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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racle (若尘), 信区: Reading
标  题: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Jan  6 19:39:23 1999), 转信

  过了一些日子,李云芳老在家里闻到油漆味儿。起初不在意,不料油漆味儿越
来越浓,半夜醒过来闻闻,呛眼睛,还呛鼻子。她把脸贴在墙上,贴在床单上、闻
着闻着就闻到张大民的头发里去了。她推醒他,让他坦白,他不坦白。她使劲儿拧
他,让他说,他就不说。她就用两个指甲片掐住他米粒儿大的一块肉,慢慢往起提
溜。他说哎哟,饶命啊,我说我说,油漆商店一个站柜台的大美妞儿看上我了,她
老拿手摸我头发,还摸我别的地方,不信你闻,味儿都串到后臀尖上去了。哎哟!
李云芳,把我掐死了有你什么好儿啊!有本事掐我一嘟噜,掐我的汗毛眼儿算干吗
呀!张树,张树,醒醒,快咬你妈奶头!快点儿,咬一个抓一个,别撒嘴,儿子!
咱俩一人咬一个,别跟我抢!哎哟,给我报仇啊,你妈把你爸掐死了,你妈把你爸
的麻筋儿都给掐出来了,你妈把你爸的水儿都给挤出来了……

      闹累了,夫妇俩静静地躺着,谁也不说话。李云芳给张大民揉着刚刚掐过的
地方,张大民丝丝地往嘴里吸气,像吃多了辣椒一样。

      “云芳,我调到喷漆车间去了。”

      那边不言语。

      “有岗位补贴,每个月多挣34块。”

      还是不言语。

      “都说有毒。找看没毒。喷漆车间都是农民工,一个个壮得驴似的,有什么
毒?我才不怕呢!人家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有人说我有病,他才有病呢!我没
病。我就是想多挣钱。多挣钱也算病,我愿意天天得病,只要别病死,一辈子有病
才好呢!二芳,
34块!一个人生活费有了,鸡腿儿也有了,不是挺合适么!漆味儿
怕什么?闻几天就闻惯了。我刚进喷漆车间老头晕,一个礼拜就不晕了。油漆有股
苹果味儿,有的有股栗子味儿,闻惯了不闻都不行,不闻头晕。云芳,你别拦着我。
我要想挣钱,老虎都拦不住我。我就是老虎,我是玩儿命挣钱的老虎,谁拦着我,
我吃谁!你要拦看我,我天天晕俩大马趴给你看,我晕在大街上不起来,你得乖乖
地把我抬到喷漆车间去。云芳,我说话算话,你信不信?”

      “我把你抬到火葬场去!!”

      李云芳笑着,扑噜一声,终于哭了。

      “明天拿洗衣粉洗头试试,再有味儿就没办法了。他们说用碱也可以。你说
行吗?我记得蒸窝头才用碱呢。云芳,我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碱是发面用的,不
是洗头用的。倒不妨试一试。往头发上撒点儿碱面儿再上班,下了班拿水一冲,没
味儿了更好,有味儿肯定也不是过去的味儿,说不定满脑袋都是窝头味儿了。云芳,
你爱吃棒子面儿吗?我……”

      李云芳睡着了。张大民一手搂着李云芳,一手搂着张树,陷入了一股绵绵不
绝的油漆的清香之中。地沉醉地闭上眼睛,幻想着一个满身碱味儿的张大民昂首阔
步地走在挣钱的路上,突然捡到了一个钱包,数了数有34块钱。他把钱包据为己有,
一点儿也没脸红,继续昂首阔步地向前迈进了。从此以后,他们又过上幸福的生活
了。用了很多肥皂,用了很多洗衣粉,还用了不少碱面。可是有什么用呢?什么东
西能阻挡幸福的脚步呢?谁也无法阻止张大民用五彩油漆来粉刷他们的幸福生活
了。

      他们的幸福生活是油漆味儿的了。

      张树周岁那年,张二民结婚了。全家人都不赞成她的婚事,她收拾了自己的
东西,冷冰冰地扫了全家人每人一眼,扬长而去,去了便很少回来了。她先跟着山
西人去了山西,在一个叫霍县的地方完了婚事。霍县是什么地方,全家人谁也没听
说过,是个每人每顿儿都得来一碗醋的好地方吧?后来山西人在顺义包了个猪场,
她就辞了工作,跟着喂猪去了。据说发了,发了跟全家人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张大
民老想,哪天她赶着一头大肥猪回娘家,我就把她连人带猪一块儿轰出去!可是她
始终不露面,说明发了——所谓发了,不过是没安好心的谣言罢了。我们还没发呢,
她凭什么就发了!没错,谣言罢了。

     
    张树两岁那年,张四民从护校毕业,实习也结束了,分到九院的妇产科做厂助
产士。她还在家里住,在家里吃早扳和晚饭,中午带饭盒。饭盒上老有一种淡淡的
来苏水味儿,身上和床铺上也有这种味儿。张四民也越来越古怪了。她和张二民下
一样,不往脸上扑粉儿,不画眉毛,也不涂嘴。她不让别人坐她的床,也不让别人
碰她的被子,坐了碰了她就不高兴。她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脸上平平静静的,只
是不说话。也不是完全不说话,只是不主动说话,别人跟她说话她还是很有礼貌的,
她的不高兴便十分隐蔽。那天张大民堵在大门口想心事,忘了给张四民让路,她就
那么悄悄地站着,不说话,等了有一分钟。张大民醒悟之后连忙闪开,她笑了笑,
侧着身子过去了,还是不言语。张大民奇怪,哪儿得罪她了?事后才知道,他用了
她的擦脸毛巾。张大民向李云芳哀叹,她跟你属于同一个品种,比你还渗人!李云
芳指点他,这叫洁癖。张大民由哀叹转向哀鸣,咱们这种破家也出这号儿人?洁……
洁癖?这不等于从下水道里蹦出个卫生球儿吗!张大民由此卫生了不少,变得格外
小心了,除了洁癖,张四民还有工作癖,业务上很钻研。她交际少,不贪玩儿,老
看产科方面的书……那一年,张四民做了先进工作者,以后她便年年都是先进厂作
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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