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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uangMo (一城风絮), 信区: Reading
标  题: 阿修罗(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6月02日18:59:43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三章
    那个下午,意长把她家的环境一五一十告诉珉珉,已经当珉珉是好友。
    晚上熄灯睡觉,意长几乎立时三刻堕入梦乡,但珉珉枕着自己的手臂,挨了半个晚

上。
    终于睡着了,忽然看见满室通红,火,是火,珉珉吓出一身冷汗,“醒来,醒来”

珉珉睁开双眼,只见朝阳满室,莫意长正推她呢,触鼻一阵肥皂清香,可见室友已经梳

洗过了。
    珉珉连忙起床,匆匆打点自己,准备上课。
    还不到三个月,陈晓非在家接了一通长途电话。
    洪俊德看见妻子神色凝重,双手捧着话筒,像是举着千斤坠似,“嗯,嗯,”她说

“没想到,我不知道,你自己同她说,我?我真不知如何措词,让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
    晓非放下电话,背着丈夫,不晓得愣了多久。
    洪俊德忍不住扳住她肩膀,把她拧过来,间她:“贤妻,什么事,可否让我帮着分

忧?”
    晓非抬起头来,非常困惑地说:“刚才是豫生的电话,他告诉我,他打算结婚。”

    洪俊德一怔,随即笑说:“你好像没有恭喜他。”
    “到那边才三个月,怎么可能。”
    “也许一早就认识,异乡相处,感情才开花结果。”
    她低嚷:“珉珉早就知道了!”
    洪俊德听不明白,便问:“珉珉晓得什么?”
    他得到的答案是长长一声叹息。
    洪俊德一向知道妻子对吴豫生有点儿特殊情感,便含蓄地说:“你不也是结婚了吗
?”
    晓非抬起头来,“他托我把消息告诉珉珉。”
    “放心,小孩接受这种事实,比大人想象中容易。”
    “那你未认识吴珉珉。”
    洪俊德不以为然,“珉珉是个极懂事文静可爱的女孩子,从来不给大人麻烦,我不

赞成你的说法。”
    晓非不出声。
    “让我来向她交待好了,我是她姨丈,不算外人。”
    晓非犹疑,“不,还是让我来。”
    洪俊德再也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害怕?”
    “怕,”晓非强作镇定,“谁怕谁?”她不承认。
    “我发现不止一天了,你与吴豫生都怕一个小女孩。”
    “没有这种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为什么要怕珉珉?”
    “就是呀,我百思不得其解。”
    晓非忽然说:“是,我怕,我怕珉珉生活不愉快,我怕她对父亲再婚有过激反应,

我怕她与继母合不来,这些的确都是我的恐惧,珉珉自幼失去母亲,我怕她心理受到影

响,不能健康成长。”
    洪俊德看着她:“洪太太,你说的全是实话,没有瞒住洪先生?”
    “豫生真不该把这个难题转嫁我们。”
    “也许他不好意思开口。”
    晓非气鼓鼓地说:“那么写信好了。”
    洪俊德冷眼旁观,仍然觉得妻子对小外甥有大大的顾忌,奇怪,她爱她,但是对她

十分忌惮,为什么?
    周未,珉珉一进门,洪俊德便发觉她又长高了。
    他由衷地欢喜,迎上去说:“珉珉越来越漂亮,寄宿生生活好像挺适合你。”
    珉珉与姨丈拥抱一下。
    他又问:“与同学们合得来吗?”
    “我最要好的同学叫莫意长。”
    “那多好,现在你们可是中学生了,一定懂得灌溉友情,使之健康成长。”
    珉珉笑,真亏姨丈把一件这样普通的事说得如此文绉绉。
    这时候,洪俊德向妻子使一个眼色,被珉珉看到了,有点儿讶异,然后,她又看见

阿姨为难地皱皱眉头。
    珉珉决定使他们容易过些,笑问:“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洪俊德一怔,莫非吴珉珉真有预感?
    他随即失笑,不会的,但这小女孩确有过人的敏感及精密的分析能力。旁人一举一

动,均逃不过她的目光,一经推理,不难了如指掌。
    “是好消息。”洪俊德说。
    珉珉看着他,“不像。”
    洪俊德揭开谜底,“珉珉,你父亲决定再婚。”
    珉珉一怔,左边面颊连耳朵渐渐发烫,热呼呼地感觉留在那里很久,她一时作不了

声。
    的确不是坏消息,但珉珉听了只觉得乏味。
    阿姨把手搭在她肩膀上。
    珉珉终于说:“结婚真的那么重要?你们每个人都想结婚,但不是每个人都想发财

或是求学问。”
    洪俊德笑了,“你长大后自然会明白。”
    珉珉不出声。
    阿姨看着她,请求道:“珉珉,祝福你父亲。”
    珉珉感慨地说:“他可不再需要我。”
    “怎么会,妻是妻,女是女,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珉珉无奈地摊摊手,“我一早说过,我会流落在宿舍里很长一段时间。”
    她走到露台,坐在帆布椅上,眼睛看着风景,不再说话。
    洪俊德轻轻说:“还是不高兴了。”
    陈晓非护着外甥,“这样的反应也还算合理。”
    “豫生应该亲自跟女儿说。”
    “他的新太太是谁?长得怎么样?我们统统不知道,想起来,连我们都应当生气,

把她保护得那么周密干什么,我们又不吃人,什么阿物儿!”
    洪俊德看着她微微笑。
    “你笑什么?”
    “你也不想他再婚。”
    陈晓非颓然,“是,我没有精力耐心结交新亲戚。”
    “或许人家也不耐烦来同你打交道。”
    “从此与豫生疏远,是必然的事。”
    洪俊德点点头,“可以想象,你又不是豫生的妹妹,你只是他从前的小姨,身份的

确尴尬点儿。”
    “无论怎么样,我们希望他得到幸福。”
    洪俊德说:“希望他的后半生过得比前半生愉快。”
    陈晓非过去坐在珉珉身边。
    珉珉忽然问:“那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陈晓非一愣,“火,什么火?”
    珉珉看着阿姨。
    晓非故作镇静,“你听谁说的?”
    “没有谁,它在我记忆中,烈火融融,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是一件意外,快快忘记它。”
    “那么,他们为何不和,为何不能相爱?”
    “大人的事不是你的责任。”
    珉珉苦笑,“真的?但我却因之吃苦。”
    阿姨握着她的手,“同我相处那五年真的如此不堪?”
    “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
    珉珉说:“我不应该抱怨,你们对我已经够好。”
    今日她情绪难免有点儿不安。
    “我想回宿舍去。”
    “你父亲稍后会有电话来,吃了饭再走。”
    一请代我祝福他。”
    她阿姨松一口气,“我送你返学校。”
    珉珉独自坐在书桌前沉思,莫意长推门进房,不知道室友已经回来,她放下球拍,

脱掉外衣,才开亮灯,一看到珉珉,吓一跳,退后一步。
    ‘是你?为什么不开灯,好像有点儿心事的样子。”
    珉珉不出声。
    “我们下饭堂去,来,吃了再讲。”
    这也是办法。
    “我有十五条代数要你帮忙,珉珉,好朋友要互相帮忙。”
    学期尾吴豫生返来,带着新太太。
    珉珉先看到父亲,他胖许多,大了两三个尺码,珉珉几乎认不出来,可见他这段日

子过得的确适意,心宽体胖,不在话下。
    大家的目光继而郑重地落在新吴太太身上,严格地审核她。
    事后陈晓非说:“豫生眼光不错,那谷家华品格学识均属上乘。”
    洪俊德附和,“幸亏我也娶了位大方能干漂亮的事业女性,否则真会自卑。”
    珉珉一听,笑出来。
    陈晓非说:“我一直担心豫生会在他学生里挑选对象,现在一块大石落地。”
    “珉珉,你觉得怎么样?”
    “我替父亲高兴。”
    “珉珉表现得多得体,”阿姨称赞她,“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真的,”洪俊德同意,“很不容易。”
    “没想到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皮肤还那么好。”
    珉珉连忙说:“比不上阿姨白皙。”
    这下子轮到洪俊德笑起来。
    珉珉觉得寂寥,这上下除出她之外,恐怕已经没有其他人记得那场火灾了。
    是应该忘记。
    暑假,珉珉回家小住,莫意长来探访她,珉珉这样介绍:“我父亲,他的太太。”

    意长很意外,事后问珉珉:“可以这样说吗?”
    “为什么不?”
    “她对你好不好?”
    “过得去。”
    “你对她好不好?”
    “我答应过阿姨祝福他们。”
    “这是什么话,”意长笑,“没有你的祝福,谁会遭到不幸?你又几时祝福我?”

    珉珉只是笑。
    蝉声响亮,珉珉如常地沉迷在她的回忆中,时常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谷家华一见珉珉,就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孩子,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去应付她,

顺其自然接受她,客客气气,万万不能试图改变她的任何习惯,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故意

讨好她,贿赂她。
    谷家华同自己说:你嫁的只是吴豫生,不是他整家人。
    换一个比较年轻点的继母,可能会沉不住气。
    珉珉太客气太懂事了。
    谷家华留意她的神情,她极少笑,但只要注意到有谁正看着她,珉珉会即时牵动嘴

角微笑,以示礼貌,即使对她父亲都是一样。
    谷家华很想去了解她,又怕犯了禁忌,她是不是她亲生倒是其次,问题是她接手管

这个家时珉珉早已长大,任何人,包括生母或继母,都再难以探测她内心世界。
    这个僵局可能永远打不破。
    一家三口还是坐在一起晚饭。
    吴豫生说:“凌教授即将移民,珉珉,你有空同大凌小凌去说声再见。”
    珉珉一怔,这种再见最难说,也许就是永远不见。
    谷家华说:“孩子们适应得很快,外国生活,不是没有优点的。”
    这样普通的一句话,已经令珉珉多心,她维持缄默。
    果然,她听见父亲问:“珉珉可有考虑到外国念书?”
    珉珉清清喉咙,“大学也许。”
    过一会儿她放下筷子,退出饭厅。
    谷家华轻轻问丈夫:“她为什么不高兴?”
    “青春期的女孩子闹情绪是天经地义的事,别去理她。”
    珉珉在门口说:“我去凌家走一趟。”
    吴豫生说:“速去速回。”
    珉珉出门。
    谷家华说:“在这种时候提出留学,好似我们故意遣走她似的。”
    吴豫生不出声。
    “这间屋子肯定容得下两个孩子,希望她不要多心。”
    吴豫生说:“珉珉已是个少女了。”
    “她会喜欢多个弟弟或妹妹的。”
    “你且别乐观。”
    “豫生,你们父女不但隔膜,且互相过份敬畏,”谷家华笑,“两人什么事都放在

心里,要不就兜圈子,最好委任一个中间人,摸清楚你们心意,代为传达。”
    吴豫生看她一眼,“你肯担此重任吗?”
    “不不不,”谷家华连忙摇手,“不关我事,自古好人难做,我可不敢惹你们父女

间的旧疮疤。”
    “这是什么话,”吴豫生不悦,“你也太幽默了,到了今天,还分你们我们,难道

这个家还要分派分党不成。”
    谷家华一听,连忙举起双手,“豫生,我投降,对不起,我选错话题,以后我都不

会犯同一错误,这一次请你从宽发落。”
    吴豫生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谷家华暗暗唤一声“好险”。
    “明天装修工人来修婴儿房。”
    “杂物都搬清没有?”吴豫生问。
    “有一只樟木箱子要抬走,那个位置刚好放小床。”
    吴豫生说:“那是珉珉的东西。”
    谷家华看他一眼,少女哪里来的樟木箱,想必是她母亲的遗物吧?
    “搬到珉珉的房间去好了。”
    “要不要征求她的同意?”
    吴豫生说:“不用吧?”
    谷家华莞尔,为什么例外?他一向把珉珉当老祖宗看待。
    樟木箱铜扣已经发绿,谷家华吩咐佣人把箱子抬过去,扛至珉珉房中,脚底一滑,

佣人险些站不住,一松手,箱子坠地,箱盖撞开。
    谷家华喊一声“糟糕”。
    “太太,这块地毯滑脚,不应铺这里。”女佣抱怨。
    谷家华一抬头,发觉珉珉已经站在房门口,皱着眉头,她不知在几时回来,刚好看

到这幕。
    “珉珉,对不起,我们想把这箱子搬回你房间来。”
    珉珉蹲下扶正樟木箱,铜锁整个甩掉,她也不出声,轻轻拾起,打开箱盖。
    谷家华好奇地往里看,这么重,装些什么?
    她看到一只穿红纱衣的洋娃娃,与一只照相架子。
    珉珉取出洋娃娃,介绍给继母:“桃乐妃。”
    “为什么选这个名字?”
    “绿野仙踪的桃乐妃,这是她的小狗吐吐。”
    “我明白了,”谷家华点点头,“这张照片里搂着你的是谁,你母亲?”
    “不,这是苏伯母,”珉珉用手指揩去相架上灰尘,“我的朋友。”
    “没听你提起过她。”
    “苏伯母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她放下相架。
    谷家华一愣。
    珉珉却说:“我想把这箱子搬到宿舍去。”
    “当然。”谷家华没有异议。
    珉珉把箱盖合拢。
    谷家华见没有事,便轻轻离开她的房间。
    第二天,吴豫生问珉珉:“见过大凌小凌没有?”
    “他们不愿意去外国。”
    “是吗?”
    珉珉忽然说:“不是每个小孩都喜欢过外国生活。”
    谷家华抬起头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们两夫妻都不出声。
    下午,珉珉经过旧书房,看见继母手拿一幅图画,站在梯架边踌躇。
    梯架是工人带来漆油漆用的。一半墙壁已被漆成奶白色,房间非常光亮。
    谷家华分明想把这张画挂上去。
    珉珉看着她。
    她笑着对珉珉说:“来看看我画得怎么样?”
    珉珉有点儿意外,她还是个画家?
    “这是我大学期间的嗜好,后来专攻商管,把美术荒废良久了。”
    珉珉接过那张水彩画。是的,现在她是吴宅的女主人了,屋子里渐渐添增她的品味

她的物件。
    珉珉说:“我帮你挂。”
    “钉子已在墙上,今早工人凿了半天。”
    就是钻墙声音把珉珉吵醒。
    珉珉伸出左脚踏上梯架。
    “架子可牢靠?”谷家华问。
    “没问题。”
    珉珉攀到顶,打横骑在上面,把画挂钉上,“有没有斜?”
    “左角请移高两公分。”
    正在这时候,“唿喇”一声,梯架忽然倒下,珉珉小小身体往左直角堕下来。
    谷家华本能地闪避危险,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珉珉结结实实摔在地下,

不能动弹。
    谷家华惊得呆了,一时间没有反应。
    吴豫生闻声扑进房来,“珉珉,什么事?”
    他扶起女儿,珉珉额角渗出豆大汗珠,一嘴的血。
    “什么地方痛?”
    “手臂。”口齿都不清了。
    “你别怕,我马上送你进医院。”
    吴豫生用毯子裹起珉珉,取过车匙。
    谷家华颤声上前,“让我来开车。”
    吴豫生点点头。
    他坐在后座,打横抱着珉珉。
    往医院不过十分钟路程,他们觉得十个钟头都驶不完。
    谷家华充满内疚,急得落下泪来。
    抱珉珉入急症室,医生略作检查,笑着对面色死灰的吴豫生说:“她撞跌一颗犬齿

还有,左臂折断,要打石膏,来,照了爱克斯光再说。”完全不当作一回事。
    谷家华松下一口气,坐在长凳上抹汗。
    珉珉要在医院住几天。
    两夫妻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憔悴不堪,甫步出医院,在门口碰见陈晓非,她瞪他们

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匆匆进去看珉珉。
    谷家华疲乏地对丈夫道歉:“对不起。”
    吴豫生轻轻说:“你亦是无心之失。”
    “我不该叫她挂那幅图画,但我看她很想帮忙的样子,不能拒绝她,总而言之,左

右为难。”
    “珉珉没事,你别多心。”
    谷家华深觉乏味。
    “哪家孩子没有意外。”
    谷家华胸口一阵闷,呕吐起来。
    回到家,刚想休息,陈晓非来敲门。
    吴豫生说:“我来应付她,你且休息。”
    陈晓非进门来,当作自己家一样,取了冰水喝,一边抱怨姐夫。
    “这是令媛的门牙,是恒齿,以后都长不回来,你们把她怎么了,还有什么粗工要

叫她做的,我来替她可不可以?”
    “晓非,你别误会——”
    “胳臂都断了,有什么误会?”
    谷家华苍白着脸走出来,“晓非,这是我们家之事。”
    晓非见是她,怒火上升,指着她说:“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产业,我随时可以控告你

虐儿!”
    谷家华分辩,“那是一宗意外。”
    “你自己为什么不爬梯子?”
    “我怀了孕,不然我不会迟疑!”
    陈晓非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沉默了。
    过一会儿她站起来说:“珉珉出院后到我家住,不要与我争,她在这里已没有地位
。”
    谷家华怒道:“原来是你一直灌输她这种不正确讯息,怪不得。”
    “好了好了,”吴豫生站在两个女人当中,“大家都累极了,明天再说吧。”
    他把晓非送到门口。
    “晓非,你这一插手令我更加难做。”
    “我迫不得已,豫生,那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亲骨肉。”
    “我们日后再讨论珉珉的去留问题。”
    陈晓非在门口呆半晌,终于说:“恭喜你,豫生,又要做父亲了。”
    吴豫生沉默。
    陈晓非开门走了。
    吴豫生走到书房去,看到妻子托着头静坐一角。
    过一会儿他道:“谁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才怪。”
    谷家华挤出一个笑容,“早知同居算了。”
    本来没有这个人,也太平无事,好好地过日子,忽然娶了媳妇,亲友要求就不一样

她要知书识礼会得做人,勤力生养,在家是个好妻子,在外又能独当一面,稍有差错,

众人便抱怨不已,像是被谁挡了财路似的……谷家华深觉滑稽。
    吴豫生打一个呵欠。
    “睡吧。”谷家华说。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半夜,谷家华觉得胸口闷,她不想吐脏床,挣扎爬起,摸着进洗手间,事后觉得口

渴,便沿着走廊进厨房,托大没有开灯,拿着杯冷开水出来,踩到不晓得什么,脚一交

叉,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谷家华觉得这一交摔得太重,浑身骨头像是要迸散开来,眼前金星乱冒,她知道不

妥,当时也不作声,但觉心灰意冷,只顾咬牙关强自忍痛。
    吴豫生与女佣同时奔出来开亮了灯。
    他扶起妻子,“觉得怎么样?”
    谷家华手中犹自抓住玻璃杯不放,室内大放光明,她这才发觉踩到滑溜溜像蛇似的

东西原来就是先头放在珉珉房里的地毯。
    她颤声间:“谁把地毯拿出来放在这里的?”
    女佣满头大汗,“不知道,我没有动过它。”
    吴豫生说:“别理这些细节了,我送你进院观察。”
    谷家华拉住他的手,“在你们家,没有什么是顺利的吧,”她明白了,“运程好像

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
    吴豫生不回答,扶起她。
    中午时分陈晓非才接到坏消息,她听完了,放下电话,良久不语。
    然后她斟出一杯酒,喝一大口,穿上外套,开车去探访病人。
    她带着一大束彩色缤纷的花,推开病房门。
    谷家华躺在病床上正抽烟呢,见有人进来,怕是护士,骂她抽烟,急忙间想收起违

禁品。
    晓非连忙说:“是我。”
    谷家华松一口气。
    晓非过去握住她的手,“别难过,有的是时间,生十个都可以。”
    谷家华低下头,惆怅地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支持你。”
    谷家华看着她,“珉珉支持我吗?”
    晓非愣住。
    “晓非,明人跟前不打暗话,我们都得看珉珉的面色做人是不是?”
    晓非强自镇定,“你在说什么,她就算倔强刁蛮点,此刻也躺在医院里,你累了,

心情又坏,才胡思乱想,我同你一样,想做母亲想得发疯,我了解你的失望。”
    谷家华牵一牵嘴唇,刚想说话,一个看护推门进来,缩缩鼻子,闻到烟味,呱呱叫

起来:“谁,谁抽烟?”叉着腰,瞪着眼。
    晓非连忙顶缸,“我,是我不好。”
    “出去,你马上出去。”
    晓非对谷家华说:“我明天再来。”
    另一翼儿童病房里珉珉的左臂已打了石膏,她的同学莫意长正羡慕与兴奋地在石膏

上签名留念。
    珉珉看到阿姨,忙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一脸盼望天真,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晓非在床沿坐下,“珉珉,你继母失去了她的胎儿。”
    珉珉一怔,“原来她怀孕?”
    晓非点点头。
    珉珉说:“她没有告诉我们,此刻她是否非常颓丧?”
    “有一点儿。”
    珉珉也很懊恼,“快乐的人才比较好相处。”
    “不要紧,出院你到我家来。”
    莫意长根本不知道她们说什么,就插嘴说:“吴珉珉不如到我家来住。”
    她们都笑了。
    待小同学告辞后,陈晓非轻轻问珉珉:“你同你父亲争吵过?”
    珉珉抬起眼来,“没有。”
    “记住他爱你。”
    珉珉遗憾地答:“他再也不需要我,我在家里,越帮越忙,十分尴尬,他们打算把

我送到外国去呢!”
    陈晓非安慰她,“现在不会了。”
    “阿姨你怎么知道?”
    陈晓非肯定地说:“他们已经知错,一定改变初衷。”
    石膏还没有除掉,珉珉就到莫意长家去玩。
    莫家住三层楼高的小洋房,每一代占一层,游泳池公用,要坐公家车,每早九时正

与十一时开出两次,逾时不候,吃饭也一样,准十二时与七时开大锅饭,不出赝者自误

    珉珉啧啧称奇。
    泳池里人头之多,也宛似公众康乐设施。
    珉珉悄悄问意长:“你最喜欢谁?”
    意长遗憾地说:“我只告诉你,我最不喜欢谁。”
    “谁?”
    “穿霓虹紫两截泳衣的惠长。”
    珉珉一看,“她比你大许多。”
    “两岁罢了。”
    珉珉诧异悄声说:“但是她有胸脯。”
    意长酸溜溜,“天晓得她从何得来。”
    “她身边男生是她密友?”
    意长点点头。
    珉珉问:“他又叫什么名字?”
    “小邱,邱进益。”
    珉珉又问:“家长准她拥有男朋友?”
    意长忽然笑了,“吴珉珉你今天健谈得很,往日一星期也不见你说那么多话。”
    珉珉低下眼笑。
    “你伤了手,不然也可以趁一下热闹下池去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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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相忘于江湖  人相忘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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