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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zsm (龙儿), 信区: Reading
标  题: 巴西狂欢节8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Sep 30 17:28:57 1998), 转信

                  (七)

  晚上餐厅生意更好,一直忙到午夜,客人才渐渐散去。我正想休息一会,准备
打烊,门开处,又进来了一对客人。

  男的是大胡子东尼,他是店中的常客,每次来都有一个漂亮的女郎陪着,这次
当然也不例外,而且又是一个新面孔。

  他一边看菜单,一边给我介绍他的女伴:「这是我的未婚妻,凯洛琳。」

  好美的名字,她微笑着与我握握手,没开口。

  东尼用英语对她说:「他是中国人,去过美国,你可以和他说英语。」

  我不得不服气,东尼长相虽不惊人,但能说会道,自不难获得这位美国女郎的
欢心。只是他们不论哪一点,怎么看都配不成一对,怎么会是未婚夫妻呢?她有着
娃娃一般又甜美又秀气的脸孔,不施脂粉,两道眉毛浓直而自然,头发凌乱地披盖
在脖子上。一件背心上衫,一条灰色的短裤,脚上则是一双日式的橡胶拖鞋。

  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像是个稚气未脱、天真无邪的少女。也有点像初来巴
西、入境随俗的观光客。再仔细打量,我发现她很有主见,尽管东尼鼓起如簧之舌
,大事卖弄他知道的中国菜,她只点了一个炒青菜。

  东尼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他谈吐不凡,风度绝佳。一身服饰,看起来随随便
便、奇奇怪怪,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只可惜身材矮小,头顶微秃,连腮胡子占
了一半脸孔,否则倒真是个服装模特儿。

  他每次带来的女友都很够水准,不论面貌身材,无不令人称□。但总是透着一
股邪气。几天不见,他居然钓到了一位这么可爱的未婚妻,真令人难以置信。

  上菜时,只见凯洛琳闪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珠,凝神倾听东尼漫天胡盖。待我侍
候完毕,东尼极有礼貌地向我道了谢。

  凯洛琳不会用筷子,我很惊讶,一般而言,进中国餐馆的食客都很在行,尤其
是美国人。东尼说:「她虽然是美国人,却还没有开化。」

  凯洛琳浅笑着,用叉子叉起一片菜叶,解释说:「我对吃不讲究,何况叉子也
一样方便。」

  她吃相很文雅,自然而不做作。巴西的女孩吃起东西来多半是狼吞虎□,丝毫
不让须眉。见她吃饭有如绣花一般专注,倒颇令我倾心。

  东尼一直不停地说话,凯洛琳很少答腔,只是低着头,玩弄着手中的叉子。渐
渐地,东尼似乎集中到一个话题上,只见他不断地逼向她,她则把头掉过去,对着
墙壁。

  饭毕,我送上茶水,远远地就看到她双眼微红。东尼把她的手按在桌上,正在
温言相劝。我走近时,她忙把手抽回,扭头对着墙壁,东尼则对我笑笑。

  这一幕一再浮现于脑海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他们离去时,东尼伸手要搂
她,她很技巧地躲开了。这哪里是未婚夫妻的行迳?我又为何没有这样可爱的未婚
妻呢?怀疑加上妒念,少不得自怨自艾起来。

  打烊后,虽然累极,却无法忍耐斗室的枯寂。深夜后的街头,人潮已散,但还
有不少流连忘返的青年男女,以及那些摇摇晃晃,不知身在何方的醉鬼游魂。

  夜间狂欢的节目是在各俱乐部里进行,由午夜开始直到次日凌晨五点。普通的
俱乐部门票卖到新巴币二百元(折合当时美金约三十元),而且早在节日开始以前
,就已全部售罄。比较高级的,若不是会员根本无门可入。这种高级俱乐部除了装
璜特别华丽,参加的人士身份有别以外,狂欢的情调却是别无二致。

  俱乐部之外,还有一种属于普罗大众的舞厅,说正确一点,应该是一些违章舞
场。那是生意人临时围起的一块空地,四周旌旗飘扬,彩灯簇拥,里里外外,鼓声
人声吵成一片。看看门票并不贵,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便决定进去参观参
观。

  那是个马戏班似的场子,漆黑的天空下,纵横交错着无数条闪烁的彩色灯光,
看上去倒也十分华丽。除非是下雨,否则这里空气流通,远比被盖在屋顶下,关闭
在罐头一般的室内,更来得舒畅。场中大约有两、三百人,都挤在垫着木板的平台
上跳舞。场外还有更多的男男女女,川流不息地在四周挤来挤去。

  所幸周围的木栅建得非常牢固,小贩也利用地势,搭起摊棚,各种零食应有尽
有。大厅早已挤得滴水不漏,连走道都没有一丝空隙。场中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如同波浪一般地起伏不止。围观的人墙,也在原地随着节奏摇摆。

  由于人实在太多,彼此不免摩肩擦踵,只要身边有人,立刻就感到一阵潮湿闷
热。不论跳舞与否,每个人的身上是汗,脸上也是汗。不一刻连站着不动的我也衣
衫尽湿,忙挤到乐队旁一处人较少的地方,我才能一览全场的实况。

  场上最惹眼的应属那些站在桌椅上面的健美女郎,她们都是三点式打扮。一个
比一个穿得少、穿得惹火,扭腰摆臀,闭目吐舌,不停地跳动,不停地颤抖。

  在美国的上空俱乐部中,表演的女郎大都暴露出结实的胸部,穿着狭窄的带裤
,用乳波臀浪来取悦观众。这里尽管没有那样暴露,给人的刺激却更为强烈。因为
这些女郎不是在表演,而是在享受。她们已陶醉在肉体的震撼中,传到我眼中的更
是一道一道热辣辣的电流。不期然而然地,我立刻血脉贲张,坐立难安。

  再观舞海之中,又是一番景象,夜里的化装与白昼大异其趣。白天要遮蔽的,
此刻都力求解放。一团团火热汗湿的肉体,在赤裸裸的接触下,一个个挤得更紧,
相互□磨。

  音乐是快慢间杂,绝不中止。节奏快时,场中如同掀起了一场龙卷风。人们蹦
跃着,一个推一个,绕场转着圆圈飞奔。大家的精力似乎用之不尽,口里喘着气,
还以沙哑的嗓子大声唱和。一会儿节拍改变,速度放慢了下来。这当儿,人人闭上
眼睛,摇晃着,簇□着,迂回前进,彷佛一个个水下藏有暗礁的漩涡。

  这是一个与众同乐的享受,每个人都有相同的目的,一样的节奏,共同的快感
。数百个人都浑忘了自我,合而成为一个整体,并分享着大家所形成的气氛。人愈
多愈热闹,这个整体形成的强度愈大,人也就愈痴狂。

  我不属于他们,一个旁观者能分享的也不多,□慕与妒忌逼我逃离了那里。尽
管疲倦到了极度,倒在床上,我仍然无法入眠。恍惚中,恶梦不断地袭来,有台北
公司的股东,有会议桌上的咆哮,还有丰腴的女性肉体,在我面前难以忍受的扭动
着。

  我试着爬过一段楼梯,却陷入暗无一人的迷宫,四周遍燃着永恒的火焰。急切
间,听见有人叫我,抬头一看,竟是艾洛伊莎!她把圆球一般的罗伯特踢到我面前
,而面前却是一张素净的床,床上睡着一个在风烛中挣扎的老人!

  我怀疑死亡果真能一了百了,肉体固然可以腐烂,而折磨人的因素却仍然存在
。我痛苦的主因,在于自己太过自信,从事了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事业,失败的结果
,使得无辜的朋友受到连累,我又如何能补偿他们呢?

  更令我难以面对的,却是我自己的良知,艾洛伊莎问得好,我还在追求人生真
理吗?人生本来就是战场,一两个阵仗的消长,决定不了全局的胜败。如果我还是
自己的主宰,从最近的所作所为,我应该知道,究竟自己面对着哪个战场?

  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神,却始终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在这午夜梦回的时刻,我
听到灵魂深处有一声微弱的呐喊,如果有神,仅仅是如果,就足够令我对人生产生
一丝希望。

  我不愿意把期望寄托于永生,短短的一生,对于在苦痛中煎熬的人,已经是无
尽的灾难了。再谈无尽的永生,简直是无从想像。我祈求了,祷告了,愿将生命化
为轻烟,愿在永生的世界中,成为一块没有知觉的顽石。

  只是,一时之间仍然不能阖眼。我从床上爬起来,再度走回大街上,混迹在醉
汉群中,分享着他们的酒瓶和无奈。

  终于,我的祈求灵验了,酒精使我遗忘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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