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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ds (56),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南方的情绪11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Tue Jul 18 17:00:42 2000), 转信
十一
上帝在暗中为我使劲。第二天没有太阳,是个阴天,拂晓前又下了细雨。我
下了床。实际上我这一夜根本没睡。我贴在门上静听了片刻,没有反常,就脱了
鞋溜出了房门。为了防止不测,我没有忘记带着那只玻璃烟缸。我想真到万不得
已的时候也只好拚了。
大厅里没有人,灯火通明。那面大镜子反射出强烈的光使我能看清大厅门外
五米的地方也同样没有人。我在通过大厅时背上渗出冷汗,似乎有一双鹰眼在黑
暗中注视着我。出了大厅门,我隐藏在方柱的阴影里进行了短暂的观察。为了防
止追踪,我把脱下的一只鞋扔到漫长的石阶上,制造假相,让他们以为我是从拱
门里逃上公路的,他们会在屋里静等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回来。那条布满陷
阱的大路比雷区还阴险。
现在,我已经把那扇寻常看不见的小门用树桩抵上了。抵得很实在,两三个
人想撞开它不是件容易事。我一只脚踩住靠近围墙的小树跃上墙头,林海已在我
眼底翻涌。我纵身下墙,踏上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便滚下了坡。我并不觉得疼。这
时候我向山庄望了最后一眼,它俨然一尊恶煞,不过它现在正做着梦。见鬼去吧
!山庄,蓝堡,统统见鬼去吧!我自由了!我记得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死去的一个
老人在一本书上写过;隐藏一片绿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我现在就是这样一片叶
子。
我像鱼一样游进了茫茫林海。
林子里湿漉漉的,苔藓像软体动物,踏上去让我生怯。我始终面朝东北角的
灰光,这样就不致于绕了一圈又转回来。猫头鹰在很近的地方悲啼,恐怖四伏,
我毛骨悚然。现在我又想起昨夜与我交谈的那个玩蛇人。我怀疑他很可能就在离
我顶多五步远的地方蹲着,像狐狸那样张开嘴等待乌鸦唱歌等待一块肉掉进食管
。还有那条蛇。那条叫作小毛的响尾蛇和它那粉红色的信子。我的呼吸粗了,心
好像从左边跳到了右边。我猛地煞住脚闪到一棵树后面。我认为这种突然的行动
变化会发现疑点。我静听着,除了猎头鹰的啼叫和树叶沙沙作响外,没有第三种
声音。我心下松了些,开始爬行。我觉得这样要安全得多。野兽们可能会把我视
为它们的同类。物以类聚,它们不会来伤害我。我每爬一截子总得停下来回头看
看,然后向我的前方扔一块石子探探,倘若出现意外我就立即改变方向。
东方比刚才明显地白了一些,我能辨清树的类别。在我的左前方的一棵马尾
松上,有两只可爱的松鼠,看样子是夫妻。它们对我这个陌生人表示出微微的惊
讶。它们交头接耳,显然是分析我的来路。我对它们笑笑,它们都摇尾致意。可
是当我从它们屁股下通过时它们又朝我的脖子上撒了泡尿。我不动气。这种恶作
剧对我的恐惧心理是一种良好的纠正。我觉得现在我适应了,就时而把爬行改作
小冲锋。我就是这样的变化无常,摆脱了一只老狼的跟踪。那狼早就嗅出了我的
气味,一直沉默地盯着我。当它企图发动进攻时我便开始爬行。它大概傻眼了,
苍白地叹了口气,调头离开了。我不勇敢但还算机智。东方比刚才更白了,仿佛
能见到云的轮廓。我回头看看,山庄已从视野中彻底消逝。我当然很激动。突然
,我听见轻微的“啪啪”响,很近,但弄不清声源的方位。
是响尾蛇?
我顿时浑身冰冷。不一会就通体湿透。后来才知不是在出冷汗而是天在下凉
雨。雨声引起了一场虚惊。雨逐渐大了,我冷得牙齿森森地响。好在苦海毕竟有
边,再过一会我就抵达彼岸了。我已看见那条大河,在晨光里持重地颤动着。我
嗓子发粘,七窍生烟,就仰起脖子去接冷雨。我觉得仿佛有一把匕首从我的喉管
笔直划过。接着我发疯地跑起来,张开双臂,我想狂吼想痛哭想一头栽到老婆怀
里。我终于冲出了老林,像中弹似地优美地倒在沙滩上,头部撞上了一个比较硬
的东西。我没死。我不过是昏迷了一小会。大雨很快将我泼醒。
我从沙里刨出了一样东西,刚才就是它撞了我的脑袋。我仔细看看,不过是
一副断腿的金属眼镜架。这地方哪来这种东西?虽然是一件极普通的东西。普通
吗?它难道就只是残废的眼镜架么?两个金属的圆圈圈难道这种暗示还不清楚么
!
一次警告。无声的警告。
我实在是太天真了。我的行动早在他们意料之中。我简直就是在他们眼皮子
底下行动。这种经验我积累了几十年可是到头来我还是那么天真。我把两个拇指
放在这个所谓的眼镜框里,头发慢慢竖立起来。这时分雨却嘎然而止。太阳威严
地从我面前升起,染红了那条大河。我茫然注视着河面,从上游淌下来的残帆断
桅随风呻吟着,一只大鹰正蹲在云端作出伺机攻击的姿态。
这是个血腥的早晨,我孤独地立在河边,把一只玻璃烟缸扔到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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