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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ookworm (书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1-1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19日16:30:55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德·夏吕斯先生说起她都是那个莫莱(如同他把迪拉斯非常友好地称作那个迪拉斯一样
)他这么称呼是为了对她讲公道。因为这类女子充其量只不过是社交场上的演员。外界
传说莫莱伯爵夫人在此方面具有出众的才华,坦率地说,即使以此水平衡量,她都与这
名不符实。她享有这种声誉,不禁使人想到有些劣等演员或文学家。这些演员和小说家
一度被捧为天才,名声大噪,完全是由于他们的同仁水平低劣,没有一位艺术家出类拔
萃,能够向人们显示,什么是真才实学,不然就是由于观众读者水平太低,其中虽然不
乏杰出分子,但却没有一个具有欣赏能力。针对莫莱的情况,仅取第一种解释较为合适
,甚至是完全正确的。上流社会既然是一个虚幻的王国,那么上流女子相互之间孰优孰
劣,其差异是微乎其微的,德·夏吕斯先生只是出于积恨或想象,才将其作了疯狂的夸
大。诚然,他刚才之所以要使用这种语言——艺术和社交珍奇的大杂烩——来说话,是
因为他那老妪似的怒气和他的社交修养夹在一起,向他所向披靡的雄辩提供了一个毫无
价值的话题。由于我们的感知将一切国度均划为第一,地球表面就并不存在一个互有差
异的世界。因此“上流社会”之间就更无差异可言了。但是是否有地方存在差异呢?凡
德伊的七重奏似乎告诉我是有差异的。但是差异又在何处呢?由于德·夏吕斯先生还喜
欢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所以他又说:“您不邀请莫莱夫人,就使她失去了机会说:‘
我不明白这位维尔迪兰夫人为什么要请我去。我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我跟他们又不
认识。’这纯粹是一个疯子,根本不用再请她。说到底,她又不是一个那么了不起的人
。她们可以到您府上来,但她再也不可能给您制造麻烦,因为有我在。总之,”他总结
道,“我觉得您可以感谢我了,从整个过程来看,晚会是完美无缺的。德·盖尔芒特公
爵夫人没有来,我不敢说,但也许这样更好。我们不会责怪她,我们下一次仍然会想到
她的。况且,我们也忘不了她,她的一对眼睛就在对我们说,别忘了我,因为那是两棵
勿忘草(我在想,公爵夫人跟我一样,也需要有多么坚强的盖尔芒特精神——决定去一
地,而不去另一地——才能战胜对巴拉梅德的恐惧)。而对一次如此圆满的成功,我们
不禁象贝尔纳丹·德·圣皮埃尔①一样,处处看见上帝之手。德·迪拉斯公爵夫人非常
高兴。她还托我向您说明这一点。”德·夏吕斯先生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是要让维尔
迪兰夫人把他的话看作对她足够的敬意。这敬意岂止是足够的,乃至是难以置信的,因
为他觉得为了使人相信,就有必要说:“真的。”其激动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而其理
智失常犹如被朱庇特逐出天国的人。“她已经跟莫雷尔说定,请他到她府上把这套节目
重演一遍,我已想过,让她也邀请维尔迪兰先生。”德·夏吕斯先生对其丈夫一人表示
敬意,万没有想到,这是对妻子最血腥的侮辱。维尔迪兰夫人按照在小圈子内实行的某
种莫斯科法令②,认为演奏家未经自己特殊恩准,不得擅自外出演奏。她作好了决定,
绝不让莫雷尔参加迪拉斯的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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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贝尔纳丹·德·圣皮埃尔(1737—1814),法国作家,著有《保尔和维吉尼》。

  ②莫斯科法令,指拿破仑一世于1812年10月15日在莫斯科签发的法令。这一法令后
来成为法兰西喜剧院的章程,对剧院分红演员的行动具有严格规定。
  德·夏吕斯先生仅这一番饶舌,就激怒了维尔迪兰夫人。她不喜欢别人在小圈子内
另立山头。在拉斯普里埃的时候,当她听到男爵跟夏利一人喋喋不休,不是老老实实地
合着圈内全体人员的节奏唱他的声部,他就指着男爵怒斥过:“瞧他这张嘴,真是一张
贫嘴!噢,说他是张贫嘴,真是名不虚传!”这事已屡有发生。可是这一回,情况更为
糟糕。德·夏吕斯先生这么胡言乱语,殊不知他是在给维尔迪兰夫人规定角色,给她圈
定了一个狭窄的疆域。这不能不激起她仇恨的感情,而她内心的这种感情仅仅是嫉妒的
一种特殊形式,即嫉妒的一种社会形式而已。维尔迪兰夫人真心喜爱圈子里的门客和信
徒,她希望他们把一切都奉献给她老板娘。有些嫉妒心强烈的人,不是不允许别人欺骗
他,而是要求在他自己家里,甚至于在他的眼皮下欺骗他,也就是说不欺骗他。她就属
于这种人,她采取的是丢一保全的办法。她愿意作出让步,允许别人有情妇和情夫,条
件是在她公馆之外不得造成任何社会后果,结缘、恋爱只能在每周之例行聚会的严格庇
护下进行。从前,奥登特在斯万身边偷偷卖笑,已够钻她心窝的了,不料最近又出了个
莫雷尔和男爵在那儿窃窃私语。她难忍忧伤,找到了一个聊以自慰的办法,即折散别人
的幸福。她再也无法眼看男爵沉浸在幸福之中,而自己长受煎熬。而男爵呢,自以为自
己压低了老板娘在小圈子里的地位,正在自鸣得意,哪料到大难已经临头。她看得清楚
,莫雷尔步入上流社会依靠的不是她,而是男爵的保护。补救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
莫雷尔在男爵和她之间进行选择。她利用关系,编造谎言,真真假假为莫雷尔提供一些
方便,创造条件让他本已深信不疑,后又亲眼所见的东西得到证实。同时她又张开罗网
,让那些天真的人休想逃脱。这样,她得以向他显示,自己具有惊人的预见力,以此对
他产生巨大影响,然后利用这巨大的影响,促使他选择她而放弃男爵。至于那些来参加
晚会,然而没来见她的上流女子,待她弄明了她们为什么犹豫或者放肆以后,她立刻说
:“啊!我明白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全是些老淫妇。我们不要这种人,这是她们最后
一次看见这个沙龙。”她宁可去死也不会说,没想到别人对她不那么客气。
  “啊!我亲爱的将军,”德·夏吕斯先生突然扔下维尔迪兰夫人叫道,原来他瞅见
了共和国总统府的秘书德都尔将军。夏利要获得勋章这人可能会起举足轻重的作用。将
军向戈达尔请教完一个问题,匆匆忙忙正准备抽身。“晚安,亲爱而又迷人的朋友。怎
么样,难道您不跟我道别就打算偷偷溜走吗?”男爵既笑容可掬,又傲气十足地说。他
心里明白,别人总是乐意跟他多聊一会儿的。接着,仍处于激动状态中的夏吕斯,尖声
尖气,一个人自问自答起来:“怎么样,您还满意吧?确实很美吧?您是说行板,是不
是?从来没人写得那么感人至深。我料定听到曲终没有一个人不热泪盈眶。您能来真是
太赏脸了。我说,今天早晨我收到弗罗贝维尔一封令人鼓舞的电报,他告诉我荣誉勋位
管理会方面,照流行的说法,困难均已夷平。”德·夏吕斯先生噪门还在提高。那声音
极其刺耳,跟他平时的嗓音截然相异。听起来犹如律师辩护时那夸张激昂的论辩,完全
离开了他通常的语速。这是过度激动和神经兴奋造成的声音放大现象。这同样的激动和
兴奋也曾使盖尔芒特夫人在一次晚宴上,将声音升到极高的音域,目光也越抬越高。“
我正在打算明天早晨派一名卫士给您送信去,把我的激动心情告诉您。我本来倒是希望
能当面向您表示这种心情的,可是,瞧,那么多的人等着跟您说话!弗罗贝维尔的帮助
当然是万万不能小看的,但是从我这方面来说,我已经得到了部长的许诺,”将军说。
“啊!太好了。况且,您已亲眼看见,这样一位天才确实是受之无愧的。霍约斯①听了
非常满意,可是我没有看见大使夫人。除了那些有耳无聪,生着舌头却不会说话的人以
外,谁还会不为之欢欣鼓舞呢?”维尔迪兰夫人趁男爵走开去跟将军说话的机会,跟布
里肖打了个手势。布里肖不知道维尔迪兰夫人会对他说些什么。不过他走近对老板娘说
:“男爵看见凡德伊小姐跟她的女友没有来,非常高兴。他对她们十分反感。他说了,
她们的道德品行叫人害怕。您无法想象,男爵的德行是多么纯洁和严肃。”
  --------
  ①霍约斯伯爵,当时奥地利驻巴黎大使。
  布里肖说这番话只想到要让老板娘高兴,也不顾我听了心里有多么痛苦。可是完全
出乎他的预料,维尔迪兰夫人听了一点儿也没有高兴:“他是一个淫邪之徒,”她回答
。“您去把那位夏吕斯拉过来,建议跟您一起抽支烟,设法别让他发现,我丈夫把他的
杜尔西内带走了。”布里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我对您说,”维尔迪兰夫人为了消除布里肖最后一丝疑虑,又说,“我家里出现
这类事情我有些不太放心。我了解,他有过那些肮脏的前科,警察的眼睛正盯着他哪。
”维尔迪兰夫人一旦获得恶毒的灵感,立刻就会显示出即兴编造的天赋,她绝不肯只说
两句就此罢休:“据说他还坐过监狱。真的,真的,这是消息非常灵通的人告诉我的。
而且他的一个街坊还告诉我,真令人难以想象,他甚至还引狼入室,把强盗歹徒带进自
己家里。”布里肖经常出入于男爵家,他不同意这种传言。见布里肖不信,维尔迪兰夫
人越发激动起来,居然高声叫道:“既然我这么对您说,我就敢向您保证!”这是她信
口雌黄以后竭力表明自己是言出有据时的惯用语,“他有朝一日也会遇到他同类一样的
命运,遭人暗害。他甚至还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他正落在那个叫絮比安的手里呢。他
竟有脸把他送到我这儿来。这人原来是一个苦役犯。您知道吗?我可一清二楚,哼,我
是经过调查的。他掌握着一些不堪入目,让人害怕的信件,以此把夏吕斯捏在手里。这
是一个亲眼看到那些信件的人告诉我的:‘要是您读了那些话,您一定会病倒的。’那
个絮比安用木棍赶着他走路,叫他把自己所需要的钱吐出来的。放在我,情愿去死,也
不要象夏吕斯那样苟且偷生。总而言之,如果莫雷尔的家人决定向他提出起诉,我可不
想被指控为同谋。他要执迷不悟,那是他自己愿意铤而走险,我可做到了仁至义尽。有
什么办法呢,并不是天天都有快乐的事情。”维尔迪兰夫人盼望着她丈夫快跟小提琴手
交待,想到这里她非常兴奋地对我说:“您问问布里肖,我是不是一位打抱不平的朋友
,我对伙伴是不是赤胆忠心,肝胆相照。”(这话暗指她及时挑动布里肖,先后跟他的
洗衣妇和康布尔梅夫人闹翻。这阵反目以后,布里肖理智几乎丧失殆尽,而且据说还变
成了一个吗啡瘾。)“您是一个无与伦比,眼光敏锐,见义勇为的朋友,”大学教授天
真激动地附和道,“维尔迪兰夫人使我避免了一件天大的蠢事。”维尔迪兰夫人离开后
布里肖对我说。“她毫不犹豫地采取了果断的措施。我的朋友戈达尔说过,她是一位干
预别人事务的专家。我得承认,想到可怜的男爵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快要受到打击
,我十分难过。他还狂热地迷恋着那小伙子呢。如果维尔迪兰夫人这一手成功的话,那
这个男人就要倒霉了。当然她难保一定会成功。我只担心她只能在他俩中间挑起不和,
到最后,不能把他们拆开,只能叫他们俩一起跟她反目。”维尔迪兰夫人跟门客们经常
发生此类事情。显而易见,她需要维护自身跟门客之间的友谊,但在她身上这种需要日
益为另一种需要所支配,即她需要她与门客之间的友谊永远不受门客们相互间友谊的管
束。同性恋只要不涉及正统,她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一旦触及正统,她却跟教会一样,
宁可牺牲一切,也不会作出半点让步。我有些害怕起来。她之所以对我耿耿于怀,别不
是由于我不让阿尔贝蒂娜白天上她家里来的缘故。她不要象她丈夫在小提琴手面前拆夏
吕斯的台那样,也在阿尔贝蒂娜身边着手或者已在从事着同样的工作,以此来离间我们
俩人的关系。“去吧,快去把夏吕斯找来,找一个借口,是时候了,”维尔迪兰夫人说
,“特别注意,我不派人去找您,尽量让他回来。噢,都成了什么晚会哟!”维尔迪兰
夫人还在说,她气急败坏的真正原因昭然若揭。“给这批蠢货演奏这样的杰作!我不是
指那不勒斯女王,她是个聪明的人,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请理解为:她对我很客气
)。可是其余的人!噢!简直叫你发疯!有什么办法,我,我可不是一个二十岁的人了
。年轻的时候,别人告诉我应该学会烦恼,我当时还能尽力而为。可是现在,噢!不!
这是不由自主的,我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年龄,生命太短暂了。要我自寻烦恼,跟蠢人
交往,还要弄虚作假,假装觉得他们很聪明,噢!这我怎能办到。去吧,怎么啦,布里
肖。我们可磨蹭不起。”“我这就去,夫人。这就去。”布里肖见德都尔将军已经走掉
,终于答应说。不过大学教授先把我拉到一旁说:“道德责任,并不象我们的伦理学所
教导的那样,清晰明了,具有绝对的必要性。尽管神智咖啡馆和康德啤酒店认为道德责
任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却仍然十分可怜,连善的本质是什么都说不清楚。我本人就为我
的学生讲解此位名叫埃马纽埃尔·康德的哲学,可不是自吹,也不是有什么偏见,关于
目前面临的社交决疑论的情况,我在那本《实践理性批判》中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阐述
。这位伟大的还俗者信奉柏拉图学说,是为了按照日耳曼的方式,建立一个具有史前情
感和枢密院意志的德国,完全是出于某种波莫瑞神秘主义特有的实用目的。他讲的当然
是《会饮篇》,但他是在哥尼斯堡讲课,使用的是那地方的特有方式。讲课内容虽然严
肃庄重,但都难以消化,因为里面讨论的尽是腌酸菜,却避而不谈小白脸。①我们的女
主人请求我助她一臂之力,遵照正规的传统道德,我不能拒绝她的请求。确实不应听人
花言巧语,上当受骗,不然就会说出许多蠢话。可是也应该说回来,我们也应该毫不犹
豫地承认,如果让母亲们获得选举权,可惜的很,那男爵在教授品德的评比中就有可能
要名落孙山,他是带着一个放荡者的气质在从事教育家生涯的。请注意,我可没有说男
爵的坏话。这位男子举止温文尔雅,可切起烤肉来谁也比不上他。他虽然具有诅咒的天
才,但又拥有无边的善心。他倒象一名高级小丑,能引人发笑,可是我跟有些同仁——
请别弄错,是学士院院士——在一起,如同色诺芬②所说的每小时花一百个德拉克马③
,竟买一个无聊。
  --------
  ①柏拉图《会饮篇》中讨论过各种爱情类型,其中论及成年女子对美少年的恋爱问
题。
  ②古希腊历史学家、作家(约公元前430—约公元前354)。
  ③古希腊银币名。
  但我担心的是他有些超过了道德健康的要求,对莫雷尔施与了过多的善意。尽管我
们不知道年轻的苦行僧对教理讲授人给他规定的特殊修行项目表现出何种程度的顺服或
反抗,但是不必成为大主教我们也能断定,如果我们视而不见,放任自流,向他发放许
可证,听其崇拜撒旦,那我们就如人们所说,对圣—西蒙和佩特罗尼乌斯①而传给我们
的这蔷薇十字会②就犯了宽容的错误。然而,维尔迪兰夫人让我去牵制住夏吕斯。她是
出于对这道德罪人的好意,并想试一试她的医治方法灵不灵。她要直言不讳地跟蒙在鼓
里的小伙子挑明一切。这会夺去他所喜爱的一切,甚至还会给他以致命的打击。对此,
我不能说无动于衷,我觉得我似乎在把他引入陷阱,似乎在向卑鄙的行为让步。”布里
肖说得动听,可这卑鄙的行径,他毫不犹豫地就去做了。他挽住我的胳膊说:“走,男
爵,我们去抽一支烟怎么样。这位小伙子还没有领略公馆的全部奇观呢。”我托词说我
得回家了。“再待一会儿吧,”布里肖说。“您知道您得带我回去,我可没有忘记您的
应诺。”
  “您真的不要我取出银器来看看吗?没有比这更方便了,”德·夏吕斯先生说。“
您答应过我,对莫雷尔,一字别提他受勋的事情。我想过一会等人走空一些,再把这个
消息告诉他,让他大吃一惊。尽管他说,艺术家对这套东西并不稀罕,倒是他叔叔希望
他获得这个荣誉(我听了脸都红了,因为维尔迪兰夫妇从我祖父那里打听到了,究竟谁
是莫雷尔的叔叔)。怎么样,您真是不要我把最漂亮的银器拿出来让您瞧瞧啦?”德·
夏吕斯先生对我说。“不过您熟悉那套银器,您在拉斯普利埃见了都不下十次了。”我
未敢对他说明,可能使我发生兴趣的,并不是那几件散发着布尔乔亚气息的劣等银餐具
,即便是最为富丽堂皇,配套最为齐全的餐具,我也毫不在乎,我感兴趣的是巴里夫人
收藏的几件餐具样品,那纵然是印在一张美丽的木刻上,也一定赏心悦目。
  --------
  ①运动。运动倡导人受1880年左右的象征主义影响,重提十七世纪的这一结社。拉
丁作家,生活于公元前一世纪,著有淫诲故事。
  ②十七世纪德国一种神秘主义的秘密结社。布里肖此处暗指一种文化艺术我的心事
十分沉重——
  尽管这并不是由于发现了凡德伊小姐的到来而引起的——在社交场合我总是心不在
焉,坐立不安,难以把注意力集中在漂亮程度不同的玩物上。能使我聚精会神的唯有向
我想象发出召唤的某种现实。比如我下午如此渴望见到威尼斯,要是能让我看上一眼今
晚我就有可能达到聚精会神的境地。有些凡常的因素也具有这种功能。凡常因素与表面
事物虽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却比表面事物更为真实。凡常因素总是唤醒我体内通常沉睡
着的心灵;当心灵浮上意识的表层,我便感到莫大的喜悦。我随布里肖和德·夏吕斯先
生走出称为剧场的客厅,又穿过其它的客厅。这时我发现一件件家具中夹杂着一些拉斯
普利埃的气息,但我却从未加以注意。公馆的陈设和古堡的陈设之间诱发着某种令人熟
悉的格调,体现着一种长时不变的统一性。布里肖笑着对我说:“瞧,您看见这客厅的
布置了吧,现在您对二十五年前蒙塔利维街的情形至少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再纯属gr
andemortalisaevispatium。”①
  --------
  ①参见110页注。
  我对布里肖此番话略有所悟。布里肖微微一笑,将这笑献赠给业已逝去而又重见天
日的沙龙。我明白了,布里肖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他喜欢旧沙龙之处,并不是那落
地大窗,也不是主子及其门客活泼的青春气息,而是那部分非现实的东西(我自己从拉
斯普利埃跟孔蒂河滨公馆之间的相似中看出了这部分非现实的东西)。沙龙如其它一切
事物一样,其外表现实的,众人都能觉察的部分,仅仅是那非现实部分的延伸而已。这
非现实部分脱离了外在的世界,隐藏到我们灵魂之中,赋予我们的灵魂以一种剩余价值
;与非现实的东西在我们灵魂深处与自己通常的实体融为一体,脱胎换骨——我们回忆
起摧毁的房屋,旧时的人们,夜宵水果盘等等——嬗变为洁白如玉、晶莹透明的回忆。
我们无法向人道明,这回忆具有何种色彩。我们向别人谈及过去的事情,告诉别人,过
去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别人对这些事情仍无法有清晰的概念,因为这跟他们的阅历
毫无相似之处,然而我们自己内心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能不产生激动,因为我们想
,往日之事之所以得以延长生命,熄灭的灯火之所以还能发出余光,枯败的千金榆之所
以还能飘香,这全都是因为有我们的思恋存在。在布里肖眼里,由于有蒙塔利维街沙龙
的影子存在,维尔迪兰夫妇如今的沙龙的魅力减低了。但是,另一方面教授又觉得原来
的沙龙又为目前的沙龙增添了某种新来的人无法发现的美感。这里放置了一些原沙龙的
旧式家具,有时摆放的位置也保持着原样,连我都能发觉这是原封不动地照搬拉斯普利
埃的样子。目前的沙龙掺进了一些旧日的气氛,有时竟能以假乱真,让人错以为是置身
于旧时的沙龙;明明在一片现实的环境中,却不现实地以为自己身置别处,看到一片业
已摧毁、残壁断垣的世界。从实实在在、崭新的坐椅之间,梦幻般冒出沙龙、玫瑰红丝
绒面的小椅子以及挖花毯面的赌台。这赌台跟人一样有一段历史,有一段记忆。它曾被
带到多维尔去过,每日里从花园这头,望着远处的深谷,等候戈达尔和小提琴手前来一
起下赌。尽管它现在身处孔蒂滨河街客厅寒冷的阴影之中,却仍然保持着从蒙塔利维街
以及多维尔的落地窗门照射进来的炽热阳光(它跟维尔迪兰夫人一样,对日起日落的时
间十分熟悉)。自此以后,这赌台便平步青云,荣升到与人的爵位相等的高度。再看一
幅画着紫罗兰和蝴蝶花的水粉画。这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朋友馈赠的礼物,不久以后这
位朋友就去世了。于是这幅画便成了一个不留痕迹、悄然逝去的生命所遗存下来的唯一
残片。它蕴含着一位艺术家杰出才华和一段长久的友谊,它令人想起艺术家作画时那专
心而又温柔的眼神,那厚实而又漂亮的大手。另外还有一些门客馈赠的漂亮玩意儿,杂
七杂八东堆西放着。主妇走到哪里,这些玩意就跟到哪里,与之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结
果身上打上了某种性格和命数的烙印。最后还有大量的花束和整盒整盒的巧克力。所有
这些东西,或此或彼都在按照一统的方式开花。它们千奇百怪,却毫无用处,只是莫名
其妙地在积存成堆;它们总是带着从礼盒里刚刚取出的样子,而且终年不变,一直保持
着新年礼物的样子。这些东西我们看不出跟其他东西有什么区别,但是在布里肖这位维
尔迪兰公馆晚会的常客眼里,它们却具有古玩的色泽和光润,还有着一层灵魂色彩,因
而具有某种深刻的意义。这一切杂乱无章的东西,犹如一排排响亮的琴键,对着他高声
歌唱,在他内心唤醒了相似的爱物,勾起了他模糊的回忆。它们四处点缀着这完全现时
的客厅,犹如晴天缕缕阳光筛选着空气一样,切割、划分着家具和地毯。它们从靠垫到
小花瓶,从方凳到香水怪味,从点灯方式到色调安排,在其间追逐嬉戏;它们雕凿着,
回想着,透发着灵性,栩栩如生地体现着维尔迪兰夫妇今昔住宅所固有的某种理想款式
。“我们来试试,”布里肖凑近我耳边说,“叫男爵谈谈他喜欢的话题。谈到那些事情
,他是非凡出众的。”一方面我很想从德·夏吕斯先生口中得到有关凡德伊小姐和她女
友的确切消息。为了这消息,我先前还决定过离开阿尔贝蒂娜,可是另一方面,我不愿
意让阿尔贝蒂娜一人呆着,时间过久了,这倒不是因为她会趁我不在,干出什么不好的
事情(她难以知道我何时回家,何况这个时候有人来访,或者她自己出门都会过分引人
注目),而是为了别让她觉得,我离开她时间太久了。想到此,我便对布里肖和德·夏
吕斯先生说,我再跟他们呆一会儿,但时间不会太久。“还是来吧,”男爵对我说。过
时候他社交激情虽然已经降退,但还需要拉长谈话的时间。我在德·盖尔芒特公爵夫人
府上和他家里都已发现过他这种需要。虽然这是盖尔芒特家庭特有的需要,但更广泛地
看,有些人跟他们也差不多;由于他们的智慧只表现于交谈的本领,即一种不完美的本
领,所以尽管别人已经奉陪他们许多时辰,可他们犹感未足,谈兴仍浓,越发贪婪地缠
住对方死死不放。对方已经精疲力尽,他们却因社交乐趣未能尽兴,居然错误地要求从
对方这里获得满足。“来吧,”他又说。“是不是,客人们都走了,现在才是尽情欢乐
的时刻。唐娜·莎尔①的时刻来到了。希望我们不要欢聚一场却落得那么凄惨的结局。
可惜,您急着要走,您急着要去办的事情也许是您最好不要办的事情。急事人人都有,
可是往往人们告辞的时候正是应该到达的时候。我们犹如古迪安②画中的哲人,现在该
是回顾一下晚会的时候了,用军事语言来说,就是进行所谓的战况分析。我们请维尔迪
兰夫人给我们送一份小小的夜宵来。不过我们得小心一点,不要把她也给请来。我们光
请夏利——说说又回到了《艾那尼》③上——来专为我们再拉一遍那段柔板。这是不是
很美,那段柔板够美的吧?可是这位年轻提琴家上哪儿去了?我还要向他祝贺呢。现在
是表示激动和互相拥抱的时候了。布里肖,您得承认,他们演得真象天使一般,尤其是
莫雷尔。一绺头发分开的时候,您注意到了吗?啊,真是!我亲爱的,那您算是什么都
没有看到。那一声升F调,足以使埃内斯库④、加贝⑤、和蒂博⑥嫉妒而死。我敢向您承
认,我是强做镇静,还是徒劳无益,听到那一声,我的心都碎了,我简直要哭出声来了
。全场人的呼吸都加剧了。布里肖,我亲爱的,”男爵猛地摇着大学教授的手大声说道
:“真是盖世绝伦。只有年轻的夏利,犹如磐石,一动不动,我们甚至都看不出他在呼
吸。他当时的表情正如泰奥多尔·卢梭⑦所说的,就象人间没有生命的东西,自己虽然
没有思想,却能发人深省。然而突然间,德·夏吕斯先生做了一个大幅度的动作,犹如
在描绘一个戏剧性的转折一样,大声说道:“这时候……一绺头发!这时候,他正拉到
动人的小四组舞曲那活跃的快板。您知道,这绺头发甚至对于头脑最为迟钝的人来说,
都是一个启示信号。塔奥米那公主至此为止耳朵一直聋着,因为没有比有耳不听的人更
聋的了,但面对这奇迹般的发绺,她无法否认事实,立刻明白这是音乐,而不是扑克。
啊!那真是庄严的一刻。”
  --------
  ①此处暗指雨果戏剧《艾那尼》的结局:女主人公唐娜·莎尔为三人所爱,最后与
艾那尼结婚。但艾那尼对唐娜·莎尔之舅立下诺言,婚后即自杀身亡,唐娜·莎尔也随
之殉情。
  ②法国画家(1815—1879),所作《没落的罗马人》一画,背景为两位哲人正在交
谈。
  ③《艾那尼》中另一主人公唐·卡洛斯,其名在拉丁语中与夏利为同一词源。
  ④埃内斯库(1881—1955),罗马尼亚著名小提琴家和作曲家。
  ⑤加贝(1873—1928),法国著名小提琴家。
  ⑥蒂博(1880—1953),法国著名小提琴家。
  ⑦卢梭(1812—1867),法国画家。
  “对不起,先生,请允许我打断一下。”我对德·夏吕斯先生说,以便把他拉回到
我感兴趣的话题上来。“您刚才对我说,作曲家的女儿本来该来的。对此我很感兴趣。
您是否肯定,说好了她要来?”“啊,我不太清楚,”德·夏吕斯先生也许不由自主地
也服从了人类普遍使用的指令,即不要向嫉妒者通告消息。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向挑起
嫉妒的女士表示尊敬,尽管别人十分憎恨这位女士,他却荒唐地表明自己是个“够朋友
”的人;他这么做也有可能倒是出于对这位女士的恶意,因为他以为一个人嫉妒了,反
而会加倍地表示爱情。再不然,他就是要成心与人作对,对大多数人都讲真情,就是对
嫉妒者守口如瓶,这样,嫉妒者因被蒙在鼓里而备受痛苦;在大多数人的想象中事情至
少就是如此。为了折磨别人,大多数人都以己度人,拿自己以为最为痛苦的事情——也
许那本来就是错觉——来折磨别人。您知道吗,这里有些象争比高低的场所,人都不错
,可就是人人都喜欢从此发迹,出人头地。可是您的脸色有些不好,这间屋子如此潮湿
,您会着凉的。”他边说边把一张椅子推到我的身边。“您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小
心为好。我去把您的外套拿来。不,您自己别去,您找不到,而且会着凉的。瞧瞧,真
是太不谨慎了。可是您毕竟不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了。您还真需要一个象我这样的老仆人
来照料您才行。”“男爵,不用您劳驾,我去。”布里肖说着就离开了。布里肖也许没
有发现,德·夏吕斯先生倒是真的为了向我表示友谊,他那狂妄自大、折磨别人的急性
发作已经过去,眼下又恢复了平易近人,真诚相待的态度。布里肖还记着,维尔迪兰夫
人把德·夏吕斯先生是当作囚犯那样交给他严加看管的,就怕他别借口去取我的大衣,
而偷偷去跟莫雷尔幽会,结果把老板娘的计划搞得全盘皆输。
  我对德·夏吕斯先生说,为了我,布里肖先生劳驾了,我很遗憾。“噢不,他非常
乐意,他很喜欢您,大家对您都十分喜欢。有一天大家都说,怎么老不见他的人影,他
是把自己锁起来了还是怎么的,布里肖真是一个正直的好人。”德·夏吕斯先生只看见
伦理教授跟他说话的样子和蔼可亲,坦诚相见,绝没有料想到,他会在背后肆无忌惮地
讥讽他。“这是难能可贵的人,他知识渊博,却没有陷于迂腐,不象许多人那样变成一
个书库里的老鼠,浑身散发着墨水气。他视野宽阔,胸怀豁达,在他的同人中纯属罕见
。看他对生活能有那么深刻的理解,那么善于因人制宜,尊重每人的个性,有时候我们
不禁纳闷,他不过是索邦大学一名普普通通的小教授,原来甚至只是个中学教师,究竟
是从哪儿学到这一手本领的,连我都常常百思不解。”听到夏吕斯关于布里肖的这番赞
赏,我比夏吕斯还要百思不解。就连德·盖尔芒特夫人圈子里最无修养的人都嫌布里肖
笨拙迟钝,他怎么竟能取悦于德·夏吕斯先生这位难上加难的人。取得这一成绩跟有些
事情的影响是分不开的。且举一例,当然这事跟夏吕斯的事情并不一样。斯万与奥黛特
热恋,在小圈子里度过无数美妙的时光。结婚以后,他又觉得邦当夫人非常客气,她佯
装对斯万夫妇无比崇拜,不断来看望那女人,对有关丈夫的事情津津乐道,还用轻蔑的
口吻谈论他们。这情况如同作家们把智慧的桂冠不是戴在最富有智慧的人头上,而是戴
在寻欢作乐者的头上,原因是他们就某一男子对某一女子的情欲发表过大胆而又宽容的
议论;作家和附庸风雅的情妇听了那种议论以后一致认为,到家里来的所有人中间,就
数那漂亮的老头傻气最少,因为他在爱恋方面具有丰富的阅历。出于同样的道理,德·
夏吕斯先生觉得布里肖比他的其他朋友都聪明,他不仅对莫雷尔非常客气,而且还到希
腊哲学家、拉丁诗人、东方说书人中去采撷精品,用一种奇异迷人的诗意来装点男爵的
情趣。德·夏吕斯先生现在年纪已经不轻,换了维克多·雨果,就喜欢身边有法克里跟
莫里斯①这样的人簇拥着。无论是谁,只要能接受他的生活观,他就喜欢。“我经常见
到他,”他继续说道。他说话声音嚷嚷,一字一顿,但是除了嘴唇以外,没有任何动作
。脸上涂脂抹粉,如同一张假面具,铁板着一丝不动。教士般的眼皮故意低垂着。“我
听他的课,拉丁区的气氛可以使我换换环境。那里有一批勤奋好学、善于思考的青年。
年轻的布尔乔亚们,比起我那些另一社会阶层的同学们要更加聪明,更有知识。他们完
全不同,这一点您也许比我更加了解,这是一些年轻的布尔乔亚。”他一字一扣地咬着
,先吐了好几下布字,然后才慢慢地将布尔乔亚完整地说出来。按照演讲的习惯,在这
个词上特别加重了语气。他这么咬文嚼字也许是因为他喜欢以此来表达其特有的细腻思
维,也许是忍不住要在我面前恣意傲慢一下。德·夏吕斯先生的傲慢无礼,丝毫也没有
削弱他在我心中(自从维尔迪兰夫人向我披露了他的用心以后)激起的巨大和深切的同
情。我只觉得他的话是在跟我逗乐,即便我对他没有现在这么多好感,他的话也不会伤
害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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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克里(1819—1895),法国作家。其兄为雨果之女婿;莫里斯(1820—1905)
,雨果的弟子和遗嘱执行人。
  我象我的外祖母,缺乏自尊心到了很容易丧失尊严的地步。固然,从中学开始,我
就不断地听到一些我最仰慕的同学说,要是别人对他们无礼,他们不会在意,但要是别
人玩弄手腕,那绝不能轻易饶恕。久而久之,我在言行中便不自不觉地表现出一种自尊
自豪的第二天性,在别人眼里,我这种第二天性甚至于还有些过分,因为我无所畏惧,
动辄就跟人决斗——不过连我自己后来也渐渐嘲笑决斗的举止,降低其道德声誉,不用
我来说,别人更是觉得决斗是非常可笑的。但是被我们压抑着的天性,并未逐出体外,
它依然久驻于我们身上。有时候当我们拜读某位天才的新作时,我们高兴地发现,书中
有许多议论都是我们曾经不屑一顾的,书中有许多欢乐和凄凉,是我们曾经克制着不敢
表露的,书中有整整一个感情世界曾为我们所不齿;这本书使我们恍然大悟,认识了这
些感情的价值。正是如此,生活经历终于使我发现,别人对我进行嘲讽,我还不憎恨,
而是报以微笑,那就有所不好了。从此缺乏自尊心和不会耿耿于怀的状况不再复有表现
,我甚至几乎彻底忘了那种状况曾经在我身上存在过,但是那种状况毕竟是我原始的生
存环境。我不会愤慨和凶狠,急了只会发怒。而且我对正义感是陌生的,甚至也不知道
什么叫道德感。我在内心深处只是完全忠诚于那些最弱、最不幸的人。我对于莫雷尔和
德·夏吕斯先生的关系在何种程度上牵涉到善与恶的问题发表不了任何意见,可是想到
别人正在算计德·夏吕斯先生;要他受苦,我觉得这是难以容忍的。我真想告诉他,却
又不知道如何启齿。“我这样一个老头子,看见这批孩子勤奋好学,打心里高兴。我跟
他们不认识。”他抬起手来又加了一句,作出话有保留的样子,证明他是纯洁的,以免
别人以为他是在自吹自擂,同时也避免别人将怀疑笼罩在纯洁的大学生身上。“这些孩
子都很有礼貌,知道有我这位老态龙钟的先生,经常还替我留一个座。真的,我亲爱的
。别不相信,我可是四十出头的人啦。”男爵说。其实他已六十出头了。“布里肖讲课
的梯形教室有些闷,不过每堂课都有意思。”尽管男爵喜欢与学生为伍,心甘情愿受人
拥挤,但是布里肖为了免得让他久等,有时候就让他跟着自己一起进教室。到了索邦大
学,布里肖该说是回到自己家里,该拿出一点气度了,可还是无济于事。去教室,是负
责开门的公务员走在前头,备受青年崇拜的大师却跟在后面,还控制不住某种腼腆的神
情。尽管布里肖此刻感到身价百倍,希望借此良机向夏吕斯表示一下友好之情,但他仍
感到有些为难。为了叫公务员让夏吕斯进去,布里肖装出忙不过来的样子,不真不假地
对公务员说:“男爵,您跟着我,有人会给您安排座位的,”话一说完,就再也不顾夏
吕斯,只管自己,摆好入场‘架势’,矫健地步入了走道。年轻教师夹道向布里肖致意
。他知道在这些年轻人面前他不用再装腔作势,在他们的心目中,他早已是一名权威,
所以向他们频频点头,不断递去眼光,表示心意领了。由于他时刻保持着军人风度,所
以他的举止带上了某种诚誓的鼓励和sursumcorda①的色彩,仿佛是拿破仑时代的一份老
兵在说:“他妈的!我会好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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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拉丁文,意为:“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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