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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ck (大傻大),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挪威森林记(南风卷)03--凯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Nov  6 17:18:50 1999), 转信

第三章 赶场            

    十月十九日。第一次段考。

    又是这样!交卷的钟声一响,那一票自以为谦虚的家伙便聚成一堆,目中无人地大
谈考试题目。放眼望去每个人都是愁眉深锁,一面瞧着题目卷叹气,一面念念有辞∶
“完了!这一题又错了!”“毁了,没有九十分了!”“糟了!答案卷没写名字!”
“死定了!又扣两分!”再不然就是三五成群地互相推崇对方∶“哇塞!这你也会,真
强耶!”“我的天啊!他要满分了!”“你他妈的真有够用功”……林林总总,不一而
足。但是所有人话中都听不到什么诚意,赞人的话中带刺,自怜者语露骄矜。这就是所
谓的“好学生”,他妈的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而那些平常被认定奇混无比的一伙人,像诗圣和孔子他们,一下课就去哈草世界,
彷佛刚才根本没在考试一般,对成绩浑不当一回事。另有一种人正在教室里专心地刻钢
板,他们一边对着考古题或猜题秘诀,一边用铅笔在桌上抄写着他们认为最有可能出的
题目,对外界诸般吵闹声置若罔闻,一心想着“刻的愈快,分数愈多”的箴言。尤其是
菜包,平常打死他也不愿动一动笔,可是现在写字的速度,可真教人叹服。

    考完数学时是下午两点五十分。我第一个交卷。并非因为胸有成竹,而是根本不
会。交卷时小光看了我一眼,眼神之中彷佛在问∶急什么?纸条马上就到了!我向他一
笑,感谢他的“友谊”,不过交了就交了,作弊干嘛呢?其实,我并不是清高得二五八
万地不屑作弊,只是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偷偷摸摸”的感觉。

    走进厕所就闻到菸味,我不禁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有比我更早交卷的人吗?於是朝
里头喊了声∶“里头是哪一班的?”

    语声未落第三间的门就开了,出现了诗圣紧张的脸。瞧见是我,他松了口气,脱口
骂道∶

    “凯子啊,吓死人了!没事叫个屁啊?”

    “抱歉……”,我连忙道歉,惹火诗圣可不是好玩的∶“我不知道是你。”

    他看我一脸殷勤,不禁笑了出来∶“这么早就交卷?”

    “写三题填充,其他都不会,赖着干嘛?”

    “三题填充?”诗圣皱了皱眉头∶“写得出东西就不错了,摆副臭脸作什么?”

    “我说的是班级姓名座号,三题填充!摆副臭脸不算过份啊!”我解释道。诗圣哈
哈大笑,安慰道∶“算我不对。别难过,咱们半斤八两。”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问道∶“怎么没瞧见你交卷?”

    “我根本没进去考。”

    我一怔∶“这么帅?”诗圣道∶

    “这不是帅不帅的问题,反正不会,又作不了弊,还去考个屁?”

    “没错,”我赞同道∶“考数学真恐怖,一个作弊的都没有。”

    “这两天谁照你?”诗圣问道。

    “我不作弊。”心想谁跟你一样?只听诗圣道∶“他妈的这两天真开了眼界了,高
二那一票真夸张。”

    我同意地点点头。我们学校段考时安排了梅花座,也就是高一高二混合坐以防止作
弊。不料此举竟然提供了我们这些小高一一个见习作弊技巧的机会。大伙儿今天是习惯
了,昨天考国文时,诸位菜鸟们可开了眼界∶所有高二学长竟然都在作弊!方法由翻
书、小抄纸条刻钢板打手势及前后观察等等无奇不有,似乎全然不把讲台上正用冷峻目
光注视四周的监考当做一回事。这些学长一反中国人的散沙个性,表现出大时代青年的
合作精神∶只要监考一移动,坐在第一排第一个“必死位”的学长便立即轻声示警,信
号一出,四下应和立起,所有行动倏地中止,二三十个文抄公马上正襟危坐,乖得跟孙
子一样。等监考一放松注意,他们即刻又接续适才未完成的动作,抄书的拉扯书签,刻
钢板的查阅桌面,传小抄的制作副本,长颈鹿叫人垂下考卷。

    交卷那一刻最精采,坐最后一排的负责收考卷,他们利用一团混乱的时候,迅速地
将考卷掉包,而那些等了半天的学长就利用这一刻猛抄,总计收考卷不到三分钟,整排
的人都可以抄个够本。一伺钟响下课,他们便聚成一堆,成功的配对互相道贺,失败的
组合彼此责难,一时弊功四传,蔚为奇观。这一手让我们高一的目瞪口呆,有好一阵都
定在那儿。不过,当然啦,以我们的资质,第二节考英文时,地不分前后,人不分年
级,全班都弊得不亦乐乎了。

    “不作弊……”诗圣朝我点了点头,不胜感叹地道∶“好孩子,我重考就是因为国
中弊得太凶,唉!”说着叹了口气,又点了一根菸。瞧我不作声,便递了一根过来∶
“来一管吧?”

    “谢了,我不抽菸。”我笑了笑拒绝。诗圣看了我一眼∶“真的不抽?是不会还是
戒了?”

    “嗯……会啦,不过没瘾,国中抽过几天。”我答道∶“不过玩玩,没烦事不
抽。”

    “好吧,”他把手缩回去∶“不买帐,混球。”我知道他这句是玩笑,也不以为
意。自顾自地上我的厕所。良久,诗圣开口道∶“凯子,你怎么常跷课?”

    “早上陪马子,下午社团公假。”

    “马子念哪里?”

    “北一女……”我迟疑了一下∶“……补校。”

    “补校有什么不好?”

    “我没说不好啊!”拉上拉链,我转过身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诗圣深深吸了口菸,又缓缓地吐出,老半天后续道∶“有马子要好好
珍惜。”

    “干嘛这么讲?”

    “反正珍惜着就对了。”诗圣有点不耐烦∶“你真的不抽一根吗?”我摇摇头。他
便道∶“好吧,那不废话了,滚吧。”说着关上了门。

    我在原地站了一下,然后去洗手。心想诗圣今天怎么说这么多话?他在我们班是大
哥,为人蛮海的,说话也很爆笑,诗圣这个外号就是因为他擅长作黄色的打油诗而来。
不过,他很少像今天这样,看起来蛮正经的,似乎有点心事。这位仁兄平常除了和大伙
儿胡闹,就是自己跷课去打撞球,我开学到今天没跟他说过几句。小光私下曾告诉我,
听说诗圣别看他爱搞笑,实际上不是很快乐,好像以前谈恋爱受过一次大刺激,才会成
现在这个吊儿郎当的德行什么的。

    我想了想,决定留下来。

    “诗圣,”我敲了敲门∶“开门一下。”

    “怎么?你还没走啊?”开了门,他探出头来∶“是不是烦了?”

    “没错!我陪你一管。”

    “他妈的虚伪家伙!”他开心地笑了。

    十月二十五日。

    今天下午有诗歌朗诵集训。昨天广播集合,河马给我们耳提面命了好一阵,看那德
行是蛮紧张的。考试那两周没练,上个月练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今天的练习,一定有
好戏看。

    果不期然。下午第一节诗朗队集合,四十分钟以内没几个人来。气得河马嘴巴都歪
了。好不容易人都凑齐,一练之下更可怕。放个假诗稿丢得差不多,加上通知匆促,队
员不齐,而人各异志,那个乱就别提了。吵吵闹闹地好不容易进入情况,已是近放学时
分。河马一火,下令继续练习。这一路行来练到快六点,大伙怨声载道,归心似箭。河
马不得不在民怨汹汹下顺应舆情,放虎归山。

    我和希特勒一齐走。看了看正好六点整,想想回家会塞车,便拖着希特勒一齐去麦
当劳。麦当劳中人潮汹涌,我俩找位置找了半天也没着落。希特勒眼尖,看到了一个人
独坐吃汉饱的河马,於是我们便和他凑一桌了。

    “河马,”希特勒说∶“你怎么一个人?”

    “烦啊!”河马说∶“诗朗队的情况蛮糟的。”

    “放个假难免的嘛!”

    “说的也是。”我说。

    “学弟,”河马∶“你叫什么名字?”

    “你混喔!连我学弟的名字都不知道,”希特勒敲了敲河马那秃亮的肥大前额笑着
说∶“他就是董子凯嘛!”

    “喔。”

    “学长……”我刚开口,希特勒打断了我∶“叫他河马就好了!”

    “河……”我看了学长一眼,他正在瞪我。想想算了∶“……我说学长啊……”

    “叫他河马!”希特勒说∶“哈哈!像河马就叫河马嘛!有什么关系?”

    “少惹我!”河马吼了一句。嘴巴大大地,说实在的也真有点像。我偷笑了一下。
河马又转头恶狠狠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在笑你像河马!哈哈!”希特勒笑道∶“不信你对镜子打个呵欠看看!”

    说着说着希特勒和河马两人便开始大谈诗朗队。两人在高一的时候就参加过诗朗
队,知道一大堆“传统”。所谓传统,在诗朗队有两种含意∶一是指诗朗队的光荣纪
录,一是言诗朗队的艺术形式。成功中学诗朗是全国有名的,不知多少年前就称霸於校
际。据河马说,当年的盛况空前,每名诗朗队员都引以为傲。尤有甚者,在某一年比赛
中,我们输给北一女及建中,所有的诗朗队员竟同时放声大哭,而在颁奖仪式中全体唱
校歌退席。那年以后,诗朗队的学长在训练时必会半开玩笑地叫学弟把校歌练一练。当
然,在“成功是最好的”这个流传已久的信念下,次年我们便以悬殊的差距勇夺冠军,
打得建中诗朗从此消声匿迹,从此再也不敢参加比赛。

    成功的诗朗,是一种传统形式的诗朗。所谓“传统形式”,并不是指我们像母亲节
时广播电台那种“母亲,喔!您真伟大,喔!”恶心得要命的“朗诵”,而是“有技
巧”之谓。这几年风气开放,各校的诗朗队或多或少都加入了一些花招,像什么音乐伴
奏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只有我们成功,一直坚持一些传统的技巧,如“快接慢念”
“轮诵”“叠诵”……等。是故我们的训练非常严格。因为当上台之后,除了依照十几
年来的惯例,请国乐社在必要的桥段帮们敲敲锣外,我们没有一丝取巧的馀地。只要在
团诵句中有一人放炮,或独诵句中有人没有念对音调,都足以令我们失分。

    每一届诗朗队在集训之初,学长们都会开好几次的会,争执是否要改改作风,放弃
传统。可是无论形势如何不利,意见如何纷歧,争执如何火爆及信心如何低落,最后的
决定都是一样——坚持传统。这个抉择后的意义不是成功顽固保守,不是学长食古不
化,之所以坚持的唯一理由就是“技巧是真功夫,而今日只剩成功中学诗歌朗诵队会
了”。这是一种对真理的坚持,亦是一种不能从我们这里失传的责任感。

    两位学长热血沸腾地谈。感觉上,不但一直是诗朗队干部的河马有那种坚持传统的
决心,就连每天嘻皮笑脸的希特勒,也是那一脸的舍我其谁。我想,这就是传统之所以
是传统,成功诗朗所以是成功诗朗的精神吧!

    不自觉地,也感动了起来。

    十一月七日。

    随着“中新友谊之夜”的日趋逼近,小光和我的练习也益发快了起来。希特勒打听
到诗朗比赛延期的消息,是故这两天我们都不去集合。

    通过连三个礼拜六去中国青年服务社找傅老师,如今我俩的台风已有显着改进。当
然啦,以我和小光这种懒人而言,尽管练了不下数十遍,段子仍然背得东倒西歪。幸好
这个段子小达和希特勒也没有细看,所以每当我俩忘词时,便胡说八道一番,乱扯两句
打马虎眼,而他们却也从未发觉。反正傅老师说过,相声嘛!还不是用来逗笑的,多一
句少一句不是很明显,只要观众没发觉,我们要怎么讲都无妨。小光和我心知肚明,倘
若就这样上台,效果一定会打折扣,但段子那么长,背起来还真是不容易。是故我们逐
渐培养出某种默契∶当接不去时,对方就用即兴的几句废话,设法将主线兜回来;而忘
词的一方则不强行硬想,只顺着对方的话头即席对答,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主题。

    “最近状况不错,辛苦你们了。”小达看我俩坐在椅子上,累得要死的样子说∶
“按照这种进度,你们这个礼拜应该可以走完一次。等到下礼拜一,我们便开始走台步
及磨动作。”

    “别这么乐观,”我说∶“段子背不来,没办法走台步。”小光赞同道∶“没错。
我们段子实在背得有够差劲。”

    “这么难吗?”希特勒问。我笑着叹了口气∶“唉!你试试就知道,没这么容
易。”说着递出段子。希特勒不接,摇头笑道∶“算了,我太笨,一定背不来。”

    “你们两个加油啊!”小达说道∶“社团是否有搞头,就看这一次了。成立以来我
们都没什么表现,这次要是搞不定,以后学校就看不起咱们了。”

    “演辩社也会笑话。”希特勒接口。

    “放心啦!”小光瞧他们两人耽心的样子,便笑着说∶“你们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凯子和我情况好得很,背稿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紧张什么呢?”

    小达和希特勒微笑着点点头,转过来各瞧我一眼。我也点头道∶“对啊!放心
吧。”

    希特勒伸手拍拍我俩肩膀道∶“听你们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将来社团交给你
们,还有得忙呢!”

    “现在讲这个不嫌太早了点吗?”我问道。小达回答说∶“不早。我们商量过,希
望你们两人接下社务,省得日后选举,又会像演辩社一样吵得天下大乱。”

    “高一社员那么多,一定要靠我们吗?”小光似乎不太有兴趣地道∶“我只爱练段
子玩儿,可没兴趣当干部。”

    “成功的社团……唉!”小达长叹一声,不胜感叹地道∶“五十几个说起来也是很
多,参加校外活动成绩也不差,但是因为是正课,所以每个社团中,真正为了兴趣参
加……”说着看了我和小光一眼∶“……像你们一样的,可真是不多。”

    “是啊,大部份都是和社长谈好,他交社费,你让他混的人。”希特勒接口说道∶
“你们上次上社团课时,应该都看到了吧?”

    我俩点头。小达又道∶“所以啦,现在不赶快培养人才,将来就混不下去了!”

    “小达,算了吧!”希特勒拍了拍小达,鼓励道∶“先别耽心,等他们把这次的表
演搞定再说。”

    “对嘛!”小光笑道∶“搞不好我们把这次表演弄好,之后社团就一炮而红了啊!
这样你还愁什么训导处骂,还是演辩社笑什么的呢?”

    我也附和道∶“就是啊,社长,先管火烧眉毛的事吧!”

    “没错,”小达搂着我俩笑道∶“就靠你们了,好好加油啦!”

    晚上接了小玫之后没有直接坐车,我俩顺着重庆南路,往植物园的方向走去。

    小玫今天不知道做了什么,看上去有点疲倦,但她却执意要和我散散步再回去。我
心想你这么累,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不行吗?不过对於她的主张,我从来就没有办法反
对,是故只好帮她背起书包,一齐走在静静的大道上。

    她似乎对我每天练社团,而不能在放学后在金桥碰头的事十分介意。她说她近来心
情不太好,希望我能尽可能地在她身边。说实话,虽然我极力声称我的确很想,只是社
团不允许,但我私忖自己实在是有些忽略她,而感到十分歉疚。尤其是礼拜六,因为下
午都要去中国青年服务社和傅老师学相声,通常练完之后都累去了半条命,是故这个小
玫和我最珍贵的时间,已有好几个礼拜都是在我自行回家的情况下渡过的。对於一个像
小玫这样有自尊心的女孩,今天她对我说的话已近似哀求了。是故,虽然我感到万分为
难,仍答应她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如同以前刚开学时一般,在金桥见那短短的一面。

    她牵起我的手,似乎是很感动。我知道她一定明白这个要求带来的不便,因为,她
一反平日的羞涩,在大街上,当着四下许多同学,就给了我长长的一吻。

    我发觉自己实在是个大忙人,每天下午帮我请公假的社团就有两个。中新友谊之夜
表演在即,小光和我却一直无法把段子背熟;诗朗队那边反正大家都混得要命,倒是不
差我一个。但无论去哪一头,每天中午都得伤半天脑筋。照理说,我应该以自己社团的
事为第一优先,但诗朗就这么一次,那个高三学长又对我非常照顾,故算一算我去练相
声的次数,反而还比较少呢!

    十一月九日。

    “停停停!”河马面色凝重,叫我们这一群乌鸦停止喊叫∶

    “拜托你们好不好?专心点!把感情投进去!”河马叹了口气。说∶“下个月就比
赛了,你们竟然连最基本的念齐都做不到,真是……唉!我对你们无话可说了!”

    “那么解散诗朗队好了,哈哈!”希特勒的声音从队伍中传出。

    “放屁!希特勒!你不要搅局!”河马一吼。火上加油的希特勒吐了吐舌头,笑笑
地说∶“好!哈哈!我闭嘴。”

    “你们要记住,”河马说道∶“我们念的『海祭』,是说一个从海上投奔自由的青
年,惨死在鲨鱼及追捕的人的逼迫之下,是一个痛苦的故事……”河马又叹了口气∶
“……唉!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啊?真是的!”

    “我没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我也没有。”另一个声音说。

    “我啊,哈哈,没有。”可能是希特勒的声音说。

    “什么感觉啊?”一个不要命的家伙问。

    一时“没有”“我不知道啊”“有什么感觉”的声音此起彼落,来势汹汹地传入河
马的耳朵,把河马本来就铁青的脸孔扭曲成一块血肉模糊的大饼。只见河马仰天长叹一
声,口吐白沫,向后跌倒,生死不明。

    十一月十日。

    下课铃响。一哄而散。

    “凯子,你干嘛吃得这么急?”老二问正在狼吞虎咽的我∶“小心消化不良喔!”

    “时间来不及啊……唔……”我硬是吞下了嘴里的那口饭∶

    “……下午要练相声。”

    “你昨天不是练诗朗吗?”

    “是啊!两个都得去。一天去一个,公平嘛!”

    “忙人。”

    “少噜苏。”我三口两口扒完了饭,收好便当,整好书包,对老二说∶“别忘了,
下午若是有老师问,你就说……”

    “你公假。”

    “对!谢了!”

    “慢走啦。”老二做作地挥了挥手∶“忙人再见!”

    “少来这套,拜拜。”

    十一月十六日。

    “我得走了。”我拿起了书包。

    “他妈的,”小光说∶“你这小子!每天不是没来,就是来打屁聊天,你他妈的到
底还要不要上台啊?”

    “唉呀!别废话了,”我说∶“我要两头跑已经够忙的了。每天下午练到快六点,
马子不高兴了。”

    “她为什么不爽?”

    “每天练到那么晚,和她没有碰头的时间,难免会不高兴。”我叹了口气∶“女人
嘛!”

    “这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要练一辈子。”

    “我也在纳闷啊,”我说∶“告诉过她再两个礼拜就上台了,她也不是个不讲理的
人,但就是会不高兴。”

    “好吧!那你明天来不来?”

    “不一定,看诗朗集不集合。”

    “他妈的。”

    “饶了我吧!”

    “好啦!快一点背稿。”

    “我知道。明天见!”

    “唉,”小光对我眨了眨眼∶“家室之累。”

    十一月二十五日。

    “你好忙喔!”

    “没办法,一下两个大活动。”

    “找个时间陪陪我。”

    “我会啦!”

    “我们校庆你会来吗?”

    “哪一天?”

    “十二月十二日。”

    “喔……”我为难了一下∶“那天晚上是『中新友谊之夜』,我要上台耶。”

    “……”

    “……早上要练习……”

    小玫看着我,眼睛中透着一丝失望∶“你不来?”

    好生为难。那天整天公假练相声。要是我去北一女,小光他们一定会杀了我。

    “这个……这个……”

    “来不来?”她再问一次。

    “唉,”我叹了口气∶“我去。”

    搞她不过。

    “各位学弟,注意你们的速度,”河马说∶“来!一!二!三!”

    “海祭!”

    “不齐!再来一次。一!二!三!”

    “海祭!”

    “祭字拉长一点。一!二!三!”

    “海祭——”

    “太长了!稍微慢一点!再来一次!”

    “海!祭!”

    “算了!这里改成一个人念好了!”

    “这两句接快一点。”小达说∶“试一次看看。”

    “孩子们都好?”

    “孩子们都……”

    “都……?”

    “停!凯子,这一句快一点出来。”小光说。

    “OK!再来一次!”

    “明天又不行?”

    “抱歉……”

    “好吧,”小玫双肩一耸∶“真受不了你。”

    “又要念诗了?”老二说。

    “今天是相声。”

    “拜拜!”

    “别忘了……”

    “说你公假!”

    “谢了。”

    “快走吧!”他挥了挥手∶“公假快乐。”

    每天练习再练习,心中来来去去除了相声就是诗朗,除了“好”就是“海祭”。昨
天晚上作梦都梦见“海祭”中的场面∶一轮明月照在海面上,游泳的青年被巡逻艇及鲨
鱼群追逐。青年越游愈慢,背上中了一枪,血水招来了鲨鱼。片刻之后,只剩一具白骨
在黑暗冰凉的海水中浮沈。四下亮了起来,我骤然发现小光和我站在台上,我忘了稿,
正在被台下气忿的观众奚落。隐约之中,老二和小玫站在台下,两个人脸上皆露出忧伤
之色。老二说我就是吃饭吃太快才会忘稿,小玫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出声,只是咬了咬
嘴唇,眼中含泪。

    我惊醒,坐在床上喘气。流了一身冷汗。

    这是一个辛苦日子的夜晚

    我像狗一样地工作了一整天

    这是一个辛苦日子的夜晚

    我应该像根木头般躺着

    “学弟!加把劲儿!你们已经抓到感觉了!”

    但当我回到你身边

    我终於知道

    你会让我感到好一点了

    “凯,明天下午别练太晚,陪陪我好吗?”

    你知道我忙了一整天

    忙着工作赚钱

    供你享受

    “学弟!相声其实和诗朗一样,要快接慢念!懂不懂?”

    但这一切尽皆值得

    因为你告诉我

    你会给我一切

    “下午我会帮你请公假的!快去吧!”

    是故我又何必叹息

    因为我已得到了你

    你知道的,我感到好一点了

    “对!就是这样念!感觉好多了!”

    当我回到家之时

    每件事都好多了

    当我回到家

    便感到你在我身边拥我入怀

    “凯子,小光,你们的表现好多了!”

    这是一个辛苦日子的夜晚

    我像狗一样地工作了一整天

    “只剩两个礼拜就比赛了!学弟!今年成功诗朗就靠你们了!”

    这是一个辛苦日子的夜晚

    我应该像根木头般躺着

    “我知道!和老师说你公假!”

    但当我回到你身边

    我终於知道

    你会让我感到好一点了

    “凯,谢谢你陪我。我最近需要你在身边。”

    当我回到家之时

    “下星期你俩可以上台了!说唱艺术社有你俩就搞定了!”

    每件事都好多了

    “今天诗朗练到这里,各位可以回家了。”

    当我回到家

    便感到你在我身边

    拥我入怀

    “加油!”

    你知道我好多了

    “加油!”

    你知道我好多了

    “明天就上台了!晚上早点睡。”

    你知道我好多了。

    披头·“一个辛苦日子的夜晚”

    一九六三发表於“一个辛苦日子的夜晚”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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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真美好
              -----就象一件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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