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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eoff (等待晨曦),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裸情恨(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Sun Aug 13 10:25:55 2000) , 转信

第四章


方健如的供词说:
“我曾经对大姐提出过重抗议,认为由一个女佣带着三
个孩子是非常吃力的工作,尤其是我和大姐都要在永隆行
上班,晚上还有一些非去不可的应酬,根本无法分心分神在
照顾儿女上头,因而,我坚持要四婶一个人带咏诗,而大姐
仍然只依赖牛嫂去照料三个小孩子及金耀晖。”
这暗喻的恶毒还比不上我另一位妹子方惜如,她在回
答律师的问题时,挖空心思去冤枉我、诬害我,那种心肠的
狠绝,令我有当场吐血的冲动。
律师问她:
“你有没有留意方心如跟金耀晖的相处与关系?”
方惜如答:
“有的。他们相处得非常好。大姐跟这小叔子的相处
时间甚至比她的那几个亲生儿还要多。”
“方心如在广州是不是已经习惯跟金耀晖有亲密的相
处?”律师又问。
“不是的,我发觉大姐越来越对金耀晖关怀与爱护是这
最近的事,这其中可能有一重我估计的原因在内。”
“什么原因?你且说出来。”
“我想大姐是在金信晖去世之后,额外地想念他,因而
在金耀晖身上寻到了安慰。”
“你可以具体一点指出你的这个体会的根据吗?”
“我曾经亲眼看到大姐紧紧地抱住金耀晖闭上眼睛,喊
出金信晖的名字,并且她说‘啊!请勿离开我!’”
我气得双眼爆出血丝来,怒不可遏地要站起来,冲向前
去跟方惜如拼了。
她这个出卖人伦、出卖良心、出卖人格的婊子!
罗本堂律师与他的助手竭力把我按下去,阻止我在法
庭内做出失礼的行为。
我哭了。
法官宣判结果之前我已经忍不住哭了。
任何一个法官听了她们的陈辞,再有三姨奶奶在堂,加
上金旭晖准备成家立室,且照顾弟弟的承诺,我已经知道大
势已去。
只是,我从来部不会想到会被亲人迫害得那么惨。
骨肉相残至此,所有的做人信念都已荡然无存。
当我回到家里来,金耀晖红着眼睛走到我跟前来,喊了
一声:
“大嫂!”
我原本要一把将他抱住好好地再大哭一场,但想了想,
还是缓缓地放下了已提起来的双手,无奈地说:
“耀晖,我输了,对不起!”
“大嫂,请别离开我,你还能跟我们住在一块儿就好!”
我没有回应,连连拍了耀晖的肩膊两下,只表示安慰。
这一役的失败,不只是产业控制权的落空,不只是在金
家地位凋零,不只是与耀晖感情的受磨损,且是我接受血淋
淋的残酷人生的一个开始,是我对人性绝望的一份踏实刺
激。
我伤心、气馁得无以复加。
因为,天下原来没有公理。
连在法律之前,不一定是良知得胜,不一定是好人好
报,不一定是真相大白。
至此,我才知道要生存下去,好好地生存下去,只能不
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可能顾人情,不可能念亲恩,不可
能凭良心。
以后,我要如何自处了?
是同流合污,各出奇谋,以挣扎求存求荣下去;抑或坚
持吃亏吃苦,也要维持做人应有的良知与操守?
我的确茫然。
轮不到我慢慢地分析理解,再做决断,就在人生的善
与恶的分歧路上,我的彷徨并没有遏止身旁的人对我的迫
害。
金旭晖并不认为他应当羞愧,大剌剌地站在我面前,
说:
“大嫂,我们很快就得搬家了,你要是仍住在这儿的话,
我嘱永隆行每月为你交租。”
我没有回话,不置可否。
着实仍未自重创重败的刺激之中恢复清醒的头脑,我
无法为自己的出路做出任何决定。
每次坐到永隆行去,跟金旭晖与方健如开所谓公事会
议,再轮不到我提任何意见。
提出来也没有用,一投票,我立即败下阵来,徒添伤感
与狼狈。
就在这一天,金旭晖实斧实凿地对我说:
“大嫂,我看你在这几天就得交出堂费与律师费,你准
备好现金没有,如果周转有问题,我们就商议个交换条
件……”
我没有等他说完,就答:
“健如给我提过,让我想想吧,如果我拿得动资金,解决
了应付的打官司费用,那幢在麦当奴道的房子,我还是要住
进去的。”
“大姐,你为什么要如此坚持?”健如问。
这句话我没有答。
她是明知故问,其实,彼此心照不宣了吧!
之所以竭力要把我屏弃,不让我搬在一起住,无非是更
进一步不以我为金家的一分子。
同样,我死不肯放弃这个权益,也是为了不要输给健
如。没有能入住金家大宅,我就要另营住所之理。
口舌之争是无谓的,必须真金白银地拿出钱来,把问题
解决了。
我到罗本堂律师楼去了一趟,计算清楚该负担的堂费
与双方律师费,不禁苦笑,这笔欠款,刚好用金信晖留给我
的现款,可以偿还掉。
倾出所有,只为保住了身分,值得吗?
连牛嫂都劝我说:
“大少奶奶,何必争一时之气。住哪儿都一样,你还是
手上捏住几个钱比较值当。”
我重重地叹一口气,把心不定。
小叔子耀晖自从知道监护权落在金旭晖手上之后,一
直落落寡欢,当他知道我有可能不跟他们一起搬上大宅去
时,惶恐失色地跑到我跟前来说:
“大嫂,你得与我们一起搬才好。”
我没有造声。
“大嫂,我舍不得你。”
我只能点头,表示我明白,并非表示我答应。
“耀晖,大嫂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必须为他们争取一
些保障,不能弄得手中连个活动钱也没有,太险了。”
“你留住在这儿就不危险了吗?如果二哥往后不替你
交租,你们岂不一样彷徨。说到底,大宅是人人有份,自家
的物业。”
我听懂了,怎么连一个孩子的思路都比我清楚。
对,以现金换回有瓦遮头是重要的。要把我一脚踢开,
着实的不容易。
于是,我狠一狠心,提存了名下的现款,结了法庭与律
师楼的账。金旭晖就再没有借口,不让我搬到新居去。
新居一共四层,原先计划是旭晖的母亲三姨奶奶住楼
下,旭晖与即将新婚的夫人住二楼,三楼属耀晖所有,现今
也就是旭晖的管辖范围。他把惜如放到这层去住,耀晖反
而是住到三姨奶奶身边。四楼和天台是金信晖的,等于归
我和健如分配。
搬家的一天,不平的事又发生了。我发觉负责搬运的
苦力把我和三个孩子的东西全搬到天台上去。
天台上另搭了间锌铁的房子,那是五十与六十年代在
本城相当流行的。举凡拥有天台业权的人,都必定潜建一
问木筑的或锌铁房屋,或自用,或分租给一些比较贫苦的人
家,总算地尽其用。
我就觉得不满和奇怪,抓着其中的一个苦力问:
“喂!干么把这些家具杂物抬到天台去?要放到四楼
去才对。”
苦力瞪我一眼:
“真是五时花六时变,刚才抬到四楼去,又嘱我们运上
天台来,究竟你们主意定了没有?”
“定了,我是金太太,当然是由我做主。”
“一共有多少位金太太?我们都搅不清楚,总之,都是
金太太吩咐我们的,听谁的?”
苦力自肩膊上扔下了东西,把条脏毛巾往脸上一擦,没
好气瞪我一眼就走了。
我冲到四楼,刚好见着健如,揪着她问:
“是你的主意?把我们一家几口的行李家具都搬到天
台那锌铁屋去?”
“大姐,你孩子多,天台空旷地方大,正好合用。”健如并
不讳言,竟如此直率而无愧地答我。
“嘿,你这是人讲的话?”我咆哮。
“大姐,别栽了一次,就浑身是火。”健如得意地答,“你
若再不心平气和地跟我们相处下去,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不是吗?如果你老早听我劝,不跟旭晖争夺耀晖的监护权,
到今日,就不至于囊空如洗,还捞一餐闲气。既是坚决要跟
大伙儿住在一起了,我们也欢迎你。但,住到这儿来还要斤
斤计较的话,是逼着人跟你又打官司去了,何必呢?”
为什么金信晖那次交通意外,不把她一起撞死了算数?
或者死的人是我,由着金信晖活着与她双宿双栖,我还好受
一点,反正不知不觉不闻不问,重新为人。
如今,这幢金家新房子内的人,是吸血的恶魔,直逼我
吐尽体内最后的一口血为止。
我完全明白方健如的意思。也只有完全地屈服。
金旭晖把四楼及天台分给了我这一房,再由我和健如
来分,照道理是我占大份,她占小份。然而,她分明恃着有
旭晖、惜如甚至三姨奶奶撑腰,硬把我逼上天台去。要跟她
彻底理论,怕只有诉诸法律一条路。
今时今日,我还怎么敢?
人穷志短,千古不易的道理。
别说口袋里没有这个本钱,就算再输一口闲气,对我
也会不堪刺激。
健如嘱我心平气和地跟他们相处下去,不是没有道理
和深意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在那“新居”之内,我呆坐了一整晚。
锌铁屋顶覆盖下的房子,完全没有间隔,光秃秃的大概
有五、六百尺的地方,就是我们母子四人和牛嫂的栖身之
所。
牛嫂坐到我身边来,长长叹一口气问:
“大少奶奶,我们连如厕,是不是都要走回四搂去了?”
我拍拍她的大腿,轻声道:
“牛嫂,以后要你辛苦了。”
只见牛嫂竭力眨着眼睛,阻止要掉下来的眼泪。
我感动了,一把抱住她。身边有个为同情怜悯自己而
落泪的人,今日对我似是捡获一箱子的黄金。可恨的是站
在自己一边的人少,站在自己敌对一方的人多。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势孤力弱,备受欺凌。
就在搬进这大宅来的一个礼拜后,有天半夜,咏琴忽然
醒了,抱着肚子喊痛,牛嫂起来说:
“来,来,别闹别哭,带你上一次厕所就好了。”
牛嫂领着咏琴出去,好一会才回来,哭声更盛。
我微微着慌了,亮了房子灯,只见女儿扑到我身上来,
我只悄悄地抱了她一抱,就颓然把手缩回来。
抬头看到了牛嫂那欲哭无泪的表情,牛嫂说:
“叩了半天的门,说咏琴要上厕所,楼下说不开就不开,
细少奶奶在里头喊:
“‘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天台多的是地方。’”
听了这话,我的心开始缓缓粉碎。
牛嫂继续说:
“我原想带咏琴再下一层楼,就怕都是他们的人,后果
不过如此,正犹疑着,咏琴就忍不住拉了。”
咏琴一直在哭,断断续续地说:
“妈妈,妈妈,我不是长大了吗?老师说长大了的好孩
子,再不会撒尿拉屎了。”
我无言。
翌日,牛嫂问:
“大少奶奶,我伯他们还有别的更离谱更厉害的招式要
欺负我们。你看,昨儿个晚上就是一例,这几天,从摇电话
嘱我们到楼下去吃饭,到我们踏进三姨奶奶的饭厅,他们饭
己吃了一半,活脱脱我拖着咏琴几个,是叫化子来了,让他
们施舍,吃他们的残羹冷饭似的。开头我以为自己敏感,看
来不是了。”
牛嫂又讷讷地问:
“大少奶奶,我们要不要搬出去?”
我摇头,咬了咬下唇,很坚决地说:
“不,我决不搬出这幢房子,要搬出去的话,是他们搬,
而不是我搬。”
牛嫂微微叹息。
“牛嫂,”我握着她的双手,“你给我做见证,今时我方心
如说了这番话,是终于要实现的。”
现在搬出去,不只是遂了他们的心意,而且没有立锥之
地,更缺了保障。在此再苦,仍算有瓦遮头,这对我和三个
小孩是绝对需要的。
金旭晖他们没有预料到我舍得倾囊以能搬进这房子
来,紧随着他们身后斗到底,不肯退缩,因而既气愤又无可
奈何,就用尽这种种的小人动作,希望迫我忍无可忍,拂
袖而去,他们就可以更为所欲为了。
我才没有这么笨。我会一忍再忍,深信总会有一日,我
的韧力无敌,反败为胜。
我对牛嫂说:
“去叫个木工来,在屋子旁再多搭一间小房子,放进木
桶,作厕所用吧!其他的一切,你就算看在我和孩子的份
上,迁就一点。”
牛嫂点头,道:
“连你都肯忍的话,我是没有话好说了。”
在我苦难的日子里,牛嫂真是我的良朋忠仆,没齿难
忘。
在我的故事里,善良的人实在不多,牛嫂是少数人中的
一个。
几十年后,金家儿子金咏棋娶妻时,我就跟他说:
“老实讲,我才不担心你们对我无孝心,不过,你得给你
的那一位说得一清二楚,在我们家,要你们孝敬的还有一
人,那就是带大你的牛嫂。”
没有了牛嫂,当年的日子未必熬得过。
纵使我有无比的决心,力敌群魔,力战群雄,那二个牙
牙学语的小孩,还是需要人照顾的。
我哪儿可以腾出空闲来?
尤其是终于盼到了伟特药品厂的合约,要面临的挑战,
至大至重至惊至惧。
不是要不要签合同的问题,是够不够得上资格签的问
题。
当然,只要我跑到唐襄年跟前去,俯首称降,一切就有
生机。
可是,一夜风流,白壁蒙尘之后,是否再有余力,无羞无
愧地潇洒人前,重振声威,真是太令我没有信心的事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万劫不复时,怨准?
我始终还是金信晖的妻,他孩子的母亲。
再直接点说,宁许金家人负我,我也不负金家人。
除非我真心地爱上了人,那才做别论。
说到底,不带任何条件的赤裸情心是无罪的。
可是,我并不爱唐襄年。
于是,我对金旭晖和健如、惜如说了有关伟特药品厂总
代理权的事。只一个目的,希望肥水不流别人田。如果永
隆肯承担这单大生意,我就拱手相让。至于欠唐襄年的情,
他日再以其他方式图报。
金旭晖听后,随即给他的未来岳父傅品强摇了个电话,
查问伟特的底蕴,回来就以奇异的目光望着我说:
“大嫂,你真的拿到伟特的合约?”
“有什么真的假的,合约就在这儿,你尽管验明正身
去。”我说,“健如应该没有忘记,我曾经签发过公函给伟特,
表示永隆行有意总代理他们的成药。”
我这么一说,健如就涨红了脸,她当然不会忘记,当时
还把我抢白一番,认为我多此一举。如今有了乐观的回音,
无疑有点令她面目无光。
金旭晖沉思片刻,道:
“大嫂,让我们想清楚了,再跟你说。”
如此的壁垒分明,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唉!还是在同一屋檐下走动的一家人。
过了几天,金旭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内,很凝重地
说:
“大嫂,我们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不必左遮右挡,还是打
开天窗说亮话的好。这伟特药厂的生意,好得令我们难以
置信,单凭你签发的一封信,可以令美国最大的药厂把东南
亚成药总代理权交给你,委实是奇迹。
“就算天下不乏奇迹,香港更多,我也很怀疑我们是否
有足够能力去承担这单生意。”
我张着嘴,原本打算解释唐襄年居中的作用,但,又有
点不甘不忿,觉得金旭晖是太瞧不起我了,把唐襄年的这重
关系给他说了,也是有害无益。他要信就信,不信拉倒,有
哪一门生意不是赌眼光,冒风险的。
这一迟疑,金旭晖又接着说下去:
“既然是你独力找回来的好路数,正如惜如建议,不由
我们分你这一杯羹,这番盛情,我们担当不起,也不敢领。
事实上,永隆行的生意正渐上轨道,我也不认为应该冒什么
风险,这纸合同一签,投资额是过百万,非同小可,你知道现
今好区份的二千尺房子,才售价五万元而已。
“不过,话得说回来,有危才有机。永隆行不入股不等
于你个人不可以做这笔生意。如果证明你眼光独到,才识
过人,援引强劲的话,我倒劝你不要放弃。”
我完全明白对方的用意。他们怀疑我在设个商业陷
阱,让他们踩进去,摔得头破血流,大快我心。
这叫不叫好心遇雷劈?我差点无辞以对,
金旭晖微笑道:
“大嫂,你有十足信心的话,不妨撒手干去,我知道你现
金不足周转,而永隆行可以借给你。”
我精神为之一振,问:
“是真的?”
“君子一言。”金旭晖道,“可是要有抵押,你知道永隆行
的股份,认真来说,我只占三分之一,借钱出去,当然要保
障,只是利息可以少算一点。”
“拿什么来抵押?”
“金家分给你的财产,即使减去健如所应有的,你还是
有接近三分之一,可不少了。”
我顿时呆住了。
这就是说金旭晖跟我明码实价地赌一铺了。赢了,岂
止不用损失名下各种股份及不动产,且,还能有妙不可言的
生机。生机在于能运用要金旭晖点头首肯才挪得动的资
产,放在新鲜热辣的生意上头,无疑等于套现,这要比现今
跟在他屁股后头干活,百分之一百的受掣于人好得多。
成功了,不只有钱,且还有面,这是太棒了。
可是,输了呢?
那就等于双手奉送了全部我在金家的产业,连住在那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锌铁屋都要双手奉还。
我在不久前,请牛嫂做见证,我说过:
“要搬离这幢金家大宅的人是他们,不是我。”
金旭晖在谋臣如雨,精心思量之后向我挑战了,他当然
不会安着好心,从助我一臂之力出发,压根儿,他们觉得我
会输,才会打本让我输。
我输了就等于他们赢。
这一铺我究竟要不要赌?
足足思量了三天三夜,仍然把握不定。
到第四夜,我睡不牢,自乱梦中惊醒,爬起身来,打算如
厕。
走出屋外,再推门进那新盖的小锌铁屋,一阵秽物的腐
臭味立即扑鼻而来,一定是牛嫂忘了把快要满溢的马桶清
洗。
自出娘胎以来,从未曾试过有这种浓重到使我随时窒
息的感觉。这感觉化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把胃里头的余
渣剩滓迫出口腔来。
我呱啦一声,就吐了一地。
重新走出天台,凭栏远望,仍见香江明丽,夜景绚烂、
原本应是人上人的自己,何以落得如今的凄然境况。
反正是素食残居,何须多所恋栈?今日他们不迫我赌
这一铺,漫漫岁月,直至我儿成长,多的是阴谋机会,防不胜
防,那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晚风吹送,夜凉如水,我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整
个人头脑焕然一新。
金旭晖精神奕奕地跟我重上律师楼去,我把名下所有
全部押给永隆行,套了现金。金额只及我名下那些不动产
与永隆股份时值的百分之五十。
“祝你好运,大嫂!”金旭晖说,“你现今是大财到手,得
小心点运用,万一亏蚀了,无法偿还,你就将一无所有了。”
我笑:
“多谢你的提点,我会小心!当你跟傅菁小姐蜜月归
来,自有好消息奉告。”
我再强调:
“是我的好消息。”
金旭晖也不示弱,道:
“但愿如此。”
说完了这番话,我瞟了妹子惜如一眼,发现她神情怅
惆,心不在焉。这是不难想象的,待嫁的姑娘不是她,迎娶
媳妇的新郎却是她心上的挚爱,当然的苦不堪言。
我忽尔地轻叹。
惜如是值得同情的。
其实凡是要跟别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感情时间的女人
都值得同情。
我们姊妹三人根本是同一条船上的可怜人,相煎何太
急!
待金旭晖转身走了之后,惜如开口问我:
“你叹气,大姐?”
“对。太多的势成骑虎,情势迫人是不是?”
“我是自愿的。”惜如竟这么说。
“好。”我点头,“这就更上一层楼,无悔对你日后的日子
会更易过。”
“大姐,你亦然。”
当然了,尤其是我再没有选择,非孤军上路,背城一战
不可。
终于签了伟特药厂的合约。
我跟他们指定的一位经理佐治汉明斯联络,研究赴运
货品的细则。
作为东南亚的总代理,是有一个定额要包销的。可是,
手上的现金还不算很充裕,于是我给佐治提出了要求,头三
个月,我要的货量有限,我向他解释:
“在安排货仓与销售人手上,还需要一小段日子才能上
轨道,故此最好让我分阶段去取货,第一阶段取货量少一
点,循步渐进,总之到年底,我们做足包销数量,且只会超额
完成。”
佐治似乎不是一个刁难的人,他爽朗的声音从长途电
话中传过来说:
“行。就照你的计划进行。我们的上头对你甚有信心,
请代我们向唐襄年先生问候。”
“一定,一定。”
挂断了线,我重重地叹一口气。
根本没敢跟唐襄年交代这件事。
我另以金氏企业的名义跟伟特签了合约,并没有知会
他。如果今时今日,他知道我已过桥抽板,也应该明白理由
安在?
就算伟特方面发现给我的一纸合约,原来没有唐襄年
的参与,也是米己成炊了,只要能做到他们理想之内的生
意,我相信,他们不会管对手内部的股份情况。
忽尔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心如铁石,无情起来。
我怕是从这个时候起已完全进入商场的领域之内,深
深感染了商场中那种为保障自己利益而顾不了其他的心
态。
唐襄年在我身上投资了他强劲的人际关系,希望赢回
与我的几夕之欢。
结果,他输了,因为他投注在一位并不肯屈服于他势力
的人身上。
我根本就未曾做过任何承诺。
此事也给了我一个教训,在未有十足把握回报的保障
之前,投资就变成投机,大有可能血本无归。
我是全神全情全心全力,兼全资投入到这盘总代理生
意之内。
银行方面给我的支援十分有限,大利银行的贸易信贷
部经理胡志光很婉转地对我说:
“金太太,我们虽是跟永隆行有商务关系,但据我了解,
这次与伟特药行的生意,纯属你个人的投资与营运,也就是
说与永隆的关系不大,不能以永隆的抵押与保障覆盖到你
的业务上来……”
我没有等他把话讲完,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金旭晖通知了银行,他并不给予我担保的援手。
求人不如求己,求敌人让步怜悯,倒不如强化自己。
我把套现的那笔款项存进大利银行去作担保,只向胡
志光争取一个较优厚的利息。
银行打开门面做生意,只要没有风险,当然不会拒绝我
的理由。
只要我营运得宜,生意开始畅顺了,跟银行有了新的营
业关系,取得他们的信任,自然会放松信贷。
任何支持都来自本身的表现与实力。
我必须做好这盘生意。
因为它掌握了我的命运,也掌握了我三个小孩的命运。
如今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可信任的得力助手。我看非李
元德莫属,于是我把他约到外头餐厅去密斟,将情况给他述
说一遍,道:
“元德,我需要一位有商场经验的人跟我一起打这场
仗。成功的活,我会在花红上给你重酬,可以这么说,我胜
券在握,因为伟特方药厂的牌子硬、货品好,在医学界已是
不争的事实。”
我以为李元德会欢天喜地地答应助我一臂之力,他一
向对我十分关心,凡事都给我很多实在的意见。
可是,我猜测错了。
李元德一直默不造声,这就表示他有所顾虑了。
我禁不住催促他道:
“有什么事不妨开心见诚地讨论。”
李元德点头,说;
“是的。大嫂如此看重我,无疑是令我开心的,但,希
望你明白,我的家累很重,除了妻子和两个小孩,最近我的
亲戚都自大陆到了本城定居,依附于我,一家七口的生活
费,全仗我的一份工。这就是说,大嫂,我根本缺了创业冒
险的资格,太多的后顾之忧,令我只能安于现状。”
“可是,”我急道,“你到我的新公司去,还是有月薪的,
你在永隆行支多少薪金,我再加给你一个百分比。”
李元德低头细想,没有做答。
“怎么了,元德?”我催道,“我实实在在的要有亲信助
我创业,一个女人在外头跑,有时会有些不便,你将是我的
好拍档。”
“让我想想吧,再答复你。”
。‘想多久呢:时间实在紧迫,合约一生效,伟特一旦把
药运过来,我就得开始营运,非做生意不可了。”
“尽快吧,就这一两天。”
两天后,我办公桌上放着一封李元德给我写的信。读
了,心直往下沉。
他写道:
大嫂:
创业维艰,你要三思而后行。
很感谢你对我的看重与诚意,但恐贪字变成贫。有如此重
家累责任的人,不能把全家的安危押在我个人的创业与发达意
欲之上。
请恕我直率,辛勤干活我不怕,只怕新公司内有很多不能预
测的风险,不比永隆行的基根扎实。金旭晖固然有足够财力维
护永隆行平安踏上轨道,他的靠山是傅品强,更容不了永隆行有
什么三长两短,坏了他的江湖名声,这些条件是我们安贫乐业
者的定心丸。
我这么说,你不会见怪吧!
在此,谨祝你开辟天地成功,在以后的日子里,有什么事要
我办,都请嘱咐,定必为你效劳。
元德上
再者:我未能离职转投你旗下,纯为家累的牵挂,这跟别的
同事情况不同,请你万事小心,谋定而后动。

李元德不像我,已到迫虎跳墙的境地,他还有选择。明
显地永隆行给他的安全感大得多,他的这番选择,不能深
怪。
他的信提点了我,白手兴家真是这么困难的一回事。
不只要贸易对手信自己,客户信自己,还要职员肯支持,是
不太容易的。
尤其是李元德信末的一句话,喻意深远。我真是连碰
了两个钉子,才蓦然省悟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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