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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eoff (叶落知秋),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金融大风暴(7)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0年08月18日15:36:35 星期五), 站内信件

第七章
纽约的清晨,像个昏睡一觉之后的美人,又开始恢复活力,却犹存着一份娇慵散漫,格
外的惹人怜爱。如此迷人的氛围之下,根本无人想得到在华尔街旁那幢金融大厦的三十
六楼会议室内,已经有一班重量级的金融大炒家正在剑拔弩张、来势汹汹地策划一场惊
天地泣鬼神的商业大战。
  
  在殷家宝心目中心狠手辣的约翰伟诺于此间只不过叨陪末座。
  他之所以有资格在今日参与盛会,完全是因为前嘉富道集团主席泰迪福尔在嘉富道
倒闭后,带手下一批人马为法兰罗斯罗致旗下,成为他的一支冲锋队伍。
  
  气宇轩昂的法兰罗斯一走进会议室,全场立时肃静。法兰罗斯先以他锐利无比的目
光把在场各人横扫一下,说:“都到齐了,好!在今日之前,相信各位在各种场合内都
听过一句话:二十一世纪是亚洲人的世纪。在过去的二十年间,亚太地区的经济增长是
骇人的。亚洲这个人力市场,犹如一窝蜜蜂,工蜂数目庞大,哪怕每只工蜂只吮吸花蕊
一次,就可以累积到大量的蜂蜜。我们不介意这窝蜜蜂埋头苦干,但,我们可介意,蜂
后是谁?蜂后必须是我们。我们欢迎工蜂勤劳苦干,但成果必须纳入蜂后的库房,供她
挥霍和使用。所以,亚洲人只能是工蜂。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身份,这几十年的顺
风顺水,使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国际地位,我们要想办法把他们的想法纠正过来。这个办
法,实在早已由我策动,在座诸位配合之下展开了第一步,今日我们坐在这里,是要各
位汇报一次。”
  法兰罗斯将目光停在泰迪福尔脸上,示意他发言。“多谢主席的英明领导。在过去
的一个月内,我负责在亚太区各地向当地的工商界人士提供最优惠的美元贷款,以低息
为主要吸引,已得到了很好的反应。”
  “森米,把你的看法和部署也给各位说一说。”“亚太区内多个国家的货币价值已
然偏高,我们相信亚洲各国的货币会不堪一击,在我们对冲基金的强劲攻势之下,定能
在外汇上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法兰罗斯立即接上补充:“只要亚洲币值狂泻,美元高企,他们身上的美元债务就
等于紧封着他们喉咙口的催命符,分分钟可以致命。那时候,满街的企业千疮百孔,伤
痕累累,登门求售,我们大可以精挑细选,以贱价收购。入主那些我们看中的企业,从
点而线而面,再由商入政,控制整个亚洲局面。”
  “各位先生们,请以你们高度的智慧,惊人的魄力,带领我们踏入二十一世纪,一
个仍用刀叉而不是筷子、吃烛光晚餐的世纪,干杯。”
经历了嘉富道事件,殷家宝认清楚一点,金融大鳄是会组织起来,进行集团勾当的。自
从在泰国遇上了约翰伟诺,他就上了心。只是殷家宝想破了头,也没有办法想出提供组
合贷款如何能起到破坏作用。然而,他并不就此放弃他的疑虑,决定暗地里监管整件事

  
  宝隆的这个提供美元借贷的行动,受到全东南亚工商界客户的欢迎,包销的工作瞬
间就已完成。非但如此,殷家宝留意到类同的借贷已成为一种市场的普遍现象。
  
  他忍不住找了个机会对李善舫谈起他的忧虑,说:
  
  “美元的升幅大大影响着亚洲的经济状况,美元走势相当坚挺,对亚洲各国的经济
会引起不良后果吗?”
  “钱是不可能赚到尽的,”李善舫笑了笑,“亚洲这十年八载也真是够风光了,在
外汇上吃一点小亏,算是回美国一个面子。”
  
  殷家宝皱着眉,不晓得怎样回答。
  
  李善舫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在担心些什么?”
  “我……”如箭在弦,不得不发,“我到泰国去时,发现向宝隆提供美元贷款的卡
尔集团负责人竟是约翰伟诺,他以前在嘉富道金融集团任事。”
  “这有什么奇怪?嘉富道虽然清盘,但罪不及员工,他们总要另谋出路,约翰伟诺
是个有本事的人。”
  “主席,你不认为嘉富道破产,这班职员要负上责任?”
  “家宝,你说得对,市场上流传的罪魁祸首是那个神奇小子,我认为不会这么简单
,就凭他一人动摇不了根本,就算他犯了错,他的上司不可能不知情,他们要负上责任
。”
  殷家宝听了,几乎感动得双膝跪下向他致谢。一个含冤待雪的逃亡者,忽而听到一
句对他体恤的批评,恩同再造。
  
  “于是你认为约翰伟诺也有罪,是吧?纵如是,这跟卡尔集团为我们安排组合贷款
有何关联?须防人不仁是对的,我们留心每一项与约翰伟诺的合作,不要让集团产生危
险就是了。家宝,你对宝隆的爱护,我很欣赏。”
  李善舫作了这样的总结,殷家宝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家宝,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请恕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要让你
母亲退休?”
  “我提出过,每一次她总是笑说:‘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已经老了?’然后便认真地
问我:‘是不是我干按摩这一行,令你在外头的面子不好过?’妈妈既然有这个误会,
反而教我不好再勉强了。”
  他停了一会说:“其实我很希望妈妈退休,让我好好地供养她,做按摩不是让我掉
脸,而是教她太劳累、太幸苦了。”
  李善舫低头沉思一会,道:“让我跟她说一说,也许她会改变主意。”
李善舫言出必行,第二天就约了樊浩梅在她提出的好运来冰室见面。
  
  好运来冰室其实是李善舫在很久之前常去的地方。几十年前,他们靠金融业混饭吃
的一帮人,都在中环永吉街一带活动,哪一天多赚了钱,就上陆羽茶室去要一桌佳肴美
酒,如果栽了小跟头,就只到这家好运来冰室,叫个常餐果腹。
  
  所以,好运来冰室在李善舫这些金融大亨的心目中,是陪伴他们成长的食肆之一。

  
  “要什么饮料?”樊浩梅问,“还是鸳鸯吗?”
  李善舫点点头,不无感慨,忽而凝望着樊浩梅道:
  
  “你要我上这儿来,可见你拿我作旧时朋友看待。”
  李善舫知道在樊浩梅的概念里,没有注意到这几十年外头的变化,那幢威灵顿街旧
唐楼和这家好运来冰室一直客似云来。那些客人离开后,有他们惊涛骇浪、瞬息万变的
生活,然而,樊浩梅却从没有到外头去过。
  
  “阿梅,你想过退休没有?”
  樊浩梅一怔,这个问题她无法立即提供答案。
  
  “这是基于两点原因:其一从私人朋友出发,熬了这么多年,儿女长大了,该过一
些舒适的日子。其二从公事出发,有地产公司有意收购你现住的旧楼,重建新厦。你是
业主,不妨趁这个机会以较高价钱出售物业,将一撮钱捏在手上。我是这个重建计划的
股东之一,在价钱上,我可以做点功夫,让你的那个单位拿个偏高的收购价。”
  “谢谢你的好意,李先生。”
  “这是应该的,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且你对尤祖荫的关照,我一直感谢至今。”李
善舫很认真地多加一句话,“况且,我和你有同乡之谊,我们都来自上海呢!”
  “你知道吗?你是有条件过外头更好生活的一个女人。”李善舫不便说出口的是,
连他也发觉按摩房内的浩梅是过时的,不起眼的。但她走出房子,就是焕然一新的一个
人。
  
  谈过了这件事,他们也胡扯了一些别的事。
  
  这给李善舫一个小小的意外惊喜,他没想过自己能跟樊浩梅沟通得来。原来樊浩梅
深藏不露的是她对社会国家的关注,对人情世故的洞悉,先天的智慧和后天的学识。
  
  樊浩梅这天也挺愉快,她发觉了可谈得来的朋友,畅所欲言,说上了半辈子从未说
过的这么多话。
  
  一同走出了好运来冰室,李善舫看着樊浩梅的背影,心上不期然地有着一阵牵动。

  
  他叫住了樊浩梅:
  
  “你是上海人,要回去看看吗?我过些时要到上海去,把你带着一道走。”
  李善舫再作解释:
  
  “沿途你既可以为我提供按摩服务,也可乘机看望故乡。”
  樊浩梅觉得是要召开家庭会议了,但,讨论的主题不是她应否接受李善舫的邀请回
上海一游,而是这个现住的单位是否应该出让。
  
  “当然应该趁高价脱手了。”方明被母亲叫回家来商议此事,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绝对赞成出让威灵顿街的这个祖居。
  
  她说:“难得有地产公司要拆卸重建,否则这么破破烂烂,夏热冬寒的一所老房子
,谁会问津?”
  她蹲在母亲身旁,摇撼着樊浩梅的手:“把这房子卖掉,将钱放到股票市场上,不
到十天八天就翻一倍,再换一间较大的新房子,那有多好!”
  “明明,你现今也去炒股票了?”樊浩梅讶异地问。
  
  “对呀!这是一门生财之道,我在股市上赚了不少钱呢。何况,我辞了职,闲在家
里也是没事可干。上证券行时间一眨就过去了。陈伟业呀,还真不用我二十四小时侍候
呢。”
  樊浩梅觉得痛心,她没有答腔,殷家宝可沉不住气了:
  
  “方明,股票不是你们炒的,这是很危险的游戏。”
  “难道买卖股票还要有毕业证书吗?我的旧同事全托我负责买卖,不知为他们带来
了多少利润,人人都忙不迭地拍我马屁,怎么危险了?妈,听我说,把这个单位卖掉,
钱交给我替你投资,担保你赚钱。你也别再干那劳什子的粗活,让朋友知道我妈妈是个
给大亨做按摩的,也真叫我的面子不知往哪里放。”
  “方明!”殷家宝喝住方明别把话说下去。
  
  “我是真心直说,不虚伪。哥哥,我就不知道尤枫是怎么个想法的,明知她姐姐尤
婕跟她不对劲,竟还坦白承认母亲是替他父亲按摩,才得以结识我们的,害得我在百乐
集团的人跟前很尴尬。”
  “明明,”樊浩梅站起来,“你今天说的话也够多的了,怕是累了,回家去息一息
吧!房子的事改天再谈。”说罢就离开了。
  
  “知道吗?”坐在一旁托着腮帮的方力忽而煞有介事地开口,“妈妈不高兴了,我
不知你们讲什么,惹妈妈生气了。”
  “嗯!你们现今全都看我不顺眼,”方明睁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殷家宝,“
我跟了陈伟业之后,你们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妈妈从来没有来我的家看望我,这是
以行动表示瞧不起我,我不是不知道的。”
  顿了顿,她又说:“在一起时,你们有对我的前途表示过关怀没有?碰上一个陶子
行,就忙不迭地以为他可以照顾我一辈子,那个姓陶的,不看风使舵,白有他的理想,
一言不合就拍拍屁股辞职,结果呢?直至今时今日,他找到了工作没有呢?嫁了这种人
,我的下半生有什么安全感?现今我挑了我要走的路了,不合你们心意,先比旁人给我
白眼瞧我不起,你们这算是亲人吗?”
  殷家宝听了这番话十分的难过。这个周末,约会尤枫,跟她上城门水塘跑步时,终
于忍不住向她大吐苦水。
  
  “她这是恶人先告状。”
  尤枫凝神细听之后,笑道:
  
  “对呀,你知道为什么恶人要先告状?”
  “先发制人,以防对方攻击。这是她情怯心虚,自知理亏。”
  
  “就是了,”尤枫说,“家宝,方明其实是挺可怜的。她之所以心虚情怯,是自知
走错了路,辜负了你们,怕你们责怪她,奚落她,而且我很相信她在跟随了陈伟业之后
,已经受到朋友的白眼。你们既是她的亲人,自然是唯一发泄心头恐惧和冤屈的对象。
她是别无选择的。”
  “尤枫,”殷家宝很感动,“你分析得很好,不该怪责方明。”
  
  “当然,何况我们比她幸福得多。”
  “是的,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有个小家庭,不是吗?”
  “家宝,”尤枫仰着头望住高高的蓝天白云,“我跟我姐姐尤婕不一样,从来没有
什么凌云壮志,也没有梦想过要做女强人,能有人爱我,娶我为妻,让我为他生养孩子
,把他们带大,然后夫妻俩退休,有一幢属于我们的房子,一笔可以叫我们衣食无忧的
储蓄,让我们安享晚年,就已经是我至大的理想和无比的幸福了。”
  “这算不上奢望,我们一定会达到你的这个理想。”
  “可是,我父我母已经看不到我这番幸福了。这遗憾将永远像条小虫,久不久就啄
咬我的心,叫我惊痛一下。或者,害我爸爸的人落了网了,有了他应得的报应了,我才
会去安心营造我们的安乐窝,家宝,你不说话,你不明白吗?”
  “尤枫,你是个宽宏大量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能放开这宗心事呢?”
  “我痛恨那个神奇小子是合情合理的,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况且,被他害死的人多
得是,怎能让他逍遥法外?”
  “尤枫,如果有一天,见到了他,你会怎么样?”
  “我应该跟你去学枪,以便一枪对准他的天灵盖,了断恩仇。”说着,她把两只手
指合起来,戳在家宝眉额之上,做个开枪的样子,然后吟吟大笑起来,“家宝,傻孩子
,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真的吓得发抖起来了。来,别提我最最痛恨的人了,我带你
去见一家人吧!是我们那五百万元基金要帮助的人。”
  “尤枫,”家宝凝望着她,“有关基金的事,由你决定就行了,我不想干预,我不
愿意再管这件事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忽然咆哮,“我烦死了,我不陪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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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露荷风坐拥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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