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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monlarisa (云游天下) on board 'Reading'
题 目: 牧童和牧女(35)
来 源: 哈尔滨紫丁香站
日 期: Fri Nov 7 18:55:45 1997
出 处: bbs@bbs.orange.sjtu.edu.cn
……母亲们啊,母亲们啊!人类不能忘怀于野蛮,你们为什
么要屈从?对暴力和死亡你们为什么能容忍?要知道正是你们,
在原始人类才有的孤寂处境中,在自己神圣的,对孩子们动物式
的思念中,经受了比任何人都要深重得多的苦难,而且比任何人
都要英勇地承受这一切。人不能几千年只靠苦难来净化心灵,靠
苦难来赎罪,并且寄希望于奇迹的出现。没有什么上帝,也没有
什么可信的教义。死亡正在统治世界。对你们的苦难,有谁来出
面清偿?用什么来清偿?什么时候?母亲们啊,我们该把希望寄
托在什么地方呢?
窗外,黑夜行将过去。地球正慢悠悠地把敌我双方军队拥雪
而眠的那一侧转向太阳,迎来自昼。
农舍己经烧光,倒塌了。一撮势头减弱的火苗有气无力地敌
舔着断梁残柱,间或窜起一股火头,犹如一只灵活的红色小野兽
蹦蹦跳跳窜过火场的余烬,噗嗤一声消失在融雪的水洼里。
柳霞手脚舒展地躺在床上,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夭花板。虽
然火场余烬的返光映到窗上还象红色的甲虫在爬动,但房里却是
一片黑暗,这是黎明前格外浓重的黑暗。尤其是经过大火照耀以
后,显得更是密不透光。这种黑暗不会使人想相互亲近,也引不
起神秘的感觉。她感到一种令人伍抑的期待和不祥的预感。
“我想抽支烟。”
鲍里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照旧什么也不问,伸手从格子架
上一个木匣里摸出一包烟丝,好歹卷成一支烟卷。柳霞伸手到褥
子下面,拿出一只打火机。她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把那支粘得
象饺子似的烟卷,重新拆开、卷紧,然后点着了烟,用火光照了
照鲍里斯的脸。
“这打火机就是那个德国鬼子的。”她嘴角上还留着一丝嘲
讽的笑意。她用指甲清脆地弹了一下打火机,不知是吹了一口气,
还是唾了一口唾沫,把打火机弄灭了。“这打火机的主人还吊在
树上呐,它倒还能打火……外国打火机,骨制的,挺贵重……、
柳霞象男人一样很会抽烟,而且抽得很猛。“顺便说一句,这个
鬼子就是在这张床上糟蹋姑娘们……”
“你说这些干吗?”
“哎,鲍里卡!”柳霞把烟头往地板上一丢,整个人一下子
扑到了他身上,“以前你倒是在哪里东闯西荡来着?难道非要等
战争发生,我们才能相遇?我的亲人儿!多么纯洁,多么好的人
啊!生活实在太可怕了!……”她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用床单抹
去脸上的泪水。“行了!行了!我再也不说了,请原谅!”鲍里
斯没有作声。“我再也不说了……你看,真没出息。我简直是个
疯子。来吧,狠狠地揍我吧,揍我吧!我活该挨一顿打……”
鲍里斯没有答话,一动也不动。他重又忍不住想到厨房里战
士们那边去,那儿的一切要简单得多,亲切而容易理解得多,在
这儿,这可怕的热情冲动真是鬼知道会怎么样……柳霞一会儿温
柔体贴,一会儿又似疯似癫……难道女人们都是那样的?难道她
们真是大自然之谜?……眼前这个女人,长着一双马驹的眼睛,
就是一个猜不透的谜!他的智力根本无法解开这个谜。对了,最
好还是到战士那边去,抽身走开,说实话,最好是……
“你咋坐着光转念头?干吗不走出去散散心?”柳霞好象是
窥破了他的心思,问道,双手插进中尉的头发里。”你也不会梳
梳头发?你的头发可真软啊!……呵一呵,气还不小呐!”她用
手指拨了一下他的嘴唇。“鲍里卡,你还学不会作假!”她已经
没有懊恼,心境平复,轻松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你什么都会吗?”鲍里斯胆怯地住口不说了。
“我吗?”柳霞重又垂下限睛看着双手,“我不是对你说
过,我要比你大一百岁!再说,我是个女人。而在这个世界上,
鲍里斯,女人们的生活要比男人艰难得多,因此她们有时候就
需要相信神。怎么啦,你干吗盯住我看?你干什么撇起嘴?”她
把头在枕头上滚了一下,“哎,让天雷劈了我吧,我真是聪明过头
了!……”她咯咯地大笑起来,“你感觉到没有?我们怕要吵架
了。好人们都是这种模样……”
“不会吵架的。天都亮了。”
窗户的方形框架果然已经清晰可辨,房里透进了膝陇晨光。
“拂晓朦胧你别把她唤醒……”柳霞吟诵了半句,就垂下了
头,一动不动,似醉似痴,隔了好一会儿,她把脸上的头发掠到
后面,慢慢地把双手放到鲍里斯的肩头,久久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谢谢你,我最最心爱的人!你象太阳升起在我的身边,温暖了
我的心……单单为了这一夜,就值得活着,值得承受一切痛苦……
是的,是的,完全值得!你倒杯酒来喝,什么也不要说。不要说!
去倒酒吧!……”
鲍里斯起身,在茶缸里倒了点家酿白酒。柳霞喝了一口,皱
了皱眉,然后等他喝完,就深情脉脉地轻轻依偎到他身上说:
“你再稍稍忍耐我一会儿。只一会儿。”
鲍里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皮抖动了一下,感激地
笑了。一种柔情蜜意重又布满在鲍里斯的心间,他的心又软了下
来。他想做点什么,让她感到快乐。他突然记起,人们一旦相爱
通常是怎么做的。他把柳霞一把抱起来,象抱一捆稻禾似地,然
后笨手笨脚地抱着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柳霞感觉到他十分费劲,这活儿他并不在行,但是他既然读
过那么多爱情至上的小说,且不妨让他抱个女人试试。她勾着他
那细细的脖子,嘴上挂着得意的微笑,然而,她听着他说那难以
实现的美妙之极的念头,心里不由得如醉如痴:战争结束了。他
来接她去,抱起她就朝车站走去……”到车站去有几公里?三公
里?”总共三千步路,请想想,他要当着公正的人们的面,抱着
她走,他不会感到累的,因为俗话说“自家的担子不吃重”
嘛……
“唉,你呀,我的好中尉,好人儿中尉!”柳霞可怜起他来,
也可怜自己。
“不,不应该这样的!”她用嘴唇轻轻吻了一下鲍里斯脖子
暴起的青筋,反对道:“我要自己飞奔到车站来,采上一大束玫
瑰。全是雪白雪白的:我穿上簇新的衣裙,也是雪白雪白的。会
有音乐,会有许多许多花朵,许多许多人。人人都幸福欢畅……”
柳霞突然住口,几乎难以听到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不会
有的……”她拿开他的手,滑到他的脚下,双手搂住中尉的膝头,
“你把我带在身边吧,排长同志,”她把脸颊贴在鲍里斯的腿。上,
恳求道:“带我去吧!我会洗衣服,会烧饭。我还可以学会包扎,
治病。我学东西很快。带上我吧。女人们不也有打仗的……”
“是呀,也有在打仗的。没有妇女是不行的,”排长把脸转
向窗户,声音断断续续他说道。“为了这个缘故,我们歌颂她们。
我们理直气壮,没有一点难以为情。而原本应当是……”
战士们已经在厨房里走动了,人声喧哗。不知是谁的军大衣
拍打在门上。
“你真够聪明的,排长同志!”柳霞从地板上站起身来,在排
长的面颊上啧地亲了一下,就走开去,边走边系上睡裙的腰带。
鲍里斯站在床边犹豫着,心想不妨再躺一会儿,大概还不至
于有什么要紧事儿。他脸颊刚碰上枕头,竟立刻沉人梦乡,感觉
里就好象掉进了一个极深极深的地下室,那里静得出奇,没有一
丝声息。
他睡得那么酣畅,那么香甜,口水把枕头流湿了一大片,只
有在童年时代,当他在河上或是森林里逛荡了回来。才会有这种
睡相。
约摸过了两个钟点,柳霞踮起脚走进房间,一看鲍里斯的样
子,不禁摇了摇头。她微笑着,目光一刻也不离开中尉,把熨平
的勋缓和奖章的制服军裤搭在床栏杆上,把洗干净的尚未干透的
包脚布搁在靴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
鲍里斯没有听见她进来,兀自酣睡着。她用手指搔搔他因劳
累而更形尖削的鼻子:
“喂一喂,排长同志,部队都开走了,你还睡!”
他醒了,但并不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软绵绵地,他微笑着
去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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