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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IA (一人独听小城风 ), 信区: SFworld
标  题: 时空风云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1年06月25日19:23:49 星期一), 站内信件

时空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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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史万年和阿根注视着那两个倭寇,见他们倚在门边上,一个手持长矛,一个提着倭刀,
细长的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史万年有些沉不住气了,"阿根,刘家人不知遭了难没有,我且冲过去,救他们性命要紧
,你伏在这里,万不可出来。"说着,抽出大猎刀便欲起身。
阿根忙按住他,轻声道:"爹,这般硬闯恐会害了刘家,倭寇素性残暴,万一逼急了,凶
性上来,刘家七条人命就完了。"
史万年急道:"那便如何是好?就看着刘家遭劫?"
阿根镇定地道:"自然不会坐视,爹,孩儿有个计策。"
史万年听阿根一席话,已觉得儿子的见识高过自己,这时听他说有办法,忙追问道:"什
么计策?快快道来。"
阿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藏身的草丛连着一片矮树林,矮树林一直延伸到刘家西墙
外。便从容道:"爹,我现在就绕到西墙外,学一声鸟叫,你听见鸟叫便装作没事儿一样
朝刘家走。那些倭寇看见你后,你就向后跑,被石头拌一跤,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倭寇
定会出来抓你,那时,屋内便空虚了,我再乘间跳进去救人。我们两个再内外夹击,宰
了这伙强盗。"
史万年先是大喜,儿子有如此智计实出意料,但又忧道:"我几个贼人我尽收拾得,便再
多十几个我也不惧,只是若倭寇留人在院中看守,你岂不危险么?"
阿根道:"爹爹放心,孩儿自有分寸,西墙外有个柴垛,我蹬着上墙,用箭射贼十分便当
。况且时虽黄昏,若迎光望去仍很刺眼,我由西墙进去,贼目难开,大有优势,孩儿习
了这些日武功,也非往日可比,只用箭射瞎他们的眼睛,贼人便无法行凶了。"
史万年折服阿根心思之慎密,觉如此行事危险不大,便点头应允。他检查了阿根的弓和
箭,又抽出一把短刀别在他腰上,一拍他肩头道:"小心了。"
阿根点点头,缓缓爬入树林,轻轻站起来,猫腰向西墙迂回过去。
史万年看着阿根消失在树丛里,便集中精神注意门口的两个倭寇,右手紧紧握住刀把,
左手抓起一把小石子,等待阿根的信号。
太阳已降至山头,大大的红红的,照着金秋的群山,金黄的麦子,碧绿的群山,鸟鸣猿
啼,不时在山间响起。
一声清脆的鸟叫从刘家西墙外传来,史万年立刻站起身,把刀藏在背后,攥着一把石子
,慢慢向刘家走去。
门口的两个倭寇正在聊天,左边的一个看见了史万年,一声惊呼,右边的那个也看见了
,两人向院子里高声说了几句什么,就一个挺矛,一个提刀朝史万年冲过来。
史万年假装吓得掉头就跑,脚步一歪,摔倒在地,好象动弹不得的样子。
两个倭寇见了大喜,快速向他扑来。
正屋里又窜出五个倭寇,两个把住大门,另外三个跟着冲向史万年。
阿根正趴在墙头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他待五个倭寇走出一段距离后,抽出乌木弓,搭
上一支利箭,对准守在门口的两个倭寇之一的左眼射了过去。
那个倭寇一声惨叫当即死了。他的同伴稍一愣神,阿根已扔下弓跳入院中,他回过神来
,哇哇叫着向阿根扑来,双手擘刀,照阿根头顶劈了下来。
阿根向旁微微一闪,右手抓住倭寇的上臂向前一带,倭寇的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冲去。
阿根又用右手在他的脖子上重重一击,那倭寇尖叫一声,昏了过去。阿根用的是技击课
上学的擒拿和太极拳中的借力打力,而在他脖子上的一下,则是侦察兵惯用的手法。专
业人士一掌就可将人击昏。
阿根解决了这两个人,便奔向正房。他刚才趴在墙头时,隐隐听见正房中有呜咽声,便
料定刘家的人被关在正房里,所以首先去救人。不防东边厢房里又窜出一个手持长矛的
倭寇,对着阿根的右肋就是一矛。阿根忙向旁一闪,躲过矛尖,左手抓住矛杆,用胳膊
夹住,往怀里用力一拉,倭寇也死死抓住向自己这边拉,待双方都使出全力时,阿根突
然一放手,倭寇用力过猛,仰面摔倒。阿根不等他爬起来,抽出短刀,一个箭步窜到他
面前,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短刀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一抹,割断了他的咽喉,一束血
箭射了出来,喷了阿根一身。阿根不再理他,转身又扑向正房。那个被割断喉管的倭寇
一时未死,双手抱着脖子,想捂住伤口,一双眼因为窒息几乎鼓出眶外,口中吐着血沫
,又挣扎了一会儿才头一歪死了。
阿根边走边注意院外的动静,听见倭寇哇哇怪叫。忽然传来一声惨叫,阿根知道他们已
经打起来了,他很放心,史万年的功夫对付这么几个人是不成问题的。惨叫声定然是一
个被史万年击伤或击毙的倭寇发出来的。
阿根三步二步冲到正房门口,靠着门板蹭进去,然后猛一回身,这才放了心。只见屋里
陈设已被翻得乱七八糟兰儿、秀月蹲坐在东墙根,手背在身后,显然是被捆着,嘴被人
用布团塞着,一个个全身发抖,满面泪痕,呜呜哭个不停。令阿根奇怪的是西北墙角还
蹲着一个人,这人四十上下年纪,黄黄的脸堂,没戴帽子,一身农民打扮,脸上还挂着
几片泥巴,双手背在身后,瞪着眼,惊恐地望着手持短刀、全身浴血的阿根。与翠华她
们不同的是,他的嘴没有被堵住。屋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阿根先未理会女人们,厉声问这中年男子道:"你是什么人?怎会呆在这里?"那男子颤
声道:"壮士,小人是张村的张二,被倭寇掳来这里。"
阿根听他是本地口音,便稍稍放了心,也不再多问,忙上前给女人们松绑。他先到了秀
月跟前,伸手要解绳子,柔声道:"好妹妹,别怕,我和爹爹能对付倭寇,怎么不见你爹
跟刘老伯?他们去哪儿了?"
阿根突然不问了,因为他看到秀月的眼中闪烁的不是喜悦而是惊恐、绝望的目光。阿根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职业性的敏锐使他感到危险的存在,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旁滚去
。回头一看,那个脸上挂着泥巴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背后,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眼露凶光。
阿根躲过致命的一击,心头狂跳,若非秀月神态有异,自己现在已经命归黄泉了。他趁
着那人一击不中,一愣神的功夫,飞起右脚,朝他拿着匕首的手腕踢去。匕首飞了出去
,阿根双手一撑地,跃了起来,扑在那个男子的身上,用右手的短刀抵在他的咽喉上,
那人身子受制,不能动弹,但眼中仍闪着凶恶的光。
阿根厌恶地皱了皱眉,若非要留活口问话,他早把他一刀杀了。阿根还是头一次碰上这
么凶狠狡猾的人物,差一点儿就送了命,猛地举起左手,对他的脖子狠狠一击,把他击
昏。这才爬起来,去解诸女的绑绳。首先解开秀月。秀月身子一得自由,便一下子扑到
阿根怀里,大哭不止。
阿根心头一荡,怀中那丰满、温热的身体,如兰的香气,轻柔的发丝,使阿根对秀月一
下子产生了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第一次有了超出大哥哥对小妹妹呵护、疼爱的
情感。他生出了要一生一世保护这娇弱、可怜的女孩的念头。这种念头真正的阿根有过
,现在,方奕豪也有了。他的道德观这时立刻做出了反应,它警告他:秀月还只是一个
十五岁的小女孩,他还未成年,你不可以有这种念头。而另一个声音是从阿根的记忆里
发出的:没有关系,这个时代的女孩都是十四、十五岁就出嫁的,你可以大胆地去爱。

在秀月抱住阿根的一刹那,阿根的思维变得一片混乱了,他怔在那里,象被点了穴道一
样。这种情况持续了几秒种。突然,他的理智愤怒了,厉声对他说:"这是什么时候,你
还在胡思乱想,还不去帮助史万年,在等什么?
阿根一下子醒悟过来,他控制住乱撞的思绪,感觉到脸孔发烫,四肢发麻,抬起左手,
拍了拍秀月的背,轻轻道:"好妹妹,快去解开她们,我要去帮爹爹杀贼。"
秀月也醒悟过来,觉出自己的失态,急忙从阿根怀中站起来,脸孔红红的,一双美丽的
大眼睛不安地转动着,跑到兰儿身边,替她解绳子。
阿根拾起捆秀月的绳子,走到昏过去的男子面前,把他紧紧地捆住,他对于这个凶险的
敌人是不敢掉以轻心的。他回过身,发现秀月一时解不开那些捆得很紧的绳索,便把自
己的短刀递过去,秀月接刀时深深地看了一眼阿根。阿根一接触到那炽热的目光,顿时
脸上发烧,心怦怦直跳,急忙转身出了正房。他要去帮助史万年。毕竟倭寇是以五打一
,史万年还是有一些危险的。
他刚到院门口,就看见最后一名倭寇被史万年砍倒,另外四个已经躺在地上。史万年满
身是血奔过来,见儿子也同样浑身血污站在门口,急忙大声问道:"阿根,可伤到哪里?
"阿根微笑答道:"并未伤着。爹爹可受伤了?"史万年大笑道:"几个毛贼还伤我不得。
"这时史万年已到了门口,父子俩四手相握,纵声大笑。携手走进正房。
忽然,院中响起脚步声,阿根和史万年急忙冲出去一看,原来是那个被阿根击昏的倭寇
醒来后要逃跑,已逃出三、四十步。
阿根急道:"爹,莫让他跑了。"
史万年嗯了一声,迅速取下身后的硬弓,搭一支箭,瞄准倭寇的后心,一松弓弦,箭如
流星般赶上倭寇,直穿心脏。那人晃了晃,倒在路边。
史万年望着那个倭寇的尸体,忽然想起梁氏在家中不知会不会遇上倭寇,一念至此,拔
脚就往家跑。一面跑,一面回头告诉阿根:"我回家看看你娘,你在这里好生照看。"
阿根应了一声,也很担心梁氏,但这边也不能离了人,便又转身进屋。]
两个女人正在屋子里收拾打坏的家俱和翻乱的东西。院子里具血淋淋的尸体和屋子里捆
着的男人她们是不敢动的。
阿根进来问道:"刘老伯,汪相公哪里去了?"翠华一边扶起一把掀翻的硬木椅子,一边
说:"他们两个一早便到方广寺去看惠云禅师去了,齐大到县城采办东西,尹二跟着相公
,唉,谁想家里遭此大祸,又没个男人撑着,叫我们怎么办呢?"说着,掉下泪来。
阿根这才放了心。他又找了根绳子,把那个男子的双腿捆上。他也不敢肯定这人是中国
人还是日本人。以前看电影、小说,都讲倭寇会忍术,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奇术脱困。总
之小心点好。
捆完了,他又到方才父亲同倭寇打斗的地方去看了看,五个倭寇没一个活口。有两人被
刀扎在肚子上死了,一个被割断了脖子,一个被砍下了半边脸,还有一个被开了膛。死
状甚惨,一个个双目圆睁,凶恶已极。
阿根不忍再看。一个个帮他们合上双眼。虽然他们做下无数恶事,杀了许多无辜,但毕
竟是一条条生命。阿根从未杀过人,心中有些害怕,有些好奇,还有些自豪。
忽然,阿根被地上的一把日本短刀吸引住了,捡起来细看,见刀柄用金丝线缠绕,制做
很精巧。有一尺多长。刀柄一面上刻着一行字"冈崎正宗",另一面上刻着"相模国"。扳
了扳刀身,只觉柔中带刚,入手亦甚轻,阿根从旁边找了根树枝,一削,树枝应手而断
。阿根白得了一件宝器,甚是高兴,便四下里寻出刀鞘来,把刀插入鞘中,栓在腰上。
又收拾了其它几件武器,堆在院子里,有长矛、有大刀、有短刀。阿根又到那男子的身
上搜了一遍,又搜出两把小刀,堆在一处。
这时,史万年带着梁氏进了院子,几个女人凑到一块儿,兰儿向梁氏描述方才的场面,
梁氏听得频频发出惊呼,直讲到史万年父子相救,杀尽了倭寇,梁氏才舒了一口气。
史万年不理她们,将阿根拉到一边,详细询问刚才的情形,阿根据实说了,史万年听罢
,半天没有言语,末了说了一句:"好险",隔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上苍保佑"。
站在门口的秀月忽然高兴地叫起来,"爹回来了,爹回来了。"众人向外望去,见汪右仁
和尹二跑在前头,刘本良跟在后头跑向家门,口中还喊着:"出了什么事?"
史万年接出院门,笑道:"汪相公,方才倭寇占了你家宅,不过已被我和阿根杀尽了,你
家眷并未伤了一个。"
刘、汪二人初时看见道上有许多尸体,惊恐不已,听史万年如此说,方放了心。女人们
七嘴八舌地诉说着,一家人走进了院子。
刘、汪二人请史万年父子进正房休息,汪右仁刚一走进门槛,就听见左侧传来一声低呼
"小王爷",汪右仁和刘本良身子同时一震,愣在那里。
史万年父子也听到了,他们知道这是谁发出的声音,进来前,这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就
是那个被逮到的汉服男子。他在叫谁小王爷?莫非是认错了人,抑惑是打昏了头,在说
胡话。方才阿根几次进屋看他醒没醒,他一直闭着双眼,怎么推搡也不动弹。如今却冒
出这么一句,实实叫人费解。
汪右仁缓缓扭过头,顺声音望去,见地上跪着一个全身被绑的农民,天色已暗,屋子里
看不清楚。汪右仁冲院子里喊道:"秀月,点灯。"然后让史万年父子坐了,问道:"这是
什么人?"
阿根把方才擒获此人的经过说了一遍,那人在一旁听着,汪右仁不问他,他便一句话也
不说。
不一会儿,秀月端着一盏油灯走进来,把灯放在桌上,又转身出去了。
屋里亮起来,汪右仁凑近看了看那人,缓缓道:"你是什么人?你称呼谁是小王爷?"
那人冲着汪右仁艰难地以头触地三次,算是磕了三个头,这才答道:"小王爷不认得小人
了,小人叫黄杰,是吴王驾前的一个千夫长。"
汪右仁略沉吟了片刻,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小王爷,我只是个读书人。"
黄杰道:"小王爷勿再瞒我,我早认出了小公主身上的那块玉玦,方才小王爷一进门,我
便更加肯定。我虽只见过小王爷一面,但刻骨铭心,永难忘怀小王爷活命之恩,小王爷
恐怕已不记得了,至正二十六年春,小人在吴王驾下当千夫长,一次在平江城里最大的
酒楼杏红楼吃酒,一时贪杯,吃醉了,在大街上乱闯,冲撞了丞相大人的马,丞相大怒
,欲治小人死罪,小人那时吓得酒也醒了,不住叩头,当时小王爷正在丞相身边,小王
爷虽只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宅心仁厚,向丞相求情,这才饶了小人一条性命。小人跪
在路边不住叩头谢恩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小王爷。小人还记得小王爷当日穿一身雪白
的长袍,金冠玉带,腰上悬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玦。一年后,朱元璋困了平江城,围了
二百多天才攻破城池,小人领一股人马闯出重围,逃到海上。后来听说吴王千岁被朱元
璋所杀,王妃在齐云楼自焚,小人同众兄弟们痛哭西向,誓死不降朱重八这个奸贼。小
人原不指望今生能重见故主,今次我随倭寇来这里,看见小公主身上的玉玦,便起了疑
心,问小公主,她只说姓汪,我只道是有人偷了这玉,逃到这里。但心中还存一线奢望
,希图重见故主。果然苍天有眼,让小人心愿得遂,小王爷可认了吧?"
汪右仁静静地听着,阿根注意到黄杰说到吴王被杀,王妃自焚时,汪右仁的双手使劲捏
着椅子的扶手,身子不住颤抖。阿根心想,这黄杰所言恐怕是实,吴王就是张士诚。阿
根的记忆里是有印象的,方奕豪是学军事的,也知道此人。方奕豪儿时听《明英烈》评
书时,也听过此人,他是元末割据一方反王,后来被朱元璋所灭。莫非汪右仁真是吴王
张士诚的儿子,在此隐居吗?阿根猛醒,这是别人的隐私,自己不该听的。于是,他便
拉了拉父亲,起身道:"刘老伯、汪相公,我和父亲出去收拾外面的尸体。"史万年也明
白过来,道:"是啊,我们且去收拾,明日尚可到官府领赏。据说每杀一个倭寇,官府还
奖给钱钞呢。"
汪右仁道:"那就再麻烦老哥了。"
跪在地上的黄杰忽然道:"小王爷,此事切不可经官。"
阿根双眉一立道:"怎么讲?"
黄杰道:"倭寇此次进犯台州,声势浩大,我们这一队是迷失了方向,才窜至此地的,但
大队人马仍在。若他们得了风声必招来无穷之祸,得不偿失,望小王爷三思。"
汪右仁想了想,道:"依史老哥之见呢?"
史万年道:"这人讲的也有些道理,不如尽数埋了,毁了痕迹,莫让他人得知也就是了。
这里他人罕至,要守密也容易得紧。"
汪、刘二人点头称善,史万年父子这才出去向翠华讨了锄镐,就在距东墙100米处挖了一
个大坑,一个个地抬来尸首,扔进坑里,扔前搜了他们的身,得了十几串钱和一大锭银
子。
把坑填平后,又刮走了血迹,用黄土铺平,再洒扫院子,一切收拾停当时,已过了一个
时辰。天色已晚,各屋都掌上了灯。汪右仁、刘本良和黄杰仍在屋里谈话,只是声音很
小,听不清楚。
史万年父子为防再生意外,决定整夜守在这里。二人各持兵器守在院中。兰儿早准备好
晚饭,但汪右仁说过一会儿再用,几个女人便在西厢房里聊天。刚刚躲过大难,各人犹
心存余悸。
汪右仁忽从正房里走出来,对史万年和阿根说:"史老哥、阿根,请到房中,我有话说。
"又冲西厢喊道:"你们也都进来。"
不一会儿,正房中就挤满了人,刘、汪、史三人坐正中,兰儿、梁氏坐侧面,秀月和阿
根站在一旁,黄杰仍跪在汪右仁脚前。
汪右仁看了看大家,用庄重的语调对史万年说:"史老哥,相交十五载,我深知你是个轻
财重义之人,今日兄弟有一事相告,老哥知道以后,我全家性命便全交在老哥手上。"
史万年忙道:"汪相公放心,我绝不泄露就是。"
汪右仁点点头,目视前方,缓缓道:"我不姓汪,家父姓张,名士诚,便是昔年雄霸一方
,带甲数十万的吴王。我的名字叫张右仁。
虽然有心理准备,阿根还是感到有些吃惊。史万年也是一样,对于汪右仁,不,现在应
该叫张右仁、张相公对他们家的信任既感激,又有些害怕。但又一想,人家把身家性命
都交在自己手上都不怕,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自家不说,又有哪一个能知道。遂安
了心。平静地听张右仁继续往下说。
阿根迅速扫视了一遍其他人。刘本良和地上跪着的黄杰脸上毫无表情,显是早已知道,
父亲史万年脸上惊色一闪即逝,兰儿的表情奇怪,她显然知道真相,但没想到张右仁会
当众说出来。最感到吃惊和恐惧的是梁氏、秀月。她们全不知情,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
呆了。
张右仁长吁了一口气,冲着秀月道:"秀月,你过来。"
秀月轻轻走过来,跪在父亲脚下,一双美目茫然地望着张右仁。
张右仁用左手轻轻抚摸着秀月乌黑光滑的长发,叹道:"孩子,你已长大,也该知晓祖宗
的事了。你细听着,你祖父吴王,小字九四,是泰州白驹场亭人,有弟三人,也就是我
的三位叔父,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我张家世代以撑舟贩盐为业。你祖父兄弟四人
,俱是业中能手。嘿嘿,操舟贩盐又怎样,父王虽起自寒微,却成就大业,便是当今皇
帝,初时也不过是个放牛的小童罢了。那时,官府、富户相勾结,欺压良善,有几家富
户欺我家贫善忠厚,每取盐而不酬其值,还有一个弓兵叫做丘义的,对父王欺压最甚。
其时无政暴虐,群雄四起,天下大乱。至正十三年五月乙未,父王不愿为人所辱,遂同
三个弟弟,好友李伯升、潘原明、吕珍等十八人揭竿而起,尽杀仇家,焚其庐舍,招集
少年起兵。当走到丁溪时,大姓刘子仁集众拒战,叔父张士义战死,父王击溃刘子仁,
乘势攻取泰州、兴化、高邮。至正十四年正月,自称诚王,建号大周,建元天祐.此后地
势日广,兵精将勇,遂渡江取平江,便是今日之苏州府。
那是至正十六年,朱元璋已占了集庆,与父王互相攻伐,战端遂起。十七年七月,叔父
士德为敌将徐达所擒,不屈绝食而死。父王因元璋势大,遂降元以自保,以叔父士信为
丞相,时朱元璋方与陈友谅相持。父王得以从容行事,不数年,有地两千余里,带甲数
十万。二十三年,父王自立为吴王,尊我祖母曹氏为王太妃,以我母亲刘氏为王妃,大
治宫室。
二十三年,陈友谅败死,朱元璋转图浙东。时父王麾下诸将士皆偃蹇不用命,皆不以军
务为意,至局势日窘。至正二十六年夏,朱元璋大举攻我,数月间,迭下大城,至冬合
围平江。
其时,我年方十五岁,我尚有一兄长,名右礼,朱元璋将徐达筑长围欲久困。众将士军
民以父王轻财重义,十几年间施仁政、宽民力,是以上下一心,奋力死守,徐达等围城
二百余日而不得下。后叔父张士信于城头督军时为炮所杀,父王四兄弟仅余自身,而城
内粮亦尽矣。二十七年九月初八,敌将徐达督军破葑门,常遇春破阊门,诸将相继降,
军大溃,父王亲战于万寿寺东街,复败,乃率众回宫。父王知事不可为,独坐室中,欲
图自尽,为人所解,后囚送集庆,父王不欲臣于元璋,遂于九月十六自缢而死。父王死
难之时,时年四十有七。
说到这儿,张右仁已是泣不成声,屋中诸人除史家外,俱都痛哭失声。
张右仁搌了搌泪水,接着说道:"母妃刘氏城破之时,命养子辰保,也就是我的义兄积薪
齐云楼下,驱众姬妾上楼,自己也登了楼,点火自焚了。"讲到这里,呜咽不能继,半晌
方缓解过来。
"母妃自尽前,召来我兄弟二人,命乳母陈氏带我们逃出城去,又命勇胜军左将军蒲贺直
男同我义兄辰保带着二十名勇胜军护送。临行前,我们叩别父王,父王只说张氏子孙永
不做朱元璋的官。便挥手赶我们出去。"
"蒲贺本名蒲贺直男,是日本国人,因国内战乱不休,乃渡海至苏杭。一日为父王发现,
收为腹心,统带勇胜军转战南北,功绩卓著,积功升殿左将军。父王因其忠勇,故命他
率二十名精锐护我兄弟出城,我们皆换了吴兵的军衣,潜行出宫。不料在葑门出了事,
敌军欲验凭证,我们无奈,只得斩关而出,所幸葑门城门已毁,守军又多去围攻王宫,
此地留人不多,竟让我们冲了出去。在冲门时,我兄长右礼不幸中箭身亡,十八名殿后
的勇胜军也尽数死节。我们在城外夺了一辆大车,几匹快马,昼夜兼程,向南疾行。当
时朱元璋已尽有吴地,我们只有南逃至方国珍地界方有生机,料不到刚至天台,朱亮祖
的兵便到了。我们只得在此安家。凭着出逃时带的一些细软金银,置办了些田地,在此
隐居。蒲贺将军每年大部分时日均在外奔波行商,与日本国贸易,这才保得温饱。秀月
,每年正月,我都让你拜那蒙着布的牌位,还有那屋后的空坟,便是我父王、母妃的牌
位和衣冠冢。你曾好奇探问,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年纪小,泄露了出去。如今你也大
了,该知道这些,认祖归宗。唉,我每至夜半,常自梦中惊醒,追思故国,痛悼父母,
感怀伤忧,日甚一日,日间遥望北方,亦常叹息下泪,这身子多病亦是由此而生。今日
得畅叙前事,也颇慰怀。今日之言,若非黄杰点破,我亦不会讲。非是不相信史兄一家
,二位救我全家,恩同再造,我张氏感念无极,只因事关重大,不欲兄为我担忧尔,还
请史兄见谅。"
史万年忙站起道:"小王爷折杀在下了,不必讲两家这十几年的交情,只说小儿日前身受
重伤,若无小王爷一家殷勤照看,早死多时了。小王爷千金贵体,怎可礼于下贱之躯,
快休如此。"
张右仁苦笑道:"亡国之人,孤臣逆子,还谈什么王爷之尊,千金贵体,史兄休再提起。
日后仍用旧时称呼,亦防泄露身份。"
史万年连声称是。
张右仁又对大家说:"今日我张家得以保全,尚仰赖另一个人的护持。"
他用眼睛看了看几个女人,道:"兰儿、秀月,我问你们,倭寇将你们绑起来后,是否欲
加污辱?"
两人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还是兰儿有些主意,答道:"相公,那些倭寇闯进家门时,我
们猝不及防,被他们逮个正着,他们把我们捆住后,这个人。"她一指跪着的黄杰,"这
个人忽然对着秀月走过去,我们都很惊慌,不知他要怎么样,大家都怀着一个念头,嚼
舌自尽也不能污了名节。谁想这人到了秀月跟前,拉住她身上的玉玦端详了一阵子,便
问秀月姓什么,秀月答称姓汪,他又问这块玉玦哪里来的,秀月答是父亲给的,他便不
再问了。有几个倭寇便欲上前动手污辱我们,这人却把他们拦住,还吵了起来,他们说
的是夷人的语言,我听不懂,几个倭寇没有动我们。这个人又用布将我们的嘴绑住。刚
绑完,史大哥和阿根就到了,这才救了我们。"
张右仁待她说完,点点头,道:"这便是了,此人叫黄杰,乃是我父王的旧部,昔日在平
江城受过我的恩惠,此次随倭寇进犯台州,误入我家,认出了秀月身上的玉玦。唉,这
玉玦原有一对,一块佩在我兄长身上,他临死前交了给我,我思念兄长,便将他的一块
也佩在身上,后来秀月降生,我就把自己的一块给了秀月,想不到今日竟救了你们。这
也是天意呀。黄杰心念故主,这才阻了倭寇,否则,我们回来时,恐见到的将是满地尸
首了,你们快过来谢过黄杰。"
二人听了,大是感激,走过来飘飘下拜,口中称谢,慌得黄杰一个劲地嗑头,连说"不敢
"。
张右仁又向史万年讨了一把刀,走到黄杰近前,就要给他割断绑绳,阿根脱口而出道:
"张相公不可。"
张右仁一愣,转身问道:"阿根,有何不可?"
阿根急道:"相公,这人不是好人,我进屋时险些中了他暗算,相公还是小心些方好。"

张右仁略犹豫了一下,黄杰苦笑一声道:"小王爷,这位小兄弟所言其甚是。小人随倭寇
行恶,罪不容恕,还望小王爷赐小人一死。"
张右仁听他如此说,手一挥,割断了他身上、腿上的绑绳,用手扶起他,温言道:"你今
日保全我张氏一门名节,有大功,纵然有罪,亦可恕得,起来吧。"
黄杰感激涕零,说不出话来。
阿根和父亲史万年都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黄杰,一旦他有什么举动好及时制止。
黄杰一边流泪,一边说:"小王爷,小人有个心愿,欲到屋后王爷的衣冠冢前叩几个头,
望小王爷成全。"
张右仁默然点头,带着众人一起来到屋后无字碑前,除了史家父子,刘本良和梁氏外,
其他人都哭了。
张右仁率妻子、女儿先叩了三个头,然后黄杰跪下叩头。刘本良、史万年不是张士诚臣
子,便只一揖而已。阿根心下敬重这位不嗜杀的诸侯,便也跪下叩了三个头,张右仁见
阿根礼重,很是高兴。大家重又回到正房落座。
黄杰起身道:"小王爷、诸位主母、公主,小人心愿已了,这便离去,再不同倭寇一帮为
虎作伥。从此浪迹江湖,唯心悬故主,当应时省望。小人就此辞去了。"
张右仁脸露微笑,道:"去吧,我也不留你,只不要再行恶事。"
黄杰跪地叩头,起来后转身出了正房。史万年和阿根始终对他不放心,见张右仁将他放
走,心里着急又不好说什么,急得直搓手。
只见黄杰到了院中,忽然从兵器堆中抽出一把长刀,转过身来。
史万年父子大惊,忙各拉兵刃保护众人。
张右仁等也颇为惊愕,张右仁站起来,指着他道:"黄杰,你要干什么?"
黄杰惨然一笑,道:"小王爷,小人自逃离平江以后,同众兄弟发誓不降朱元璋,这十几
年来,借倭寇势力,屡侵海疆,眼见明朝益强盛,兴复无望,而倭寇所过之处烧杀抢掠
,直如恶魔,每每心有不安。早萌死志,但我在日本国还有一子,名叫黄复周,大王曾
立国号曰大周,小人时刻不忘复国,只可惜……唉,今上天怜我,得见故主,且康泰悠
游,小人再无他志,唯有一死以谢吾罪,追故王于地下。小王爷保重,臣去了。"
说完,往地上一跪,双手握住刀柄,向心口死命捅去,刀锋直插及背,当场毙命。
众人见了,无不惊骇,连史万年和阿根也感其忠义。虽然他引倭寇屠杀自己的同胞,罪
无可恕,但怀一颗忠心,力图兴复,也算是个忠臣。
张右仁也掉了泪,对史万年说:"相烦史兄为我葬了他吧,他于我张家有功,便葬于我父
王墓侧。"
史万年同阿根就在张士诚衣冠冢西侧五十米处把黄杰葬了,也未立碑。
这时已到深夜,众人用过了饭,史万年父子充当警卫,防有倭寇复至。如此警戒了三天
,刘本良出去打听,得到消息,倭寇退兵了,这才重又开始正常生活。
此次倭寇进犯台州,杀了几名巡检,朝廷以备倭不力,逮指挥陈亮、赵金至京治罪。这
件事发生在洪武十七年闰十月。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渐寒。史家每年这时候都把一年打猎积下的毛皮收拾起来到宁
海去卖。宁海是大城,能卖上好价钱。每年史万年都不带阿根同行,今年因阿根转了性
,且父子二人行猎,所获比往年多了好些,因此要带阿根一起去宁海城。
这一日天还没亮,梁氏就已将毛皮齐齐整整地捆了两大包,用麻布包了,拴在扁担上。
史万年和阿根用过早饭,挑着皮货,出了家门,奔正东而行。
已是初冬时节,史万年父子都穿着棉布夹衣,但早上寒气颇重,仍感觉很冷,父子俩加
快脚步,轮流挑着皮货,急急赶路。宁海城距他们家有六十多里路。其中一半是山路。
好在史万年经常走这条路,便是黑夜也熟得很。当第一缕霞光刺穿夜幕时,二人已走出
了天台山区,到了平原。大地上一片秋收后的荒凉。金色的稻麦为光秃秃的秸梗所代替
,往日喧闹着早早出来耕作的人群也不见了,到处寂然无声。
父子俩默默地走着,顺着田埂,穿过村落,不时有一两声狗吠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
太阳已爬上一杆多高,他们迎着日头赶路,浑身才有了些热气。辰正时分,远远的可望
见宁海城土制的城墙了。
两人上了官道,人渐渐多起来,各种行当,挑食担的、送粮食的、货郎、行商、拉脚的
,熙熙攘攘,缓缓向前。
不多时到了宁海城门。
宁海县属台州府,因为有众多铁场,市面较繁华。又因滨海,没有河泊所收鱼税。洪武
十四年,令以野兽皮输鱼课,制裘以给边卒。
史万年前些年一直到天台叫卖皮货,但山里人不用皮衣,商人又给价甚低。十四年,史
万年听说兽皮可充鱼课,但只宁海有河泊所,且距他家最近。所以每年冬天他就不再到
天台叫卖,而是直接将皮货交到河泊所,也不用再上税,给钱又多,还得个方便。
史万年和阿根随着人流进了城,径直到城东的河泊所交上皮货,由官员估了价值。今年
因得的野兽多,共得钞五十贯,其时钞贱钱贵,浙东地区,一贯钞只值钱六百文左右。

史万年和阿根拿了钞,出了河泊所,走到市集上。
在阿根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到宁海县来。以前他只去过天台县,而天台县又不如宁海
繁华。一路看去车水马龙,路人接踵。这几个月来,阿根一直呆在山野间,虽然是见过
大世面的人,久了也向往繁华之地,喧闹之乡,因此特别兴奋。尤其是集市上摆着的各
色玩意儿和新奇吃食,更是引得他不住流连,驻足观望。
史万年看着儿子的样子,一边微笑,一边慨叹,后悔不常带儿子出来见些世面。所幸今
次多得了几十贯钞,便想越性给儿子和妻子买些东西。
父子俩转到卖干果的摊子,买了些核桃、枣子、粟子、松子,又到布店扯了一匹棉布和
几斤棉花。梁氏早嘱咐带些棉花回来,给阿根絮一床新被。
已近午时,史万年抬头望见前面有一座饭馆,便一拉阿根道:"儿啊,我们就在这里用饭
,走了这些时,也乏累了,喝几杯,歇歇脚。"
二人便进了饭馆。
伙计见进来两个农夫打扮的山里客人,手里提着许多东西,上前热情招呼,让他们坐了
靠南边的一张桌子。史万年心情极好,便点了几样好菜,叫了一斤长兴麦酒。两个人一
边吃喝,一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流。
这时,走进来两个身穿红色官服的皂隶。这里离县衙不远,可能是来吃中午饭的。
伙计见了,忙上前打招呼,显然是认识的。就将他们让到史万年父子旁边的一张桌子。

二人坐好,点了酒菜,伙计下去准备。
只听其中一个白面虬须的叹了口气,对同伴说:"唉,自上个月倭寇占了临海,上头迫得
紧,这备倭的差事越发不好做了。"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前些时倭寇在临海杀了几个巡检,害得朝廷把赵指挥、陈指挥逮
到京里要问罪呢。幸好倭寇没在我们这里登岸。听说临海那边惨得很,死伤了几千人。
"
"前日巡海的兵丁抓到了一条船,从船上起出一批银子,还有些日本玩意儿,船主是个汉
人,路引是天台县开的,写着到江西采办货物,天知道为何采办到海上去了。叫兵丁押
到县里,就是今日堂上审的那个,身子挺壮实。我正当值,听他供称是到日本国做贸易
。知县老爷问他知不知道朝廷严禁私自出海贸易的禁令,他说不知道。现在防倭风声正
紧,县老爷一发狠便欲问他个通倭的罪名,他死也不认。老爷无奈,动了大刑,打得惨
哪,这汉子也真硬朗,昏了数次也不招认。现在退了堂,预备明日再审,已押入大牢里
了。"
另一人道:"照你看,他是不是真个通倭?"
虬须官人想了想道:"依我看,八成是实,只看他路引上的名字,就有几分倭寇的味道。
"
同伴问道:"他叫什么?"
"蒲贺,你听,象不象日本倭夷的姓氏?"
史万年和阿根听到这里,一齐停住了筷子,惊呆了。
史万年听了两个皂隶的话,再也坐不住了,一挺身便欲站起。阿根好象洞悉了他的意图
,迅速伸出左手,扯住了史万年的右手,向下一拉,史万年不防备,猛地坐下,发出很
大的声响。那两个皂隶回头看了看,见两人山里打扮,也未留意。这时伙计已端上酒菜
,二人慢慢吃酒。一边又聊起了别的事。
史万年稍稍平定了心神,用疑惑的目光望向阿根,阿根也不说话,闷头夹了几口菜,缓
缓嚼着。史万年知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见阿根若有所思,也不多问。
自从阿根用计救了刘本良一家后,史万年对儿子的心机大为钦佩,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
种信任感。在他心里,阿根是比他有思谋的,见阿根这个样子,知他在想对策,便耐心
等待。他也明白,阿根是不会置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格外疼爱的蒲贺大叔的生死
于不顾的。这已是他第二次感受到阿根那种处变不惊,从容自若的风度了。他望着阿根
,露出信任期盼与慈爱的神情。
阿根吃了一会儿,轻轻放下筷子,一招手叫过伙计,结了帐,二人提着东西走上大街。

阿根在街上寻了一个本地人问明大牢的所在,便径直赶去,以重金贿赂牢子,得以轻松
进了大牢。
阿根站在蒲贺面前,支开牢子,方便私下讲话。尽管心里早有准备,阿根还是不能将面
前这个满身血污,蓬头垢面趴在地上的血人,同往日魁梧挺拔,声若洪钟的蒲大叔划在
一起。泪水涌了出来。一半是出于同情,一半则是真正的阿根记忆里对蒲大叔亲人般的
情感在起作用。
阿根蹲在地上,双手握住一腕粗的硬木栏,急切地呼唤着:"蒲大叔,快醒醒,我是阿根
,蒲大叔┅┅"
蒲贺直男从被逮就感到不妙,擅违海禁并非死罪,但他从兵丁们粗野的动作和满含敌意
的喝骂声中,感到事态严重。果然,他在牢里听说,一个月前,倭寇刚刚侵占了临海,
虽然现在已退走了,但沿海官员都被朝廷斥骂得狗血淋头,责其备倭不力,还逮去了两
个指挥问罪。蒲贺直男暗暗叫苦。他在萨摩登船时也曾听到风声,说有一批倭寇要侵扰
明朝海疆,但以往倭寇多进犯山东、福建等地,很少到台州,心里也未在意,便载着贸
易得来的三百两白银和给秀月、秀珍买的一些小玩意儿,象折扇啦、偶人啦、倭缎啦这
些东西,顺风回台州。他们停靠的地方一向很保险,很少有人到的,没想到这一次却撞
上了巡海的兵丁。他心中暗暗祷告佛祖保佑,切不要定个通倭的罪名。自己一死,小王
爷一家可就要坐吃山空了。他曾在王妃面前发下重誓,今生今世照顾好小王爷,若自己
一死,刘本良和小王爷又不会耕作靠什么养家呢,而且如果被定了通倭的罪名,是要诛
连到小王爷的。路引上明白写着他的住处,查问起来,一个也跑不掉。想到这里,心如
火烧,可恨身陷囹圄,不能给小王爷送信。一切希望,唯有寄托在第二天的公堂上了。
若知县是定他个私自出海的罪名,杖责、罚银,哪怕是充军他都认了。然而,最不愿发
生的事情发生了。知县似乎被上官骂得狠了,对私自出海的船民,一概定成通倭的罪名
。蒲贺直男死也不认,吃了大刑,被打得皮开肉绽,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还受了内伤
。这些也是小事,若小王爷被牵连进去,就万死无以赎罪了,王爷就这点骨血,想不到
拖至如今, 还是要遭难。蒲贺一想到这儿,便心如刀绞,以头撞地,可恨身边没个可通
消息之人,身上的钱又全被搜光了,无法行贿。正当他陷入绝望的深渊中时,一阵熟悉
的呼唤声,把他从半昏迷的状态拉回到现实中。
他缓缓睁开几乎被血迹和汗水蒙住的双眼,借着牢窗透进来的阳光,他模模糊糊地看见
了一个少年蹲在他面前,他使劲眨了眨眼,仔细看去。巨大的喜悦几乎把他击昏过去,
啊,是阿根,是史万年的儿子阿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阿根,他象着了魔一样,猛地一
使劲,就想站起来,所有的伤痛,仿佛都消失了似的。然而,只起来一半,就又跌回地
面,随之而来的是巨痛,他大声呻吟起来。
阿根见状忙说:"蒲大叔莫急,莫急,有话慢慢说。"
蒲贺咧开因剧痛而不住抽动的嘴角,苦笑着说:"出去,哼,我看是没指望了,知县一意
要定我通倭,恐难挽回。阿根你怎么来到这里?"
阿根就把到宁海卖皮货,在酒楼吃饭,偶然听到他被囚,才行贿赂进来看他这些经过简
略地说了一遍。
蒲贺直男仰头叹道:"苍天有眼呀。"对阿根点点头,道:"也难为你了,我死不死是小事
,你须尽快赶回去,告诉我家相公,叫他快逃,晚了就走不了了,我若定了通倭,便是
诛九族的罪名啊。"
阿根见蒲贺落到这步田地,还一心为主,感动不已。含泪道:"信,我会送到,但最好是
争个无罪开释,就一切平安了。"
蒲贺苦笑一声,"哼,哪有这么容易。"
阿根问:"蒲大叔,你在宁海可有什么靠得住的熟人,朋友,抑或刘老伯、汪相公有什么
朋友在这里,请他们代为疏通疏通,或许可免了死罪也未可知。"
蒲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思索片刻,道:"你这一提,我倒真想起一家人家来。"
阿根喜道:"什么人家?可救得性命么?"
蒲贺道:"便是城东的方家。刘老丈与他们家老爷方克勤曾有过交往,后来,我家主人也
结识了他家的三位公子,两家往来颇勤。洪武四年,方老先生被征至京师,授了济宁知
府,二公子从师宋濂,两家走动也就疏了许多。洪武八年,方老爷受空印案诛连狱死,
二公子扶灵回乡。这些年不再串访,只是每到年关,我到宁海办货时,顺便捎来我家相
公和刘老丈的拜贴,他家也回拜贴,以示问候之意。是以他家上下人等我都认得,只不
知几位公子是否在家,便在家,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
阿根喜不自禁。忙道:"蒲大叔,你写一张条子,我拿到方家去,便是跪穿了石板,也要
央他们出面相救。"
蒲贺颇为感动,叹道:"这牢狱之中,哪来的纸笔?"
阿根起身到门口讨了笔黑纸张。少不得又塞了五贯钞给牢子。
蒲贺见有了纸笔,便挣扎着坐起来,写了一封信,讲了自己的情况,求方家诸位公子出
面搭救云云。署上名字,交给阿根。告诉他方家的地址。又吩咐他如果方家不肯相救,
就赶紧回去,让主人逃走。
阿根答应了,揣好信,告别蒲贺,出了大牢。临走,又把剩下的五贯钞一并给了牢子,
求他好好照料蒲贺。
阿根看见史万年守着东西,焦急地朝大牢方向张望,便急忙奔过去。
史万年一把拉住他, "见着了么?"
阿根道:"见着了。"
阿根拉着史万年向城东走,一边走,一边把在牢里蒲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掏出蒲贺
的信让史万年看。史万年用手一推道:"不用看了,我不识字的。"阿根这才猛醒,史万
年和梁氏都是不识字的。他怕史万年觉察出来,偷眼观察,见他并无异状,这才放了心
。史万年以为他情急之下,忘了自己不识字,并未起疑。
两人急急赶路,不大会儿工夫就到了方家。
方家是当地大族,这一代又出了一任知府。虽然因空印案诛死,但世代书香,三个儿子
又都是儒生,在当地很有威望。洪武十五年,二公子方孝孺又被荐入京面见了皇帝和皇
太子。朱元璋喜其举止端整,对皇太子说:"此庄士,当老其才。"以礼遣归。自此,名
声大震,虽然只有二十八岁,已颇有才名,各方儒生多来就学。门庭大盛。便是当地的
父母官,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阿根和史万年到了方家门口,见两扇黑漆大门敞开着,宽敞的院落,一色青砖铺地。向
里瞧,有好几层院落,布局规整。颇有大家的气派。门口坐着两个小厮,正在聊天解闷

阿根走上前去,躬身笑道:"二位哥哥,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天台刘家来人拜候。"
右边的小厮一听,忙站起来笑道:"原来是刘家的人,请稍候片刻,我去通报。"说完跑
了进去。
左边的小厮让二人在长凳上坐下,问道:"往年都是蒲老哥来,而且是年关时节,怎么今
年这样早,又换了人?"
阿根陪笑道:"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实不相瞒,蒲大叔出了事,我们是央几位公子救命
来的,不知几位公子在不在家中?"
这小厮与蒲贺也是相熟的,便关切起来,道:"大公子和三公子不在家中,往苏州访友去
了,只有二公子在家授徒,蒲老哥出了什么事?"
阿根不欲多说,只言他买卖犯了事,如今关在宁海大牢里。正说着,报信的小厮出来了
,道:"二位,二公子请你们进去问话。"
二人便跟着他进了大门,穿过一层院子,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小厮引着他们进了跨院,
在一间书房前停步,道:"二公子,正在看书,你们随我进去。"
阿根和史万年低着头,走进了书房。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负手站在屋子正
中,面向着墙,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问题。
小厮轻轻道:"二公子,刘家的人来了。"
那青年公子似乎在梦中惊醒,一回头,看了看史万年和阿根,转过身来,道:"你们是刘
家的什么人?"
阿根深施一礼,道:"我们是刘家的邻居,特为蒲贺之事而来。"
青年公子一皱眉,道:"蒲贺,他出了什么事?"
阿根就把蒲贺吃了官司的事说了一遍,又将书信呈上。
青年公子看完信,思索了一会儿,道:"蒲贺为人我是知道的,他只是犯了海禁,决不会
交通倭寇,你们放心,我这就去找吴知县分说。你们且到偏房歇一歇,我到县里走一趟
。"
阿根和史万年连声称谢,暗忖,蒲贺这一回是有救了。
当下,青年公子吩咐带他们进来的小厮兴儿领他们到偏房休息,立刻赶往宁海县衙。
兴儿领着他们父子二人到西厢房,他自去准备茶点。
过了一会儿,兴儿捧了一个托盘进来,里边放着茶水和一碟松糕摆在桌上。
阿根想了解些方家的情况,便留兴儿坐下闲谈。
这兴儿十五、六岁年纪,极是健谈,阿根刚开了个头儿,他便竹筒倒豆般把方家的事情
一古脑讲了出来。
阿根一边品着茶,一边听他讲。
"说起来,我们方家在这宁海城也住了好几代了,曾出过不少大官,我们老爷做到济宁知
府,唉,可惜让坏人坑陷,死在狱中。老爷的三位公子,都是饱学的读书人。大公子孝
闻,二公子孝孺,三公子孝友,都是读大书、有大学问的人。"
阿根正喝着茶,一听"孝孺"两个字,一口茶差一点儿喷出来,忙打断他:"你说你们的二
公子叫方孝孺?"
兴儿不防,有些不高兴地瞧了阿根一眼。心想:"到底是山里来的,少爷的名讳也是你乱
叫的?唉,他不懂规矩,也不能怪他。"顿时生出一种城里人见过世面,懂规矩礼数的自
豪感。他用略带责备的语调说:"这位小哥,可不能直呼我家公子的名讳,要带点礼貌才
行。不错,我家二公子的名讳是叫做方孝孺。"
阿根还处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惊异中,想不到在这里竟遇到了方孝孺,方才同自己谈话的
竟是那个著名的忠臣,就是那个在金殿上面对燕王的屠刀,且哭、且骂"死则死耳,诏不
可草"的方孝孺,就是那个被诛了十族的方孝孺。瞧他文文弱弱的样子,想不到日后这么
有骨气。阿根再一次感到历史的奇妙。自己前几个月一直同张士诚的子孙朝夕相处,如
今又和大名鼎鼎的方孝孺谈话。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兴儿见他出神,以为被自己震住,便又继续说:"尤其是我家二公子,诗词文章就不用提
了,前些时还被皇上召到了京师。我有幸跟着去了。那京师可真叫繁华,人比宁海多几
千倍,城比宁海大几十倍。大街有一百里长。"他斜眼看了看史万年父子,见他们都留神
听着,十分高兴。心想:"乡下土包子,一辈子也未出过山窝窝,我便吹吹,他们也不晓
得真假。"便接着道:"我们公子爷一进城,就被用八抬大轿抬进紫禁城,连我也是用四
抬大轿抬着。"
阿根听到这儿,不觉好笑,道:"小兄弟,紫禁城是不准外官坐轿的,你八成是忘记了吧
?"
兴儿登是胀红了脸,愤愤道:"你怎么知道不准?你又没去过京城。当今圣上礼贤下士,
我家公子文章好,人品好,别人不准,就准我家公子。"
史万年瞪了一眼阿根,阿根一吐舌头,不言语了。
史万年陪笑道:"是、是,小儿不懂事,小哥只当他胡说,再给我们讲些京里的事吧。"

兴儿见阿根服了软,自尊心恢复了,重又讲起来,阿根笑咪咪地听着,虽然知道他话里
有六成水分,也不揭破,惟有史万年听得目瞪口呆。不时提些问题,兴儿也乐得胡乱解
说一顿。
不知不觉中,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也快压山了。这才听见院子里有小厮喊道:"二公
子回来了。"
史万年父子急忙跑出屋子,迎上方孝孺。这时的阿根既已知道面前站着的,是历史上有
名的大忠臣,多了几分钦佩,几分恭敬,垂手站在路边。
方孝孺面带喜色,道:"二位,不必担心了,有我担保,吴知县已答应明日以私自出海审
结此案,不过,船上的银两,东西是要充公的,还要打四十板子。叫我们明日到大堂上
领人。"
史万年二人听了,既喜且忧,喜的是蒲贺终于可以逃过一死,忧的是,还要打四十板子
,他已受重刑的身子,不知是否能挺过去。嘴上自是连连称谢。
方孝孺甚是机敏,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温言道:"放心,行刑的知道是我保的人,不会下
死手的,蒲贺不会有事。"二人这才彻底放了心。千恩万谢后,便欲告辞。方孝孺不让他
们出去住,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他们住下,待明日上午一起到堂上领人。
一夜无话,待到天明。父子俩早早起来等候,待方孝孺起来,用过了饭,又带了两个家
人,一起到公堂领人。
不一会儿,宁海知县升堂,带上蒲贺,问了个私自出海贸易的罪,财物充公,重责船主
四十大板,余人放归。
果然如方孝孺所言,行刑的差役知是方二公子保的人,下板子格外的轻,四十板子下来
,两个家人和阿根、史万年早预备了一乘软床,抬蒲贺到了方府。找医生一看,见伤势
沉重,那是昨日受刑过重造成的。医生开了活血化阏的方子,又开了些补药,吩咐不要
移动,待一月后才可下床。
方孝孺见医生这么说,便固留蒲贺在他家养伤。
史万年父子无法,只得议定阿根在此服持蒲贺,史万年回家安顿,并把消息告诉刘家。

方孝孺吩咐家人收拾出一个跨院给二人居住,又打发一个粗使的丫环服侍他们日常起居
。三人感激不尽。
半个月工夫,阿根就同方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最熟的是小厮兴儿和派来服侍的粗
使丫头红儿。
这些日子,阿根白天服侍蒲贺,陪他聊天,晚上就跟方孝孺借书读。
方家的书比刘家多了不止一倍。而且他家的书不光是些十三经这样的儒家经典,还有皇
帝颁赐给官员们的《圣政录》和《大明律》。阿根向方孝孺借这些书时,方孝孺只当他
小孩子好奇,并嘱他用心保存。及至探望蒲贺时,见阿根用心研读,遇有不懂处还殷勤
询问,才觉出这少年有些不同,于是详加指点。
阿根趁夜间无人时,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丈夫。蒲贺听完又惊又怕,对史万年一家感
激不尽,对阿根更是亲热。
阿根知道蒲贺原来是大将军,身上有功夫,便央他指点一二。于是每日清晨,阿根就在
院中练武,蒲贺顺着窗子朝外看,不时指点阿根。
日里闲时,阿根总要去帮兴儿忙些事情。这孩子虽然有些爱吹牛,但心肠蛮热的。阿根
很喜欢他。这一阵子,兴儿被派去厨房帮忙,阿根便也帮他劈劈柴,担担水,送饭食到
书房和学舍(方孝孺在家中办学,收了儿个弟子,每日来读书),做些杂务,有时也和
他一起偷吃果子和肉食。日子过得也颇逍遥。只是有许多日子不见秀月,颇为想念,每
日里阿根的眼前总是飘着她的倩影,一频一笑,颇让人心动。这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
现代人的眼里还是个孩子,但在古代已是大姑娘了。方奕豪观念是现代的,而阿根的却
是古代的,两者一相结合,就使阿根产生了一种不伦不类的感情。一方面,现代的道德
观不允许他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产生绮念,另一方面,阿根的道德观却又允许他这么
做。阿根左右为难。好在眼下还有好多事要做,许多东西要学,无暇细想这些事。也许
缘份到了自然就会有结果。眼下,他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尽快熟悉这个时代,这个社会,
丰富知识,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开始他的伟大、艰巨的使命。他必须为此准备好一切。而
读四书、五经,《圣政录》、《大明律》就能了解这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
法律等范筹。有助于他的进一步发展。要找到那十三颗水晶头骨,就一定要走出去,拥
有权力,才能征发足够的人力和物力。
阿根在家时,梁氏并没有很好的烹调手艺,只是放些盐醋罢了,好在平日多有山珍野味
,倒也不觉粗陋,可到方家厨房一看,才知古人饮食之精。细一打听,原来方老爷旧有
个朋友,名叫韩奕,字公望,是苏州人,此人通晓文章医理。文章自成,医理祖传,是
个难得的奇才。明初被誉为吴中三高士之首。然天性淡泊,官府屡征不仕,终身布衣。
此人不但通医理、精文章,还好收集菜谱食单。到了后来,竟辑成了一本《易牙遗意》
,共二卷十二类,记载了一百五十多种调料、饮料、糕饼、面点、菜肴、蜜饯、食药的
制做方法。按它做出来的菜,味道浓的,不使人吃了腹中闷胀,味道淡的,不使人吃了
感到单调无味。为豪门之家所重视。方克勤曾在他处抄录了一份,放在家里,让厨子学
做。后来方家的三位公子读书之余也对此道产生了兴趣。当时的读书人于饮食之道很有
讲究,这多半是受了孔老夫子的影响。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得其酱不食。
"他的这种对饮食挑剔的作法,也随着儒家的经典流传后世。方家三位公子都有好手艺。
其中尤以二公子孝孺为最,每每兴起,便亲自下厨,整治几样好菜款待师友。
阿根在方家住一个多月,就有好几次看到方二公子兴致勃勃地在厨下忙活。做出的菜色
、香、味俱佳,堪称美厨。阿根就沾着蒲贺的光,尝了一次二公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他马上到书房借来这本《易牙遗意》,拣容易的试着做。当然得先同厨子搞好关系。一
个多月的时间,连看带做,竟也学得有模似样,做出的菜虽然功夫、火候未到,却也很
是得味。闲时又私下抄录了一些做法,以备日后研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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