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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冰点(4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7月08日01:06:1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新年了,元旦是个温暖的日子,在许多贺年卡中,有一张彻从茅崎寄来的明信片。

      “刚渡过海抵达这里,我就觉得新年还是应该在有雪的地方过。我现在比什么都
相信的是妈妈亲手炒的菜。我打算在这里住个把月,预定二十日回家,外公仍旧健康,其
他也没有变化。”

      夏芝反复地看了又看,找不到一丝阴影,她放下心上的石头。不知怎么,“我现
在比什么都相信的是妈妈亲手炒的菜”这句话,使夏芝喜极而泣。认为彻到远方旅行的原
因在于北原和阳子的心情,也顿时缓和了下来。

      这天夏芝以数年来未曾有的心情度过元旦,对阳子也尽可能地和蔼。因应付拜年
的客人而疲倦的启造,提早上床。夏芝情绪极佳地对阳子说:

      “阳子,明天我们出去买你的和服,作为今年的第一次买东西。”

      夏芝认为赖家的女儿,和服不能不齐备,她一向偏爱和服,所以即使是买给阳子
的,仍然高兴享受选购的乐趣。

      “啊!明天?后天好吗?妈妈。”

      “为什么?不方便吗?”夏芝觉得被泼了冷水,大为不悦。

      “对不起,北原先生说明天要来。”

      阳子轻轻抱着白毛线衣的手臂,看着夏芝说。这是夏芝最讨厌的姿态,觉得很傲
慢的样子。难得的一个愉快的元旦,被阳子轻率地粉碎了,而且听到北原要来看阳子的消
息,夏芝不能不感到深切的耻辱。

      哼!愈来愈不像话,抱着手臂,连自己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哩。

      多年来可以说是生理上的对阳子的憎恨,突然点燃了火。好哇,我要在北原面前
把一切都揭露出来!夏芝突然在心中下定决心。她认为这是为了到茅崎旅行的彻而做的,
所以不觉得那是坏事。

      决定了明天对北原揭发阳子的出身秘密后,夏芝的怒火稍减小了。

      “北原君喜欢吃什么?”夏芝的情绪似乎转佳了。

      阳子松了一口气,“他喜欢吃咖喱饭。”

      “啊!讨厌,咖喱饭才难得哩,冬天还是吃火锅之类的菜才好。”夏芝的情绪愉
快得骇人。

      “是的。”

      “啤酒他是喝过,但清酒他喜欢吗?还是喜欢威士忌?”

      “我一点儿不知道。”

      “啊,这怎么行?阳子,这么重要的朋友,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下一次可要问清
楚。”

      夏芝轻轻拍了一下阳子的肩膀。阳子从夏芝兴奋的声调嗅到了不安,刚才冰冷的
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了一百八十度?阳子苦思不解。

      “那么,今天早点休息吧,晚安。”

      “晚安。”

      阳子上楼后,夏芝仍靠着沙发,一动不动地坐着,脑中想着明天揭露秘密的事。
阳子可能会受到打击,但被害者的我们多年来受尽了痛苦,加害者的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以?夏芝认为阳子也应该吃一点苦头。

      要是小孩子当然无话可说,但阳子已经不是孩子了,她自己说她是大人,所以大
可以知道了。

      去年冬天,阳子曾说:“有秘密,就是证明已经长大,我已经是大人了。”夏芝
想起了这事,得意得笑起来。

      不过,说不定这孩子不会因此而痛苦,反而挺起胸,勇敢地活下去哩!夏芝又想
起阳子初中毕业典礼致答谢词的事,阳子说:“在希望你哭的人面前哭,就是你输了,这
时候你应该笑一笑,那么就会提起精神来。”

      想到如果揭露秘密后,阳子仍不在乎地按照原来的方式生活,夏芝恨得咬牙切齿
。我一定要让她吃点苦头!

      想到这里,夏芝站起来,进入卧房。启造安静地睡着,没有一点鼾声。夏芝以为
他没有睡,把台灯罩转过来,俯脸看启造,原来他睡得又深又沉。

      哼!你近来似乎没有丝毫烦恼。夏芝觉得只有她一个人受着痛苦的煎熬,而愤恨
不平。突然想到了彻,她惟一惧怕的就是彻,如果他知道我揭露了阳子的秘密,一定会大
发雷霆吧?但阳子不是饶舌的性格,这使夏芝多少安心些。

      外面似乎吹着大风雪,玻璃门不停地卡哒卡哒响,夏芝被风声吵醒。这样的天气
,北原可能来不成了,夏芝想。看看枕畔的夜光钟,它在黑暗中指着六点。眼睛刚睁开,
今天要揭发秘密的决心立刻钻入脑中,于是完全清醒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起居室的火炉发出声音。阳子是被风声吵醒?抑或
因为北原要来而睡不着?夏芝人在床上,心在起居室。

      “风声吵死啦。”邻床的启造翻了一个身。

      “大年初就刮起大风来啦。”

      “是啊。”启造伏在床上摁亮枕畔的台灯。

      “我后悔没有去茅崎。”

      “三月去最好,阳子也一道带去。”

      “阳子毕业旅行就会去了。”

      “但恐怕不会去茅崎。”

      “启造。”

      “什么?”

      “你要阳子去茅崎干嘛?”

      “不干嘛……”启造发觉夏芝要说什么,赶忙闭上嘴。

      “我不带她去。”

      “嗯。”启造把灯罩转过去,灯光照着夏芝头发,那是光泽柔软的头发,“不过
,夏芝,阳子父亲的事应该可以忘掉啦。”

      启造的声音压低了。夏芝不答。当然启造并不知道夏芝心里在想什么。

      “法律上杀人的时效也只是五年,况且他本人老早死啦。”启造的声音更低了。

      “可是,那孩子活着,在我的面前活着。”夏芝的声音略高。

      “那孩子没有罪。”

      “笑话,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阳子可能没有罪,但只要想到她是
谁的孩子,我的胸口就有一把火。”

      启造坐起来,阳子在隔着走廊的起居室,启造怕谈话被她听到。

      “你还不起来吗?我睡醒后就在床上呆不下。”启造封锁夏芝的嘴似地说着,走
出卧房。

      “风雪好像小了一点。”梳洗完毕,启造返回已经暖和的起居室。

      “刚才电视新闻报告,有好几班车停驶。”阳子一面清火炉灰,一面说。

      “那么,北原君恐怕不来了吧。”夏芝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在卧房讲过的话。

      “啊,北原君今天要来?阿彻不在,他来也没用。”

      外面已经亮了,挂钟敲了七下。

      “北原君不是来找阿彻的。”

      夏芝的话使阳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启造佯装没有听见,一面翻开报纸一面问:

      “阳子今年几岁啦?”

      “十九岁。”夏芝回答,边抹着饭桌。

      “哦,十九岁啦?十九之春,灾厄之年。真快。”启造抬脸看阳子,从脸颊到下
颚的线条成弧线,充满青春美。

      “不,十九是虚岁,实际上我才十七岁。”

      “可是,说虚岁爸爸才有印象,因为从前爸爸对十九岁有很深的印象,哦,对了
,妈妈就是在你这个年龄订婚的。”夏芝露出谜样的微笑。

      “然后二十岁结婚,阳子也到了这样的年龄啦。”

      启造的视线回到报纸,阳子的年龄已经到了他第一次邂逅夏芝时的年龄了,这使
启造产生了感慨。

      阳子吃着早饭,不时探望外面,她想,北原一定不会来了。夏芝目光锐利地打量
着阳子,心里也在想着北原的事,知道了底细后,北原一定会抛弃阳子。

      “唉,又是一件不幸的事。”看着报纸的启造说。

      “什么事?”夏芝把茶杯放在启造前面。

      “一个垦荒者的寡妇被小偷偷去两万元现金,结果全家自杀啦。”

      “啊,那不是年底的新闻吗?”夏芝笑起来。

      “哦,是的,这张报纸是十二月三十日。”启造正经地说着,拿起筷子。

      “才两万元,要是男人,一个晚上就喝光了。这么小的事,何必死?好像是三岁
和五岁的孩子也一起死啦。”

      听了夏芝的话,启造放下筷子。

      “虽然才两万元,但拖着两个幼龄孩子的垦荒者,两万元是很大的数目哩。”启
造认为夏芝尽管没有经历过经济上的苦,这一点事应该知道。

      “不过,既然有自杀的勇气,应该有办法活下去啊!两个遭殃的孩子太可怜啦。


      对是对,但启造认为这位寡妇似乎自有她非死不可的原因,一个女人在垦荒生活
中,两万元是多么重要的数目啊!她拼命努力工作,已经疲惫不堪了。一个拿出全身力气
在跑路的人,即使绊着一颗小石头,也会挣扎不起来。

      启造想到出院前自杀的正木次郎,若与这疲于生活的寡妇的死相比,正木次郎的
死可说是浪费。不过,一个人决心自杀时,可能是有第三者所不了解的绝望。

      “绝望?”启造喃喃自语。

      “什么?”夏芝反问。

      “没有,你对自杀有什么感想?”

      “为什么?……”夏芝突然想起小丽被害时,她没有死,她觉得启造是指这事而
问的,“自杀是自私行为,比自杀更痛苦的人多得很。”

      “唔,不错,是自私。”启造看阳子,她微笑地听着他们两人谈话,“阳子,你
的看法怎么样?”

      “自杀吗?我非常渴望活着,我不愿意死,也许人家杀我,我也要活,所以我不
了解自杀者的心理。”

      人都是留恋生命的。

      “总之,自杀的人是自私的。”夏芝重复说。

      “也许是的,如果从以生命作赌注以强调自我主张的角度来看的话。不过,这也
不尽然。”

      “我想你决不会自杀,你总是很冷静。”夏芝泡着茶,一面看着启造说。

      “不一定,也许会突然自杀哩。”

      启造想起失踪了许多年的王瑞琦,说不定我会跟她一起自杀哩。启造每年都暗中
期待王瑞琦寄贺年卡来,但今年仍失望了。

      约定二日来访的北原,可能受风雪所阻,终于没有来。火车恢复通车后,阳子期
待地以为他会马上来,但翌日以及其后十天,仍没有北原的任何消息。阳子每天坐立不安
,也不敢出去。夏芝也显得不大镇静。

      这天是十四日,从早上天气就很暖和。阳子小学校友会是下午一时举行,所以不
得不出门。

      “假使北原君来了,我会打电话给你。”夏芝似乎看穿了阳子的心。

      “谢谢。”阳子老实地致谢夏芝。

      阳子离开后,夏芝的情绪略微轻松了。阳子从来不反对夏芝,也不惹人恼怒。但
不论阳子如何柔顺,她的存在就是夏芝的痛苦,她愈听话,夏芝愈看不顺眼。

      听到阳子的笑声,夏芝也不高兴。我都不能开怀大笑,你倒笑了……

      总之,夏芝痛恨阳子,她认为那是身为小丽母亲理所当然的感情,她没有丝毫应
该爱阳子的责任感和感情,她认为让她吃同一锅饭,给衣服穿和受教育已经很够了。

      阳子出去参加校友会后约一小时,门铃短短地响了一声。夏芝对这按铃声尚有记
忆,那是林靖夫的按铃法。不过,元月三日林靖夫夫妇已双双来拜过年,所以不会是他。
夏芝出去开门,是北原。

      “啊,你好,在等你哩。”

      北原和林靖夫的按铃法相同,使夏芝略微惊讶,舒服的惊讶。夏芝把北原引进客
厅,然后点燃瓦斯火炉。北原僵硬地站在寒冷的客厅中央。

      “啊,请坐请坐。”夏芝像长辈那样温和地说,然后一本正经地拜年,“新年恭
喜。”然后又含着笑说:“你是从泷川搭火车来的吗?”

      “是。”

      “泷川的雪比这里更多吧?”夏芝从开头就表现了母亲的温柔,她没有忘记这是
北原最期待的态度。

      片刻后,客厅内暖和了,火炉上面的水壶开始发出声音。

      “对不起,让你在寒冷的客厅。”

      “哪里。”北原僵硬的表情略微缓和了。

      “今天请你吃大餐好吗?你喝不喝酒?”

      北原不觉瞪视着夏芝。在札幌的吃茶店我不礼貌地中途离去的事,她已经忘了吗
?那时她所表示的异常感情,难道是我的误会?

      由北原的这想法,可见夏芝的态度如何友善了。

      “……我不大会喝酒。”北原单纯地接受了夏芝的善意。

      “过年嘛,喝一点无妨吧?”

      “也好,那就喝一点威士忌……”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慈爱的面孔吗?赖彻太幸福
了。

      北原对母性的爱最容易受感动,夏芝走出客厅后,北原暗自庆幸跑了这一趟,他
放心地认为夏芝一定会谅解他和阳子的交往。

      夏芝端着威士忌和干醋进来,她给北原斟了威士忌,没有提到阳子,北原有些不
安。

      “赖彻在家吗?”北原吞下阳子的名字。

      “阿彻到茅崎去啦。”

      “啊,茅崎是个好地方。”北原对夏芝微笑了。

      你才不知道阿彻为什么去茅崎哩!如果他知道阿彻爱阳子,他的脸会变成怎样?
夏芝想。

      “那……阳子小姐也去了茅崎?”

      北原红着脸。夏芝一直注视着北原的表情,又看看他强壮的肩膀、宽大的胸膛和
紧绷着裤子的大腿,突然感到呼吸紧迫,慌忙垂下眼睛。

      “阳子小姐也去了茅崎吗?”北原以为夏芝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问。

      夏芝以嫉妒的心情听着北原嘴里吐出来的阳子名字。如果他知道了阳子是谁的孩
子,他将作何感想?

      “阳子去参加校友会。”夏芝自然地回答。

      玻璃窗蒙着水蒸气。

      “哦,参加校友会。”北原舒了一口气。

      “请吧。”

      夏芝对北原劝酒,她自己也不明白北原哪一点吸引了她,最初是年轻人的纯洁和
害羞吸引了她,但由于北原没有把她视为异性,而使她产生了征服欲,然而不能对他表明
那种态度,因为她怕受到轻蔑。夏芝重新把视线移到北原宽大的胸膛。

      “伯母不喝威士忌吗?”北原问沉默不语的夏芝。

      “我会马上脸红……”夏芝倒真想醉一次看看。

      这时门被敲了敲,阳子走进来。

      “啊!”

      夏芝看到北原的脸突然一亮,望着阳子。

      “啊,不错,是你,新年恭喜。”阳子的声音也没有掩饰她的高兴,“妈妈,我
回来了,北原先生几时来的?”阳子两手按着被冻红的脸颊。

      “刚才到的。”夏芝的脸仿佛是已经忘了刚才自动建议的北原来了就打电话给阳
子。

      “你说二日来,怎么到今天才来?”阳子以愉快的声音埋怨着北原。

      “对不起,因为二日那天大风雪,我受了凉,一直到前天还躺在床上。我也是很
焦急。自从去年割盲肠以来,身体好像有点弱啦。”北原含情地注视着阳子。夏芝扫了北
原一眼。

      “啊!那怎么好?现在痊愈了没有?”

      “完全好了,你看我这个样子也知道。”

      两人相视笑了。夏芝觉得他们完全漠视了她,她把瓦斯炉的火减小,脸上泛着嘲
讽的微笑,他们两人却未发觉。

      “啊,你在喝威士忌?”阳子探视着北原的脸问。

      “嗯,我会喝一点。”北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阳子给北原斟了威士忌,两人愉快地微笑着。

      “你们俩真投机。”夏芝也微笑着,一脸慈爱。

      阳子和北原都害羞了。

      “伯母,我们不大了解彼此的心情,因此常常发生误会,现在终于和解啦。”北
原率直地说,他打算趁此机会正式对夏芝表示他对阳子的感情。

      “哦,是吗?你说时常发生误会,怎么感情这么好?”夏芝讽刺地笑笑,交替地
看北原和阳子。

      “……伯母的话,我不太明白……”北原踌躇地看着夏芝。

      “我再也不会误会啦。”阳子也说。

      “也许误会这句话用得不大恰当,你们是在互相隐瞒。”夏芝看着北原。

      “隐瞒?我想每个人多少总会有所隐瞒。”北原已发现了夏芝话中含刺了。

      “才不少哩!”夏芝压制着昂奋的心,镇静地说。

      北原的表情略微沉思,“伯母,您好像不赞成我们来往。”

      “什么?你现在才发觉?我记得有一次代阳子退还你的信,是吗?我以为那时你
就明白了呢。”

      “伯母,我们就是因此发生了误会的。我们决心严肃地来往,我们从没有越轨的
行为,连握一下手都没有。”

      “那不干我的事……不过,我记得你说你最容易被母性爱所吸引,而按摩了我的
肩。”夏芝冷笑着说。

      这意外的话使北原一怔,“伯母,请别胡乱误会。”

      “胡乱误会的是你。不晓得你误会了什么,在札幌的吃茶店突然拂袖而去……我
从没有受过这种耻辱。”

      北原咬着嘴唇,不知道这件事的阳子默然听着。

      “北原君,你的女朋友很多,是吗?阿彻告诉我的。”夏芝想先让阳子对北原产
生坏印象。

      “妈妈,您这样说太不礼貌了,上一次您说北原先生照片中的少女是他的情人,
可是,那是他的妹妹嘛。为了这种事,我已对北原先生道歉过啦。”

      夏芝的眼睛像尖刺一样刺到阳子身上。哼!我怎么可以栽在石土水女儿手中?才
高中学生,就扮出大人一样的情人角色……

      “伯母,您好像从开头就有意疏远我们……”北原控制着感情,恭敬地说。

      夏芝不响,回望着北原。

      “为什么阳子小姐不能和我要好?”北原为了阳子,低声下气地问。

      “你要我说出原因吗?”夏芝竭力镇静地说。

      “假使不妨碍的话……”北原仍很客气。

      阳子决定让北原应付夏芝,但夏芝刚才那尖刺般的眼光使阳子感到不安。

      “当然有妨碍。”夏芝盯着阳子。

      “您不满意我的哪一点?我在吃茶店突然离开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不过,
我自认为我有自己的严肃生活。我什么地方有缺点,请您指示,我愿意改过。”北原低下
头恳求。

      你不惜低头恳求……你真的这样爱阳子?因为你不知底细,所以才会这样。夏芝
想,她考虑着要怎样措辞。我必须让他们以为不是我要说的,而是他们逼我的。

      “有妨碍,因为这是关于阳子的事。”

      “阳子小姐的事?”北原看着阳子。

      “是的,所以还是不说为妙。我因为不想说,才在开头的时候退还你的信。我完
全是一番好意,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当做好意接受。”

      “到底什么事?妈妈。”阳子平静地问。

      “什么事吗?北原君听了会骇得拔腿就逃的事,可以说吗?”夏芝挑战地回望着
阳子。

      “不论听到什么,我都不会跑掉。不过,您既然不愿意说,就不必说了。我所知
道的阳子小姐,对我已经足够啦。”北原担心夏芝的话伤害了阳子。

      “瞧!到底北原君没有勇气听。”夏芝笑起来。

      “我并不怕听到,不过,您既然不愿意讲就不讲算啦。”

      “不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可怜啦。”

      “我可怜?那我也不在乎。”北原更觉得不愿意在阳子面前听到夏芝的话。

      “我希望知道,妈妈。如果我是会使北原先生不幸的人,那就对不起北原先生啦
。”阳子的眼睛闪闪发亮,非常美丽,这又惹起了夏芝的憎恨。

      “你的秘密可以说出来?”夏芝盯着阳子。

      “可以,请说吧。”

      “不过,她要我说啊。”夏芝脸色苍白。

      “请说吧,我希望知道。”

      阳子的话激起了夏芝亢奋的情绪。

      “北原君,她父亲就是杀害阿彻妹妹的凶手!”夏芝的声音激动沙哑。

      “伯母!”北原愤恨地站起来。

      阳子只微微皱一下眉,几乎面不改色。

      “请再说一遍。”阳子感到大出意外,反而不觉得害怕,太不能令人相信了。

      “多少遍都可以说!”夏芝急促地喘着气,“小丽是被你的父亲杀死的!”

      阳子低微地呻吟了一声。

      “谎话!”北原叫道,奔到阳子身旁。阳子不知几时站在钢琴旁边。

      “不是谎话。”夏芝的眼睛往上吊,嘴唇痉挛着。

      “那么,给我看证据,阳子小姐的父亲是凶手的证据在哪儿?”北原抱着阳子肩
膀,瞪着夏芝。

      “好,我去拿证据。”

      夏芝急急走出客厅。阳子和北原活像两具石像,僵直地站着,屏息等待夏芝返回
来。夏芝捧着旧报纸和日记簿进来。

      “看看这个,这是被杀死时的报纸,这张照片就是叫做石土水的凶手,就是她的
父亲。”

      北原拿着报纸,匆匆看了一遍,看完后严厉地问:

      “这张报纸能够证明什么?什么地方写着阳子小姐的父亲就是这个男人?”

      夏芝毫不畏缩,“看看旧日记就知道了,阳子生下来一个月,就被送到高大夫的
孤儿院。我想要一个女孩子,作为小丽的替身来抚养,请高大夫帮忙找一个,谁想到找来
的是阳子。”

      “这不是有点可笑?”北原嘴角微微浮起微笑。

      “你笑什么?”

      “您的话仍不能证明阳子小姐确实是凶手的女儿,根本没有正确的证据嘛!”

      北原怀疑地看着夏芝。太阳已西沉,室内昏暗,北原开了电灯。

      “所以你看看日记啊!看过后就会明白的。我做梦也想不到是凶手的孩子,辛辛
苦苦地抚养她……天下哪里有这样可恨的事?”夏芝怒视着阳子,阳子倚着北原肩膀,一
句不发。

      “不过,为什么姓高的要故意把凶手的女儿送到府上?这太莫名其妙啦。”北原
已经恢复镇静。

      “这是启造不好,他对高大夫说要收养凶手的女儿。”

      “瞒着伯母收养凶手的女儿?为什么非这样做不可。”

      夏芝无词以对,她当然不能说,因为启造嫉妒她和林靖夫亲近。

      “就算是伯父特地要求的,但也不能确定阳子就是凶手的女儿。说不定对方说是
凶手女儿,但事实上抱来的是另一个婴儿。没有任何证据的事,为什么要相信?要是我,
如果没有证据决不相信。不是吗?阳子。”北原看看阳子的脸。阳子脸色苍白,默然注视
着夏芝。

      “证据吗?”夏芝嗤声冷笑,“那么,你根据什么证据,证明你是你父母的儿子
?”

      “……”北原略微狼狈地闭着嘴。

      “哈!瞧,正如你相信你父母一样,我们夫妇都信任高大夫,他是启造的好朋友
,他不是那种会背叛好朋友的人。你不认识高大夫,所以才会说证据什么的。高大夫不是
会说谎的人,他是个直爽的好人。”

      听了夏芝的话,北原再度笑了,“这更可笑了,这个直爽的、不会说谎的人,为
什么要和伯父串通,欺骗伯母?”

      夏芝咬着嘴唇,她不甘心北原坚决地不相信阳子是凶手的女儿。

      “反正阳子小姐不是凶手的女儿,我要去札幌找姓高的谈判,究竟证据在哪儿?


      “请便,决不会错,阳子身上有杀人凶手的血液。”

      阳子在北原胳臂中摇摇欲坠。

      “不要紧吗?阳子小姐。”

      阳子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伯母,我先声明,假使阳子小姐是凶手的女儿,我也决不跑掉,阳子小姐没有
任何责任。”

      阳子勉强镇静地站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怎么啦?阳子小姐,这种时候应该拿出精神来,你不是凶手的女儿,你要相信
这一点。”

      “好啦。”阳子微微摇一下头。

      “什么好啦?阳子小姐。”

      现在阳子恍然大悟了,小学一年级时夏芝扼她脖子,初中毕业典礼的答词稿变成
白纸等,阳子已完全明白那是为什么了。阳子默默地注视着夏芝,慢慢向夏芝走去。夏芝
怯怯地往后退缩。阳子好像要把夏芝吸人她的眼睛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不是憎
恨的眼光,而是悲哀、酸楚、无告的眼神。

      “你不知道许多年来,我为你吃了多少苦。”夏芝一面后退一面说,然后急急走
出客厅。阳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夏芝走出去的门。

      “你别相信她胡说八道。”北原按着阳子的肩说。

      阳子默默地拿起桌上的报纸,一张张仔细看着。她的眼睛留在红线划出的一段记
事:“凶犯石土水的女儿(出生一个月)被市立孤儿院收容。”阳子的态度平静得令人不安


      “阳子小姐,别看这些啦。”北原把阳子手中的报纸拿开,握着阳子的手,“明
天我去札幌找姓高的算账。”

      “谢谢你,不过,已经好了。”

      “已经好了是什么意思?阳子小姐,你不是这样的人。喏,要振作一点。”

      阳子干涩的眼睛转向北原,北原骇了一跳,多黯淡的眼睛!阳子特有的燃烧般的
光辉已经消失了,北原感到一种冰冷的东西。

      “不能这样,阳子小姐,你不是凶手的女儿。”不祥的感觉穿过北原的心,他用
力抱住阳子。阳子没有反应。

      “阳子小姐,你怎么相信妈妈的话。”

      “你不必挂虑,是不是凶手的女儿都一样。”阳子凄凉地笑笑。

      “哪里,一点不同,差得太多啦。”

      北原不知道阳子在想什么?他忽然觉得话讲不下去了。挂钟敲了四下,北原不忍
心丢下阳子回去。

      “我们到外面走走,喝杯茶,把伯母歇斯底里的话忘掉。”

      “我不想出去。”阳子沉思地露出遥遥不可及的表情。

      “不会是……”自杀?北原闭上嘴,把下面一句话吞下肚子,他觉得如果说出来
,阳子可能真的会自杀。他知道现在任何安慰的话,阳子都不会接受。

      这是最容易感伤的年龄……太毒辣了!北原不能压抑对夏芝的愤怒,他双手捧着
阳子的脸颊,把她的脸转向他。阳子随他摆布。北原把自己的脸移近阳子嘴唇,多苍白、
干涩而可怜的嘴唇!北原移开了脸,他不忍心在这种时候吻她。

      在寒假期间,三餐饭都由阳子做。但这天黄昏五点过后,阳子仍未到起居室来。
四点多的时候,夏芝听到北原在门口对阳子喁喁低语不休,但夏芝不想出来送客。

      其后阳子似乎没有出去,可能是躲在她自己的房间。

      哼!尽管她多倔强,听到自己的父亲杀死小丽后,今晚的饭没有办法做了吧?夏
芝想着,把窗帘拉拢,想到刚才阳子镇静的脸,觉得非常可恨。我本来要再说多些呢!

      想到由于北原说要证据才能证明阳子是凶手的女儿,而使得夏芝只说了本来要说
的十分之一,夏芝一肚子气。而且她以为知道了阳子的出身后,北原一定会丢下阳子而去
,结果他却不但不相信,还表示不在乎凶手的女儿。

      不论阿彻或北原,现在的年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情人的双亲是凶手或强盗都不
在意。要是我,再喜欢的人如果是凶手的儿子,我一定拔腿就逃。

      夏芝感到不解。明天阳子的举动值得看看。不过,想到毫不惊慌的阳子,夏芝不
禁恨恨地诧异阳子的迟钝。

      晚饭做好后,阳子仍不出来。我当然不必到她的房间去讨好她。夏芝想,只摆了
她和启造的碗筷。

      启造回家看到饭桌,“阳子怎么啦?”

      “谁知道!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吧?大概躲在她的房间。”

      “嗬!这不像她的性格嘛,我去看看。”

      “不,我去。”

      走到走廊时,看到阳子的房间有灯光,夏芝没有走到阳子的房间就折回来。

      “睡着啦。”夏芝自然地说。

      “哦。阳子不在,总有点寂寞。阿彻几时回来?”启造夹着鲑鱼,一面问。

      “他在贺年卡上好像说是二十日。”夏芝看着日历,她害怕彻回来。

      “今天是十四日,还有好几天。”不知情的启造津津有味地吃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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