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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8月18日05:01:26 星期一), 站内信件
13.冷酷仙境——法兰克福、门、独立组织
像往常那样,我的意识从视野角落依序回归。首先捕捉意识的是视野右端的卫生间
门扇和左端的台灯,继而渐次转往内侧,如湖面结冰时一样在正中汇合。视野的正中间
是闹钟,钟针指在11时26分。这闹钟是在一个人的婚礼上得到的。为止住钟的闹声,必
须同时按下其右侧的红钮和左侧的黑钮,否则便闹个不停。这一设计很独特,目的在于
防止尚未彻底醒来便条件反射地按钮止住闹声而旋即昏睡过去这种世间习惯性动作。的
确,每次铃响,我都不得不好好从床上坐起,把闹钟放在膝部才能同时按下左右两个扭
。这样一来,我的意识也就被迫一步步踏入觉醒的世界。我已吵嚷过几次,这闹钟是在
一个人的婚礼上得到的。至于谁的婚礼则想不起了。25岁至30之间,我周围还有相当一
些可称为朋友或熟人的男女,一年中要碰上几次婚礼,这闹钟便是在其中某一次得到的
。若我自己买,绝不至于挑这种必须同时按住两个钮才可止住闹声的繁琐闹钟。相对说
来,我算是起床痛快的。
当我的视野同放闹钟的地方相结合的时候,我反射性地拿起闹钟放在膝头,双手按
下红黑两钮。随即我发现闹钟根本没响,我刚才并非睡觉,自然没有调钟,不过偶然把
闹钟置于餐桌而已。我是在进行模糊运算来着。无需中止钟的闹声。
我把用钟放回桌面,环视四周。房间状况较之我开始模们运算前毫无改变。报警器
的红灯显示ON,餐桌角放着空咖啡杯。代替烟灰缸的玻璃碟上直挺挺躺着她最后吸剩的
半说香烟,牌子是万宝路。没沾口红。由此想来,她全然没有化妆。
接下去,我仔细看了眼前的手册和铅笔。原本削得细细尖尖的五支F铅笔,两支断
了,两支贴根磨秃了,惟有一支原封未动。右手中指还残留着长时间写东西造成的轻度
麻痹感模糊运算已经完成。手册上密密麻麻写满16页蝇头数值。
我按手册上的要求,将分类转换数值和模糊运算后的数值逐项合算,然后将最初用
的一览表拿去水槽烧掉,把手册装进安全盒,连同录音机一起放人保险柜。最后,坐在
沙发上吁了口气。任务已完成一半。至少下一天可以好好休养生息。
我往杯里倒了大约二指高的威士忌,闭目分两口饮下。温吞吞的酒精通过喉头,经
肠道进人胃中。俄尔,温吞感浴血管扩散到身体各个部位。首先胸口和脸颊变暖,继之
双手变暖,最后脚也暖和起来。我去卫生间刷了牙,喝了两杯水,小便,又进厨房重新
削尖铅笔,整齐地摆在笔盘上。之后把闹钟放在床头枕旁,调回电话自动应答装置。时
针指向11点57分。明天还完整无缺地保留未动。我匆匆脱去衣服,换睡袍钻进被窝,把
毛巾被一直拉到下巴,熄掉床头灯,准备美美地睡上12个钟头。要在没有任何打扰的情
况下足足睡12个小时。鸟鸣也罢,世人乘电车上班也罢,天底下什么地方火山喷发也罢
,以色列的装甲师毁掉中东某个村在也罢,反正我要大睡特睡。
我开始考虑辞去计算士工作以后的生活。我要存一大笔钱,加上退休金,从从容容
地打发时光,学习希腊语和大提琴。把琴盒放在小汽车后座,开上山去一个人尽情尽兴
地练琴。
如果顺利,说不定能在山上买一幢别墅——一座带有像样厨房的整洁漂亮的小房,
在那里读书,听音乐,着旧电影录像,烧菜做饭。提起饭菜,不由想起图书馆负责参考
文献的长头发女孩,觉得和她一起在那里——那座小房——倒也不坏。我做,她吃。
如此思考饭菜的时间里,我堕入了梦乡。睡意如同天空塌落一般突然降临我的头顶
。大提琴也好小房也好饭菜也好,统统烟消云散,了无踪影。惟独我存留下来,如金枪
鱼一样沉沉睡去。
有人用钻头在我头上打洞,塞进一条硬纸绳般的东西。绳似乎很长,源源不断地塞
入头中。我挥手想把绳拨开,但怎么拨都无济于事,绳依然连连进入头内。
我翻身坐起,用手心换了摸脑袋两侧,并无绳,也无洞。有铃在咱,持续地响。我
抓起闹钟放在膝头,双手按下红或黑钮。然而铃还是响个不停。是电话铃!时针指在4
点18分。外面尚黑——凌晨4点18分。
我下床走去厨房,拿起话筒。每次半夜电话铃响,我都下定决心,睡前一定把电话
移回卧室,但事后便忘得一千二净。因此小腿肯定又要撞上桌腿或煤气取暖炉之类。"
喂喂。"电话另一端无声无息,犹如电话机整个埋进了沙地。"喂喂!"我大声吼叫。
但话筒仍寂无声息。既不闻喘息,又听不见"咯噔"声。静得险些使我也顺着电话线
陷入沉默之中。我气呼呼地放下话筒,从电冰箱里拿出牛奶咕嘟喝了,重新上床躺下。
电话铃再度响起是4点46分。我爬下床,沿同样路线摸到电话机前,拿起话筒。"喂喂。
"我开口道。"喂喂,"一个女子的声音。听不出是谁。"刚才真对不起,音场乱套了,声
音不时被整个消除。""声音消除?""嗯,是的。"女子说,"音场刚才突然混乱起来,肯
定祖父身上发生了什么。喂,听得清?""听得清。"我说。原来是送给我独角兽头骨的
那位奇特老人的孙女,那个身穿粉红色西服裙的胖女郎。"祖父一直未归,音场又一下
子乱成一团,情况笃定不妙。往实验室打电话也没人接……定是夜鬼对祖父下了毒手。
""不会弄错?不就是祖父埋头实验而没有回来吗?上次不也是忘记给你消音的事了?他
就是那种类型的人,一上来情绪就把其他一切忘到了脑后。""不同的,情况不一样,这
我心里清楚。我同祖父之间有一种相互感应,每当对方发生意外就有所感觉。祖父肯定
发生了什么,肯定非同小可。况且声音护栏都已被毁掉,毫无疑问。所以地下音场才混
乱不堪。""什么?""声音护栏,一种防止夜鬼靠近的发出特殊声音的装置。而这装置已
被狠命弄坏,以致周围声音完全失去谐调。绝对是夜鬼偷袭了祖父。""为什么?""因为
都在盯着祖父的研究,夜鬼啦符号士啦等等。这伙家伙一心把祖父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他们向祖父提出过做交易的事,祖父一口拒绝,因此怀恨在心。求求你,请你马上过
来,肯定事情不妙,帮我一把,求你了!"
我脑海中推出夜鬼在地道中得意徘徊的情景。想到现在要钻到那种地方,立时毛骨
悚然
"我说,实在抱歉,我的工作是负责计算,其他事项合同中没写,再说我也无能为
力。当然,假如我力所能及,自然乐意从命。但我不可能通过同夜鬼搏斗而把你祖父抢
救出来那应该由警察或'组织'上的行家里手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来干才是。""警察例外
。要是求那伙人帮忙,无疑弄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而要是眼下就把祖父的研究公之
于世,世界可真就完了。""世界完了?""拜托了,"女郎道,"快来帮我。要不然就无可
挽回了。这次袭击我祖父,下次就轮到你。""怎么会轮到我呢?若是你倒情有可原,我
对你祖父的研究却是一无所知的呀!你是钥匙,缺你打不开门。""不理解你说的什么。
""详情没工夫在电话里说。反正事情至关重要,远远超除你的想象。总之相信我好了,
对你很重要哟!一定要尽快想办法,迟一步就统统报销,不是我危言耸听。""罢了罢了
,"我看看表,"不管怎样,你也还是最好离开那里。如果你的预感不错,那里就太危险
了。""到哪儿去呢?""我把青山一间昼夜营业的超级商场位置告诉她。在里面一间咖啡
屋等我,我5点半前赶到。""我怕得很,总好像……"
声音再次消失。我朝话筒吼了几次,都无反应。沉默如同枪口冒出的烟从话筒口袅
袅升起。音场混乱。我放回话筒,脱去睡袍,换上运动衫和棉布裤。而后去卫生间用电
动刮须刀三下五除二刮了胡须,洗了把脸,对镜梳理头发。由于睡眠不足,脸肿得活脱
脱成了廉价奶酪饼。我真想尽情酣睡,睡好后精神抖擞地开始普通地道的生活。为什么
人们偏偏不准我休养生息呢?独角兽也罢夜鬼也罢,与我有何相干!
我在运动衫外面套上尼龙风衣,把钱夹、零币和小刀装人衣袋。略一迟疑,又把独
角兽头骨用两条毛巾团团包起,连同火镇一起塞入旅行包,再把已装进安全盘的模糊运
算完毕的手册贴其旁边投入包中。这间公寓套房绝对算不上安全。
若是老手,不消洗一块手帕工夫便可把房门和保险柜全部打开。
我穿上终归只刷洗了一只的网球鞋,夹起旅行包走出房间。
走廊里不见人影。我避开电梯,沿楼梯下楼。天光尚未破晓,公寓一片寂然。地下
停车场也空无人影。
情况有点蹊跷,有一两个放哨的人其实未尝不可,然而没有。看来彻底忘了我的存
在。
我拉开车门,旅行包放在助手席,打开引擎,5点眼看就到。
我一面巡视左右,一面驱车驶出停车场往青山赶去。路面空空荡荡,除了匆匆返回
的出租车和夜行卡车,几乎不见车影。我不时瞄一眼后望镜,未发现有车跟踪。
事情的发展未免反常。我素知符号士们的惯用伎俩。他们不干则已,一干必定彻底
,全力以赴,一般不至于收买什么虎头蛇尾的煤气检修员,不至于放松监视既定的目标
,而总是选择最快捷最正确的方法毫不犹豫地付诸实施。两年前他们曾逮住5名计算士
,用电锯把头盖骨上端整个锯下,从中读取活的数据。结果尝试失败,致使被掏空脑浆
、掀去天灵盖的5具计算士尸浮东京湾。他们做事便是如此一不做二不休。而这次却一
反常态
5点28分时我把汽车开进超级商场的停车场,马上就到约会时间。东方天际隐隐泛
白。我夹着旅行包走入商场。空旷的场内人影寥寥,收款台那里一个身穿条纹制眼的年
轻男店员正坐在椅子上翻阅待售周刊。一个年龄和职业都不易估计的女子独自推着装满
罐头和速食品的购物车在过道上东张西望。我拐过摆满酒类的货架,走到咖啡屋。
柜台前排列的大约一打的小圆凳上,没有她的身影。我在最靠边的凳子坐下,要来
冷牛奶和三明治。牛奶冷得品不出什么滋味,三明治则是保鲜纸里的现成品,面包片黏
糊糊地贴在一起。我慢悠悠地一小口一小口啃着三明治,滋滋有声地喝着牛奶。为了消
磨时间,我看了好一会墙上贴的法兰克福观光广告画。季节为秋天,河边树木红叶纷披
,河面天鹅戏水,身穿黑外套头戴鸭舌帽的老人在给天鹅喂食。河上有座城为壮观的古
石桥远处可望到圣保罗教堂的塔。凝目细看,桥两头各有一座借用桥栏建的小石景,开
有几扇小窗,不清楚是何用途。蓝天,白云。河畔椅子坐着很多人,全都裹着外套,女
性则大多头戴围巾。照片相当漂亮。一看都觉得身上发冷。这一方面是因为法兰克福的
秋景显得凄凉萧瑟,另一方面是我自身的缘故——我一看见高耸的尖塔就觉得寒意袭身
。
于是,我把目光落在对面墙上贴的香烟广告。一个脸色光鲜的年轻男子指间夹着点
燃的过滤嘴香烟,以茫然的眼神斜望前方。香烟广告模特为什么总是千篇一律地做出渺
无所见了无所想的神情呢?
看香烟广告比不上看法兰克福广告花费时间,我便转过头,打量空荡荡的商场。柜
台正面,水果罐头如庞大的蚁冢高高难起:一堆桃,一堆葡萄柚,一堆柑橘。其前面摆
着一张试尝桌。但天刚放亮,尚未开始试尝服务。没有人清早5时45分便试尝什么水果
罐头。
桌旁贴着一张题为"USA水果博览"的广告。游泳池前放一套白色的庭园桌椅,一位
女郎从装有各种水果的盘子里拿水果来吃。女郎长得很美,碧眼金发,双腿修长,晒得
恰到好处。水果广告中出现的无一不是这样的金发女郎。无论注视多长时间,只稍稍一
转脸就再也无从记起长得是何模样——便是这种类型的美女。而这种美世间的确存在。
如葡萄柚,无法分清彼此。
卖酒处的收款台是独立的,没有店员。正经人绝对不可能早餐前来买酒。所以这一
角既无顾客又无店员,谁有酒瓶犹如刚刚栽好的小针叶树安分守己地各就各位。惟得可
贵的是这里的墙上贴满广告画。略一数点,白兰地波本威士忌和伏特加各1张,苏格兰
威士忌和国产威士忌各3张,日本酒2张,啤酒4张。我不晓得何以酒广告如此之多。或
许因为在所有食品当中酒最具有喜庆意味。
不管怎样,正好用来打发时间。我从头到尾依序看去。看罢15张,我发觉所有酒中
推独加冰块的威士忌在视觉上最富有诗情画意。简言之,是摄影技术高超。
一个宽底大玻璃杯里投进三四块菱形冰,再往里倒入沉稳的琥珀色威士忌。这么着
,冰块溶出的白水同威士忌的琥珀色在交融之前漾出瞬间优美的泳姿,委实美不胜收。
再注意细看,原来威士忌广告几乎全部用的是加冰镜头。若是对水的,恐怕印象淡薄;
而若是纯威士忌,又大概不耐观赏。
另一发现,就是没有一张广告出现下酒菜。广告中喝酒之人,谁都不吃下酒菜,一
律干喝。想必认为把下酒菜摄过画面会影响酒的纯粹性,也可能担心下酒菜会框定酒的
形象或顾虑看广告的人对下酒菜情有独钟。这似乎不难理解,我觉得任何做法都自有其
相应的理由。
观看广告之间,不觉到了6点。胖女郎仍未出现。为什么这么久还迟迟不来呢?真
令人纳闭。本来我让她尽快赶来,但这个问题怎么想都无济于事。我是以最快的速度来
了,往下是她本身的事情。说起来此事原本就与我并无瓜葛。
我要了杯咖啡,没放糖没加奶慢悠悠地喝着。
时过6点,顾客三三两两多了起来。有来买早餐面包和牛奶的主妇,有来找东西聊
以充饥的夜游归来的学生,也有来买卫生纸的妙龄女郎,以及来买3种报纸的白领职员
。还来了两个肩扛高尔夫球具袋的中年男士,买了小瓶威士忌。虽说是中年,其实不过
三十五六岁,同我不相上下。想来我也算是中年人了。只是因为没有穿那种怪里怪气的
高尔夫运动服才略显年轻。
我庆幸自己是在超级商场里等地。若是别的场所,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消磨时间。我
最喜欢超级商场这块天地。
等到6点半,我到底失去耐性,驾车来到新宿站,开进停车场,夹起旅行包走到短
时行李寄存处前,求其代为保管。我说里面装的是易碎物品,诸多加小心。值班男子于
是把写有"小心易碎"字样并带有鸡尾酒杯图案的红色卡片别在提手处。我看着他把耐克
牌蓝色旅行包认真放在架上的合适位置以后,接过了提货证。接着,去报摊买了260日
元的信封和邮票,把提货证放入信封粘好,贴上邮票,写上以子虚乌有的公司名义设置
的秘密私人信箱名称,用快信寄了出去。这样,除非有相当特殊的情况,否则不可能暴
露实物。出于慎重,我时常使用这个办法。
把信投进邮简之后,开车离开停车场,返回住处。想到这回已无东西担心被盗,心
情豁然开朗。我把车停进车场,上楼回到房间,冲罢淋浴上床,一身轻松地酣然入睡。
11点有人进来。从事态发展分析,我想此时也该有人来,因此没太惊慌。不料来人
没按门铃,竟直接体撞门扇。并且实际上远远超过一般拉门那种无所谓的程度,简直像
用拆毁楼房的铁锤劈头盖脑地往门上猛砸,弄得地板上下颤抖,实在非比寻常。
既然有如此力气,还不加勒死管理员抢走万能钥匙开门进来省事。就我来说,也还
是由来人用万能钥匙开门谢天谢地,免得花钱修门。况且,经过如此一番胡乱折腾,说
不定被逐出门去。
来人以身拉门的时间里,我穿上长裤,把运动衫从脑袋套进,刀藏在腰带后面,去
卫生间小便。为防万一,我打开保险柜按动录音机上的非常键,消去里边磁带的声音。
随后从冰箱拿出罐装啤酒和土豆色拉,当午餐吃了。阳讨棘手的境地,靠一己之力无论
如何都奈何不得。这点上我需要找人认真商谈。
我受一位科学家之托,去其地下实验室处理数据。其时接受了一件类似独角兽头骨
样的东西。拿回家不久,便来了一个想必被符号上收买的煤气极修员,企图偷那头骨。
翌日晨,委托人的孙女打来电话,告知祖父遭夜鬼袭击求我前去救助。而我赶到约会场
所,却不见她出现。我拥有两件重要物品。一件是头骨,一件是模糊运算完毕的数据,
均被我暂时寄托在新宿站。
一切都莫名其妙,但愿能有人给自己一点暗示。否则,很可能在如此状态下抱着头
骨永远逃遁不止。
喝罢啤酒,吃完土豆色拉,刚透过一口气,只听铁门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陡然朝里
打开一个见所未见的大块头汉子闯进屋来。汉子身穿式样时髦的夏威夷衫,一条沾满油
腻的土黄色军裤,脚上一双潜泳用的足鳍大小的白色网球鞋。和尚头,蒜头鼻,脖子粗
如常人的腰,眼皮厚似深灰色铁片,眼球白色部分分外醒目,却不透明,泽如假眼。但
仔细看去,发现黑眼珠不时晃动,知是天生如此。身高恐怕足有1米95,肩甚宽,夏威
夷衫尽管大得俨然两折床单围身,但仍显得紧紧绷绷,胸口纽扣几乎一触即开。
大块头用打量我拔掉的葡萄酒瓶塞那样的眼神扫了一眼他自行破坏的门扇,然后把
目光转向我。看上去他对我个人并不怀有种类特别复杂的感情。他像打量房间设备一样
看着我。可能的话,我还真恨不得变成房间里的设备。大块头把身体靠到我身旁,后面
又问出一个小个子男人。小个子身高不足1米50,单薄瘦削,五官倒还端庄。他身穿浅
蓝色拉科斯特圆领羊袖衫和驼色短裤,脚上是浅褐色皮鞋,估计是在某处高级儿童服装
店买的。劳力士手表在手腕上闪闪发光——当然没有儿童用的劳力士——显得格外之大
,活像《星球大战》中或其他什么里边出现的通讯装置。年纪大约在30往后40往前。身
高倘若增加20厘米,在电视剧中扮演奶油小生似也未尝不可。
大块头鞋也没脱就踏进厨房,绕到餐桌另一侧,拉过椅子。
小个子随后踱着方步走来,坐在上面。大个头则在烹调合坐定。
把足有常人大腿根那般粗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将滞涩的目光定在我脊背的肾脏偏
上一点的位置。我后悔自己未借助应急梯从阳台逃走。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判断力显然
出了相当严重的失误。恐怕还是去加油站让人打开引擎盖检查一遍为好。
小个子看也没正眼看我一眼,更谈不上打招呼。他从衣袋里掏出香烟盒和打火机,
摆在桌面。烟是本森&黑吉斯牌,打火机是金色的杜蓬。见此二物,我觉得所谓贸易不
平衡大半是外国政府散布的流言蜚语。他把打火机用两只手指夹着熟练地转动不已。倒
像是登门访问的马戏团演员,但我当然并无发过此项邀请的记忆。
我在电冰箱的最上层摸索一会,找出很久以前酒店给的带有美国百威啤酒标记的烟
灰缸用手指拂去灰尘,放在小个子眼前。小个子以短促而悦耳的声响擦燃火柴为香烟点
火眯细眼睛往上喷了一口。他身体小得给人以奇妙之感。脸和手脚一齐小。如将普通人
的形体均匀地缩小复印下来一般。因此那支香烟看起来大得仿佛一支崭新的彩色铅笔。
小个子阿声不响,只顾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烟头。若是约翰。莱克。戈达尔的电
影,应当出现"他正在盯视燃烧的香烟"这样的字幕,但那影片毕竟大大落后于时代,幸
也罢不幸也罢。烟头化做为量不少的烟灰后,他用手指通通敲了几下,磕落于桌面,对
烟灰缸则全然不屑一项。"那扇门嘛,"小个子用锤常有力的声音开口道,"有必要搞坏
它,所以搞坏了。当然喽,如果乖乖用钥匙来开也是可以开的。希望别见怪才好。""家
里空空如也——你一搜我想就知道了。"我说。"搜?"小个子不无惊讶地说,"搜?"他
口叼香烟,啧啧有声地搔了搔手心。"搜?搜什么?""噢,那我倒不知道,反正你不是
来搜查的吗?破门而入地。""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小个子说,"你肯定是误解了什么。
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来和你说话,别无他图。什么也不搜,什么也不要。要是有可
口可乐,倒想解解渴。"
我打开冰箱,拿出两罐为对威士忌买来的可口可乐,同杯子一起放在桌面。随后为
自己拿出一罐惠比须啤酒。"你不也喝点?"我指着后面的大块头问。
小个子弯起手指示意,大块头悄然趋前,拿起桌上的可乐。长得虽牛高马大,动作
却如风吹杨柳。"喝完了干那个。"小个子对大块头说。然后转向我,说出两个字:"助
兴。"
我背过身,看大块头一口喝干可乐。喝毕,他把罐倒过来,确认再无一滴可乐后,
放在手心一攥,便不动声色地攥得面目全非——只见红色的可乐罐发出风吹报纸般的瑟
瑟声响,顿时变作一枚普普通通的金属片。"这个嘛,哪个都会。"小个子说。
或许哪个都会,可我不会。
继而,大块头用两指夹起瘪平的金属片,嘴唇稍稍一扭,便齐刷刷地纵向撕开。把
电话簿一撕两半的光景我见过一次,而撕瘪平金属罐,还是头一遭目睹。没试自然不明
白,不过恐怕非同儿戏。百元硬币都能弄弯。这点却是没什么人能如法炮制。小个子说
。我颔首赞同。"耳朵都能撕掉。"我点头同意。"三年前是职业摔跤手来着。小个子说
,"出类拔萃的选手。要不是膝盖受伤,拿冠军如探囊取物。年纪轻,有实力,别看这
样,腿脚快着哩。可惜伤了膝盖,一切顿成画饼。摔跤须有速度才行。"
见他看我的脸,我赶紧点头。"那以后就由我照顾,我是他堂弟嘛。""你们这个家
族就不出中间体型的人?"我问。"再说一遍!"小个子死死盯住我。"——没什么。"我
说。
小个子显得有些困惑,沉吟片刻,索性把烟掷在地上,用鞋底覆灭。对此我毫无怨
言。
"你也必须再宽心些才行。要舒展心胸,放松心情,否则说话很难推心置腹。"小个
子说,"双肩不要绷得太紧。""再从冰箱里拿罐啤酒可以么?""可以,当然可以。你的
房间,你的冰箱,你的啤酒,不是么?""我的门。"我补充道。"门就忘掉好了。老想那
个,身体自然绷紧。不就是不值几个钱的一扇小门吗?你钱也挣得不少,该搬到门好些
的住处才是。"
我只好不再想门,从冰箱拿出啤酒喝着。小个子往杯里倒了可乐,等泡沫消失后,
喝掉一半。"啊,让你受惊,实在抱歉。不过一开始就已说了,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破门而入地?"
听我如此一说,小个子的脸急剧涨红,鼻孔骤然鼓大。"不是跟你说把门忘掉吗,
嗯?"他语气极为沉静。接着把同样的问话向大块头重复一遍大块头点头肯定。此人看
来非常浮躁。我是不大乐意搭理如此浮躁之人的。"我们来此是出于好意,"小个子说,
"你正在不知所措,所以前来评加指点。不知所措这个说法如不合适,改说无所适从也
可以。如何?""是不知所措,是无所适从。"我说:"无任何知识,无任何暗示,无门,
门无一扇。"
小个子抓起桌面的打火机,端坐未动地朝冰箱门摔去。一声不祥的闷响,我的冰箱
随即出现一个显而易见的坑。大块头抬起落于地上的打火机,放回原处。一切恢复常态
,惟独冰箱门落下一块伤痕。小个子像要平静自己心情似的喝掉另一半可乐。每次面对
浮躁之人,我倒多少想试验一下其浮躁的程度。充其量不过是一两扇那副德性的门。想
想事态的严重性好了!把这座公寓整个炸掉都在所不惜,看你还敢再说一句什么门!
门——我在心中说道。问题不在于是否值钱,门是一种象征。门的事倒也罢了。问
题是出了这种事我很可能被逐出这座公寓。毕竟这里住的全是正人君子,一向安安静静
。
要是有谁向你说三道四把你撵走,就往我那里打电话。担保证想办法好好收拾他一
顿。这回可以了吧?不给你找麻烦。
我觉得,果真如此,事情难免更加复杂化。但我不想进一步刺激对方,便默默点头
,接着喝啤酒。
也许是多余的忠告——年过35,最好改掉喝啤酒的习惯。小个子说,啤酒那玩艺儿
是学生哥儿或体力劳动者喝的。
一来使肚皮突起,二来使人粗俗。到了如此年纪,还是葡萄酒或白兰地有益于健康
。小便排泄过频会损坏身体新陈代谢的功能。
适可而止!喝贵一点的酒,要是每天都喝一瓶两万元的葡萄酒,你自觉神清气爽。
我点头喝了口啤酒。多管闲事!喝啤酒归喝啤酒,腹部脂肪我是通过游泳或跑步来去掉
的。
不过,我也不能光说人家,小个子道,谁都有弱点。就我来说,就是嗜烟和偏爱甜
食。尤其甜食,吃起来简直不要命。对牙不好,又容易得糖尿病。我点头赞同。小个子
又抽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
我是在巧克力工厂旁边长大的。喜欢甜食恐怕就是这个原因。说是巧克力工厂,但
并非森水或明治那样的大厂,一家默默无闻的街道小厂罢了。对了,生产的就是小糕点
铺或超级商场中削价处理的那类粗糙不堪设滋没味的货色。这么着,工厂每天每日都散
发出巧克力味儿。好些东西都感染了这种味道,窗帘也好,枕头也好,猫也好,数不胜
数。
所以,直到现在我都喜欢巧克力。一嗅到巧克力味儿,就想起小时候的事。
小个子扫了一眼劳力上表盘。我本打算再次提那扇门,又担心说来呷噱,遂作罢。
好了小个子说,时间不多,闲言少叙。多少轻松些了吧?
一点点那就言归正传。小个子说,刚才讲过了,我此行的目的,在于多多少少为你
排忧解难。所以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只管发问。能回答的一定回答。随后,小个子朝我
做出催问的手势:问什么都行。
首先,我想了解你们是什么身份,对事态把握到什么程度。我说。问得好!说着,
小个子寻求赞同似的望着大块头。大块头点头后,他又把目光收回到我身上。关键时刻
头脑清醒,不讲废话。小个子把烟发抖落在烟灰缸里。这么想好了:我是为帮助你而来
这里的。至于属于哪个组织,眼下都没关系。同时,我们已经把握了大致事态。博士、
头骨、模糊运算后的数据,基本了如指掌。连你不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下一个疑问?昨
天下午可曾买通煤气检修员来盗窃头骨?前面说了,小个子道,我们不稀罕什么头骨,
我们什么都不稀罕。那么又是谁呢?是谁买通煤气工的?梦幻不成?那个我们不知道。
小个子说,此外还有不知道的,那就是博士正在搞的实验。他的所作所为我们固然一一
心中有数,但不晓得其目标是什么。这点很想了解。
我也蒙在鼓里。我说,却惹了一身麻烦。全都知道。你是一无所知,无非被人利用
。既然如此,来我这里也一无所获嘛。
只是来拜访一下。说着,小个子用打火机角咯咯敲击桌面。我们认为还是告知一声
为好而且相互汇据一下信息和看法对今后很有益处。
想象一下可以吧?
请便。想象如小鸟一样自由,像大海一般浩瀚,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你们既非'组
织'里的,又不属于工厂'里的,做法和哪方面都不相同。估计是独立的小组织,而且瞄
准新的市场。大概是想侵占'工厂'的地盘吧,我想。
你瞧你瞧,小个子对大块头说,刚才我说了吧,脑袋清醒着咧!大块头点头。
住这种廉价房间的,脑袋好使得出奇;老婆跟人私奔的,脑袋也灵得不一般。小个
子道
一你的推测大体不错。小个子继续道,我们是打算把博士开发的新方法搞到手,以
便在这场情报大战中一鸣惊人。且已做了相应的准备,资金也不缺。为此需要得到你这
个人和博士的研究成果。这样我们就可以彻底打破'组织'和'工厂'的两极结构。这也正
是情报战优秀的地方,平等得很。谁能搞到新的先进系统,谁就稳操胜券,而且是决定
性的胜券。况且目前的状况也不正常,岂非彻头彻尾的垄断!情报中的某部分由'组织
'垄断,另一部分由'工厂'独吞。谈不上竞争。这无论如何都有违于自由主义经济的法
则。如何,你不认为不正常?你好像还倍增懂懂,小个子咂咂舌,我们压根儿就没想拉
你入伙,只是说想得到你。再下一个疑问?
想了解夜鬼。我说。
夜鬼是在地下生活的。住在地铁、下水道那样的地方,靠吃城里的残羹剩饭和喝污
水度日。几乎不同人发生关系。所以很少有人晓得夜鬼的存在。一般不至于加害于人,
但偶尔也把单独误入地下的人逮住吃掉。地铁施工当中就不时发生作业人员下落不明的
事件政府不知道?
政府当然知道。国家这东西是不会那么傻的。那帮家伙一清二楚——不过也仅仅限
于最高领导层。
那为什么不提醒大家,或让大家躲开?第一,小个子说,如让国民知道,势必引起
一大场混乱。不是么?要是大家晓得自己脚下有一群莫名其妙的活物动未动去,哪个心
里都不是滋味第二,欲除无法。自卫队也不大可能钻到整个东京城的地下去把夜鬼全部
斩尽杀绝。黑暗是它们最得意的场所。如果真的动手,必是一场恶战。第三,还会有这
种情况:它们在皇宫下面筑有极大的巢穴。一旦事情不妙,就会捐开地面爬出,甚至能
把地上的人拖入地下。那样一来,日本势必乱成一团,对吧?所以政府才不同夜鬼对阵
,而听之任之。再说,若和它们携手合作,反倒可以控制一股巨大的势力。政变也好,
战争也好,只要同夜鬼协同作战,就绝对不会失利。因为纵使发生核战争,它们也会死
里逃生。不过目前阶段,谁也没同夜鬼结为同党。因为它们疑心太重,决不轻易同地上
的人交流。
听说符号士同夜鬼打得火热?我说。
倒是有此风声。即使实有其事,也不过是极少一部分夜s由于某种缘故暂时被符号
士笼络住了,不会有更深的发展。不匀设想符号上同夜鬼会结成永久性同盟。不必当一
回事可是博士被夜鬼劫走了呀!
这也的确听说了。详情我们也不晓得。也可能是博士为休人耳目而自导自演的一场
戏——这种可能性也并非就不存在毕竟情况过于错综复杂,发生什么都无足为奇。
博士在从事一项特殊研究。说着,小个子从各个角度端涛打火机。为了同计算土和
符号土这两大组织分庭抗礼而在推过自己独特的研究。符号士想起过计算士,计算上想
排挤符号上。
博士则在二者的夹缝中开展足以使整个世界结构彻底颠倒的研究。为此才需要你的
帮助而且需要的不是你作为计算士的能力,而是你本身。我?我愕然道/为什么需要我
?我又没什么特殊能力,平庸无奇。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自己会在颠覆世界上面推波助
澜
我们也在寻求这个答案。小个子手里团团玩弄着打火机,有所觉察,但不明确。总
之他把研究焦点对准了你。这已做了长时间准备,现已到了最后攻坚阶段,在你本身不
知不觉之间。
等这攻坚战一完,你们就把我和研究成果搞过去,对吧?可以这样说吧。小个子道
,问题是形势渐渐溪跷起来,'工厂'嗅到了什么并开始活动因此作为我们也不得不采取
行动。伤脑筋啊!'组织'可晓得此事?估计还没有察觉到。当然,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对
博士周围加以监视也是事实。博士是何许人物呢?博士在'组织'中干了好几年。他干的
当然不是你那种事务性工作,是在中央研究室。专业是-…。'组织'?情况愈发微妙愈
发复杂。尽管置身于话题的中心,却惟独我茫无所知。是的。也就是说博士曾是你的同
事。小个子说,见面机会想必没有,仅仅隶属同一组织罢了。诚然,这组织——计算上
组织也的确过于庞大过于复杂,加之奉行近乎恐怖的秘密主义,因此只有一小撮头头才
了解什么地方在进行什么。总之,右手干什么左手不知道,右眼看的与左眼看的不是同
一物体。一句话,情报量太大,任何人自己都无法处理符号上企图窃为己有,计算上则
全力守住不放。
然而即使再扩大组织,哪一方都不可能把握洪水般汹涌的情报信息。这样,博士有
了自己的想法,而退出计算上组织,埋头搞自己的研究。他的专业面很广大脑生理学、
生物学、骨相学、心理学——大凡关于控制人类意识的研究,他都堪称出类拔苹的角色
。在当今时代,不妨说是文艺复兴式的世界罕见的天才学者。
想到自己曾对如此人物解释过何为分类运算模糊运算,不由自觉汗颜。
现在计算上设计出的计算系统,即使说几乎全是他一人之功我想也不为过。你们不
过是把他开发的秘密技术付诸实施的工蜂而已。小个子说,这样说不大客气吧?
没关系,不用客气。话说回来,博士退出了组织。退出以后,不用说,符号上组织
马上前来拉拢。毕竟退出组织的计算土大部分当了符号上。但博士拒绝了,说自己有必
须独自开展研究的项目。这样一来,博士就成了计算士和符号士共同的敌手。因为,对
计算上组织来说他过于了解秘密,对符号上组织而言他是敌阵中的一员。在那些回家伙
眼里,非友人即敌人。博士对此也了然于心,于是紧挨在夜回鬼巢穴旁建造了实验室。
实验室可去了?
我点下头。
这实在是条妙计。任何人都甭想靠近那个实验室。夜鬼就在那一带成群结队,无论
计算士组织还是符号上组织都不是夜鬼的对手。他本人往来时则发出一种夜鬼讨厌的声
波,使得夜鬼倏忽间无影无踪,就像摩西横渡红海时一样。堪称万元一失的防御系统。
除去那个女郎,你是第一个得以进入实验室的人,或许这就是说,你这一存在已重要到
了如此地步。不管从哪方面看,博士的研究都到了最后关口,叫你去就是为了突破这道
关口
我晤了一声。有生以来自己本身还从未曾如此举足轻重。
这一点总使我觉得有些不很自然,不大习惯。那么说,我开口道,博士让我处理的
实验数据不外乎是叫我前去的诱饵,实质。上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博士的目的在于把我
叫去?
那也不尽然。小个子扫了一眼手表,那数据是严密设计出来的程序,好比定时炸弹
,到时间就轰隆一声爆炸。当然这给。
属想象,究竟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要直接向博士本人才行呢——时间越来越少了
,谈话就到此为止如何?往下还有个约会。博士的孙女怎么样了?
那孩子怎么样?小个子不可思议做的问,我们也不晓得,又不可能-一监视不放。
莫非对她有意思?
没有。我想大约没有。
小个子离座站起时依然不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他抓起桌上的打火机揣进裤袋。对
立的立场我想大致你已了解了。再补充一点:我们现在有个计划,就是说眼下我们掌握
的情报要比符号上的详细,已经抢先一步。问题是我们的组织较之'工厂'弱小得多。假
如他们真的加大马力,我们恐怕难免被甩在后面,被打得溃不成军。所以作为我们必须
在此之前牵制住符号土。这层意思你可明白?
明白。我说。明明白白。
但是单靠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你可以助一臂之力吧?'组织
'.我说。
喷喷,小个子对大块头说,我说他头脑清醒吧。随即又注视我的脸,这是需要诱饵
的。没有诱饵谁都不肯上钩。拿你做诱饵好了。
兴致不大。
这不是兴致大不大的问题。小个子说,我们也在殊死拼搏。这回我倒有一点要问—
—这房间中你最珍惜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说,没有一样值得珍惜,清一色便宜货。这我知道。不过,不希望
被人破坏的东西总有一两件吧?哪怕再便宜,毕竟也靠它在此生活嘛。
破坏?我吃了一惊,破坏是怎么回事?破坏……就是破坏嘛,比如门的下场。说着
,小个子指了指门拉手门锁已不翼而飞的扭曲变形的门。为了破坏的破坏,全都弄它个
稀巴烂!为什么?
一两句解释不清,再说解释与否反正都要破坏。所以,要是有不希望破坏的只管说
。不乱来的。
录像机,我只好直言,监控电视。这两件贵,又刚买。还有壁橱上贮存的威士忌。
此外?
皮夹克和新做的三件头西装。皮夹克是美国空军轰炸机虽的,领上带毛……此外?
我沉思片刻,看另外还有没有值钱之物。再没有了。我家不是保管资重物那类场所
。仅此而已。
小个子点点头,大块头也点点头_'大块头首先逐个打开壁柜和抽屉,从抽屉中拉
出锻炼肌肉的对拉弹簧键,绕到背后,贴着脊背拉直。我还从未见过把这弹簧链完全贴
背拉直的人物,也算开了眼界。真个十分了得。
他像拿棒球很一样双手握着对拉弹簧链,到卧室去了。我探长身子,看他做何举动
。大块头在监控电视机前站定,抡起肩上的弹簧链对准电视荧屏狠命抡去。
随着显像管粉身碎骨之声,以及泽似一百个闪光灯同时烧毁的声响,三个月前新买
的27英寸电视机便如西瓜一般被砸得一塌糊涂。
等等……说着,我急欲起身。小个子啪地一拍桌面,把我止住。
继而,大块头举起录像机,把平面部分对准电视机角咬牙切齿地摔打不止。几个按
键四下飞溅,拉线短路,一缕白烟犹如得救的魂灵浮在空中。确认录像机已惨遭彻底毁
坏之后,大块头将报废的机体扔在地板上,这回从衣袋中抽出一把刀,随着味一声单纯
明快的声响,明晃晃的刀身一闪而出。他随即拉开立柜,将两套加起来差不多价值翻万
元的服装——轰炸机式夹克和三件头西服利利索索地划裂开采。
怎么好这样胡来,我对小个子吼道,不是说不破坏贵重物吗?
我可没那么说,小个子泰然自若地回答,只是问你最珍惜什么,没有说不破坏。破
坏就是要从珍贵的开始,岂非明摆着的事!
得得。说着,我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喝起来,和小个子一起观看大块头破坏我这两
室一厅的小而富有格调的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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