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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jian (蓦然回首),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血与铁(15)
发信站: 紫 丁 香 (Sun Jan 17 19:19:43 1999), 转信

八 最后一个入队
  跟同学们总搞不好关系。

  我嘴巴很笨,特别不会吵架,这方面没熏陶。跟人吵几句,就没了词
儿。平日马马虎虎,从不记别人干的坏事,一跟人吵时没短可揭,缺少杀
伤力。既然嘴皮子不行,就用拳头弥补。

  于是我老打架,跟人一吵不过,就爱动手,脑袋上的疤瘌更多了。

  此时我的身体在同学中已算很强壮,打架胜多负少,不再怵高年级的。
班里已有弱小同学向我靠拢,想跟我好,换取保护。李振学就是一例。他
个子很矮,朝鲜族,精瘦。但我不敢轻易相信。记得曾命令他到宿舍外面
站着,考验他对我忠诚不忠诚。那是冬天的夜晚,他为了表示对我的忠心
和坚强不屈,果真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把他冻得流着清鼻涕,四肢冰冷,
最后生活老师救了他,狠狠批评了我。之后,不知怎的,他渐渐与我疏远。


  在本班里,我的最大打架对手是赖小危,他个子比我高,体重比我重,
脑袋比我大,手指头比我粗。他也喜欢看武侠小说,喜欢琢磨打架窍门儿,
从不服我,我也不服他。我明白如果要能打过他,就是全班的打架第一,
我非常垂涎这个头衔。

  他又高又胖,身上老有股汗味儿,群众关系不像姬军那么好。父亲赖
际发虽是个部长,资格很老,却不如姬鹏飞出名,老上报纸,许老师特爱
训他,常给他挖苦得灰灰溜溜。 

  打架的具体原因早已忘记。可能是赖小危比我会挖苦人……把我挖苦
急了。这一架是在食堂门口开战的,打得不分胜负。他给我鼻子抠破了一
长道儿,我揪着他头发,把他按弯了腰……这样僵持了半天,我们都很悲
壮地屹立在食堂台阶上,全校有近百名同学围观。

  我很满足。能和赖小危打平,那班里就没人再能打过我了。鼻梁上的
疤像个!,差不多存在了二十多年。

  我觉得只有会打架才能成为一名好战士。

  现在,我不再怕五班的邓东进。他仗着烈士子弟,身高块儿大,谁也
不放在眼里。一次,他欺负我们班的林小平,我上去打抱不平。先互相撞
膀子,力度一次比一次大,撞了一会儿,眼看就要一触即发,他却没敢上
拳头。或许他已听说我的打架名次提前了,哥哥会武术,我擅长揪头发。
他留着长头发,很容易被揪住。

  四年级时,全班只有两个不是少先队员:我和赵石垣。他跟我一样淘
气,缺少自制力,敢公开唱爱情歌曲。但他对入不入队无所谓,不像我这
么渴望,所以也没有我这么痛苦。

  五年级时,赵石垣转学走了!全班只剩下我一个人不是少先队员。

  不知为什么许老师就是不让我入。

  看了《永不消逝的电波》后,我也模仿地下工作者吞咽文件,不让敌
人拿到。我先在一纸条上写: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然后揉成一团,
放到嘴里,嚼烂,吃掉。我吞了许多个纸条,霍小华等同学可以证明。当
个地下工作者完全够格了,可许老师却还不让我入队!

  《革命烈士诗抄》我会背十几首,课本里画满了革命烈士的头像,没
有谁比我更崇敬革命先烈了,可许老师就卡着我,不给入队。

  暑假前要派一部分同学参加北京市少年宫举办的夏令营,从没我的份
儿。

  开第一届全国运动会时,要选出席开幕式的同学,绝轮不到我。

  功课太差,成绩都是3分,只有体育5分;卫生太差,生活老师三天两
头向班主任告状我不洗脚,不洗澡,口袋里塞着有臭味儿的荧火虫、死蚂
蚱;守纪律也太差,许老师一不在,就本性毕露,上自习玩儿东西,睡午
觉时说话,用小刀把课桌划得伤痕累累;和同学团结太差,今天跟这个吵,
明天跟那个不说话。

  我以敢破坏纪律,偷偷喝凉水为荣。下课后不做作业,爱去沙坑里修
暗堡、挖陷阱。或偷偷钻到学校西北角捅马蜂窝,脱了褂子包着脑袋,呼
喊着,用草棵子打。

  我的语文、算术课本还不到期末,都变成了一团毛卷卷的烂纸。我的
字也特别丑,好似癞蛤蟆身上的疙瘩,软绵绵的,没一点骨头。 

  但小孩的自尊心都很强,我望着别人带着红领巾羡慕极了,特别是每
当少先队员过队日时,我就得离开教室,自己找地方呆着。这是最痛苦的
时刻,感到自己低人一等,受到侮辱,发疯般地想入队,想和大家平起平
坐。差不多每一学期都写一份入队申请书,却总是碰钉子。

  同学刘自卫最知道我的心理,他每逢和我吵架时,对我最致命的杀伤
不是说脏话,而是嘲笑我:"你入不了队,你就是入不了队!你永远入不了
队!"

  这话比骂我妈,骂我奶奶还刺我的心。每逢此时,我都气得全身哆嗦,
马上扑将过去。但他早有防备,骂完后,撒鸭子就跑。 

  只有寒暑假,我住在家时,可以把姐姐的旧红领巾戴上,过过当少先
队员的瘾。脖子上一戴红领巾,顿觉自己高大了一块,神圣了几分,不再
是坏学生。出去和院里的小孩玩儿也神气活现,俨然以少年先锋自居,美
得不知姓什么。记得有一年暑假,我老带着姐姐的旧红领巾去景山公园玩,
挺着胸脯,满像回事,可谁也不知道我这个少先队员是冒牌的。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一开家长会,许老师就告状,说我坏话。父亲对我越来越经常地打,
他很忙,平时甚少管我。但不管是不管,一管就大打出手。

  记得有一年期末考试,我因为功课不好,引起父母大发雷霆。

  父亲吼道:"撅起来!"

  我哽咽着,无可奈何地撅起屁股。

  父亲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打了屁股一下,我被打歪了身体。

  "撅好了!"

  我只好向前深弯腰,把屁股挺起来,对向父亲。母亲在旁边喝斥:"这
么不听话!真气死我了!再揍他几下。"

  我哀求着,哭喊着,却无济于事。父亲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吼:"你成
天都想什么呢?不好好用功!"

  母亲气冲冲说:"你再不努力学习,就把你扔到大街上,送给拣破烂的!
"

  父亲打完后,要我写检查,反省这学期所犯的各种错误,还要制订下
学期的进步计划。

  我只好噙着泪写,但哭喊一阵后,特别困,写了几个字后,就睡着了。


  过了几个钟头,父亲走到我住的屋,看我就写了这么一点点,气得又
抽了我几个耳光。他下手很重,抽耳光又响又准。常抽得我眼冒金星,耳
朵轰轰响,什么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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