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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hongNanHai (中南海的瞌睡虫◎燕无心以出岫◎学补心术), 信区: Reading
标 题: 2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2年06月26日19:16:08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二十五)
20辆帕萨特顺利开到分局大院,根据王大头的要求,每辆车都喷了蓝漆,装上最好
的警灯警笛,车窗雨刮前后灯,面子上的东西毫无破绽,王大头颇为满意,呦五喝
三地指挥部下验车,还跟我唱高调:“你的车要是有问题,老子就把你送到郫县去
。”郫县有个成都最大的看守所。我唯唯喏喏,象见了皇军一样点头哈腰:“哪里
哪里,不敢不敢。”心里却想,看老子晚上怎么收拾你龟儿子。
晚上约好了在巴国布衣吃饭,地方是我选的,这里的老板是个文化名人,李良仰慕
已久,正好给他个机会一亲芳泽,否则他一定不肯出来。瘾君子李良现在过上了规
律的幸福生活,每天坐在屋子里喝茶、看书、玩电脑,每隔几个小时升仙一次,神
态平静,对一切都无动于衷。我和王大头不再劝他戒毒,那天在他家里讲到嘴都烂
了,他还是不肯去戒毒所,流着鼻涕拿针管去了。半个小时后,他微笑着从卧室出
来,告诉我们:“此中有真义,你们不懂,你们滚。”
成都街头经常会遇见些鬼头鬼脑的所谓名人,毕业后不久,我和李良到马鞍北路的
一个茶馆喝茶,他神秘地告诉我,我身后坐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流沙河,我脑袋一
时卡壳,问他:“流沙河是不是跟沙僧有亲戚关系的那个?”他差点笑断肥肠,说
我真是个“弯弯”。
李良自始至终都迷恋这些东西,经常跟我们牛逼,说他跟哪位诗人喝过酒,又跟什
么艺术家吃过饭,我本儒雅,还能礼节性地哦哦两声,王大头这粗人就极不耐烦,
总要泼李良一头冷水,“又是你掏的钱吧?说,花了多少?——700?你先人哦,
700块给我们买酒喝不更好?”我在旁边笑得打跌,这时李良就要翻起白眼,说王
大头是个夯货,是个吃货,脑子里全是大粪,简直有辱斯文。
李良又瘦了一些,脸色发白,不过精神还好。他戒了酒,也不大说话,一晚上都默
默地听我和王大头谈生意。只有酒楼老板过来打招呼时,他脸上才出现一点血色,
讨论了半天成都的文艺界现状,王大头听得直打呼噜。饭还没吃完,李良就坐在那
里哈欠连天,清鼻涕直流到嘴里,眼中黯淡无光。我问他:“来事了?”他不答话
,摇摇晃晃地拿起皮包,一歪一歪地走进卫生间。王大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低下
头去,我狠狠地咬着筷子头,想李良算是真的完了。
94年我和李良一起坐火车回成都,正好碰上民工们回川,两个又黑又脏的壮汉坐在
我们的位子上嗑瓜子,弄得到处都脏乎乎的。我上去要求他们让座,他们不但不听
,还骂骂咧咧的。我一时火起,掏出王大头送我的蒙古菜刀就要砍他们,李良说我
当时的表情就象潘金莲看见嫪毐,又色情又恐怖。那两个家伙看我一副二百五的样
子,估计不太好欺负,悻悻而去。坐下后我向李良介绍牛逼的心得,“宁可被人打
死,不能被人吓死。”他说打死也好,吓死也好,都是死在别人手里,算不得真牛
逼,“大丈夫应当自己主宰生死,与其被杀,不如自杀。”
看着李良摇摇欲坠的背影,我心里毛毛糟糟地难受,如果他现在死了,我该怎么评
价他的一生?
王大头有意无意的提起白天验车的事,我恍然大悟,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那是1
万4千块钱。大头狼顾一圈,迅疾无伦地用前蹄捏了一下,象作贼似的装进包里,
一张胖脸顿时如鲜花绽放,拜佛一样地看着我。这单买卖做得很顺手,20辆车,每
辆差价1700,除了给他的,我还剩下2万块,我假惺惺地要分给我姐一半,被她斥
责了一顿,说你把自己的事打理好,别让妈老汉操心,就算对得起我了。小外甥嘟
嘟在旁边帮腔,说舅舅最不乖了,老惹外婆生气,我给了他一巴掌,感觉脸上热辣
辣的。
上星期跟我妈说要搬出去住,她愣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帮我收拾东西。
我有点过意不去,跟她解释说最近工作忙,天天加班,所以想离公司近一点。她叹
了一口气,说你也这么大了,什么事自己拿主意吧,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我走出楼
门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老太太正站在阳台上,眼泪汪汪地望着我,让我心酸不已。
我第一年高考落榜,老汉非常生气,瘸着一条腿骂我,说我光知道鬼混,是个没出
息的货,还拿我跟王叔家的儿子比,说你看看人家王东,跟你一个学校一样年纪,
人家怎么就能考上北大?我本来就郁闷,听见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跟他讨论遗传基
因问题,“你怎么不说人家王叔是副厅长呢?我没出息全是跟你学的!”他气得眼
睛都红了,上来就是一个耳光,打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我妈赶紧拽住老汉妄图再度
行凶的手,谴责他擅自动用武力。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惹翻了我一肚子的委曲,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拉开门就往外跑,心想我这次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那年十七岁,对生活一片茫然,不知道“家”对我意味着什么。十年之后,我知
道了“家”的全部含义,但还是要提着大包小包再次离开。
我租来的房子空空如也,没有电视、没有音响,只有一张大而无当的床。我总是熬
到很晚才回来,有时候想想,“家”其实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文人骚客们说它是避
风港、是什么舔伤口的小窝,都他XX的胡扯,估计说这话的人脑袋刚遭门夹过。陪
你睡觉的人可能随时会变心,只有床默默地让你躺让你靠。我的窗口正对着马路,
每天凌晨都会被轰轰的车声吵醒,外乡人怀着希望走进成都,面我这个成都人却总
是在他们的脚步声中做着噩梦。
从重庆回来的路上,我拔通了赵悦的手机,她冷冰冰地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想你
,“回去看看你好不好?”她支支吾吾地拒绝,好象说话很不方便。我心里一动,
酸溜溜地问她:“杨涛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她没说话,沉默了大约半分钟,无声
无息地挂了机。我再拔过去,听见提示音:“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心里空落落的,摇晃着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前憎恶地看着自己,那里面的陈重又
老又丑,象一块破抹布。这时大巴车转了一个弯,我一个没站稳,哐地撞到墙上,
眼泪再也忍不住流满脸。耳边响起赵悦骂我的话:“你就是堆垃圾,你是垃圾!”
洗了把脸出来,我开始强装微笑,色眯眯地夸服务员:“你长得真漂亮。”她轻蔑
地笑笑,命令我马上回到座位上去,“成都就要到了,回家跟你老婆说去吧。”我
说我老婆早死了。一车的人都抬起头来望着我。
我有点厌恶这个城市了。把李良送回家后,我和王大头在河边坐了一会,说起往事
都有点伤感。我说我可能过几个月就要走了,我们老板一直想调我去上海。大头蹩
曲着一张胖脸,光抽烟不说话。稀疏的灯光下,府南河在我们身边转了个弯,无言
东流,这条被成都人视为母亲的河流,淹没了人间的悲欢聚散,汇合了亿万个陈重
赵悦们的欢笑和泪水,浩浩荡荡流进大海,就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大头用力地踩灭烟头,说走吧,太晚了,再不回去张兰兰又该吃安眠药了。去年十
月份,我带客户去黄龙溪玩,顺便叫上王大头,他那阵子正跟老婆闹别扭,没请假
就擅自旷工,还狗胆包天的关了手机。我们在黄龙豪赌了三天,大头赢了一万七千
多,获胜之后心情大好,晚上叫了个女人进房,炮声隆隆,声闻数里,内江的王宇
甚是景仰,跟我说你同学真生猛,楼都快被他日垮了。王某回家后,可能是公粮认
缴不足,张兰兰大起疑心,用尽各种酷刑审问他,据说还动用了电棍等警用器械。
大头被逼无奈,奋起反击,把老婆铐在床头三个小时。获释后的王张氏悲愤交加,
一口气吞了100片安眠药,还留下遗嘱问候大头的十八代祖宗,说“作鬼也要扭到
你”。为这事我几个月都不敢去他家。
我递给他一支中华,说日你先人,老子在征求你意见,你放个屁好不好?大头点上
烟,说你去不去上海都一样,不是环境的问题,“你的狗脾气不改,走到哪里也不
会开心。”停了一下,他深深地望我一眼,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看赵悦不
顺眼?”我说为什么,他嗫嚅了半天,忽然提高了声音,说反正你们都离了,我就
全告诉你吧,“我亲手抓到她跟一个男的开房。”我脑袋嗡的一下子,张大了嘴说
不出话来。大头抛下烟头,背对着我走开,一边走一边说:“她还说,只要我不告
诉你,让她干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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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仰止 ▁▃▅▇▇▅▃▁ 我说我爱你
景行行止 ╭┼╮ ▌ ╭┼╮ 你就满足了
虽不能至 ╱ │ ╲ ▌ ╱ │ ╲ 你搂着我
心想往之 ◥██◤ ▌ ◥██◤ 我就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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