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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ookworm (书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2-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9月19日16:01:57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德·盖尔芒特先生如此急忙地把我介绍给这位夫人,是因为在聚会上不允许有殿下不认
识的人,只要有新客出现,就必须一秒钟也不耽搁地把他介绍给殿下。圣卢也是象这样
急忙地让人把他自己介绍给我外祖母的。况且,出于宫廷生活的遗风,即社交礼节的需
要(宫廷生活并不是表面文章,但因为由表及里,表面的反而变成重要的和深刻的了)
,公爵和公爵夫人把和帕尔马公主说话时采用第三人称看作是不可更改的,是比仁慈、
同情、怜悯和公正更基本的责任,而对仁慈和公正,他们——至少他们中的一个——却
往往不在乎。
  我这一生还没有到过帕尔马①(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很久前我开始过复活节以
来就一直想去那里),我知道,帕尔马公主在这个举世无双的城市中拥有最美丽的宫殿
,她生活在这座四壁辉煌的宫殿中,深居简出,与世隔绝,沉浸在她的姓氏散发出的浓
密而无限美妙的、和夏天无风的夜晚笼罩在意大利一个小城广场上空的气氛一样令人窒
息的气氛中,一切都应该千篇一律地散发出她的姓氏的气息,因此,认识帕尔马公主,
就如同没有挪动身体,而身体的一部分就已经到了帕尔马,骤然间用真实的帕尔马取代
了我的大脑努力想象出来的帕尔马;这就好象到乔尔乔涅城②去旅行似的,那城市对我
好比是一道代数题,而认识帕尔马公主是解这道题的第一个方程式。但是,即使多年来
我象香料制造商使一整块脂肪吸入香精那样,使帕尔马公主这个名字吸入了无数紫罗兰
花的香味,然而,当我看见这个我一直确信至少可以和桑塞维利纳夫人③相提并论的帕
尔马公主的时候,第二次演算也就开始了。说实话,这次演算几个月后才全部完成,演
算中采用了新的化学混合法,把紫罗兰香精油和司汤达式的香味④从公主的名字中清除
干净,而代之以一个念念不忘行善和竭力装出亲切神态的黑眼睛、小个子夫人。这种亲
切的神态是那样谦卑,让人一看便知道她骨子里非常高傲。此外,她和其他贵妇大同小
异,很少具有司汤达的色彩,就和比方说在巴黎欧洲区的帕尔马街一样,这条街与其说
和帕尔马的名字相符,不如说和邻近的街道更相似,与其说会使人想起法布利斯⑤了结
余生的巴马修道院,不如说会让人想起圣拉萨尔车站的中央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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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帕尔马是意大利中部城市,建于公元前183年,十九世纪初为奥地利控制下的公国
,后成为意大利的一部分。帕尔马的紫罗兰举世闻名。
  ②乔尔乔涅城即帕尔马城。乔尔乔涅(1477—1510)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威尼斯
画派画家,架上绘画的先行者,抒情诗人。
  ③桑塞维利纳夫人是法国十九世纪著名作家司汤达的小说《巴马修道院》中的女主
人公,男主人公法布利斯的姑妈,是一个性格刚强、爱憎分明、敢作敢为的美人。
  ④司汤达式的香味指司汤达在《巴马修道院》中对巴马市即帕尔马市的描绘。巴马
是这部小说的故事的发生地。
  ⑤法布利斯是小说《巴马修道院》中的男主人公。
  她侍人亲切有两个原因。首先得归功于这个王家公主所受的教育,这是基本原因。
她母亲不仅同欧洲所有的王族有姻亲关系,而且——这与帕尔马王族形成了对照——比
任何一位摄政公主都富有。从她幼年时代起,她母亲就向她灌输新教所崇尚的训诫,要
她保持傲慢的谦恭。现在,女儿脸上的每一根线条,肩膀的曲线和手臂的运动,无不在
重复母亲的告诫:“你要记住,即使上帝让你诞生在宝座的台阶上,使你比别人高贵,
比别人富有(感谢上帝!),你也不要因此而瞧不起那些地位比你卑微的穷人。相反,
对弱者应该同情。你的祖先从六四七年起就是克莱弗亲王和絮利埃亲王;上帝大慈大悲
,让你拥有苏伊士运河的几乎全部股份,此外,还使你在荷兰王国公司①的投资比埃德
蒙·德·罗特希尔德②多两倍。你的家系从公元六三年起就由系谱学家建立起来了;你
的两个姨妈都是皇后。因此,你说话时,千万不要让人感到你在炫耀你的特权,并非是
你的特权不牢靠(世系的悠久历史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而且,人们永远需要石油),而
是没有必要告诉人家你的出身比谁都高贵,你的投资比谁都多,因为这是众所周知的。
你要乐于帮助穷苦人。你要向所有地位比你低微的人(感谢仁慈的上帝赐给了你比他们
优越的地位)提供可能提供的一切,你不要有失身份,也就是说,可以给他们钱,甚至
可以让护士照料他们,但绝不要邀请他们参加你的晚会,这于他们并无好处,但会降低
你的威信,降低你行善的效果。”因此,即使在不能行善的时刻,帕尔马公主也想通过
无声语言的外部特征表明,更确切地说,使人相信她不认为自己比她周围人更高贵。她
对谁都象是一个有教养的上级对待部下,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时刻都想着帮助别人。
她把她的椅子动了动。好给我留出更多的地方,还帮我拿手套,为我做了高傲的资产阶
级女士们不屑于做的,女君王们乐于做的,或旧时代的仆人出于本能和职业习惯所做的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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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荷兰王国公司是强大的石油集团,全称为荷兰王国石油输出公司,成立于1890年

  ②罗特希尔德是德国犹太籍的银行世家。埃德蒙·德·罗特希尔德是法兰西银行行
长。
  帕尔马公主向我表示亲热的另一个理由具有个别性,但决不是她对我有什么神秘的
好感。可是,当时我无暇对这第二个理由作深入的思考。因为公爵似乎急于把介绍做完
,已经把我拉到另一位贵妇身边了。听到她的名字,我对她说,她的城堡就在巴尔贝克
附近,我曾经经过那里。“啊,要是那次能让你进去看一看,该有多好!”她对我说,
声音低低的,仿佛要使自己显得更加谦虚似的,但声调却很真挚,使人觉得她为错过了
一次非同一般的机会而感到遗憾。接着,她讨好地看着我,对我说:“我希望以后还有
机会。我得告诉您,我的布朗加斯姑妈的城堡可能会使您更感兴趣,它是芒萨①建造的
,是我们省的一颗明珠。”据她对我说,不仅她自己很愿意让我看她的城堡,而且她的
布朗加斯姑妈也会为能在她的府上接待我而喜出望外。显然,这位夫人认为,大领主有
必要讲几句不负责任的客套话,使殷勤待客的古代好传统继续保持下去,尤其在目前这
个土地正在慢慢转入不懂得生活的银行家手中的时代更应如此。此外,她和她那个阶层
所有的人一样,尽量说一些最令对方高兴的话,使对方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确实了不起
,认为给人家写信会使人家感到高兴,登门拜访会使主人感到荣幸,人家渴望认识他。
其实,这种想取悦对方,使对方认识自己了不起的做法,有时在资产阶级中间也能看到
。即使不能——真可惜!——在出身资产阶级的最可靠的朋友身上,至少也能在最可爱
的同伴那里发现这种可以补偿个人某个缺点的温文有礼的行为。不过,无论如何,这在
资产阶级中是孤立现象。可是相反,在绝大多数贵族中间,这一特点就不再是个别现象
了:贵族教育培育了它,认为贵族伟大的想法——贵族天下无敌,不怕自卑自贱,知道
待人温文有礼能使某一些人感到幸福,因而乐此不倦——使它维持了下来,它已成为一
个阶级的属性。即使有些人个人的缺点与这种特点格格不入,不可能把它留在心里,但
他们的词汇和手势会无意识地带上它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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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芒萨(1646—1708),法国建筑家。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德·盖尔芒特先生同我谈帕尔马公主,“她比谁都有
‘贵妇人’风度。”
  在公爵先生把我介绍给女宾的时候,有一个人不停地向我表示敬意。此人是汉尼拔
·德·布雷奥代—贡萨维伯爵。他到得很晚,没时间了解客人的情况,当我进入客厅时
,他看出我不是公爵夫人圈子里的人,我能进来,想必有非同寻常的资格,于是,他单
片眼镜放到眉弓下,心想眼镜不仅能使他看见我,更有助于他看清我是哪一种人。他知
道,德·盖尔芒特夫人作为真正的贵妇,拥有宝贵的采地,即所谓的沙龙,也就是说,
她有时会把一个因发明了一种药品或创作了一部杰作而崭露头角的名人介绍给她圈子里
的人。公爵夫人曾毫无顾忌地邀请德达伊①先生参加她为英国国王和王后举行的招待会
,圣日耳曼区的人对此至今记忆犹新。那些有思想的贵妇对接近这位神奇的天才很感兴
趣,因此,当她们没有受到邀请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德·古弗瓦西埃夫人非说里博②
先生也参加招待会了,但这纯属捏造,她这样说无非是要人相信奥丽阿娜想让她丈夫当
大使。更引起轰动的是,德·盖尔芒特先生用一种可与萨克森元帅③媲美的殷勤,亲临
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员休息室,恳求赖兴贝小姐④到他府上给英国国王吟诗,赖兴贝小姐
果真接受了邀请,这在社交史上绝无先例。德·布雷奥代先生想起公爵夫人做过那么多
出人意料的事(他本人完全持赞成态度,因为他自己不仅是沙龙的一个装饰物,而且还
以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同样的方式——不过他是男性罢了——支持一个沙龙),心里揣摩
着我是何许人,感到大有探究的必要。蓦地,他脑海里闪过维多⑤先生的名字,但又认
为我太年轻,不可能是管风琴家,再说,维多先生名气不大,不可能受到“接待”。他
觉得我似乎更象瑞典公使馆新来的专员,有人同他谈起过此人;他准备问我奥斯卡二世
⑥的情况,他曾多次受到这位国王的热情款待;但是,当公爵向他介绍了我的名字后,
他发现这个名字从没听说过,就断定我是一个有名望的人,不然他不会在这里看见我。
奥丽阿娜尽干这种蠢事,善于把知名人士巧妙地吸引到她的沙龙里,当然只占百分之一
,否则,她在社交界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因此,德·布雷奥代先生心满意足地舔舔他的
嘴唇,用爱闻美味的鼻孔狠狠地嗅了嗅,他的食欲被激发出来了,因为他坚信,今日的
晚餐一定丰盛,再者,由于我在场,这场聚会一定饶有趣味,明天他在夏尔特尔公爵府
上吃中饭时,便有了引人入胜的谈话内容。他还没有想清楚我究竟是谁——是不久前刚
投入试验的抗癌血清的发明人,还是那出刚排练不久,马上就要在法兰西剧院上演的开
场小戏的编剧——他这个大知识分子,“游记”的爱好者,就开始不停地向我表示敬意
,不断地做出心照不宣的示意动作,通过单片眼镜,频频向我发出微笑。他这样做,也
许是错误地认为,如果他能使一个有才华的人相信他——布雷奥代—贡萨维伯爵——把
思想看得和出身一样重要,就会得到这个优秀人物的尊敬;也可能只是为了表示他感到
心满意足,但在表达上遇到了困难,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同我说话。总之,他就象随木
筏漂到了一个陌生地,遇到了一个“本地人”,他好奇地观察本地人的习俗,不停地向
他们做出友好的表示,也没有忘记象他们那样大声喊叫,抱着捞好处的希望,用驼鸟蛋
和香料同他们交换彩色玻璃小饰品。我尽最大可能不使他扫兴,接着,我和夏特勒罗公
爵握手,我曾在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遇到过他一次,他对我说,德·维尔巴里西斯
夫人是个老滑头。夏特勒罗公爵是典型的盖尔芒特,金黄色的头发,鹰钩鼻子,脸上布
满了难看的粉刺,所有这些特点,在十六和十七世纪留给我们的有关这个家族的画像中
就已经显示出来了。但是,我已经不再爱公爵夫人,因此,一个年轻人长得再象她,对
我也没有吸引力。我在夏特勒罗公爵鼻子的弯钩上看到的是一个画家的签名,我对这个
画家也许研究很久了,但现在对他已不感兴趣。我也向富瓦克斯亲王问了好,不幸的是
,我遭遇到德国式的握手,手指头仿佛被老虎钳夹住,从里面抽出来时都快给捏扁了。
富瓦克斯亲王同我握手时,脸上带着法芬海姆亲王式的嘲弄,或者说是善良的微笑。法
芬海姆亲王是德·诺布瓦先生的朋友,因为这个社交圈有用外号的怪癖,大家都叫他冯
亲王,他自己也总是用“冯亲王”署名,或者,当他给挚友写信时,干脆署名“冯”。
用这个简称有时候还好理解,因为亲王的名字很长,由好几个名字组成。但是,令人难
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时而用丽丽,时而又用白白代替伊丽莎白,正如在另一个圈子里到
处能听到金金一样。有人解释说,一些通常是游手好闲、轻薄无聊的人,为了不浪费时
间,常用“鸠”代替“孟德斯鸠”。但是,他们用南迪,而不是用费南迪称呼他们的一
个表兄,这就看不出能节省多少时间了。此外,不要认为盖尔芒特一家总是采用重复音
节的方法给人起名字。蒙贝鲁伯爵夫人和费吕德子爵夫人是同胞姐妹,都长得很胖,但
大家叫她们“小妞儿”和“小宝贝”,她们听了一点也不生气,而且也不觉得可笑,因
为大家一直是这样称呼她们的。德·盖尔芒特夫人很喜欢德·蒙贝鲁夫人,如果德·蒙
贝鲁夫人生了重病,她会含着眼泪问病人的妹妹:“我听说‘小妞儿’情况很糟。”对
于那位头发从中间分开,紧贴双鬓而遮住了耳朵的德·莱克兰夫人,大家从来只叫她“
饿鬼”。有时候,只在丈夫的姓或名上加一个a,作为对妻子的称呼。圣日耳曼区最吝啬
、最卑鄙、最冷酷无情的人,被叫做拉斐尔,而他的如花似玉、千娇百媚,但和他一样
冷酷无情的女伴也从来只署名拉斐拉。上面列举的不过是无数规则中的几个简单的实例
,以后如有机会,还可以对其中的几个规则进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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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德达伊(1848—1912),法国画家,他的画多以战场为题材。
  ②里博(1842—1923),法国政治家。历任外交部长、政府总理、财政部长等职。

  ③萨克森(1696—1750),法国元帅;具有非凡的军事天才,但他的私生活也常常
引起轰动。
  ④赖兴贝小姐(1853—1924),法国著名女演员,创造了各种类型的少女形象。
  ⑤维多(1844—1937),法国管风琴家和作曲家;他创造了管风琴交响乐。
  ⑥奥斯卡二世(1829—1907),曾是瑞典国王。
  接下来,我要求公爵把我介绍给阿格里让特亲王。“怎么,您不认识这位大名鼎鼎
的格里—格里?”德·盖尔芒特先生大声嚷道,然后把我的名字给阿格里让特先生作了
介绍。弗朗索瓦丝常把阿格里让特挂在嘴边,因此,在我看来,这个名字好似一个透明
的玻璃器皿,我看到它下面有一座古城,在紫罗兰色的海边,金色的太阳把万道光芒斜
照在玫瑰色的立方形城堡上;我不怀疑,这个奇迹般路过巴黎作短暂停留的阿格里让特
亲王,这个同样沐浴着金色阳光、闪烁着古色光泽的西西里岛人,是这个古城实际上的
统治者。可是,唉!公爵给我介绍的这个人是一个粗俗的冒失鬼。他故作洒脱地踮起一
只脚跟,转身向我问好,我感到他和他的名字毫无关系,就象他和他的一件艺术品毫无
关系一样,他身上一点也没有这件艺术品的反光,他可能从来也没有看过它一眼。阿格
里让特亲王一点也没有亲王的风度,一点也没有阿格里让特的神采,我不禁认为,他的
名字既然和他本人相差甚远,同他的外表毫无联系,想必曾拥有一种力量,把他象别人
那样可能有的一点儿诗意全部取走,装进自己奇妙的音节中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手
术倒是做得很彻底,因为从盖尔芒特家的这个亲戚身上,再也取不出一点儿魅力了。因
此,他既是世界上唯一的,但又是最不象的阿格里让特亲王。而且,他为自己是阿格里
让特亲王洋洋自得,但这就象一个银行家为自己拥有一个矿场的大量股份沾沾自喜一样
,至于这个矿和它漂亮的名字(比如叫艾凡赫矿或蜀葵矿)是不是相符,或者干脆就叫
第一矿,他都无所谓。然而,当介绍接近尾声(叙述起来要费很多笔墨,其实,从我进
客厅时算起,也才用了一两分钟),德·盖尔芒特夫人用几乎是哀求的口吻对我说:“
巴赞象这样一个个给您介绍,我想您肯定累了,我们是想让您认识我们的朋友,但更不
想累着您,因为我们希望您常来,”这时,公爵笨拙而谨慎地做了一个示意摆饭的手势
,这个动作大概是他一个小时以来,也就是在我欣赏埃尔斯蒂尔作品的时候一直想做的

  有件事这里要提一提。宾客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到,就是德·格鲁希先生。他的妻子
(出生于盖尔芒特家族)一个人先来了,他白天去打猎,说好打完猎直接来这里。这位
德·格鲁希先生出生名门,但在迷恋贵族的人看来,他的出身还不够显贵,他的祖父曾
在第一帝国供职,因一开始没有参加滑铁卢战役,被错误地指责为导致了拿破仑的失败
。因此,盖尔芒特亲王尽管后来不象从前那样挑剔了,但仍然经常对他的外甥女们说:
“可怜的盖尔芒特夫人(即盖尔芒特子爵夫人,德·格鲁希夫人的母亲)真是太不幸了
,她从来也没有能力为女儿们找到好婆家。”“可是舅舅,老大不是嫁给了德·格鲁希
先生了吗?”“我才不把这号人叫丈夫呢!不过,听说弗朗索瓦叔叔向她的小女儿求婚
了,这样,她们几个就不会都当老姑娘了。”
  摆饭的命令刚发出,立刻就听到一片吱呀声,饭厅的几道门一下全都打开了;一位
颇有司仪官风度的膳食总管在帕尔马公主前面深深一鞠躬,尔后报告说:“请夫人就座
”,声调听上去好象是在说:“夫人要死了”一样,但这在宾客中并没有引起悲伤,因
为他们已开始成双成对地就象夏天涌向鲁滨逊饭店那样嬉笑着朝饭厅走去,走到各自的
座位旁便分开,仆人在后面给他们推上椅子;德·盖尔芒特夫人最后一个离开,她走到
我跟前,让我领她到餐桌。按说我应该感到胆怯,可我一点也不,因为她大概见我站错
了位置,象一个风度优雅、动作敏捷的女猎人,绕我转了半圈,让我的胳膊正确无误地
挽到她的胳膊上,极其自然地把我带进了准确高雅的动作节奏中。我毫不费劲地合上了
步子,况且盖尔芒特家的人对这些根本不在乎,正如一个真正的学者从不卖弄知识,在
他家里我们反而不会象在一个庸才家里那样产生害怕心理。另外几扇门也打开了,从里
面端出热气腾腾的浓汤,这情景犹如演技高超的木偶戏中的晚餐,姗姗来迟的年轻客人
一到,随着主人一个手势,所有的机关就都开始运转了。
  公爵命令开饭的手势并不威风凛凛、至高无上,而是畏畏缩缩,然而大家的响应却
象上了发条的钟表那样广泛,熟练,顺从和有场面。公爵的手势虽然不果断,但我感到
这丝毫也不影响大家的表演效果。我觉得,公爵所以这样局促不安,犹豫不决,是怕我
看见大家都在等开饭,就差我一人没到,怕我发现大家已等了很久,正如德·盖尔芒特
夫人见我看画看了那么久,紧接着又要忍受无休止的介绍,怕我会感到疲劳和不自在一
样。因此,正是这个普普通通的手势显示了公爵真正的伟大,表明他很不看重自己的豪
华,相反对一个微不足道的,但他想赐给光荣的客人却很敬重。
  这并不是说德·盖尔芒特先生在某些方面非同寻常,甚至没有大富翁通常有的笑料
,没有暴发户——他不是——的骄横。但是,正如一个官员或一个神甫可以凭借法国政
府和天主教的力量,使自己平庸的才能得到无限发展(就象一个波浪可以被身后的浩瀚
海水推拥出无数波浪)那样,德·盖尔芒特先生也受到另一种力量——真正的贵族礼节
的推动。许多人被这个礼节排斥在外。德·康布尔梅夫人或德·福谢维尔先生就不可能
受到德·盖尔芒特夫人接待。但是,一旦有人象我那样可能被盖尔芒特圈子接纳,这个
礼节就会向他呈现出比这些古老的客厅和陈放在客厅里的绝妙家具(如果可能的话)更
神奇的珍宝——给予他简朴而热情的接待。
  德·盖尔芒特先生如果哪天想要讨好一个人,他就会巧妙地利用时机和环境让那人
扮演主角。当然,如果在盖尔芒特城堡,他的“高贵”和“优雅”就会以另一种形式表
现出来。他会叫人套车,只带我一人同他一起进行饭前散步。看到他那样客气,我们会
倍受感动,正如我们在阅读当代回忆录时,会被路易十四对觐见人的笑容可掬、和蔼可
亲和近乎谦恭的态度打动一样。但是要知道,不管是公爵,还是路易十四,都不会使自
己的行动超过礼节这个字所包含的内容。
  路易十四亲政时期,那些热衷于贵族排场的人指责他太轻视礼节,圣西门说他与菲
利浦·德·伐卢瓦①和查理五世②相比,是一个不注重等级的小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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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菲利浦·德·伐卢瓦(1294—1350),即菲利浦六世,法国国王(1328—1350)
。在位时爆发了百年战争。
  ②查理五世(1338—1380),法国国王。在位时再度与英国开战,收回了法国国土

  但就是这个路易十四让人编了一份礼节细则,晓示亲王和大使,应该和哪些君王行
握手礼。有时候在礼节上很难达成谅解,只好让路易十四的儿子王太子殿下在宫堡外接
见外国君主,免得人家议论进宫时这一个走在那一个的前面了;莱茵河选侯①接见谢弗
勒丝公爵②时,为了避免同他握手,就假装有病,躺在床上和他共进晚餐,解决了礼节
上的困难。公爵先生总是躲避为殿下③效劳的机会,殿下听从王哥路易十四(他很喜欢
他的弟弟)的建议,找了个借口让他的表兄在他起床时上楼,强迫他给他递衬衣。在礼
节上必须严格履行职责,丝毫含糊不得,但是,当遇到悲痛之事和感情上的事时,就不
讲什么责任了。路易十四最喜欢的一个人就是殿下,但是他这个王弟刚死几个小时,用
蒙福尔公爵④的话来说,殿下“尸骨未寒”,他就哼起了歌剧中的曲子,看到勃艮第公
爵夫人⑤难以掩饰痛苦和忧郁,深感惊讶,为了让欢乐回到大家中间,使弄臣下决心重
新开始娱乐,他命令勃艮第公爵⑥玩牌。然而,这种对比不仅集中表现在德·盖尔芒特
先生的社交活动中,而且还可以从他无意识的语言,从他所关心的事和时间安排上看出
来:盖尔芒特一家不会比旁人更爱悲伤,甚至可以说,他们很少有真正的同情心;但是
,每天都可以看见他们的名字因不计其数的葬礼而出现在高卢报的社交栏中,他们认为
不把名字登在上面于心不安。我就象旅行者发现色诺芬⑦或圣保罗⑧可能认识的彼此似
乎十分相象的泥屋和露台那样,在这个时而温柔得使人感动,时而冷酷得令人发指,既
能履行最微小的义务,又能撕毁最神圣的协约的德·盖尔芒特先生的举止风度中,我看
到了路易十四宫廷生活所特有的,把情绪和道德上的不安当作纯形式问题看待的超越常
规的做法,两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一传统却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
  ①莱茵河选侯是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浦的丈人。
  ②谢弗勒丝公爵(1646—1712),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柯尔柏的女婿,富有思想,
受人尊敬。
  ③殿下这里指路易十四的弟弟菲利浦,封号为奥尔良公爵。路易十四亲政后,菲利
浦就被称为“殿下”。他的第二个妻子夏洛特—伊丽莎白是莱茵河选侯的女儿。
  ④蒙福尔公爵是谢弗勒丝公爵的重孙。
  ⑤勃艮第公爵夫人(1685—1712),路易十四的外甥女,嫁给了路易十四的孙子勃
艮第公爵。她酷爱奢华和娱乐。是法国路易十五的母亲。
  ⑥勃艮第公爵(1682—1712),路易十四的孙子,法国王太子,路易十五的父亲,
心地善良,为人厚道。
  ⑦色诺芬(约前565—473),古希腊哲学家和历史学家,认为一切事物都是从水和
土而出,反对把神说成和人一样。
  ⑧圣保罗(约前15—62),基督教的使徒,著有《使徒行诗》和《使徒书信》。
  帕尔马公主向我表示亲热的另一个理由更特别一些。她先入为主,认为盖尔芒特公
爵夫人家的一切,不管是物还是人,都比自己家的高雅。事实上,她在其他人家里也是
这样;她对最普通的菜,最一般的花,都会啧啧称赞,不仅如此,她要求主人同意她第
二天派厨师来学烹饪法,或派花匠领班来看花的品种。这两人的薪金都很高,有自己的
车马,尤其是自认为技艺超群,无人匹敌,觉得到别人家去学习一种他们不屑一顾的菜
肴烹调法或一种石竹的栽培法是丢尽脸面的事,这种石竹,论漂亮,不能和他们在公主
府上早就栽培成功的品种相提并论,论色彩,不如他们的“斑斓”,论体积,不如他们
的大。但是,尽管她在别人家里对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露出的惊讶神态是装出来的,是
为了显示她并不为有高贵的地位和巨额财富而自高自大,因为自恃高傲是她的祖先所禁
止的,也是她的母亲要掩饰的,和上帝不能容忍的。然而,她却真心实意地把盖尔芒特
公爵夫人的客厅看作圣地,每行一步,都有奇怪的发现和无穷的乐趣。一般地说(但这
远远不能解释帕尔马公主的这种思想状态),盖尔芒特家和贵族社会的其他成员有明显
的不同:他们更高贵,更非凡。乍一看,他们给我的印象完全相反,我觉得他们平平淡
淡,同其他所有的男人和女人没有两样。我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我在他们身上先看
到的是名字,正如我根据巴尔贝克、佛罗伦萨和帕尔马的名字进行遐想,形成了先入之
见一样。在我的想象中,这个沙龙里的女人都是萨克森小塑像般的人物,但实际上,她
们和普天下大多数妇女更相象,但是,盖尔芒特家族也和巴尔贝克、佛罗伦萨一样,一
开始会使我们的想象力大失所望,因为他们和他们的同类没有两样,与他们的名字相差
很远,但紧接着,就能使我们看到他们与众不同的特点,虽然微乎其微。他们有着特别
的外貌,皮肤呈粉色,有时甚至呈紫色,即使是男性盖尔芒特,也无一例外地长着轻柔
而秀美的、亮得几乎可以照人的金发,一绺一绺的,象地衣墙草,又象猫的皮毛(与这
金光灿灿的头发相对应的是智慧的闪光,因为在谈及盖尔芒特家族的肤色和头发时,也
得说说和莫特马尔家族①精神相仿的盖尔芒特家族精神)。他们有一种在路易十四亲政
前就已变得更加纯粹的,由于他们公开张扬而为大家所承认的贵族品质。所有这一切,
外貌、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以及贵族的品质,无一不使盖尔芒特家族哪怕是在由极其珍贵
的物质组成的贵族社会中也显得与众不同。他们分布在这个社会中,但一眼就可以把他
们辨认出来,就和矿脉一样,金黄色的纹理标志着碧玉和缟玛瑙,更确切地说,他们闪
闪发光的头发形成飘洒的波浪,一绺绺乱发犹如可以曲折的光线,沿着泡沫状玛瑙的两
侧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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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莫特马尔家族是罗什舒阿家族的分支,以法国上维埃纳省的莫特马尔村命名。
  盖尔芒特家族成员——至少是那些名副其实的盖尔芒特——不仅有完美的肌肤,漂
亮的头发,明澈的眼睛,而且他们在站立、行走、致意、握手和握手前举眸凝视时,都
有他们独特的姿态,因此,他们和上流社会中的其他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就象社交界人
士明显地区别于穿劳动服的农场主一样。尽管他们待人和蔼可亲,但人们仍然会想:他
们走路似燕子展翅般轻捷,致意如玫瑰点头般优雅,当他们看见我们走路、致意和出门
时的样子,难道就(尽管他们掩盖得很好)没有权利认为我们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他
们是大地的骄子吗?后来,我意识到,盖尔芒特一家确实认为我不和他们同类,但我却
引起他们的羡慕,因为我有一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但他们却公开认为是唯一重要的
长处。可是,又过了一些时候,我感觉到他们公开发表的信念只有一半是真诚的,在他
们身上,蔑视或者说惊奇与赞赏和羡慕同时存在。盖尔芒特家族固有的身体柔韧性有两
种表现特点:一种是动态的。他们的身体时刻都在动。比如,一个男性盖尔芒特向一位
女士致敬时,他的身影是一系列不对称的和神经补偿性的动作保持不稳定平衡的产物,
一条腿拖着步子,这也许是故意的,或者因为在打猎时经常摔跤的缘故,为了使这条腿
跟上另一条腿,他让躯干微微偏斜,让一个肩膀稍稍抬高,与躯干的偏斜形成平衡,致
敬时,把单片眼镜架到眼睛上,使得那只眼睛上方的眉毛耸起来,让那绺头发落到额头
上。另一种柔韧性,和贝壳式小船永久保留着的风、浪或航迹的形状相仿,可以说形成
了一种特有的静中有动的风格,鼻子成钩形向内弯曲,上面是暴眼睛,下面是两片薄嘴
唇,如果是女的,从这两片薄嘴唇中流出的是嘶哑的声音,一看到他们的鹰钩鼻,就会
想起十六世纪那些研究古希腊文化、过着寄生虫生活的系谱学家出于好意为他们家族编
写的荒诞无稽的起源说。当然,这个家族确实有悠久的历史,但也不象系谱学家所说的
那样,是一个仙女受胎于一只神鸟的产物。
  盖尔芒特家族不仅相貌颇具特色,而且思想也很特别。盖尔芒特家族成员虽然生活
在纯之又纯的“上层”贵族社会中,但却装出对贵族毫不重视的样子。只有一人除外,
那就是希尔贝亲王。他是“玛丽·希尔贝”的丈夫,思想陈腐,他和妻子一道乘车外出
时,总让妻子坐在他的左方,因为虽然她出身王族,却不如他的血统高贵。不过,他是
例外,只要他不在场,家里人总把他当作笑料,津津有味地谈论他的最新轶事。盖尔芒
特公爵夫人出身于盖尔芒特家族,说实在的,在某种程度上,她已变得和她家里人有点
不同了,比他们更讨人喜欢。她主张把精神生活放在一切之上,政治上拥护社会党,致
使有些人心里想,确保她维持贵族生活的守护神藏在她府上的什么地方。这个守护神从
来都不显形,但肯定有时躲在候见室,有时藏在客厅里,有时又蜷缩在梳妆间,提醒奴
仆们不要忘了对这个不信爵号的女人称作“公爵夫人”,提醒这个只爱读书,对舆论毫
不重视的女人八点一过就动身到她的弟媳妇家去吃晚饭,并且要穿上袒胸露肩的衣裳。

  就是这个家族守护神,告诉德·盖尔芒特夫人,象她那样拥有百万财富,当第一流
公爵夫人是必要的,它要她宁愿少看几本有趣的书,也要去参加乏味的茶会、晚宴和晚
会,这和雨一样令人讨厌,但却必不可少。德·盖尔芒特夫人牢骚满腹、冷嘲热讽地接
受了,不过没有细想为什么接受。然而,当膳食总管称呼这个只信精神不信爵位的女人
为“公爵夫人”时,这种意外的现象并没有使她感到不舒服。她从来没想要求他只喊她
“夫人”。有些人出于好心,可能会认为德·盖尔芒特夫人心不在焉,只听见“夫人”
二字,没听见附加成份。不过,如果说她会装聋,她却不会作哑。每每有事要叫丈夫办
理,她总对膳食总管说:“您提醒公爵先生……”
  此外,家族守护神还有其他事要做,例如,让道德说话。当然,在盖尔芒特家族中
,有的人特别聪明,有的人却特别高尚。通常,聪明者不一定高尚,高尚者不一定聪明
。但是,那些聪明的盖尔芒特,哪怕曾伪造过文书,玩牌时会作弊,或者他们是所有人
中最讨人喜欢的,愿意吸收一切新的和正确的思想,当他们谈起道德来,也比品行端正
的盖尔芒特更加头头是道。就拿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来说,当守护神想通过这位老妇
之口谈论道德时,她讲得比谁都动听。在类似的情况下,例如,当盖尔芒特家族成员谈
论一个女仆时,我们会一下发现他们谈话的口吻几乎和侯爵夫人采用的语气一样陈旧,
一样纯朴,而且,由于他们更有魅力,也就显得更高尚,更感人:“我觉得她的本质是
好的,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姑娘,想必她是正派人的女儿,肯定不会走上邪路。”在这
种时候,守护神就变成语调了。但有时候,他也会变成措词,变成脸部神态。公爵夫人
的神态和她当元帅的祖父的神态如出一辙,那是种难以觉察的抽搐,和迦太基的巴尔加
家族①的守护神蛇神的抽搐很相象。从前当我上午散步时,有好几次我还没有认出是德
·盖尔芒特夫人,就已感觉到她躲在一家小乳品店里窥视我,这时,我会被她脸部的这
种神态弄得心慌意乱。这位守护神还在一种不仅对盖尔芒特家族,而且对他们的对手古
弗瓦西埃家族都很重要的情况下进行过干涉。古弗瓦西埃家族虽然和盖尔芒特家族一样
,也是贵族血统,但却和他们完全不同(盖尔芒特亲王言必谈出身和贵族,仿佛这是唯
一重要的,盖尔芒特家的人在解释亲王的这个偏见时,甚至说这是他的祖母传给他的)
。古弗瓦西埃家的人不仅不象盖尔芒特家的人那样重视才智,而且对才智的看法也和他
们大相径庭。在盖尔芒特家里人(哪怕是一个白痴)看来,所谓聪明,就是蛇口毒舌,
尖酸刻薄,出口伤人,就是能在绘画、音乐、建筑方面同你比个高低,就是会讲英语。
古弗瓦西埃家的人对才智的看法更糟,只要不是他们圈里的人,谁聪明,谁就被认为“
有可能杀死了父母亲”。他们认为,聪明是“亲王—殿下”之类的代名词。这些聪明人
,即使人家不认识他们,也会强行闯入最受尊敬的沙龙。古弗瓦西埃家的人知道,接待
这些“家伙”,到头来会后悔莫及。对于上流社会以外的聪明人发表的任何一点儿看法
,他们都持怀疑态度。一次,有个人说:“斯万比帕拉墨得斯年轻”,德·加拉东夫人
随即反驳道:“想必是他对您说的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请您相信,这是因为有利可
图。”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有人说起盖尔芒特府接待了两个风雅的外国女子,让年
纪大的走在前头时,德·加拉东夫人便问:“能看出来她的年纪大一些?”她这样问,
不是说这一类女人确实看不出年龄,而是认为她们没有身份和教籍,没有传统,只是看
上去年轻一些,或不年轻罢了,就象同一只筐里的小雌猫,只有兽医才能把它们分辨出
来。此外,古弗瓦西埃家的人思想狭隘,而且心险而诈。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
比盖尔芒特家族更好地保持了贵族的完整性。盖尔芒特家的人(在他们眼里,除了王室
和几个大家族,如利尼家族、拉特雷默伊耶家族以外,其余的都分不出高低,都毫无价
值)对住在他们城堡周围的古老的贵族态度傲慢,这恰恰是因为他们不象古弗瓦西埃家
族那样看重门第,以为门第是次要的,同样,他们认为,一个人即使不是名门出身,也
没什么关系。有一些女人在老家时地位不很高,但她们美丽,富有,嫁了个很有地位的
丈夫,深受公爵夫人们喜爱,她们对于很少了解她们“父母”情况的巴黎来说,是优美
而高雅的舶来品。有时候——尽管次数不多——她们通过帕尔马公主,或者凭借自身的
魅力,受到了盖尔芒特家族中的某些女主人的接见,但是,这一行动却引起古弗瓦西埃
家族的极度愤慨。当他们在五点到六点之间到他们的表兄弟府上拜访时,看到在场的客
人中有他们的父辈在佩尔什②时不屑交往的人的后代,就会怒不可遏,进行无休止的攻
击。比如,迷人的G……伯爵夫人刚踏进盖尔芒特府,德·维尔邦夫人就怒形于色,好象
要朗诵:
    如果还剩下一个,那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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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巴尔加家族是古代迦太基国的强大家族,尤其在公元前三世纪至二世纪的罗马和
迦太基的三次战争中享有盛名。
  ②佩尔什是法国北部旧地区名,古时候曾是佩尔什公爵领地,1525年并入法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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