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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1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4:41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林靖夫昨夜又咯血,所以延期启程。
天晓得真的咯血没有!启造认为那是他留在旭川的借口,非常不高兴。一个人抵
达札幌后,在车站打电话给高木,他不在家,便打电话到医院。
“哦,启造,是你?”依然是开朗、愉快的声音,这声音感染了启造。
“我想看看你。”
“想看我而打电话找我的总是男人,顺便带个女人来嘛。”
“哦,哦。”启造只哦了两声,有些不知所措。
高木咯咯大笑着,“有事吗?”
“嗯。”婴儿的事在电话中不方便讲。
“什么事?……到医院来嘛,今天虽然是星期日,下午还要开刀,很忙。”
放下听筒后,启造立刻搭上电车。札幌美丽的阿拉伯橡胶树夹道,抚慰了启造的
心。学生时代,我常与夏芝在这条路上散步,启造回忆着。穿着大学生制服的启造,陪着
长发披肩的夏芝散步时,路上的行人莫不回头多望一眼美丽的夏芝,启造为此而感到骄傲
和幸福。然而,现在夏芝移情别恋了。
被高木愉快的声音和夹道翠绿的橡胶树所抚慰的启造,重又烦闷忧郁,他觉得自
以为娶得美丽的夏芝即可获得幸福的想法,是多么愚蠢!
如果我说要收养石土水的女儿,高木会怎样?以上次情形看来,他绝对反对。看
来希望渺茫,但总能够想法子说服他吧,“爱汝之敌人”他总不能反对吧?虽然如此,高
木并不大重视这句话。
启造显然忘了对夏芝也应该像对凶手那样原谅她、爱她,在启造眼中,对他不贞
的妻子比敌人更可恨。他也恨林靖夫,但他不是他一向所爱、所信任的人。夏芝却不一样
,她是严肃的启造最热爱、最珍贵的妻子,她的不贞使他产生比对于林靖夫和凶手更强烈
、更复杂的憎恨。背叛了他的妻子,比敌人更残忍。因为她的行为使他的生命根源枯萎、
死亡,相较之下,石土水或林靖夫都没有损伤他的心灵。
“出差?”高木粗鲁地推门走进客厅。
这是间狭窄的客厅,只容纳一张圆桌和两把旋转椅。高木穿着白色诊疗服,倒也
有几分像医生。学生时代,同学们最喜欢批评高木。
“高木这家伙一点不像医生,倒更像个侠义剑客。”
“不像,你看他那满脸聪明相,不是很像电影导演之流的人物?”
“哪里,那家伙是只熊,一只德语流利的大熊。”
启造和高木却很谈得来,高木所讲的话,启造往往具有同感。
“进入九月后,天气凉多啦。”高木喷着烟雾,眯着眼睛说。
“唔,快十月了,下雪的季节也将到啦。”
“是啊,我今年非换个暖炉不可,你说什么样的暖炉好?”
“我也不大清楚,令堂知道嘛。”
“家母才不懂哩。你可能也不知道,因为你们家有壁炉设备,从小不曾挨过冻,
我们穷人可没有那么舒服。”
聊了半天,高木却不问启造有什么事。启造想,就这样聊聊算了,别提抱养的事
了。想到未来的日子,要与谋杀小丽凶手的女儿在同一屋顶下生活,是多么艰难的事啊!
这并非一天或者两天,至少今后二十年内,必须冒充父亲的身份在一个屋顶下生活。启造
觉得他无法忍受这个事实。现在,不论选择右边或选择左边,我的人生都将全盘改变。
想到这里,启造踌躇不决了。
“靖夫去洞爷了吧?”林靖夫的名字像把锥子戳人启造胸膛。
“没有,据说又咯血,要延期。”
“哦,那糟糕。”高木粗浓的眉毛结成八字。
糟糕什么?糟糕的是我哩!启造内心叫道,又浮忆起夏芝脖子的吻痕。夏芝自己
没有发觉,林靖夫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应该知道有吻痕啊,或者他是有意旁观因这吻痕而
引起的夫妇的纠纷?
这么一想,启造觉得林靖夫已正面对他挑战了。
“你不是说有事吗?”看到启造不愉快的表情,高木搔着颈项问。
“嗯。”启造还下不了决心。
“被嫂夫人吵着要婴儿吧?”高木咧着嘴笑。
启造点点头,不说话。
“想不到嫂夫人也有固执的一面。从前她剪着短头发,一张白白圆圆的脸,是个
可爱的女学生,讲话声音温柔,待人和善,很讨人喜欢,”高木怀念地说。
“唔,是个讲话声音温柔的女人。”
“哪里,不但声音温柔,性格也温柔,你跟别的女人比比看,没有人像她那么温
柔,就拿她吵着要孩子这点来说,就表示她是个多么温柔的人。”
“你这样想吗?”启造对高木的称赞很不以为然。如果我告诉他,夏芝跟林靖夫
通奸,他会作何感想?
“你的口气好像是说嫂夫人并不温柔?”高木不满意地说。
“没有,她的确温柔。”她对谁都温柔,尤其是对林靖夫,启造内心说。
高木人高大,心宽厚,容易相信他人。
“如果嫂夫人一道来看婴儿就好了,现在我们两人去看吧?”既然启造远道而来
,高木也就不反对了。
“不,不必看。”
“怎么可以不看?”高木不解地看着启造,“要委托我挑选吗?有个很可爱的哩
。”高木眼睛闪着光。
“不,我想要石土水的女儿。”启造终于毅然说,那紫色的吻痕正烧灼着他的眼
睛。
“石土水的女儿?就是那凶手的孩子?你在说梦呓吧?对不起,我帮不了忙。”
高木把旋转椅骨碌一转,背对着启造。
“为什么?”启造的声音平静。
“不为什么!”高木又一转椅,正面朝着启造,抬起两条腿搁在桌上,抱着双臂
。
启造平静地迎接着高木锐利的视线。
“你干嘛要收养那孩子?固然她是杀人凶手的女儿,但这孩子本身并没有罪,她
与普通人一样,具有生存的权利。”
“是的,所以我要收养她。”启造微笑说。
“我不了解你是什么意思,反正我声明在先,虽然我不像你那样聪明,但我有的
是热情,不管是杀人凶手的孩子,或贵族的孩子,只要收容在我手下,我一定要好好保护
他们。世界上哪有人愿意收养谋杀亲生女儿的凶手的女儿?我担心你对付这孩子的态度。
”
“你的话很对,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傻瓜,但如果现在有个又何妨?”启造觉得自
己仿佛能够做一次傻瓜,收养凶手的女儿并非为了要对夏芝报复。
“呸!大傻瓜。”高木骂道,但忍不住以含着几分感动的眼光注视着启造。
“是的,我是个大傻瓜——你眼中的大傻瓜。像夏教授那样德高望重的人,都说
爱敌人是困难的事,我当然更困难。不过,上次我已对你说过,我现在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就是终生怀恨凶手,或努力实行‘爱汝之敌人’这句话。怀着仇恨而生活是悲哀的,我
宁可爱那孩子。”
“……”高木仍抱着手臂,仰头瞪着天花板。
“这种难于言语形容的心情,除非自己的女儿被杀死,我想不能了解。”
“‘爱汝之敌人’……哦,对了,你从前出人过教堂、受过洗礼吗?”
“没有,我不是教徒。从前是为了向那位传教士学习英语,所以跑了两年教堂,
也许那时候所接受的东西,现在还留在我脑中。”
“真是,已经三十岁的人了,那时候所接受的东西还会留着?不过,你确实从以
前就是高唱爱啦、永恒啦的人,想不到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父亲的现在,还要提倡‘爱汝之
敌人’,实在很可佩。”
高木没有笑,不眨眼地注视着启造的脸,片刻后,突然两腿一缩,放回地下。
“好!明白了,不,不明白,只是信任赖启造这个人。还有,这件事嫂夫人知道
吧?”
启造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刚才长篇大论的一番话,连自己都相信已真正疼爱石土
水的女儿了。不过,他对夏芝的报复心理却不能告诉高木,“收养凶手女儿的目的,是要
使夏芝痛苦”这句话,当然不能对高木说。夏芝颈间的吻痕又清晰地浮上眼前。
“从你不讲话看来,表示嫂夫人不知道吧?”
启造只好点点头。
“哦,不知道?那就是说嫂夫人不知道收养的是凶手的女儿,却要付出感情来养
育她。”高木说着,忽左忽右,不停地转动着旋转椅。
“她还不能受到刺激,如果现在告诉她,怕会晕倒。”
“那当然,即使不至于晕倒,也不能对她说,谁会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会有这种傻
主意?嫂夫人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这才是正常的,因为要把她当做小丽的替身。”
“也许是的,不过,反正要收养,就趁这机会收养石土水的孩子,我想并没什么
不对。夏芝也不是傻子,有一天知道我的意图后,相信会愉快地表示同意。”
“嘿,这样吗?”高木说着,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启造一向认为自己是个一句谎言也不会讲的人,别人也都说他老实,想不到却面
不改色地讲了一大篇谎言,像我这样胆小的人,不会撒小谎,却会撒大谎哩。
“启造!”高木突然站起来。
“什么?”
“你宁可对妻子怀着大秘密,收养凶手的孩子?”
“是的,对我而言,收养那孩子是我这一生的任务。秘密并不是永远保持下去,
我想找机会告诉夏芝,她一定会谅解。”
这是谎话,谁也不相信。
“是吗?你真是个残忍的人,嫂夫人不知道内幕,一定会付出感情疼爱她,那也
不要紧吗?”
“关于这个,我有我的打算,我们夫妇两人之间的事,请你放心好啦。”启造自
信地说。
高木笑了笑,重新坐下。“好,明白了,你既然考虑得这么周到。我不再干涉啦
。”
“你终于了解啦?”
“不了解。不过,我跟你不同,你是个严肃的人,我虽然不了解,但相信你,相
信可不是了解哩。”启造对高木的信任感到惭愧。“不过,启造,既然事情已决定,应该
绝对保守秘密,当然也不要告诉嫂夫人,因为凶手的孩子也有权利生活,要绝对忘记她是
凶手的女儿,绝对保持她出生的秘密。
“好的。”
“对嫂夫人也绝对守秘。”
“绝对守秘!”
“阿彻长大后也一样。”
“当然。”
“对石土水的女儿也不要道破。”
“当然嘛。”
“对我呢?”
“你?你不是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从今天以后我要忘掉。你也一样,不要记着她是凶手的女儿,
只相信她是收养的,是你们的女儿,肯吗?”
“我知道。”
“你也是男子汉,必须绝对保守这秘密。”
“好噜嗦,不信任我吗?”
“不,我虽然爽直,但噜嗦的地方比别人更噜嗦。愿意守秘吗?”
“好了,知道啦。”启造渐渐感到不安,他怕高木过分追问,秘密会泄漏出来,
“高木,你也不要告诉他人。”
“那当然嘛。”
“也不要告诉林靖夫。”
“干嘛要告诉那家伙?”
启造突然担心秘密被林靖夫获悉。
高木脚一动,让转椅转了一圈,停在启造面前,他站起来,在这狭小的客厅内踱
方步。过了一会儿,走到启造面前,粗声说:
“我还有一个要求,孩子在没有爱的地方不会成长,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必须
绝对疼爱这孩子,保守秘密和疼爱她,这两点,肯答应吗?”
“好的,我答应,我答应。”启造坚决的答复使高木感到满意:“孤儿院的孩子
,收养的人相当不少,每次我都很不放心,但从未像这次这样不放心,因为是要交给敌人
。”
最后一句话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高木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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