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jessie (开心小猫), 信区: Reading
标  题: 玻璃心11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Apr 19 20:49:32 1999), 转信

第十一章 圈子里的世界            


    爹一走,小新就像成了“孤儿”,是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随之就有了慵懒的念头,起居
是乱七八糟的,有一顿没一顿,家里卫生也没心思做,让家具都蒙上一屋厚灰,电视几个星
期没去碰一下。晚上便睡得晚了,有时彻夜难眠,秋月就在窗外,一如心境,那透彻的光芒
洒在床前,是种清凉如汁的意味。

    这些情绪带到车间,就变作经常迟到,干活心不在焉,有时又自虐般死做;与师傅同事
更加隔阂了,一个班下来,听不见他一点声音。他的沉闷是压抑的,行走也是压抑的,配合
着渐长的头发,一圈蓄黑的胡渣,和眼角抬起的粗粗纹路,散发的是忧郁至极的气息。

    朱哥最先感受到,但他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他说,被妹子摔了也不是坏事嘛,至少学到
经验了嘛。见没有效,便把板手敲得山响地吼小新,最后一句话是,你蛮有狠啊,你长大
了,晓得玩深沉了。车间主任也找小新谈话,说你一直是表现很好的嘛,怎么一下就变得懒
散了,不务正业了呢?到了“金太阳”,又是佩兰呀呀直叫,像看怪物转着小新转一圈,最
后凑近小新鼻子,告诉他,你从哪学的?真酷咧!

    没人劝动小新,是他们先打退堂鼓,意识到那些劝话的无聊无趣,他们也被小新感染得
有了倦意。是呀,谁能透彻小新的内心呢?谁能把小新激活,让他振作起来呢?爹留下的一
番话是个信号,是一种昭示,也是一幅蓝图,它要小新用不久的将来去实现。爹是用心良苦
的,虽然传统世故,但不可指责。不管小新接受与否,他是提前把“遗言”交出来,送给儿
子──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这“遗言”古老得硬如磐石,却是最有效的,那尘封已久的思
想极具生命力,一下就击中了小新。对此,小新能够躲避吗?小新躲避得了吗?这实在是个
沉重的思考啊。也许,这种思考完全是徒劳的,因为几千年的传统早就在小新的血脉里积淀
了。

    这时,小新才痛切地感到,一个人可以无视道德伦理,可以拒绝人情常规,却无法回避
为人之子的义务和责任。这个浅湿如白的道理也让小新有顿悟之感,接着就想到,人其实是
无法光为自己活着的。想法虽然无奈,却是有了积极的意思。

    小新在这个秋天里沉思,想得细碎也想得深刻,觉得是有一番收获的。随着收获的丰
富,秋日已近尾声,色彩单调起来。接着的冬天悄然无息,衔接得不着痕迹,梧桐树于一夜
间就披上银装,枝枝叉叉闪着刺目的光芒。而雪是静止的,基本没有飘舞的迹象,又因风是
微弱的,寒意并不太肆掠,只在不经意间觉出路面结了层冻,树叶也结了些冻。只有那些包
裹严实的行人和他们嘴里团团白气,确是冬天的意思了。

    春节前的“金太阳”生意火爆,暖暖的气流充溢在大厅和每个包房,先生是油光满面财
气贴身;小姐们则用花绿的短装着身,显出一派春意盎然。春节的含意在这里被用得五花八
门,商务洽谈员工聚会包括了断旧情结识新人,人们都在用年尾梳理杂务和情感,为来年做
着铺垫。

    这一晚,小新正举着托盘几个包房忙,迎头撞在一个人身上,小新手忙脚乱地拾起托
盘,一边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情人了,搞这么客气干什么?”小新抬头一看:是
一流。他身后还站着菠萝丽达几个人。

    小新领着到中包房,坐定,菠萝就把一个人拖到小新面前介绍:“这是王老板,这是小
白。”菠萝说王老板是福建邵武人,做笋干和药材生意的。小新晃了下眼,依稀是个发福顺
气的中年人。中途,菠萝从包房出来,截住小新,说王老板想请你散场后去宵夜,你愿意
啵?小新一副随便的样子。菠萝揽下小新的肩,说怎么搞的,一些时不见,就瘦了,气色也
干了。是不是跟那个司机拌嘴了?这时一流走出来,菠萝便住了口,懂味地进了包房。

    一流把脑壳往门里摆一下,问小新刚才扯什么?小新像没听到,转身要起,一流扯了
下,换了重口气说:“新宝,你莫作蹋自己,有些事情你要韵清神啊。”

    小新回望一眼,然后一边走一边说,“你少唱花调,我自己的事自己清白!”宵夜是在
三喜宾馆红鹃厅。一共去了七个人,另外两个是丽达半路碰上的外地“货”。自然是王老板
作东。他点了一桌子的小碟,显得很大方很作派。王老板不住地往小新碟子里夹吃食,脸上
堆满了油光光的笑。菠萝在边上凑兴,“王老板,你挑肥拣瘦呵,把我们都当凉菜是啵?”
王老板不迭地说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哟。小新知道菠萝正跟王老板指着自己咕咕哝哝,神情
就像个勤快能干的媒婆。小新装作没在意,只埋头吃小点水果,心里却是好笑的。

    一流坐在小新对面,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小新的一举一动全落到他不时投来的余光里,
以他特有的漠视表达着关切。吃着,丽达就和那两个外地货开始挤眉弄眼,扎着兰花指跟人
喝交杯酒,用湿漉漉的舌头“写”挑逗言语,自编的情歌一首接一首,简直是一场骚态大表
演。大家是当下酒菜了,丽达也乐意做这份佐料,他说你们别以为我在发骚,以为我真的那
么贱咧,我是祖国的花朵朵,只有见了可爱的阳光,我才开放咧!

    从红鹃厅出来,丽达带两个外地货先走了,王老板去服务台开房。进电梯时,小新和一
流走最后,两人都礼让了下,彼此的目光就像两条流星擦过。到了房间,四个人先玩了会扑
克,然后王老板就去隔壁的房间洗澡。菠萝这时凑拢小新。

    “王老板喜欢你咧!”

    “那是他的事,跟我不相干。”

    “莫讲宝话!你又不蠢,这还看不出?”

    小新有点不舒服,看出了又怎样?。

    菠萝推下小新,“那就起身唦。你去啰,他在房里等你咧。”

    一流倒在另一张床上,跟着电视有气没气地哼哼,烟圈吐得一个比一个大。

    “没关系的,我保证你不会吃亏的。”

    小新没动,望了菠萝半天,“我要去了,你不成陈妈咪了。”

    一流卟哧被烟呛了一口,扯着脖子叽叽地笑。菠萝脸块一掉,圆脸变作长脸。气道,
“你莫看贱别个,也看贱自己。”

    “就是唦。我看王老板跟你蛮投机,还是你去隔壁侍候吧。”说完,小新起身往外走。
背后传来一流叭叭地鼓掌声。

    小新的愤然离去,最解气的就是一流。像王老板这样的有钱“货”,就像一碗喷香的
蜜,不晓得多少漂亮的蝴蝶围着起哄,手法各异,但终归是想粘蜜吃甜的。虽然一流能指使
菠萝做这做那,但真正来了甜头,来了比他更大的主,他也没得办法了。

    一流第二天晚上来“金太阳”找小新。他跟小新说,你知道菠萝为什么这么起劲吗?小
新开玩笑,他是想解放海南人民吧。一流说你小看他啰,王老板想在下河街设个批发点,正
找帮手。小新说你比菠萝强多了,你跟王老板争取下吗。一流像受了污辱,说这是有代价交
换的,我哪做得来这污秽事,笑话!这么一说笑,一些熟悉的东西又出现了,闪电般栩栩如
生。

    每次来“金太阳”,一流都是头发擦着亮亮的摩丝,皮鞋光亮得映得见人,不是浅紫的
窄腰西服,就是大紫的马夹套尖领绸衫,古农香水好远都能味到。小新问怎么尽是紫衣服,
是不是有什么讲究?一流说当然有讲究,这紫色是“货”的代表色,清新纯粹淡雅,你不喜
欢?小新摇摇头,嫌太扎眼了,不怕被人看出来?一流说这有什么。不偷不抢不骗怕什么!
一流跟张小姐关系不一般,似朋友似情人,有点云梦不定的味道。小新笑一流,小姐你也喜
欢?一流说有时候消遣吗,妹子伢子也差不多。又细声告诉小新,我十六岁的童身就是她破
的。小新啊了半天,像听一个童话故事,指着一流的鼻子说,你不简单吗,是个全能选手
呵!

    有两回散了场,一流喊小新去“货场”转转。小新怕佳成来找,又觉得站在那巷子,跟
街边妓女似的,太不舒服了。一流开导小新,你莫瞧不起别个,大家都是“货”,是一条战
壕的战友弟兄,有什么丑的。

    有回,散场已是子夜,佳成肯定不会来了,小新就跟一流去了“货场”。虽然已近子
夜,巷子里逗留的人却不少,三三两两的影子在来回走动,被树影石墙一衬托,就像飘荡不
定地夜神。小新是一年多前来过一次,却有人认识他,主动上来跟他讲话。他们知道小新的
名字工作单位,也知道小新的年龄身高,都是很熟识的样子。那个去年见过的寸头,偷偷跟
小新说,“我去‘金太阳’几回看你,晓得不?”也有人用眼睛小动作发出邀请,顾忌的不
是小新,是一流。

    小新躲无可躲,就尽量贴着一流,以使大家看出额外的关系,而自动退缩。一流当然乐
不可支,越发神采飞扬。这意外的效果是他盼望许久的,他更像一位胜利者,欣赏着大家送
来的妒忌战利品。小新注意到了,讥讽一流,“我这下伴你的福,出大名了。”一流却说,
“这是你自己的功劳,是因为你的新鲜!”说到新鲜,一流其实也是说着自己。正是小新的
不愿,点燃他好胜的念头;是小新的若隐若现,才使感觉持续下来。一想到还没有真正拥有
小新,一流就忿忿不平地难受。其实,这是“货”们的一个共性,新鲜是最大的动力,永远
是他们追求的一道美餐!一流不无酸溜地指着暗处影子说,“瞧,只一夜功夫,你的追星族
就喽。”

    有晚,碰上丽达。他把小新从一流身边扯开,说陪我逛逛,让我也沾沾明星的光。小新
说你莫臭我喽,我叫你一声老兄好啵。丽达说你别搞错了,我可是你大姐呀。来,叫一声姐
姐。小新不好意思,脸红得要命。走到巷尾,丽达见一流没跟着,就问小新,“你没想过跟
他作‘侨子’?”小新说谁呀?丽达说还有哪个,就是你的一流哥呀。小新说莫乱扯,像现
在这样做个朋友不蛮好!丽达手指一点小新额头,说跟姐姐还扯谎,你们那点套路我还不清
白。

    正说着,有两人走过来,他们先看看小新,问丽达去不去陈妈咪家看录像?丽达说好
哇,是不是这方面的带子?他们说去了就知道了。然后指着小新说,这个小“货”也带去
吧,陈妈咪吩咐的。丽达忙把小新拉到身后,说那他去不得。他们一下火了,说为什么去不
得?你又不是他“侨子”,真是管得宽!说着就来扯小新。丽达急了,一下把他们的手挥
开,说,“跟你们讲了,他不是那号‘货’,你们莫乱拖人下水。”两人一把揪住丽达的领
子,张口大骂,“你这骚婆娘,又不跟你‘走场’,你在这呱呱叫床干吗?”丽达也不示
弱,一口就咬住一个人的手,痛得那人一巴掌扇过来,骂,“你这个卖货,连二指都不要的
货色,还──”没等说完,丽达照着他鼻头就是一拳,一边大叫,“你敢骂我的拉兹,老娘
跟你们拚了!”丽达没头没脸地就跟另一个撕打起来。立在边上的小新见鼻子被打的正在地
上找石头,他两眼腾地鼓起来,血气往上直涌,扬起高高的拳头就加入了“战斗”……

    小新和丽达从医院出来时,两人的额头脸上都贴着纱布,丽达手上还有几道指甲血印。
丽达摸摸脸,很是心痛的样子。

    “两个烂‘货’,连打架也不会,跟老婆们似的。抓哪里不好嘛,非抓脸,要是抓破
了,哪个男人还要我啰!”

    小新忍不住一笑。

    “你还笑!就是你,要你陪要你陪!”

    “你找错人了,找你拉兹陪吧。”

    拉兹是丽达的“情人”。小新听菠萝说,拉兹是个“二指”,专门在从火车站开出的九
路公汽上“上班”。丽达就是在九路车上碰到的拉兹,当时一个抛眉现眼,一个中意鼓鼓的
钱包,就这么挤着贴着各取所需了。

    丽达突然不笑了,嘴嘟得跟肿起的脸一样高。

    “新宝,你是不是蛮看不起我?”

    “鬼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也不怪别个瞧不起,我有时觉得自己真是贱呀!”

    丽达一下红了眼圈,丰富的表情全无,怨怨的样子叫人着怜。

    “他们骂我我受得起,只是他们不该骂我的‘拉兹’呀。他不碍别个的事,又没得罪
人。你知道啵,他们这是故意刺我的心咧。”

    “他们那是鬼扯。你莫信。”

    “跟你讲,其实我的‘拉兹’心蛮实在。虽然他不是圈子里的人,但他对我蛮好,为了
我他跟屋里人都闹翻了。……后来他粘了毒瘾脱不得身,找我要钱。我没办法,只好跟人去
‘走场’赚钱喽。唉,就算我现在成了卖货,我也不怪他,为他我什么都愿做!”

    “当然,做鬼也风流!”

    丽达破涕为笑,“你个死鬼,连姐姐也打趣。”

    “本来吗。”

    “新宝,我其实蛮欣赏你的。不花不野不乱跟人‘走场’,跟别的才出道的新‘货’不
同。”

    “你这是捧我还是踩我呀?”

    “你不晓得,现在有些新‘货’素质都蛮差,眼睛总归是盯住别个的钱包。哪像我这一
辈人,当年出道时,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又能歌善舞。我看哪,这些新‘货’都要回笼修炼
一番才好的。”

    “我看,你就开个补习班吧,保管赚钱。”

    “那我第一个就招你,把你全身包装起来,然后作名牌打出去,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
※ 来源:.紫 丁 香 bbs.hit.edu.cn.[FROM: hitnc09.hit.edu.]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417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