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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uick (大傻大),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挪威森林记(寻仙卷)28--凯子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at Nov  6 17:23:49 1999), 转信

第二十八章 飞梦            

    一月十五日的凌晨四点十五分,我坐在白色BMW的前座,和正在开车的她说着几
乎遗忘了的过去。此时四下正是一片宁静,我的声音低沈沙哑,眼前亦浮晃着迷幻药下
的各式梦境。夜凉如水,身周火热,我正在天堂和地狱中徘徊。

    握着方向盘的她一身雪白,紧身套装在金色耳环的反光中摇曳;淡黄的卷发飘散在
裸露的肩膀上,被车窗缝隙传来的夜风吹得飘扬不止。她的气息飘逸,她的面庞艳丽,
她是正要送我回家的赵韵仙。

    近来每天晚上唱完歌后她都固定会出现在舞厅门口,等我摆脱小雁弟兄后溜出来,
再开车送我回家。月光和狗距离我家只有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晚上虽不塞车,我们却
通常会在车上耗上一个钟头。两人聊聊天,约莫五点左右才各自分手。

    这两天她似乎不再像初识时那般神秘了。通过彼此沟通,我开始了解这个被诗圣他
们批评的体无完肤的女子。我知道她是一个富商的独生女,生日是一月十一日(诗朗比
赛那天),家住高雄,她自己则独自在台北租房子住,如今她们大小开支完全由一间P
UB支持,而那间名叫“小里昂”的PUB,则是她的富豪老爸出的钱。说实话,越跟
她接近,我越觉得诗圣他们对她的恶评是一种有意的误导。她们口中的仙是个有性虐待
狂的大花痴,精力过人不说,更毫无道德可言。近来自己观察,我早已确定她绝非这种
人。首先,我们交往了这么久,她可从来没有对我表示或提到任何有关床第之欢的话
题;其次,她的思路很清楚,每句话都切中窍要,跟她聊天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她不但
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让我觉得惊世骇俗的话,更对连我自己都觉得无聊的生活小事都保持
着高度的兴趣。尤有甚者,她更对我的感情生活表示了不只一次的关注,彷佛我是什么
偶像名星,或是知名政坛人物一般,有事没事就提出这个主题来聊。

    说实话,我很好奇她为什么对这个主题特别感兴趣;不过她很会闪避问题,什么事
情她不想说,我是绝对问不出来的。不过,反正这也不重要,既然她不置可否,我也就
没兴趣多问。只是,我心想,假如某个女人一天到晚跟你谈什么性解放或高潮权,那么
她还有一点理由被我们认定是个花痴;倘若此女连你小学时候的愚蠢恋爱都有兴趣,我
们实在没有理由把这个人和精神分裂的性虐待狂联想在一起,不是吗?

    所以,我越来越不相信诗圣他们对她的任何评语了。

    “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她问,嘴角泛起一抹嫣然的微笑。

    “大概……”我想了想∷“六七个吧?”

    “为什么说『大概』?”她问。

    “因为……有一些不知道算不算,”我解释道∷“像青梅竹马,或是一厢情愿之类
的。”

    “都算进去有多少?”她又问。

    “唔……有七次吧,”我说∷“要是算上失败的初恋,那就有八次。”

    “初恋就失败,”她笑道∷“真惨。是什么时候的事?”

    “国小五六年级吧……”我想了想∷“记不清楚了。”

    “呀!国小就谈恋爱,真早熟!”她笑道∷“不错的女孩吧?”

    “小学生嘛!还不是就那个样子?”我含含糊糊地接口。

    “说来听听如何?”

    “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嘛!”

    “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很有意思呀!”她笑道∷“我想知道小学生怎样谈恋爱。”

    “我说过了,没成功。”

    “那更有意思了!”她微微一笑∷“小学生失恋,这比小学生谈恋爱更有趣。”

    “你真的有兴趣?”

    “真的。”

    “好吧,我说。但你可不能拿它来取笑我。”

    “放心。”她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

    我迟疑了一下,说起了有关兰的那段故事。说也奇怪,这件事我没有对薇说,也没
有对玟说,天下除了远远之外,我好像只有跟小玫提过一点。此刻她一问,我竟然就完
完全全的,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兰坐在我右边的后面。她是个脸圆圆的,戴着牙齿矫正器的可爱女孩。当时是五年
级下学期,我最好的朋友阿湘刚跟我切八断,班上只剩她愿意跟我说话。那时候世上除
了演讲比赛,只有她是唯一能让我觉得活得有点意义的事物;而我也一直以为让她开心
的最佳办法,就是再拿几次台北市冠军。

    我们导师是一个气质跟酒家女差不多的爆炸头,每次考完试,她就当众羞辱成绩在
二十名左右的我;然而教我最不能原谅她的,就是她总对其他老师说我是她训练的。每
次我抱回奖杯,她就把功劳抢走,硬是夺去我那珍为至宝的战利品。此外,她不但从来
没有记得我是如何替她争面子的功绩,更从不对班上同学夸奖我的成就。这个人不但剽
窃我的心血,更每每在大家围剿我这个特立独行的公敌时,枉顾自己为人师表的公正立
场,站在人多的那边敲边鼓。当然,假如不是学校在朝会时有个颁奖仪式,大家绝对不
知道他们的董子凯又再度旗开得胜,帮学校又抱了个全市第一名回来。

    当然,他们其实也不重视我的成就,没有第一就嘲弄,得了冠军就讥讽,老实说导
师是否宣布,对我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大差异。要不是有兰的关心慰问,有时候我真的会
想来一次秀逗演出,上台乱说一番,大家一起出洋相到外校去。

    决定表白时已经六年级下学期了。我去金石堂挑了一枝自动笔,写了一张小卡片给
她。当时那件事轰动整个年级,我的外号第一次从“凯子”变成了“癞蛤蟆”。直到今
日,我还深深地对他们的无情讥刺感到难过不已。

    我当然没有吃到天鹅肉,那次之后我终於了解,原来不吃羊肉,照样可以惹一身
腥。她退回了卡片,也退回了自动笔,还写了一张大家都看到了的字条,告诉我“天涯
何处无芳草”,顺便提醒我“藉酒浇愁愁更愁”。言外之意,彷佛是好意劝告我别作一
个饥渴的自了汉一般。

    我被这件事大大伤害了整整一年。兰,你退回自动笔也就罢了,那顶多表示你拒
绝;连卡片一起还我,那不是在说我们从此不必再做朋友了吗?再说,你为什么不私下
把字条给我,而要交由那酷的要死的班长转交呢?难道,只是喜欢你,我就必须负担这
么大的代价吗?

    替自己买了一管黑底灰柄,质感上佳的自动笔,我换来了一段黑外灰中,情况极糟
的六年级。之后她再也不过问我得奖了没有,我也再也不曾跟班上说过任何一句话了。
整段时间唯一的收获,就是学会如何跟一枝黑底灰柄的自动笔沟通。自动笔陪我上国
中,陪我考高中;自动笔看我学抽菸,看我学打架耍流氓;自动笔是我跟临校干架时的
秘密武器,也是我在远远蛋头等人竞争下追到小玫的唯一法宝。自动笔帮我克服联考的
计算错误,让我以黑马的姿态考上成功;自动笔也帮我克服上台前的紧张,在喀答喀答
的声音里,伴我在中新友谊之夜中一战成名。

    自动笔啊,是我对不起你,不是你对不起我。你为我磨得浑身是伤,却从来没有一
刻对我抱怨或罢工。把你留在中正机场的长椅上,是我将永远耿耿於怀的一大恨事。你
此刻过得如何?现在的主人待你好不好?他会不会跟我一样软弱,跟我一样怯懦呢?他
会不会跟我一样,把你当成一个知心好友,对你无话不谈,对你推心置腹呢?

    “你把笔丢在中正机场了?”她说∷“很伤心吧?”

    “还好……”我低声道∷“丢了也好。”

    “为什么?”

    “笔掉了之后,以前的事也不太去想了。”我说∷“眼不见,心不烦。”

    “嗯。”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是怎么样的一枝笔?”

    “黑盖圆头,灰色笔杆,”我形容∷“笔尖也是黑的,日本飞龙文具公司做的。”

    “嘿!”她一笑∷“记得真清楚!”

    “应该的,”我叹道∷“它是除了『董子凯』三个字以外陪过我最久的东西。”

    “有没有想过再买一枝留念?”

    “试过了,买不到。”

    “喔!那真可惜。”她说。

    当下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良久,她忽道∷“喂,问你一件事。”

    “你说。”

    “听说,你很喜欢北一女的学生?”

    我怔了一下,点头道∷“嗯,谁跟你说的?”

    “我忘了,那不是重点。”她说∷“是因为阿薇吗?”

    “唔……也不全是,”我想了想∷“理由很多。”

    “说来听听吧?”

    “不要。”

    她微微一笑∷“这么难以启齿哪?”

    “不是,”我解释道∷“有些事我自己也不愿意去想,一提起来心情就不好……”

    “像那个徐什么兰?”她接口。

    “嗯。”

    “凯子,”她忽道∷“那件事给你的伤害很深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后来你还有跟她联络过吗?”

    “有,”我承认∷“国三的时候。”

    “情况如何?”她微笑着问∷“还好吗?”

    “感觉很奇怪,”我顿了顿,说道∷“那时候我没在追她了。但是,看到她越变越
漂亮,我就……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当时你有女朋友吗?”她又问。

    “没有,只有一个感情很好的干妹。”我停了半晌,又说∷

    “感情很好。”

    她微微一笑,微笑中带着好奇及询问。

    我看了她一眼∷“你又想知道?”

    “嗯。”

    我低下头,停了许久。之后,自动地对她说起了另一段故事。

    国二下我参加了一个景美区的交通安全演讲比赛,那次规模太小,我也没有好好准
备,稿子背熟就上台,后来拿的是亚军。

    学校派我和雅作代表,当时我对这个个子小小的,笑起来十分可爱的女孩毫无印
象。随我们出去的是生活辅导组金组长,他长得像席维斯史特龙和成龙的综合体,高大
健壮,潇洒英俊;当然啦,集中西两大高手的功力,他也是唯一制得住全校大小混混的
人。当时他外御万芳强敌,内除兴福恶棍,下班以后还出去开计程车赚外快,端得是本
校一大风云人物。

    一个小痞子,一个小姑娘,加上一个美式武打英雄,我们三个当天好像是出去郊游
一般地有趣。我上台时组长躲到外头哈草,似乎根本不耽心我会出什么问题;雅上台时
他则一再耳提面命,倒像自己在比赛一般。当时雅忘了稿,在台上涨得满脸通红;金组
长急得满头大汗,硬逼我在台下帮她提词。当时我认为比赛首重公平,但不知为何,还
是帮她作了弊。

    雅下台之后大大地谢了我一番,说道她是导师派来的,以前从未参加过正式比赛;
想不到当着那么多人,自己竟然会紧张成这样。她又问我在台上的感觉,说道你神态自
若,讲到精采处,甚至还会来一段即席演讲,在不知不觉间多说一段稿子上没有的内
容,随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接回原稿。她佩服地问∷难道你都不紧张吗?

    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反正就那些老套,又是习惯就好,又是稿子是自己
写的什么的。不过,回学校之后我就红了。她在女生班大力宣扬我有多厉害,又对一众
姊妹们直夸我“热情帅气”;害我好一阵子连教室都不敢出去,生怕那些无聊女子硬把
两人送作堆,在大家面前说一堆生安白造的流言。

    两人的交情一路发展,先是交换电话,其次又结拜兄妹;只差一步,她就会成为我
这辈子第一个女朋友了。孰料,就在刚上国三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因为心情不好留在
学校,和正好也留在学校的小玫聊了许久。之后,事情便有了变化。不过那又是另一段
故事,有空再说吧。

    开始追小玫时雅就主动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虽然她依旧说着我的好话,我俩也一
如国二时一般,一打起电话就停不下来,但我却已清楚感受到了她的改变。那时整个年
级都不相信我会追到那个个性强而独立的小玫,加上远远的白雪公主也是她,我一直被
各方反对意见强烈打压着。小玫当时有一个男朋友,她妈妈又是学校老师,加上我们导
师又用高压政策管制着我的行动,这种辛苦就别提了。但是,在这一片“劝退”声中,
只有雅从头到尾一直鼓励我,帮我出主意,帮我送情书,什么她能够想到的,她都主动
地帮我做了。尤有甚者,当她发现三年前兰对我的那件伤害,竟然是此刻我有时裹足不
前,不敢迈开大步行动的理由时,她竟然主动找上了同班的兰,要她“为当时的错误负
责”。

    又是一个周末下午,当我坐在川堂围墙上发呆想心事的时候,近一千个日子没跟我
说过一句话的兰,终於悄悄地,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起初我还当她只是打此路过,是
故也跟往常一般当作没看到,凝望着远方,一动也不动地发呆。

    但是,我马上就发现——这次她不再只是擦身而过而已了。

    当天我们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聊着以往的事。她长大了,我也长大了,陈年
往事,此时尽付一笑。原本兰总是在雅称誉我的时候跟她抬杠,经过这次长达四、五个
小时的长谈之后,称誉我的人突然又多了一个。这件事或许只是个插曲,但自此之后,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然放下了某些一直郁积着的心事,终於得以毫无负担地,自信满满地
踏出了我国三的第一步。

    其后就一路顺风了。首先,我把自己的成绩迅速拔高,以突然的转变和进步,在很
短的时间里就轰动数班,大伙儿纷纷谣传董子凯终於“看破红尘”,决心背水一战,
“用联考来弥补感情上的挫败”了。殊不知这只是个我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更藉以吸
引大家的注意力,让自己成为话题中心的办法而已。开玩笑,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放弃
呢?

    其次,我开始用最大胆的方式对小玫表白,又是花又是诗,加上长篇大套的情书,
以绵密紧凑的攻势,在封闭的兴福校园里造成极大的震撼。当时我的作文一向是全校之
冠,改论理为抒情,亦不失其精神;很快地,那些情书就成为女生班同学见习攻错的范
本了。加上雅和兰又在其中策动引导,顺便给我取了一堆什么“徐志摩”、“郁达夫”
之类的溢美外号,推动我的攻势更加顺遂。数周不到,王子追到了公主,从此过着幸福
快乐的日子。

    这一切——我有时反思——都是雅给我的。或许她并没有提出任何我该如何如何的
办法,但她却给我了一把得以登堂入室的钥匙。私下想想,我其实并不值得她的付出;
我给过她的,只不过是一场地区性小小演讲比赛中短短几分钟却又不见功效的提词罢
了。真的,少得微不足道,少得令人汗颜。

    兰曾经私下对我透露——其实从比赛的那天起,雅就已偷偷地喜欢了我。她所做的
一切,也像是在为她的男朋友所做;是如此的尽心,如此的真诚,而又如此的牺牲啊!

    我知道此刻的她已经有了一个男朋友了,那位仁兄甚至也读成功。但是,我在心底
发了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地,彻底地,不计一切的补偿她。补偿她曾经付出
的,或者说曾失去的一切。

    我一定要。

    故事说完了。赵韵仙冷笑一声,沈默片刻后说∷“这女孩好蠢。”

    我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笑了笑∷“换成我就不会这么做。”

    “你不是她,”我哼了哼∷“你没资格笑人家。”

    “哈哈!”闻言她放声大笑∷“真可笑!”

    “什么事可笑?”我气冲冲地反问。只听她笑道∷

    “其实你心里很喜欢她这么做的,不是吗?”她自信满满地说∷

    “嘴上说得好听,什么过意不去,人家这么做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要对人家好
一点?”

    “不能这么说,”我连忙解释∷“当时我没想到这么多……”

    “没想到这么多,”她接口∷“就是你的错。”

    这句话简短有力,像一记重锤般地击中我的胸口。没错,当时我只顾追小玫,只想
到如何应付远远和蛋头对我“重色轻友”的质问,却完全没有想到过雅的心情。甚至,
我愉悦於跟兰重新找回的友谊,我陶醉在一众女生的吹捧之中,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
注意力,去想想这些事都是怎么来的,是谁把它们赐给我的。

    的确,没想这么多,完完全全就是我的错。

    “是不是?”她继续说道∷“你根本忘掉人家在想什么了。甚至,我告诉你,要不
是觉得人家这种付出是理所当然的,你董子凯绝对不会这么糊涂。同意吗?”

    我叹了口气∷“同意,你说的对。”

    她看了我一眼,胜利地把眼神移向远方;我低下头,玩味着这番话。心中突然产生
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我发现这种事在我身上好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就像第一次上台说
相声后,小玫曾说我是最好的演员;之后每次怯场,我就告诉自己∷“你是最好的演
员,不会有问题的!”但是,在我随即开始相信自己是最好的演员,因而卖力地投入舞
台的当口,遗忘了小玫那欲言又止的眼神;终於在一阵慌乱中,永远永远地失去了她。

    赵韵仙看我半晌不语,突然一变话题,问起了我的诗朗队生活。我松了口气,连忙
抽回远逸而去的心绪,回答起她的问题。

    讲着讲着,她问到我参加诗朗队的理由。我叹了口气,心想到底没躲开这一问;当
下便道理由是有,只是不想讲给你听。她笑道∷

    “又是一段情史?”

    “呃……”我一怔,心想她反应真快。只得道∷

    “嗯,是。”

    “你的经验倒真不少!”她笑道∷“说给我听行不行?”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情史,只是有点感觉而已。”

    “说说看嘛!”

    “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看呀!”

    “唉……”我叹了口气。带着一股莫名的伤感,把祯的故事从回忆里抽了出来。

    祯比我大一岁,长得跟北一女演讲社前社长陈家祯简直一个模样。我甚至怀疑过
“祯”这个字,就是为了那种长相发明的。

    国一班际团诵比赛,她因为是兴福诗朗队队长而参与评审。我们班当时拿了第二
名,祯到班上挖角,看中了我跟蛋头。之后,我们就加入了诗朗队。

    我的腹音是祯教的。记得某天练习,她按着我的小腹,要我念“黄河之水天上
来”;这是一句标准的扩胸句,事先我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孰料当她一把手按将上来,
我马上开始满脸通红,最后念出了一声参加诗朗队以来最不稳的抖音。当时她对我一
笑,似乎了解了我的感觉,便不强迫我再试一次。甚至,她还对指导老师说∷

    “其他人不用试了。我赞成让他当下一任队长。”

    当时我惊讶於她的决定。而就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下,我们参加了第一次的比赛。转
眼升上国二,我更以队长身分,带领全队苦练当年的比赛诗“老松行”。

    那年她以三年级的身分代表兴福比独诵组。团诵比完后,我不待老师们的鼓励慰
问,便一马当先地奔至独诵场地,听她念那首我连试都不敢试的“龙种”。

    祯一上台我就爱上了她,她清楚沈重地念着那首沈重哀痛的诗,只报完题目,台下
就响起了一片掌声。当时我发觉,假设一个女孩比你大一点,本事又比你好一点,她在
你眼中就会突然变得比较美,比较知性而迷人。

    回到学校后我就常去找她了。我们总是在放学后的落日馀晖里,站在校门口一聊就
是个把钟头。我们常聊诗、常谈诗、常一起练诗。对话中的诗句,和着日落的红光,那
阵子的感觉真的好美,好美。

    当时她要晚自习,这一点也成为我国三时酷爱晚自习的理由。她立志要考上北一
女,我则除建中不念;只是,最后我们都黄牛了。她没上榜,我进了成功。在成功又进
了诗朗队,试图寻找过去落日馀晖中的的那种感觉。

    当时没有跟她进一步是不得已的。理由有四∷一、她要专心准备考试;二、她提议
结拜姊弟;三、她比我成熟得多;四、他有一个万芳国中的男朋友……

    虽然,她说那是干哥。

    落榜后她没有继续升学,听说是在市场旁边,她家开的小理发店帮忙赚钱。每次经
过那里我都不由自主地会往里头张望,有几次还特别进去剪头发。只是,我从来没有再
看到她。

    考上成功后国三导师邀我回去替学弟们打气,回去时碰到一个当年曾叫我大哥的老
弟兄。据他说祯后来去酒廊上班,现在已经是某道上真正大哥的小老婆了。她长得不
赖,离开有发禁限制的国中校园,她一定更美,更美了。

    那天傍晚落日很红,满天尽是即将逝去的霞光。我的弟兄人品欠佳,他很可能是吹
牛的,只是我再也无法证实了。不知现在她人在何方?是站在理发店里头帮忙家计,还
是咬着清楚而沈重的字音,一句一句地,对着某个不知名的孩子,念着那首沈重而哀痛
的“龙种”?

    短发的祯,夹杂诗句的对话,在夕阳红霞中拖出我身后一条长得拉不动,浓得化不
开的孤单身影。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兴福。

    一月十六日。

    “凯子,你出来!”诗圣猛然打开厕所的门∷“今天你一定要给我说个清楚!”

    “说什么?”我蹲在地上,把菸灰弹了弹。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他怒气冲天地问。我笑了笑∷

    “在学校呀!没跷课,没公假,乖得很哩!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少来这套!”他大声道∷“我是说早上唱完歌之后。”

    “我回去休息啦!”我说∷“白天上学,晚上上台,你当我是铁人吗?”

    “是吗?”他冷冷地说∷“休息?跟阿仙一起休息?”

    “我会吗?”

    “你不会吗?大家都看到了!”

    “哦?”我慢条斯理地说∷“看到什么了呀?说来听听吧?”

    “你!”他吼道∷“你都跟她一起回去的,对不对?”

    “没有,”我打个哈哈∷“你看错了。”

    “你还狡辩!”他喝道∷“你坐她的车,五点都还没到家,以为我们都不知道
吗?”

    “这是你自己看到的?”

    “这……”他一怔∷“是森怪说的。”

    “他近视太深,”我笑道∷“想必是看错了。”

    “你再赖嘛!”他霍然起身∷“昨天我在你家楼下等到五点!这还会有错吗?你
说!当时你人在那里?是不是在她家?”

    “我在路上。”

    “你骗谁?从月光和狗到你家只要二十分钟不到!”

    “你不信我也没辄。”

    “你……”他没料到我会一句话否认的这么干净,一把揪住我的领口∷“我有一件
事问你,给我老实讲!”

    “你问吧!”我笑道∷“我老实讲。”

    “你有没有跟她上床?”

    “没有。”

    “真的吗?”他恶狠狠地瞪着我。

    “真的真的,”我拉开他的手∷“信不信由你。”

    “要是我不信呢?”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好!”他从口袋掏出了一张活页纸∷“你给我把这个解释清楚!”

    我一见那张纸,就知道是我的东西,登时心下狼狈。那张纸上写着一首诗“醉
思”,并附有下款∷“给深夜里白衣的赵韵仙”。

    “你干什么乱动我的东西?”我怒道∷“谁让你动了?”

    他冷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只不过是去找根菸罢了,谁教你乱
摆?”

    “那根本不代表什么,”我瞪着他∷“我爱写诗,你又不是不知道。”

    “写诗给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好事?”

    “是吗?”我反驳∷“我自己爱写,你懂个屁!”

    “那我问你,”他一指我胸口∷“你写诗给大姊过没有?”

    我立时语塞。这一问真厉害,马上就攻进我的弱点。让我不得不同意——的确,写
诗给女孩子,是不能有什么好事的。我写过诗给小玫,给薇,甚至给过赵韵仙,却没有
一首给玟。

    “怎样?”他哼了哼∷“没有吧?”

    “是,没有。”我承认。

    “你怎么解释?”他追问。

    “这个嘛……”我想了想∷“没有,我没有什么解释。”

    这话一说,他反而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那么……”他有点紧张∷“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承认你跟她有一手?”

    “等等!”我忙道∷“你别搞错了,我只有承认没有写诗给玟过,可没表示我跟赵
韵仙有什么关系!这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他问道∷“要是你没有怎样,有什么
理由都可以说呀!”

    我叹了口气∷“太复杂了,解释不清。”

    他心知事情不简单,当下拉着我蹲了下来,两人各点了一根菸,他说∷

    “这节不去上了好不好?我们把话讲清楚再走。”

    我点点头,吸了口菸,半晌后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他想了想∷“我想知道你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样,真的,”我说∷“她送我回家,我们在车上聊聊天,如此而已。”

    “那你为什么那么晚还没到家?”

    “没聊完,我们兜圈子。”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他又想了想∷“说说你对她的感觉吧?”

    “有关哪方面?”

    “随便啊!”他说∷“像你对她的了解,她这个人怎么样,说什么都行。”

    “唔……”我稍稍停了停∷“其实我也不能算是有多了解她,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
聊天的感觉……那种感觉不错就是了。至少什么都可以说,没有什么须要顾忌的。”

    “所以你写诗给她?”

    “这是两码事。”

    “为什么是两码事?”他问道∷“你在诗里把她写得……呃……写得那么好,像是
老相好还是什么红颜知己之类的,怎么算是两码事?”

    “老相好谈不上,”我笑道∷“红颜知己,倒是蛮贴切的。你不错嘛!还懂得我在
写什么,不亏是诗圣。”

    “你少胡扯,”他说∷“我们回到主题,你觉得他是红颜知己?”

    “可以这么说,”我点点头∷“我说的她都懂。”

    “像是什么?”

    “一些往事,”我说∷“她让我想说,说完了心中很畅快。”

    “你都说了什么事?”

    “很多呀!从小学到高中,一大堆哩!”我顿了顿∷又道∷“很奇怪,像你现在
问,我就没有什么兴趣讲;她没问,我反而很想告诉她。就是这种感觉。”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半晌后道∷“凯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听完别发火。”

    “不会,你说。”

    “这种感觉我也有过,”他缓缓地道∷“狗弟也有,小嘟也有,跟她上过床的男
人,都有这种想把心事告诉她的感觉。”

    “喂!我真的没跟她上床。”

    “我知道,”他解释∷“我的意思是说,跟她走得近一点的人,都会这样。”

    “那又怎样?”我说∷“这至少代表她善解人意,不是吗?”

    “不!”他指正道∷“那表示她在摸你的底。等她觉得了解你了,她马上就会针对
你的弱点发动攻击。”

    “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把持不住,跟她上床了。”

    “照你的意思,她跟我交往,花这么多时间听我说那些,全都只是为了『开』我
喽?”

    “正是如此。”

    “那她未免太饥渴了吧?”我摇头道∷“我不认为她需要这样做。以她的条件,随
便搞搞就可以弄上一大票,又何必这么累?”

    “我告诉你,”诗圣正正经经地说∷“她的确很饥渴。不但如此,她更是……”

    “一个虐待狂。”我笑着接口。

    “凯子,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他知道我只是跟他胡闹,强调说∷“她专门找有
点本事的人下手。等到你被她用手铐铐上,那就只有被她搞的份了。对她来说,能玩你
这种人,似乎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所以,”我打断他∷“你是在说,她现在把我当成了下一个猎物,小弟是个有点
本事的男人。是吗?”

    “没错!”他说∷“她的目标就是你。”

    “哈哈!那可得感谢你们看得起我啦!”我笑道∷“你说来听听,我有什么本
事?”

    “你是社长,”诗圣想了想∷“又会写诗念诗,歌唱得又好,第一次吸毒也没出
事。别说她了,我也很佩服。像那天表演,你刚嗑完药马上就上台,有种得很。”

    “多谢夸奖。”我笑道∷“还有没有?”

    “当然还有。像是你能够把……”诗圣刚刚开口,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
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没有啊!”我说∷“很正常。”

    “她有没有问你有关大姊的事?”

    “没有,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我跟玟是男女朋友。”

    “才怪!”诗圣大叫∷“森怪早就告诉她过了!”

    “哦?”我一愣∷“真的?”

    “看吧!”诗圣道∷“她早就摸过你的底了,这是在试你!”

    “唔……”我想了想∷“这么说也是有点道理。”

    “不但是这样,”诗圣又问道∷“她还帮你点了一杯长岛冰茶对不对?”

    “两杯,”我纠正∷“她自己也喝了一杯。这又如何?”

    “你老实讲,当时你的心情怎么样?”

    “这个嘛……”我迟疑半晌,终於道∷“好,我承认那种感觉很好。”

    “好在哪里?”

    “好在……好在有人陪着我这么做……”我稍稍小声了点∷“以前薇下台后都喝长
岛冰茶,我后来也学她喝长岛冰茶。现在薇走了,我每次喝长岛冰茶都觉得很孤
单……”

    “所以,当她这么陪着你的时候,你就高兴了对不对?”

    “嗯。”

    “你发现了没有?”他紧追着说∷“她的行动是有预谋的。”

    “这么说也对,”我说∷“可是我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会看上我。你刚刚说的理由
都不成理由,什么我是社长,这对她来说算什么?”

    诗圣又沈默半晌,忽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要是没看上你,那才真的叫奇
怪。”

    “为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他一抬头∷“你知道为什么阿薇和大姊都会爱上你吗?”

    “这就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交朋友吗?”

    我又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因为你很真诚,”他拍拍我∷“又很善良。像高一我刚跟阿薇分手的时候,有一
次你跟我在厕所打屁,这个你记得吗?”

    “有点印象。”我道∷“那又如何?”

    “那天我问你抽不抽菸,你说心烦才抽,”他说∷“后来看我心情不好,你就陪我
哈了一管。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

    “小事一桩,你记着干嘛呀!”我哈哈大笑∷“没想到诗圣也有这种细腻的一
面!”

    “不,这不是小事,”他脸一红,又说∷“你会为别人想,这就不容易。再说当时
我们有没有交情,像我这样的人,你原本避之惟恐不及的,对不对呀?”

    “唔……还好啦……”我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把话题带开∷“别提这个了,你继续
说她为什么会看上我吧……?”

    他没理我,又道∷“期考前你告诉我那个柯什么玫的事,我就在猜你到时候会去送
她而不来考试。后来见你马上就交卷,我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挺
欣赏你了。”

    “为什么?”

    “唉……”他叹了口气∷“你会为自己的感情去努力,我就不会。否则当时我就不
会失去阿薇了。”他顿了顿∷

    “阿薇也说你很有心,这是她会喜欢你的原因。”

    我心头一震,浮出一个念头,问道∷“这也是你介绍她给我的理由,是不是?”

    他点点头∷“是。我知道你们会互相爱上对方的,这也算我补偿她的一点心意。她
跟你在一起,总比跟我在一起好。”

    “可惜……我让你们都失望了。”

    “不!”他忙道∷“这件事我和阿薇都不怪你。她说你一直无法忘掉那个柯什么
玫,是她会喜欢你的理由之一。再说……”他想了想∷“后来事情变化成那样,也是因
为你很至情至性的关系。这一点谁也不能怪你。”

    我又叹了口气。只听他续道∷“阿薇后来要大姊照顾你,其实是希望你们彼此照顾
对方。她对我说过,只有你,才能帮大姊从以前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这么说过?”

    “是呀!”诗圣温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事实上你也真的做到了。你不但是
她的初恋情人,让她很振作,人家最近更努力戒毒咧!”他大笑∷“你他妈的用苦肉
计,我佩服你够朋友!”

    “多谢夸奖。”我淡淡一笑。

    “不过,你一定要戒掉喔!”他嘱咐道∷“可别越陷越深。”

    “放心,我会的。”我说,随即问道∷“对了,你不是也在嗑?跟我们一起戒如
何?”

    “一句话!”他爽快地道∷“只要你们两个戒了,我就一定不再嗑!反正迷幻药又
不会让人发抖,冲着你这个兄弟,我就非戒不可。”

    “爽快!”我跟他击了一掌,两人大笑不止。过了好一阵子,他忽然说∷

    “我们讲远了,你跟阿仙的事还没说呢!”

    “喔!对对对!你继续说。”

    “刚才我讲到哪儿啦?”

    “你说她为什么会看上我。”

    “对,”他顿了顿∷“你知道阿薇和大姊都很不喜欢她吗?”

    “感觉得到。怎样?”

    “她从森怪那里听到不少你跟他们交往的情况,”诗圣镇重地说∷“她对你下手,
不但是因为你很行,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她们。”

    “你是说……”我吃了一惊∷“她跟我走得近,只是为了要打击玟和薇?”

    “没错!要是她成功了,你想想阿薇和大姊会有多难过?”诗圣正色道∷“再说,
要是这是事实,小嘟会怎么想?狗弟会怎么想?你自己也知道吧?他们两个嘴上说得好
听,心里可都蛮喜欢她的。这么一来,我们小雁兄弟们的交情会不会受到影响,你心里
有数。”

    我心知他说得对,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不会吧……?”

    “会!”他说∷“不但会,这次她还会用比以前更狠的方法折磨你!她会想∷好
啊!你董子凯很厉害是不是?你追得上阿薇很了不起是不是?你把到阿玟很得意对不
对?我就把你搞得一点尊严也没有,让你爬在地上跟狗一样,看你还帅得起来吗?”诗
圣的语气中充满威胁感∷“到时候她再把情况跟大家说,把你的丑态都暴露出去。你想
一想那种情况吧!这不是我要吓你,她绝对会这么做!”他顿了顿∷

    “凯子,她是一个以征服男人为乐的疯子!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

    “呃,我相信……”我讶异地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道∷“谢了……还好你现在告
诉我这件事……否则……”

    “你小心点就是了。”他叹了口气,劝道∷“凯子,别被她诱惑了。”

    我点点头,说道∷“诗圣,我说句话你别介意。”

    “不会,你讲。”

    “刚才的事你是猜想,”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真的发生过?”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那……”我怔了怔,等他继续。

    诗圣沈默许久,最后终於开口道∷

    “没错,在我身上发生过。”

    “还好吧?”

    “好得了吗?”他吭了一声∷

    “你很好奇,是不是?”

    “你不愿意讲就算了。”我忙道。

    “不!既然说了,干脆通通告诉你。”他咬了咬牙∷“但是你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一点点都不行,否则我就不说了。”

    “我不会。”我道∷“别耽心,这件事我绝对守口如瓶。你要真的不放心,那也不
必勉强告诉我。”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我一定要告诉你!不然你绝对猜不到她的可怕!”

    清晨六点十五分,日出的前一刻。

    “你家到了。”她停了车,对我轻轻一笑∷“明晚再聊吧!”

    “嗯,明天见!”我笑道∷

    “跟你聊天很愉快。”-- §在缠绕和虬结中 我们都是兄弟姊妹 我们既是陌生
的 亦是熟稔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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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真美好
              -----就象一件小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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