激烈与怯懦的轮回
  是因为缺少人道

  道德的沦亡
  是因为有了
  最高尚的道德
  思想的消亡
  是因为有了
  最优秀的思想

  轻信与懦弱
  狂热与凶残
  艺术家把它们美化
  写在我沉重的身上
  啊！我不是艺术品
  仅仅是一段历史
  或者什么也不是！"

现在它什么也不是
它高高地悬在惺亭
深藏着一个秘密
它在等待
第四条汉子
揭破这个谜底

      ──1998/5
          At dorm
         1998/7 Modifying at Lab
① 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的伟大城市。
② 教科书式的思考等于没有思考。
③ "谁是他妈的志愿者!?"
④、⑤They are different to each other.
⑥我站在哑钟之下遥思历史，过滤下来的却是与历史无关的东西。
⑦非直观的艺术品
⑧回顾历史的错误，往往是因为我们赋予了过高的价值，
从而使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一文不值。
⑨回顾历史的另一种错误是进行价值的比较。

--
;36m※ 修改:．jtwmy 于 Sep 14 19:41:22 修改本文．[FROM: 202.116.93.223]m
m;35m※ 来源:．逸仙时空 Yat-sen Channel bbs.zsu.edu.cn．[FROM: 202.116.93.223]m

--
※ 修改:．fzx 于 Nov 18 15:08:01 修改本文．[FROM: gaea.hit.edu.cn]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gaea.hi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