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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2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5:20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新年过去,进入二月,日历上已经立春,但越过零下二十度的日子却有好几天。

      “三月三日雏祭日(译注:未成年女孩子的节日)有游艺会。”阳子放学回家就兴
冲冲地对夏芝说。

      “嗯。”夏芝对着镜子细心按摩。

      “我要参加跳舞。”

      “哦。”夏芝漫声应着,眼睛没有离开镜中的脸。

      启造昨夜告诉夏芝,林靖夫从四月开始复职。启造跟总务课长商量,重新开张眼
科,请林靖夫回来。总务课长大表赞成。

      “真的?林大夫要回来?”总务课长高兴地说,他还记得林靖夫以前的成绩。

      林靖夫刚患肺病那阵子,正是眼科患者最多的时候,不过,现在的赖综合医院,
只靠内科、外科、耳鼻科,生意就已够好了,甚至忙不过来,因此,大可不必特意开设眼
科,欢迎林靖夫回来。而且非拨出病房来给眼科不可,目前也没有懂得眼科的护士。

      “现在不必开设眼科嘛。”有一部分人士反对。认识林靖夫的医生只有外科的田
大夫,差不多的护士都认识林靖夫。

      有人认为院长对于生了七年病的林靖夫过于宽大,但内科的医生都赞成开设眼科
,因为高血压、糖尿病、甲状腺异状等,都需要眼科的协助。又有的意见是:现在医院的
生意兴旺,花一点资本开设眼科算不了负担。

      启造也认为站在内科的立场来说,需要增设眼科,只是眼科不一定非要林靖夫不
可。

      启造从学生时代就与高木很投机,他总是希望自己是高木眼中完整的人,事实上
再也没有比高木更赏识启造的人了。现在成为堂堂一所综合医院院长的启造仍不愿意高木
对他失望。想到也许高木知道夏芝和林靖夫的事,更不能拒绝林靖夫的复职。

      启造心中并非不忧虑林靖夫和夏芝重修旧好,不过,七年这不算短的岁月多少减
轻了他的忧虑。

      “妈妈,游艺会的时候我要穿白衣服跳舞。”阳子困惑地望着热心地对着镜子的
夏芝。

      “白衣服?”夏芝只重复着阳子的话。林大夫回来时,我必须与七年前一样,或
者比七年前更年轻、更美丽。

      夏芝拿起小圆镜,挪近梳妆台的大镜子仔细对照着脸,鼻孔下面有一条若隐若现
的横线,夏芝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

      “妈妈!”

      “……”

      夏芝用手掌按着脸颊,皮肤还算相当细嫩,但似乎缺少弹力。阳子不安地看着她
,不知道她到底听到没有。

      “妈妈,您要给我做白衣服吗?”

      “白衣服?”夏芝再度照照镜子,挂虑着鼻孔下面的皱纹。

      自从发现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以来,已经三个月,夏芝对阳子的感情改变了一百
八十度,连以前得意的阳子明朗的性格,现在也变为讨厌。这孩子骂她也不哭,脸皮真厚


      由于彻总是神经兮兮地观察着启造和夏芝的态度,所以表面上夏芝不敢怎样。虽
然如此,以前她总是把阳子最喜欢吃的鱼留给她吃,现在却给她最不好的部分,而且只有
一点点给她。在彻和启造背后,夏芝对待阳子的态度完全不同。

      阳子以前一喊她,她便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热心地听阳子讲话,现在也完全转
变了,为阳子做事的心情已经消失了。

      她知道阳子是无辜的,然而总觉得仿佛是阳子杀害了小丽,而后大大咧咧地侵入
赖家来。

      “妈妈,到三月三日以前要做好。”

      “三月三日?做什么?”

      夏芝的心房被林靖夫回旭川的事占得满满的。启造出卖我,我也要出卖他!夏芝
明白要让启造苦恼的最佳方法就是接近林靖夫。

      想到这里,夏芝回头看阳子,阳子甜甜一笑。

      “妈妈要给我做,是吗?”

      “做什么?”

      “啊?白衣服嘛。”

      “干嘛?”

      阳子这才知道夏芝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雏祭日的时候学校有游艺会,我要穿白衣服去跳舞。”

      “游艺会的时候你要跳舞?”夏芝第一次真正看着阳子。

      “是的,要白的衣服。”

      “大家要穿一样的衣服?”

      “老师说,不能做的人可以说。”

      “哦。也有不能做的人?几个人一块跳?”

      阳子在嘴里数了数:“六个。”

      “哦。”夏芝重新对着镜子,轻松按摩眉头。

      “妈妈给我做吗?”

      “……”

      穿着白衣服参加跳舞的不应该是阳子,而是小丽,夏芝想,她无意给阳子做白衣
服。

      “三月三日要穿的吧?”

      “是的。”阳子高兴地对着镜中的夏芝点头。

      “只要是白色的就可以?”

      “白毛线衣、白裙、白袜。”

      “白毛线衣、白裙、白袜?好,知道啦。”

      夏芝挽起袖管,扑着乳液,白得带青的皮肤柔细圆滑,夏芝满意地轻轻捏了捏。

      “妈妈,游艺会的时候您要来吗?”

      “唔,看看再说。”

      现在夏芝开始在颈项涂油质面霜,然后按摩。阳子默默地注视着她。她知道母亲
心不在焉。

      “能去的话就去,你现在到外面去玩,妈妈很忙。”

      夏芝露出雪白的手臂,手指不停地在颈间移动。她从镜中看到阳子怏怏地走出房
间。一切错都在启造身上,她想,哪有母亲抚养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的女儿?被欺骗了这
么多年,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抚养的辛酸,谁会了解?

      不知不觉间,眼泪模糊了夏芝的视线。

      “妈妈,肚子饿了,有吃的东西没有?”

      彻放学回家,躺在沙发上对夏芝说。夏芝捧了一盘她亲手做的油炸甜饼放在桌上


      “你今天回来晚了一点。”

      “嗯,我们去布置明天的游艺会会场,六年级的学生可真管用。”

      “那辛苦喽。”

      “明天妈妈要来看吧?”

      “唔,妈妈很忙。”

      “可是,阳子要跳舞,来看看嘛。”

      “……”

      彻每次拿一块油炸甜饼,便在面巾上擦一次手。

      “阳子跳得很好呢。”

      “哦。”

      “她的姿势很美,拍手的时候,弯头的时候,都很美。”

      “哦。”

      “大家都要穿白衣服,今天她们就穿着白衣服在练习了,只有阳子穿不同的衣服
。”

      “……”

      “明天阳子也要穿白衣服吧?”

      “当然。”

      瞬间,夏芝脸上闪过异样的表情,彻敏感地停止吃油炸甜饼的手。

      “今天怎么不让阳子穿?”

      “可是,游艺会的时候穿就可以了嘛。”

      “白衣服做好啦?”

      夏芝迟疑了一下,“今天会好。”

      “今天?”彻皱着眉想了想,“哦,原来还没做好,在哪家做的?妈妈。”

      彻的眼睛探寻地注视着夏芝。

      “旭日大楼的武田先生那儿,今天应该会送来。”

      “哦。”彻一只只仔细地擦着指头。

      “不必担心吧,阿彻。”

      “嗯。”彻板着脸走出房间。

      因为只有阳子一个人没有穿白衣服,彻很不高兴,但夏芝已经准备好借口了,就
说武田先生忘了做,或说做好但送丢了。

      夏芝必须考虑到彻的感情。不过,有时候她连听到阳子喊“妈妈”都会感到不耐
烦,当然更谈不到特地为她缝制新衣服。夏芝想:让阳子一个人穿不同的衣服尝尝悲哀的
滋味又何妨?

      旭日大楼的武田服装部,彻曾随夏芝去过数次,他想去拿阳子的衣服回来,便骑
脚踏车上街,他要让阳子惊喜。旭日大楼在旭川车站前面,距离赖家约四公里。

      武田服装部在二楼,彻一脚跨两级登上楼梯,有四五个客人在店里,女店员应付
着他们。彻突然感到一阵胆怯,抬头观看着陈挂于橱窗的布料,五色缤纷的春天布料,从
天花板垂挂下来。

      这时一个店员笑容可掬地走近彻,她大概以为是顾客带来的孩子。彻涨红了脸。

      “我姓赖,我是来拿衣服的。”

      “赖先生,请等一等。”

      那红脸颊的女店员和气地说着,走到柜台查看账簿。这是彻不认识的女店员。

      “赖先生好像从新年以来没有订做什么,不过,请你稍微等一下,我去问老板。


      彻感到不安。应该没有错,妈妈说是旭日大楼的武田先生嘛!

      这时脖子上垂挂着布尺的女老板走过来。

      “啊,你不是赖家的少爷吗?听说你要拿订做的衣服?”

      “是的。”

      这位脸型不大像日本人的女老板,闪动着大眼睛,亲切地笑着。

      “什么样的衣服?”

      “白色的。”

      “白色的?我记得今年以来还未看到令严。”女老板斜着头想了想,“我打个电
话到府上问问,也许在别家订做的。”

      彻觉得当头一棒。

      “不必了,是我弄错了,再见!”

      彻一转身,抛下对他讲着什么的女老板,奔下楼梯。妈妈撒谎!他跳上脚踏车,
用力踩着。妈妈撒谎!羞耻与愤怒冲击着彻的脑海,他用力踩着车,眼泪一颗颗滴下来。

      太阳已经被山遮掩,三月的晚风冷冽。雪溶化的水薄薄地冻在柏油路面上,神经
质的彻一向很谨慎,他并非不知道冻冰的柏油路是多么滑,多么危险,过去他从不曾像现
在这样狠命地踩动脚踏车。

      阳子真可怜,明天她要穿什么衣服跳舞呢?彻想着,忘了自己正置身于车辆川流
不息的街道。妈妈真不应该!

      想到母亲,彻不觉悲从中来,他一直以有一位美丽、温柔、高尚的母亲而自傲,
可是,母亲却说了谎话,这使彻非常伤心。这样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这时彻刚好来到二丁目的交叉点,管制灯变为红色,彻没有注意到,他在想:妈
妈为什么不给阳子做衣服?又不是没钱……他举起一只手擦擦眼泪。

      “卡基!”一声紧急刹车,一辆卡车戛然停在彻面前。就在这一瞬间,脚踏车一
滑,彻连人带车摔在路旁。

      “看到信号没有?混蛋!”卡车司机因为没有发生事故而安心地高兴骂道。

      行人围过来。幸运的是路面冻冰,彻只摔了一跤,要不是脚踏车滑到路旁,而撞
着卡车,必然非受重伤不可。

      彻摸摸发热的膝盖,站起来,脚踏车把手弯曲,不能骑,他摇摇晃晃地推着车,
慌忙逃出人们的视线。

      走了几步,彻才感到膝盖疼痛。报应!他想,这都是妈妈的错,她不给阳子做衣
服。如果这次我被撞死,那么,是谁的罪过?

      彻拖着疼痛的腿走着。上次阳子被人掷石头,又肿又青,但她没有讲,可是,我
要讲。

      车把不正的脚踏车沉重难推,半里之遥的路彻慢吞吞地走着,愈走对母亲的怒气
愈为增加。

      好不容易抵达家里,夏芝已站在外面迎候着他。

      “啊!阿彻,摔车啦?看!受伤啦。”

      彻不看母亲的脸,故意夸张地跛着脚走路。

      “啊,车子也摔坏了……让我看看受伤的地方。”

      “……”

      “天已经黑了,在外面多危险,以后早点回来。”

      “妈妈!我去了旭日大楼。”彻丢下脚踏车。

      “我去了旭日大楼”这句话活像一巴掌掴着夏芝耳朵,她张口结舌,无法回答。
她暗自庆幸天已黑。

      夏芝推起彻丢下的脚踏车,一面问:

      “你说去了哪儿?”

      “旭日大楼嘛!”

      “哦,你去拿衣服?辛苦了你。”

      “……”彻掉头进入家里。

      启造尚未回来,彻除了膝盖受伤之外,手也受了轻伤。夏芝关怀地问长问短,彻
咬着因生气而微抖的嘴唇,一句不答。

      “哥哥的耳朵今天是礼拜天。”阳子开玩笑地说。彻仍紧绷着脸。

      “怎么啦?阿彻,脚很疼吗?到医院去看看好吗?”夏芝佯装不知道彻生气的原
因。

      “别管我的脚!”彻反抗地说。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哦,对了,你到旭日大楼去拿衣服了,怎么没拿回来?”

      “会拿回来才怪!”

      “啊,为什么?”

      “妈妈说谎!”彻的声音好像要哭。

      “怎么啦?阿彻,你怎么说妈妈说谎?”夏芝温和地说。

      “武田先生说没有订做。”

      “啊,武田先生这么说?”夏芝似乎真的吃了一惊。

      “老板娘说妈妈今年没有去过。”

      夏芝的态度使彻狐疑不解。

      “哪里,妈妈是给那高个子的店员订做的,那时候老板娘不在……”夏芝重复地
说谎,她现在不能惹彻生气。

      “高个子的店员?”

      “就是你做大衣的时候,给你量身体的那位。”

      “哦,我知道了,她好像不在,可是,怎么账簿上也没记着?”彻已经不再怀疑
母亲了。

      “哦?那怎么行?一定是店员忘了,怎么办?阳子,明天没有白衣服穿啦。”

      “没有做好?”阳子略微失望地问。

      “可不是?怎么办呢?”夏芝希望阳子说放弃参加跳舞。

      “只有阳子一个人穿不同的衣服,多丢脸!阳子真可怜。”彻安慰地看着阳子。

      “妈妈,我穿什么衣服去呢?”阳子抬起脸,没有责备夏芝的神色。

      “唔,我想想。”这孩子怎么回事?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衣服,怎么毫不在乎?这
两三天她应该高兴地等着新衣服啊!

      “可是,大家都穿白衣服,只有阳子一个人不同,很丢脸嘛!”彻软弱地说。

      “不丢脸。”阳子说。

      “什么?不丢脸?你不丢脸,妈妈可丢脸哩。”夏芝不满意阳子不在乎的样子。

      “妈妈会丢脸?”

      “是啊!大家穿一样的,只有你不一样,人家会笑妈妈,为什么不给你做?”

      “唔,不错,人家会以为我们的妈妈是犹太。”彻说。

      “那我怎么办?”

      “人家会说:赖家那么有钱,却是犹太。”看到阳子不在乎,彻安心地开玩笑说


      “真的,那阳子也很丢脸吧?”夏芝有意让阳子感到羞耻。

      “可是,妈妈不是犹太嘛!我不觉得丢脸。”

      “衣服不同也可以跳?”

      “嗯,我不喜欢穿跟人家相同的衣服。”

      “唔。”彻感动地注视着阳子。

      夏芝闷闷不乐地想:明天游艺会开始的时候,阳子一定会伤心。或者一年级还小
,不懂得羞耻?

      “我饿啦。”阳子说,似乎已把衣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夏芝大感不悦。

      翌晨,阳子穿着大红的衣服到学校,离家以前她一句也未提到衣服的事。在上学
途中彻说:

      “真可怜,阳子,穿红衣服很丢脸吧?”彻到今天早上又为阳子的衣服担忧起来


      “这红衣服很漂亮,我很高兴穿着它跳舞。”阳子愉快地说。

      铃声响了,学生们都在体育馆内集合。体育馆正面是舞台,舞台边铺着红毯的梯
形台上,装饰着许多小娃娃。

      彻挂虑着阳子,张望着一年级的方向,一年级学生都坐在靠近舞台的第一排。

      铃声又响了,老师、家长们鱼贯地就座。

      妈妈会来吧?彻注视着家长席,盼望母亲来临,但没有看到夏芝的踪影。其实阳
子很希望穿白衣服,彻想,渐渐伤心起来,同时在心中默祷:希望妈妈来临……

      铃声第三次响起,大家拍着手。黑幕掀开,舞台中央站着一个一年级的男生。他
穿着藏青色西装,露出雪白的领子,两手垂放,一副“立正”姿势。鞠了躬后,他的手搔
着大腿。大家笑了,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躲在幕帷后面的老师,大家再度笑了,他终于忘记
了自己的任务,木然站在舞台中央。这男孩是上台宣布开会的。

      妈妈怎么还不来?彻移开视线,向家长席寻找母亲。

      阳子她们表演的“雪”和“友好小道”的舞蹈节目是排在第三个。只有阳子一个
人穿红衣服,彻愈想愈不放心,终于站起来,走到阳子的级任老师前面。老师周围坐着一
群衣服相同的女学生。

      “老师!”

      “什么?哦,阳子的哥哥。”老师和蔼地说。

      “阳子没有穿白衣服……对不起。”说着,眼泪不觉涌上来。

      “咦,怎么哭了?是老师不好。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大家要做一件衣服纪念这次
游艺会,就做白色的。”老师安慰地拍拍彻的肩膀。

      “可是……阳子……”老师的温和更惹得彻悲悲切切地抽泣起来。

      “哥哥,不会丢脸的,我会拼命跳。”阳子坚决地说。

      彻点点头,擦掉眼泪。

      阳子她们的节目到了,彻咬着嘴唇,握着拳头,注视着垂挂的幕帷,他的胸口忐
忑地跳着。阳子真可怜!

      铃声响了,幕渐渐拉开,彻不觉惊叫了一声。在六个穿着白衣服的学生中间,穿
大红衣服的阳子像一朵火花,鲜明夺目。大家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跳,但宛如阳子一个人
在雪中跳舞,吸引了大家的视线,阳子的红衣服令人以为是特地安排的。彻破涕为笑了。
也许是阳子的衣服吸引人们的关系吧,觉得她跳得最好,姿势最美,比其他的学生都可爱


      “那红衣服的女生漂亮啊。”

      “她是赖彻的妹妹。”

      “嘿,比赖彻漂亮嘛。”

      “功课比男生强哩!”

      彻听到周围的议论声,暗自得意。舞台上的阳子脸上挂着微笑,一心一意地舞着
。太好了!阳子。彻为自己刚才的流泪而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女儿太可爱啦。”

      “嘿,做你新娘好啦。”

      “混蛋!”

      彻愉快地听着同学们开玩笑。

      “那红衣服女生是养女。”

      同样六年级的女生低声说,彻骇了一跳,竖起耳朵。

      “啊,真的?”

      “妈妈讲的,她说赖医院的女孩子不像爸爸,也不像妈妈,可能是收养的。”

      彻觉得不寒而栗,那是真的吗?他茫然地望着阳子她们鞠躬下台。

      彻在校门附近等待阳子,在明亮的阳光下,雪溶化为冰水,彻觉得昨天摔伤的膝
盖又疼痛起来。因为阳子是收养的,母亲才不给她做衣服?一定是的,母亲说谎,武田先
生他们不可能忘记的。所以母亲今天才不来看游艺会。不过,母亲一向很疼爱阳子啊!彻
想不出所以然来。

      爸爸不疼阳子,看来阳子还是收养的。不过,也有人很疼爱收养的孩子嘛!如果
阳子真的是收养的,那真可怜。那么可爱的妹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想到阳子不是真正的
妹妹,彻觉得很遗憾。

      “哥哥!”阳子从教室那边跑过来,“哥哥!你在等我吗?”

      “嗯,阳子,你跳得最好。”

      “真的?我真高兴。”

      “红衣服很好看。”彻在很字的地方加重语气。

      两人踏上雪正溶化的道路。

      “很好看?真的?太好啦!”阳子露出天真的愉快,“妈妈有没有来?”

      “妈妈?”彻不知该怎样答复,他不忍心告诉阳子实话,“客人那么多,我不知
道妈来了没有。”

      “哦。”阳子并不在意的样子,指着树林方面的天空说:“看!有老鹰。”

      “嗯。”彻还挂意着母亲没有来看游艺会的事。

      “怎么啦?脚又疼啦?”

      “嗯。”

      “我背你。”

      “傻瓜,你怎么背得动?”彻笑起来。

      走到转角时,从一堆木材阴影下钻出穿着黑天鹅绒的汤紫藤。

      “我等你们好久啦。”

      “阿姨!”彻和阳子异口同声喊着。

      “阳子,你跳得真不错。”

      “阿姨来看啦?”

      两个孩子从两边拉着汤紫藤。

      “当然看啦。”汤紫藤用力摇了一下阳子的手,三个人仍牵着手走路。

      “阿姨知道阳子要表演?”彻问。

      “当然知道。”

      “为什么?”

      “阿姨是千里眼。”

      “千里眼是什么?”阳子问。

      “一千里远的东西都看得见。”

      “哦,阿姨真不了起。”

      彻闷闷不乐地沉思着。

      “阿彻,怎么啦?”

      “没什么?”

      “你走路怎么有点跛?脚疼?”

      “不疼,只是无聊。”

      “为什么无聊?”

      “我跳得那么好,哥哥也觉得无聊?”

      “不是。那倒很愉快。”

      “那为什么无聊?”

      “唔,只是无聊。”

      “好贪心,人只要有一件愉快的事,就应该满足了,我每天都很愉快。”

      “哦?”

      “你的个性是一生都过着无聊的日子吧。”

      “可是,无聊的时候就是无聊,没有办法嘛!”

      “是吗?阿彻,假使你丢了一百块钱,会觉得怎样?”

      “那当然是损失。”

      “阳子,你呢?”

      “不知道,我没丢过那么多的钱。很久以前,我丢过十块钱。”

      “那时你觉得怎样?”

      “捡到的人一定很高兴。”

      “那捡到的人很高兴,你不觉得无聊吗?”彻问。

      “我很高兴捡到的人高兴,我想,如果是乞丐捡去的就好啦。”

      “可是,丢钱是损失,我不会高兴。”

      “阿彻,丢了十块钱是因为十块钱遗失了,当然是损失,如果你再念念不忘地想
着损失、损失,那损失就更大啦。”

      “哦,真的?”

      “丢了一百块钱,应该要有一百块钱的快乐,只要想:幸好没有丢掉两百块钱,
那就不会闷闷不乐了。或者也可以想:那捡到钱的人已经饿得快要死了,幸好捡到这一百
块钱,挽救了生命。这不是很好吗?如果念念不忘那一百块钱,那才是大损失。”

      “哦,那么脚受伤了,就要想:幸好手没有受伤?”

      “对呀!”

      “那么,假使——我是说假使——我是一个收养的孩子,那应该怎么想?”

      彻的话使汤紫藤停下了脚,“假使我是收养的孩子”这句话似乎含有弦外之音。

      “你不是收养的孩子,何必去想这个问题?”这孩子已经发现了!我碰到了与十
元或一百元的问题根本不同的问题了。

      “所以我说假使嘛。”

      “唔,如果真的发生了困难或悲哀的事……”汤紫藤瞥了阳子一眼,她热心地追
望着天上的老鹰,似乎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如果真的正面遇到困难,那就要好好想一
想。”

      “自己一个人想?”彻心不在焉地问。

      “重大的事可以跟父母或老师商量。不过,年龄愈大愈会碰到没有人能够商量的
事。”

      这时汤紫藤觉得自己非常浅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肤浅、平凡、敷衍过日子
的人,世上应该有具有更深刻、更智慧的人。她想起上次阳子出走,在她的家里过夜,她
曾告诉阳子:对你好的人,只要有一次做了讨厌的事,就会马上被你讨厌。这也只不过是
一种敷衍而已,事实上这“讨厌的事”也有各种性质,当时她没有发现、没有检讨而已。
现在彻先细心地说“假使”,然后才说出“假使我是收养的孩子……”而使她吃了一惊。

      彻的话使她发觉赖家现在发生了什么,在此刻以前,她对夏芝没有出席参观游艺
会的事并没有怀疑,现在已觉得不对劲了。同时觉得上次阳子离家出走,以及翌日夏芝无
精打采的神情,都十分蹊跷。

      我一向以为这是一个夫妇恩爱、孩子可爱的幸福家庭呢!汤紫藤想。她现在才嗅
到了潜伏于赖家的危机。不过,她以为那只是平凡的“不生育夫妇”的悲剧而已。当然她
再也想象不到阳子是石土水的女儿。

      “啊!那老鹰终于飞到树林去啦。”阳子看着紫藤说。

      沉思了良久的彻说:“如果没有人可以商量时,要跟谁商量?神吗?可是,神在
哪儿?我从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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