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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urjun (萧牧),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海边的卡夫卡0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10月28日09:01:38 星期二), 站内信件
第八章
美国陆军情报部(MIS)报告书
制作日期:1946年5月12日
题目:“RICE BOWL HILL INCIDENT,
1994:REPORT“
文件整理编号:PTYX-722-8936745-42216-WWN
同东京帝国大学精神医学专业教授冢山重则(52岁)的面谈在东京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
令部内进行了约三个小时。使用录音磁带。关于此次问话的附带索取编号为PTYX-722-
267~291(注:但271及278资料损缺)。
发问者罗伯特·奥康涅鲁少尉所感:
〈冢山教授保持了专家应有的镇定态度。在精神医学领域他是代表日本的学者,迄今已
有数种优秀著作出版。和大部分日本人不同,说话不含糊其辞,明确区别事实与假设。
战前曾作为交换教授在斯坦福大学待过,能讲相当流畅的英语,相必多数人对他怀有信
赖感和好感。〉
我们以接受军令的形式对那些孩子进行了紧急调查,同他们面谈。时间是一九四四年十
一月中旬。我们接受军放请求或命令是极其例外的事。如您所知,他们在自己组织内拥
有相当强大的医疗系统,加之原本是着眼于保密的自成一统的组织,所以大多情况下都
在内部解决,除了需要专门领域研究人员和医师的特殊知识、技术的场合,根本不会有
求于民间医师和研究人员。
因此,有话传下来的时候,我们当然猜测那是“特殊场合“。老实说,不喜欢在军方指
示下工作。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寻求的不是学术性的真实,而是符合他们思维体系的结论
或单纯实效性。不是能与之讲理的对象。然而正在战时,军令是违抗不得的,只能默默
遵命从事。
我们在美军空袭之下,在大学研究室里艰难地继续着各自的研究。学生和研究生们差部
多都被召去当兵了,大学成了空架子。精神医学专业的学生没有缓期应征之类的待遇。
我们接受军方命令,暂时中断已经着手的研究,带上大致应带的东西乘汽车朝山梨县XX
镇出发。我们一行三人:我,精神医学专业的一个同事,加上一直同我们合作研究的一
个脑外科方面的医生。
我们首先被严肃告知:以下所说之事乃军方机密事项,一概不准外传。接下去我们听取
了本月初发生的时间。十六个孩子在山中昏迷不醒,其中十五名后来自然恢复知觉,但
有关那一过程的记忆全部丧失。惟独一个男孩儿无论如何也没恢复记忆,仍在东京陆军
医院昏睡。
时间发生后,负责给孩子们治疗的军医从内科角度详细叙述了治疗经过。是一位叫远山
的少校军医。军医中有不少人较之纯粹的医师,性质上更近于但求保身的官僚。幸运的
是他是位现实而又出色的医生,即使对属于外人的我们也一概没有傲慢或排他性态度。
他毫无保留地将必要的基础事实告诉我们,讲得客观而具体,病历也全部让我们看。他
迫切需要的似乎是解明事实。我们对他有了好感。
我们从军医交给的资料中得知的最重要特征,是从医学角度看来孩子们身上没留下任何
影响。不管怎样检查,事件发生至今一直未发现任何---无论外科的还是内科的---身体
性异常。孩子们的状态同事件前发生前一模一样,极为健康地生活着。细致检查的结
果,几个孩子体内找出寄生虫,但不值得特别提及。诸如头痛、呕吐、体痛、食欲部
振、失眠、倦怠、腹泻、做噩梦等症状统统没有。
只是在山中为时两个小时的没有知觉的记忆从孩子们脑袋里失去了。这点无一人例外。
甚至自己倒地时的记忆都没有。那部分丢得利利索索。较之记忆的“丧失”,更接近
“脱落”。这不是专业术语,是现在姑且使用的。“丧失”与“脱落”之间有很大差
异。简单说吧,对了,请想象互相连接着正在铁道上行驶的货物列车好了。其中一节车
上的货物没有了。光是没有货物的空车即是“丧失”;而若不仅货物,连车皮本身也一
并不见则是“脱落”。
我们就孩子们吸入某种毒气的可能性谈论了一番。远山军医说,这点当然是考虑对象,
而这一来军方必然与事件有关。在眼下阶段,从现实角度卡,不能部认为这种可能性微
乎其微。往下说的属于军事机密,泄露出去可就麻烦了……
他的话的要点大致是这样的:陆军确实在秘密研制毒气和生物武器等化学武器,但主要
在总部设于中国大陆的特殊部队内部进行,因为在人口密集的狭小国土上实施,危险委
实太大。至于那样的武器是否储藏在国内,在此部好对你们细说,但至少现阶段山梨上
县内没有,这点可以保证。
---军医断言说山梨县内没有储藏毒气等特殊武器,是吧?
是的。他说得很明确。作为我们只能信以为真,印象上也好像相信亦未尝不可。而且美
军从B29空投毒气的说法,作为可能性是极低的---我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他们研
制那样的武器并决定使用,应当先在反应大的城市使用才是,而从高空往这样的荒上野
岭投掷一两颗下来,就连产生怎样的效果都无从确认。何况,就算因为扩散而变得稀薄
了,但若仅仅致使儿童的知觉失去两个小时,后来又没留下任何痕迹,这样的毒气也是
不具有军事意义的。
另外,据我们理解,无论人工毒气还是大自然中产生的有毒气体,都很难认为不会给身
体留下任何痕迹。尤其对比成年人敏感而抵抗力弱的儿童身体来说,必定在眼睛和黏膜
等部位留下某种作用的遗痕。至于食物中毒的可能性,也可以依据相同的理由予以排
除。
而这样一来,往下就只能认识是同心理问题或脑组织有关的问题。并且,假设事件是这
种内在原因所引起的,那么不言而喻,从内科或外科角度查找痕迹是极其困难的。其遗
痕是肉眼看不见的,无法用数值表示的东西。到了这一步,我们终于理解了自己被军方
特意叫来的缘由。
我们同遭遇事故失去知觉的所以孩子进行了面谈,也听取了带队老师和特聘校医的说
法。远山军医也参加了。但面谈几乎未能使我们获得新的情况,无非再次确认军医的介
绍。孩子们对事件丝毫不记得,他们看见仿佛高空发光飞机的物体,之后上了“木碗
山”,开始在树林中采蘑菇---事件在此中断。往下记得起来的,仅仅是被慌慌张张的
老师和警察们围在中间,自己躺在地上。身体状况没有什么不妙,没什么痛苦,没什么
不快。惟独脑袋有点晕,同早上醒来时一样,如此而已。所以孩子的话多如出一辙。
在结束面谈的阶段,作为可能性大大浮上我们脑海的,理所当然是集体催眠。倘若将老
师和校医在现场观察到的孩子们在失去知觉过程中出现的症状同样假定为集体催眠,那
也绝非不自然。眼球正常转动,呼吸、脉搏和体温略微偏低,记忆荡然无存。情形大体
吻合。带队老师所以没有失去知觉,可以认识是由于导致集体催眠的什么因故未对大人
产生作用。
至于那个什么到底是什么,我们还不能确认。作为泛论唯一可以断言的,是集体催眠需
具备两个因素,一是该集体密不可分的同质性和他们所处状况的限定性,另一个是媒介
物,而这直接的“导火线”必须是全体成员同时体验到的东西。就这一场合而言,例如
有可能是他们进山前目睹的仿佛飞机的物体。全体同时看到了,数十分钟后开始晕倒。
当然中也不过是假设。虽说此外无法明确印证,但有困难存在能够成为媒介物的什么。
我在“终究不过是假设”的前提下,向远山军医暗示了“集体催眠”的可能性,我的两
个同事也基本赞同。这同我们从事的研究课题正巧有关,尽管不是直接的。
“听起来好像合乎逻辑。”远山军医考虑一会儿说道,“倒不属于我的专业范围,但作
为可能性恐怕是最大的。不过有一点不好明白:那么,又是什么解除了集体催眠呢?这
里势必存在所谓‘逆向媒介物’……”
我老实回答说不知道。那是眼下阶段只能以进一步的假设做出回答的问题。我的假设
是:可能是随着事件推移而自动解除的那类系统。也就是说,维持我们身体的系统本来
就是强有力的,纵使被一时置于其他外部系统的控制之下,也会在一定时间过后拉响所
谓的警笛,启动应急程序将封锁原由身体维持系统的异质物---这种场合即催眠作用---
排除掉,摧毁错误程序。
我对远山军医解释说:这里没有资料,遗憾的是无法引用准确数字。总之类色的时间过
去外国有过几例报告,并且都是作为无法查明原因的“谜团事件”加以记录的---许多
儿童同时失却知觉,数小时后醒来,期间的事一点也不记得。
也技术说,此次实践当然属于稀有事件,但并非没有先例。一九三零年前后英国德文郡
一座小村庄边上发生了一起奇特的事件。在乡间土路上行走的三十几名初中生没有什么
来由突然一个接一个倒地人事不省,但几个小时后全体恢复知觉,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
生,直接以自己的双腿走回了学校。医生立即对所以学生进行身体检查,然而医学上没
查出任何异常。谁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上一世纪快结束的时候澳大利亚也有同类事件记录。在阿得雷德郊区,约十五个十四五
岁的少女在交游途中昏迷不醒,过了一些时间又全部恢复知觉,外伤、后遗症概未发
现。有人说或许是日光作用,但所以人几乎同时失去知觉同时醒来而又全然不见中毒症
状终究作为谜团留了下来。也有报告说那天并不太热,大概因为除此之外无法解释,所
以姑且说成是中暑。
这些事件的共同点是:年少的男孩女孩作为集体在距学校不很远的地方全部同事失去知
觉,又几乎同时恢复知觉,事后没留下任何后遗症。这是所有事件的共同特征。关于在
场的大人,报告中既有和孩子们同样失去知觉例子,又有未失去知觉的例子,似乎各所
不一。
此外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事例。作为留下足以成为学术资料的明确记录或有资料留下来
的,这两例有代表性。然而山梨县发生的事件则有一个明显的例外事项:剩下一个仍处
于未解除催眠或知觉丧失的状态。理所当然,我们认为那孩的存在恐怕是查明事件真相
的关键。我们结束现场调查返回东京,赶去收容那个男孩儿的陆军医院。
---陆军关心此次事件,归根到底是因为它可能同毒气武器有关,是吧?
是那样理解的。确切情况与其问我,莫如问远山军医合适,我想。
---远山军医少校已于1945年3月在东京都内履行职责时死于空袭。
是吗?令人惋惜。这场战争使很多有为之人失去了生命。
---不过,军方得出的结论是事件并非所谓“化学武器”引起的。原因还不明确,但似
乎认为同战争发展无关。是这样吧?
是的。是那样理解的。那时军方已终止了了对事件的调查。陆军医院之所以仍把叫种田
的昏迷不醒的少年留下,仅仅是因为远山军医少校对该事件怀有个人兴趣,而他当时在
医院内又拥有某种程度的酌情处理权限。这样,我们每天轮流去陆军医院或轮流睡在那
里,从各个角度对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的少年情况加以观察研究。
他的身体功能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运行得极其顺畅。靠点滴摄取营养,有条不紊地排
尿。晚上一关房间的灯他就合眼入睡,倒了早上又睁开眼睛。知觉的确失却了,但除此
之外,他过的好像是健康正常的生活。虽说是昏睡,却似乎不做梦。人做梦的时候,眼
珠的转动和面部表情必然出现反应,知觉同梦中活动相呼应,心跳次数随之增多。然而
此类征兆在中田少年身上一概没有。心跳次数也好呼吸也好体温也好比通常诚然低一点
点,但稳定程度令人吃惊。
说法或许离奇,看上去就像只把作为容器的肉体暂且留在那里看家,将各种生物体水准
一点点降低,仅维持生存所需最低限度的功能,而本人这一期间却跑往其他什么地方干
其他事去了。“魂体离脱”这句话浮上我的脑海。这话您知道吧?日本古代故事里经常
出现,说灵魂暂时离开肉体,跑去千里之外,在那里大功告成后重新返回肉体。《源氏
物语》中也常有“活灵”出现,也许和这个相尽近。里面说不光又死之人的灵活会离开
肉体,即便活着的人---如果本人朝思暮想的话---也能同样做到。或者日本关于魂的这
类想法从古至今作为自然存在物是一脉相承根深蒂固的,但对这样的东西进行科学论证
是根本不可能的,甚至作为假设提出都有所顾忌。
现实中要求我们做到的,不用说,首先是让那少年从昏睡醒来,让他恢复知觉。我们拼
命摸索用来解除催眠作用的“逆向媒介物”。我们尝试了大凡想到的办法,领来孩子的
父母让两人大声呼唤,如此持续数日,但没有反应。尝试催眠术用的所有把戏;施以各
种各样的暗示,在他脸前用各种方式拍手;让他听耳熟能详的音乐;在耳畔朗读教科
书;让他闻他喜欢的饭菜味儿;还领来了他家养的猫---少年喜爱的猫。总之千方百计
想吧他唤回这边的现实世界。然而效果是零,真正的零。
不料,当我们尝试了两个星期,已经束手无策万念具灰心力交瘁之时,少年一下子醒了
过来。不是我们做了什么奏效才醒的,醒得毫无征兆,“刷”地睁开眼睛,就好象在说
规定时间已到。
---那天没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事吗?
没有任何值得特别提及的事,一切照常进行。上午十时许,护士给少年采血,刚采完血她
憋不住咳了一声,采出的血洒在床单上。量不是很多,床单马上换了---若说与平日不同的
事,至多这算一桩。少年睁眼醒来大约在那之后三十分钟。他突如其来地从床上坐起,挺
直腰,环视四周。知觉也恢复了,从医学角度看来处于无可挑剔的健康状态。然而时过不
久,得知他所有记忆都从脑袋里不翼而飞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无从记起。自己住的地方
,上的学校、父母的长相……一样也想不起来。字也不认得了。这里是日本、是地球都不
晓得,甚至何为日本何为地球都莫名其妙。他把脑袋彻底弄得空空如也,以白纸状态返回
这个世界。
--
我非常喜欢在有风有雨的季节计划自己;
有风有雨后的季节晒着阳光我昏昏睡去;
睡去的我依然在甜梦中将曾有过的温习;
温习昨天前天等等的种种激情与过去。
Jim Mu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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