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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妖 鼓 (5) - 梦野久作(转寄)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Jan 16 02:21:08 2000), 转信
发信人: vieplivee (浮世绘),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妖 鼓 (5) - 梦野久作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Thu Jan 13 19:48:04 2000)
标 题: 妖 鼓 (5) - 梦野久作
发信站: The unknown SPACE (Thu Jan 13 02:48:33 2000), 转信
妖 鼓
(ayakasi no tudumi)
梦野久作
「啊!」未亡人叫了一声。她双手贴在左胸上,往后仰著身
子踉踉跄跄地逃回到寝具上,在我眼前扑倒下来痛苦地缩著
身子。我愣愣地坐在原地,交互望著站立在走廊的妻木,与
躺在眼前的未亡人。
妻木大踏步跨进来,站在未亡人耳畔。他手中握著一把冷冰
冰的细长匕首,笑眯眯地俯望著我。
「你吓了一大跳吧!真是好险,差点就让你也成为这个女人
的变态性欲牺牲者。这女人不但杀死了鹤原子爵,也杀死了
我,这回是想向你下毒手。你看!」
妻木拉下浴衣,露出左肩的臂膀,再将枯瘦的侧腹对著灯
光。他身上从肋骨直至后背,全是一条条惨不忍睹的淡红或
淡黑色皮鞭疤痕。
「这是我甘愿这样做的。」妻木边整衣边从容不迫地说:
「我沉溺在这女人的怀中,堕落到即使受这种鞭打也感到心
甘情愿的地步。但是,这女人仍不满足。她这回打算让我坠
于失恋地狱,再在一旁欣赏我的痛苦,才把你拖进来的。她
明明知道我没睡著,故意在我眼前演出这种烂戏……不过,
我杀死这女人的原因不是出于嫉妒。我是认为你已经撑不住
了才出来助你一臂之力的。我是想救你才使出剩馀精力
的。」
「救我?」我好似仍在梦中,喃喃地问。
「振作一点!我是你的亲哥哥!六岁时被卖到高林家的久禄
啊!」
妻木说著说著,苍白的脸颊挂著两串泪,直逼近我的鼻尖。
他伸出瘠瘦的双手搭在我肩上用力摇晃著。
我仔细观望著他的五官……在那看似近视眼的憔悴脸庞下,
我感到已过世的父亲的脸庞,正鲜明地浮冒出来。哥哥……
哥哥……少爷……妻木……我拼命思考著。然而,却一点感
觉都没有。好像在观看一部无声电影般……
那个自称哥哥的用衣袖擦掉眼泪,落寞地说:
「哈哈哈哈哈,久弥,等事情过后你可不能笑我……我总算
恢复成正常人了。我今天是第一次从妖鼓的诅咒中清醒过来
了。」
哥哥的双眼又簌簌掉落下泪串。
「马上会有车来接你,你待会儿就坐那部车回九段去。到时
别忘了顺便将壁橱里那个皮包也一起带走。那里面是这个家
的全财产,刚刚这女人说要给你的。剩下的事我来办。绝对
不会让你承受任何罪过。只是,你得向老师傅讲明这件事。
然后……为我们祈冥福……」
哥哥背对著我盘起腿坐下来。他用浴衣的两袖蒙住脸,潸潸
泪下。我仍是茫然地呆望著掉在眼前的皮鞭与匕首。
一会儿,未亡人浑身开始打起哆唆。
「嗯……唔……」
未亡人发出低沉微弱的呻吟,再抬起没有血色的脸,双眼布
满红丝,交互望著我跟哥哥的脸。我无意识地慢慢滑下被
褥。未亡人抖颤著苍白的双唇,清脆地说:
「对……不……起……」
她无力地向枕边那个银水壶伸出手。我情不自禁扶起她的
手,但看到黑色的血迹自她白晰的手指沾染至银水壶的把手
时,又慌忙松开手。
未亡人灌了两三口水才放松水壶。水壶从被褥上滚落到榻榻
米上,壶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未亡人突人整个身子都瘫软下来。
「再……见……」
她有气无力地道出最后一句话,脸朝向我,逐渐开始呈现出
死相。
哥哥只是咬著下唇瞪著她的侧脸。
********
汽车驶进樱田町时,我叫住司机,要他驶往东京车站。虽然
我也不知道到东京车站的目的……
「不是到九段吗?」年轻的司机回问我。我嗯了一声,点点
头。
正是从此刻开始,我一直过著无所作为的日子。
车子抵达东京车站后,我仍是不知为了什么目的而买了前往
京都的车票。再毫无目的地在国府津站下车,毫无目的地走
进车站前的小旅馆,叫了向来不沾口的酒,灌下几杯后即吩
咐女侍铺床。
傍晚醒来时,才吃了自未亡人家出门后的第一顿饭,然后依
然毫无目的地搭上西行的火车。离开旅馆时,女侍拿了个我
没见过的小皮包说是我的行李。
「不是我的。」
争论了一阵子,我才想起皮包是昨晚离开鹤原家时,哥哥搬
进汽车内的,于是就收下皮包。同时也想起皮包内塞满了一
大堆纸币,不过那时我还没打算动用这些纸币。
火车驶动后,我发现座位旁有两张东京的晚报。拾起来一
看,几个大大的“鹤原子爵未亡人”的铅体字闯进我的眼
里。
*以美貌与淫荡闻名的鹤原子爵未亡人鹤子(三十
一),于今天上午十点被发现与一个青年双双烧死在
麻布笄町的自宅。表面看来是情死,实为他杀致死。
因为警方在两人枕边发现了一把烧烂的匕首,但刀鞘
的金属口却在数公尺外的走廊一隅被找到。
*未亡人于两三天前不但自东洋银行提下所有存款,
也于数日前将住屋与土地换成现款,但烧毁的住屋中
寻不著这些现款被烧掉的痕迹。
*与未亡人一起被烧死的青年,经调查已判明是夫人
的外甥妻木敏郎(二十七),是夫人的同居者。家中
好似没雇女侍或其他外人,内部详情不得而知,但传
闻可能是情色纠葛所致。
*警方目前正在尽全力追查这宗怪事件……。
除了上述几项重点,其他还有一大段未亡人生前行为不端的
事迹。读著读著,我不禁打了好几个哈欠,就将头靠在窗
上,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
********
翌朝,火车抵达京都后,我无处可去地在街上闲逛。每逢逛
到稍微幽静的地区,就拦住过往的行人问: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鹤原公卿的公馆旧迹?」
行人总会浮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默默不语地离去。我又再三
拦住行人询问今大路家与音丸家的旧址,却都终归徒劳。即
使问出了,我也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受不住心中那份焦燥而
已。
傍晚时,我逛至□园大道,观望著市街美仑美幻的灯光,我
感到很亲切很眷恋。好像回归至婴儿时期重返故乡一般。愣
愣伫立在街头时,迎面走来两个装扮得极为漂亮的舞妓。右
边那个舞妓的五官看上去跟鹤原未亡人很相似,我不禁微笑
著上前问她们的名字。左侧的叫美千代,右侧的叫玉代。问
她们住哪里,美千代抬手指向对面角落。我递出名片说:
「能不能找个地方谈一下话?」
两人看著我的名片,睁大双眼彼此点了个头,再回望著我露
出微笑,带我到不远处的一家“鹤羽”。接著两人同时又离
座,不一会儿,美千代又单独进来,身上已换穿上和服,我
彷佛望见奇迹般呆望著她。
女侍们在一旁频频叫著“高林师傅”、“少爷”,围著我百
般奉承。我有点坐立不安,跟她们解释说:「我真正的名字
叫久弥。」她们问说:「姓什么?」
我回说:「音丸。」美千代听后捧腹大笑。我也大声笑著,
这是我离开东京以后第一次开怀畅笑。
那以后,我一直在寻找长相跟鹤原未亡人相似的女人。艺
妓。舞妓。咖啡厅女侍。女演员……最后,只要鼻子形状有
点像,或眼神有点像,甚至是背影有点像,我都能满足。然
后我又转移到大阪。
大阪之后是别府、博多、长崎,以及其他全国各地的著名都
市。每到一处,我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再到处寻找女人。有
时候也会发生前一晚明明认为长得活生生是鹤原未亡人的化
身,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女人的容貌跟鹤原未亡人完全两样的
事。这时,我都会潸然泪下,令女人在一旁大笑。
没喝醉时,就躺在房里读些小说与说评书,寻求跟我这种恋
情类似的例子。若有类似例子,我想知道主角的结局。遗憾
的是,我找不到任何类似的例子。
两年过后,我在伊予(译注:现今的爱媛县)的道后听闻东
京大地震的消息,探听出九段那地区无恙时,又打消了回东
京的念头,继续过著流浪生活。但是这回的流浪生活并不持
久。因为我带的钱已逐渐花光,而且身子也衰弱下来。以前
感染上的肺结核,开始恶化了。
翌年初春,我越过久违的箱根来到小田原。本打算在小田原
避寒等气候更暖和时再活动,不过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只好
结帐离开旅馆,往东方信步走去。这天天气很好,各个村落
家家户户都可见盛开的桃花与山茶花,不可计数的云雀在油
菜田上飞舞。
途中走累了,便在某个小丘的绿麦田旁坐下来,岂知竟一阵
头昏眼花,吐出鲜血来。望著泥土上那一堆凝固的血块,闪
闪反射著上空的阳光,我不禁将手贴在额头上。接著思考起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自从逃离东京以来,第三年的今日我才恢复了理性。数了数
怀中的钱,只剩二圆七十几分。我躺在麦田旁的草原上仰望
著青空,耳里听著云雀的吱吱叫声,久久动也不动。久久。
********
抵达东京后,我卖掉身上的和服,扮装成工人,住进四谷的
自炊旅馆。天一亮,我迫不及待地搭上电车前往九段。
远远望见久违的丝柏冠木大门(译注:两根木柱上搭一根横
木的大门)时,我将黑色的鸭舌帽拉至眼眉上,坐到路旁的
石头上。有两个晓星学校的学生路过时,故意避开我,还交
头接耳地说:「是个年轻短工。」
想像著自己面无血色、满脸胡须、脚上是一双布满尘埃的草
屐的落魄身姿,我想笑,却笑不出来。
这天一直等到天黑,只有一个我不相识的徒弟从高林家出来
以外,听不见任何鼓声。
我一路咳嗽著,又回到四谷睡在小旅馆。第二天天一亮就再
度到高林家大门口前目送著出入的人,但仍没见著老师傅。
这天鼓声虽然从早响到晚,却听不见老师傅的鼓声。
第三天我仍到高林家大门前。第四天、第五天……每天都重
覆著同样的事。然而,我依然无法望见老师傅的身影。莫非
老师傅已过世了?想到此,我不禁黯然。
「不过也许还没过世,总得望一眼老师傅的背影,不然怎么
暝目……」
于是,每天天一亮,我即赶往九段。离高林家有一段距离的
路旁那块石头,每天坐著坐著,竟也感到无比亲切。
「又是那个乞丐……」两个看似学鼓的妇人,望著我指指点
点地走进高林家。等著等著,我打起盹来,直到有人轻轻将
手搁在我肩上。我以为是警察,揉著双眼一看,出乎意料地
竟是老师傅本人。我当下就跪倒在地上。
「果然是你……你总算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这些钱
拿去做套衣服,明天半夜一点左右到我房间来。我会事先打
开后门跟里屋二楼下的滑门(译注:日式房玻璃窗外的挡雨
木板滑门)。小心别让人发现。」
老师傅边说边递给我一包用手帕包著的银币。说完转身就离
去。我双手捧著银币,将额头贴在地上。
********
这天夜晚,虽是阴天,空气却很暖和。
我一身园丁装束,蹲在高林家后院静心等待著约定时刻的到
来。类似雨滴的水珠,掠过我的脸颊。
……突然……“剥、剥、剥……哺剥……剥、剥、剥”的鼓
声自我头顶上老师傅的房间传出。
我吃了一惊。
「糟了!那个鼓没烧毁。是哥哥寄给了老师傅。不,大概是
寄给我,我不在,老师傅代我收下了……我真是闯了大
祸。」
我一边暗忖,一边倾耳静听。
鼓声停顿了一阵子后,再度响起。听著那静谧的、悠美的音
色,我心中逐渐怦跳起来。
因为那极度被打成阴郁的……阴郁的……凄凉的……凄凉
的……鼓声,竟然隐隐出现快活的、欢欣的音色。就好像怀
著一切怨恨沉入地狱深渊的亡魂,遇见慈悲的释迦得以超
度,一步一步正浮上这个世间一般。
不一会儿,鼓声开始明显地流露出开朗的音色,最后转为普
通的鼓声。接著又变成宛如万里无云的晴空那般清澈透明的
音色。
「伊呀……挞……哈……剥……哈、剥……剥剥……」
这是名曲「翁」的鼓谱。
我在心中合著鼓音暗唱著谣曲,沉浸在好久一段日子未曾感
受到的,那种无我的庄严吉庆的气氛。
不久,鼓音嘎然而止。接下来五、六分钟都悄然无声。
我伸手拉动滑门。滑门静悄悄地开了,我脱下新买的橡胶雨
靴,拍拍也是新买的袜子上的尘埃,蹑手蹑脚地登上载著许
多回忆的里屋阶梯。只手撑在地板上,只手悄悄拉开纸门。
………………………………
我不忍心记载下那以后的事,只简单述说一下过程。
我解开缠在老师傅脖子上的电线,将老师傅的遗体安置在一
旁已铺好的被褥上。
再自房间一隅的佛龛内取出我双亲与哥哥的灵牌,并列在老
师傅枕边,烧香一起祭拜。
过一会儿,我才抱著妖鼓鼓箱离开高林家。在倾盆大雨中,
我又回到四谷的小旅馆。
第二天幸好放晴,旅馆中的人都出门做工,我谎称身体不舒
服单独留在房内。等四周听闻不到人声时,我起身打开鼓
箱,发现鼓箱内有一封遗书与一束用白纸包著的纸币。遗书
上没有收件人姓名与签署,但确实是老师傅的笔迹。
这些钱是我的私房钱,给你用。你带著这个鼓到远
处去,好好过活。再将你的鼓艺传给有望的人,仅
一、二人也好,让他们继承你的鼓艺于这世间。因
为你大概已知道该如何破解积存在妖鼓中的迷魂的
仇恨吧。
我过于欣赏你们兄弟俩的鼓艺。所以放心地让你们
去接触这个鼓。因此才造成那种无法挽救的结果。
我先走一步,去向你们双亲谢罪。
读完遗书,我哭得死去活来。想到我往后再也无法报答老师
傅的大恩,我抓起棉被用力撕拉,撕抓著榻榻米,咬嚼著老
师傅的遗书,痛苦得在房里翻滚。
然而,我的劫数还未到。
我抱著鼓,当天夜晚就搭夜车离开东京来到伊香保(译注:
群马县中部温泉乡)。
住进温泉旅馆后第二天,东京的报纸被送来时,我发现报上
大大刊载了高林家的事。最上头刊出我朝思暮想的老师傅的
照片,最下头是张我没见过的人的照片,但照片下面却有一
行「绝代的怪贼高林久弥旧名音丸久弥」,这真叫我吃惊。
本文则刊载著下列事项。
*三年前的大正十年春,曾发生过一宗鹤原未亡人横
死事件。经有关当局调查后,得知于未亡人与其外甥
将远行之前夜,杀害该二者夺去巨款的肇事者,正是
九段高林家的后嗣,旧名是音丸久弥的一个身强力壮
的青年。
*事后,不知久弥是否花光了那笔巨款,昨夜竟突然
潜进高林家,不但勒死了恩师,还夺走了恩师的私房
钱与一只名鼓。
*肇事者于数日前即乔装为乞丐在高林家大门前观察
内情,得知恩师高林弥九郎因故自银行提出全部存款
后,才下手行凶,手法与三年前的案件类似,均极为
巧妙周到且迅速。
*由于高林家以前也曾发生过后嗣高林靖二郎失踪事
件,因此久弥的事本来瞒著世间,但是犯人在行凶之
际,竟大胆在被害者枕边并列著继兄靖二郎氏与其双
亲的灵牌,并烧香祭拜,由此事实,警方才判明一切
关系。
读完报纸上的记载后,我才察觉我已是个洗不清罪名的犯
人。若我辩解这只鼓才是真正的犯人,恐怕无人肯相信。我
边领悟到世间原来是这么奇妙,边写下这封遗书。而现在,
总算写到这儿。
我打算击毁这只鼓后,自尽身亡。我的祖先音丸久能的积
怨,已于前几天经由老师傅的手被雪除了。这只蜕掉积怨的
妖鼓空壳与其血统,都将在今日永久消失在这个世间。我也
死亦无憾了。
不过,想到我竟只是为了留下这个因缘故事,而出生在这世
上,总感到我好像是在做一场梦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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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西班牙的浪漫的峡谷中徒步旅行时,恰好是凌晨刚刚来临。自然界醒来了,
森林中的树木摆动中头部,树叶象往常那样揉着眼中的睡意,一棵树弯向另一棵树看
看它是否醒着,并且整个森林在新鲜的凉风中起伏荡漾;一层轻雾从地面升起,太阳
拨弄着轻雾仿佛掀动一条夜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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