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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ampaign (原野), 信区: SFworld
标  题: 魔画-2
发信站: 紫 丁 香 (Mon Nov 29 21:06:15 1999), 转信

  那人可能已经站在铁门外很久了,只不过因为他一直站著,没有按门铃,也没有出
声,是以安妮才一直未曾注意到他。
  那人可能是一个流浪汉,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外衣。可是在这件外衣上,却全是一块
一块黄色的斑渍。他的头发十分长,也可能几天来未曾剃胡子了。
  他的胁下,挟著一个长长的,用旧报纸包著的东西,当安妮抬头向他看去时,在他
满是皱纹的乾瘪的脸上,立时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来。
  安妮呆了一呆,她首先肯定,那是一个流浪汉,因为她在那流浪汉的眼中,看出了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才有的忧郁。
  同时,她也在那流浪汉那种挤出来的笑容上,看出他一定想向自己乞求些什麽,安
妮是一个心肠十分好的女孩子,她立时向铁门走去。
  当她向铁门走去的时候,那流浪汉的脸上,更现出高兴的神色,安妮来到了他的面
前,柔和地问道:「你有什麽事吗?」
  那流浪汉回头去向身後看了一看,在他的身後,根本没有人,他的那种行动,又使
安妮有一种感觉,感到那流浪汉的神情,多少有点紧张。
  在向後看了一看之後,那流浪汉转回头来,道:「我想见木兰花小姐,请你告诉她
,我是李彬,兰花小姐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的。」
  安妮不禁皱了皱眉,看来那流浪汉不单是流浪汉,还大有来历。从他的外形看来,
他无疑是落魄到了极点。一般落魄到了这一地步的流浪汉,是连自己叫什麽名字,也忘
记的了。可是,他都还带有自信,以为木兰花会知道他的名字。
  木兰花是不是会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什麽人,安妮自然不知道,但是对安妮来
说,李彬却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是以,她摇了摇头,道:「兰花姐不在。」
  那位自称李彬的流浪汉,脸上立时现出了十分失望的神情来,他发出了「啊」的一
声,伸手搔了搔头,并且一直重复著安妮的话,道:「她不在……她不在!」
  安妮又皱了皱眉,道:「如果你找兰花姐有什麽要紧的事,你不妨告诉我,如果事
情不是太严重,我或者可以帮忙?」
  安妮的性格比较柔和,如果换了穆秀珍,早已经不耐烦,更要大声的喝问对方,究
竟有什麽事情了。
  李彬忙陪著笑,道:「是……是!那实在是一仵小事情,你看我,完全是一个流浪
汉,我晚上连睡的地方也没有,再带著一点东西在身边,自然是不方便的。所以,我想
将这幅画,寄存在兰花小姐的府上,等到我有了固定的职业,再取回来。」
  安妮第三次皱了皱眉,因为李彬提出的,是一个十分古怪的要求。
  那个要求,的确如李彬所说,是一件小事情,将一幅画寄存在人家的家中,那不是
一件小事麽?而且,以李彬目前的处境来看,他的要求,也不能算是人突兀。一个流浪
汉,总不能带著一幅昼,在街头露宿的。
  但是安妮却是个十分有头脑的人,她迅速地思索著。然後,她问道:「一幅画?那
是什麽画,是十分有价值的古昼麽?」
  「一幅盏」,那只不过是三个字。一幅画有可能被抛在街边,也没有人去拾它;但
也有可能放在古董市场上,价值连城的!
  李彬立时苦笑了起来,道:「小姐,你看我现在这种潦倒的样子,怎会还有值钱的
东西,这幅画……只不过我很喜欢它而已。」
  他一面说著,一面已将那幅画,自铁门中递了进来。
  安妮後退了一步,她已经可以看清楚,那用报纸包著的,真是一幅画。她没有再犹
豫,便伸手将那幅画,接了过来。
  她道:「李先生,我叫安妮,这幅画,你是交给我的,将来你想要回去的时候,问
我要好了,兰花姐回来,我会讲给她听的。」
  「谢谢你,安妮小姐!」李彬不住地弯腰点头。
  安妮笑道:「不必客气,你--」安妮本还想问他,是不是想进来坐一会,她还可
以招待他一餐丰富的饭盒的,可是李彬却已转过身,向外走了开去。
  他走到公路上,靠著路边,慢慢走远了。
  安妮在铁门前又站了一会,看著李彬渐渐走远了,她才转过来。
  她仍然是拿著那幅昼,她的心中在想,世界上真有些怪人,李彬不就是怪人之一麽
?看来他已潦倒得身无长物了,可是怕却还舍不得抛弃那幅昼,要将它找地方寄存起来。
  安妮向客厅走去,从阳光下一来到客厅中,她感到眼前暗了一睹,她来到了餐桌前
,扯开了旧报纸,将那幅昼,摊了开来。
  那是一幅中国昼,安妮对於中国画并没有什麽认识,自然也看不出这幅书的好坏来
,可是那幅画,却立时吸引了她。
  她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一幅画。
  那幅画的本身,大约有两尺宽,四尺长。在昼的四周,约有半尺宽的绢裱,绢裱已
经非常残旧了,有的地方,已破了小孔。
  那幅画上,画著许多人物,每一个人物的高度,不会超过一寸,安妮一时之间,也
说不上画中究竟有著多少人,但至少在两百个以上。
  那些人,全在一个山谷中,那山谷中有一个湖,湖中幻出绚烂的颜色来。
  中国画所用的颜料,就是有这个优点。看来这幅画,已有好多年了,但是画上的颜
色,看来却还像新的一样鲜艳。在山谷上,还有一道彩虹,彩虹的颜色,真是美丽极了。
  所有的人,都穿著不同的衣服,有不同的神态,或坐,或立,有的还躺在山石上,
有的围成了一团,也不知他们在做什麽。
  那的确是一幅十分奇怪的怪画!
  昼上没有题字,也没有画家的签名和印监。
  安妮站在桌边,看了很久,直到站得她的双腿有点发酸了,她松开了手来,在椅子
上坐了下来。而那幅画,一定是长期被卷著的,所以安妮一松开来,它又自动地卷成了
一卷。
  安妮的心中,升起了好些疑问来,她的第一个疑问是:那个李彬,究竟是什麽人?
她的第二个疑问是:李彬将这幅画放在这里,是不是有别的用意,第三个疑问……
  但是安妮却没有再往下想去。
  因为这时候,不论她如何想,她只是在凭空揣测而已。只要等木兰花回来,一知道
了李彬究竟是什麽人,问题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安妮坐了一会儿,将画卷好,放在桌上,她又回到了花园中,在秋日的阳光下,来
回走著。到了中午时分,她老远看到木兰花驾著车子回来了,她就来到铁门前,将铁门
推了开来。
  木兰花驾著车,直驶了进来,笑道:「安妮,今天的情形怎麽样?」
  安妮伏在车上,道:「好极了,我想我已和常人一样了,兰花姐,什麽时候才带我
去爬山?」
  木兰花摇著头,道:「别胡说,至少要三个月以後!」
  木兰花从车中跳了出来,握著安妮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客厅中。
  木兰花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昼,她道:「那是什麽?」
  「一幅昼。」安妮立时回答。
  木兰花笑了笑,她显然没有在意,桌上有了一幅昼,那本来就是很普通的事,是以
她也未曾再问下去。
  安妮侧著头,问道:「兰花姐,你认识一个叫李彬的人?」
  「李--彬?」木兰花反问。
  「是的。」
  木兰花皱起了眉,想了片刻,道:「不记得这样一个人了。为什麽你会提起这样一
个人来?可是他曾经来过这里麽?」
  「是,他看来像是一个流浪汉,他说他明李彬,你会认识他,他要将一幅画寄存在
我们这里,我答应了他,他就走--」安妮的话,只是讲了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在这时候,她突然看到了木兰花的神色。变了一变,而且,木兰花立时转过身
子,她几乎是扑向那张餐桌的。一到了桌边上,她展开那幅画来,看了一看,然後松开
手,昼又卷成了一卷,木兰花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背对著安妮站著。
  安妮也没有再出声,她知道一定是有什麽事发生了,自然,发生的事,和那李彬,
和这幅昼,有著莫大的关联。
  足足过了半分钟之久,在那半分钟之中,安妮的心中,惊异不定,因为,她实在想
不透,究竟是为了什麽,使木兰花感到了如此巨大的震惊。
  木兰花终於转过身来了,她面上的神色,十分严肃,她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李
彬,就是那个李彬……」
  然後,她突然提高声音,道:「安妮,那个李彬,看来大约有多少岁?」
  「大约是五十多岁,兰花姐,他是--」安妮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这一次,是木兰
花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下去的,木兰花慢慢向前走来,双眉紧蹙,通:「他今年应
该是五十六岁。」
  安妮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她道:「你真是认识他的?」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听说过他,他做那件几乎无人不知的事情那年,是二十四岁
,现在,已经三十二年过去了。」
  安妮呆了呆,「一件几乎无人不知的事!」
  这真是难以想像的,一个如此航脏、潦倒的流浪汉,难道也能做出一件无人不知的
大事来?
  安妮忙问道:「那是什麽事?」
  木兰花握著安妮的手,拉著安妮,一起坐了下来,她缓缓摇著头,像是这件事,她
也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一样。
  安妮用焦急的眼光望著木兰花,但是木兰花却一直不出声。过了好久,木兰花又站
了起来,她来到电话机旁,拨著电话。
  安妮又不由自主地咬起指甲来。
  木兰花的行动很怪异,往常,有什麽电话要打,木兰花总是叫她去打的,但是现在
,木兰花却自己去打电话,那表示这电话,出奇地重要。
  而且,当安妮看著木兰花拨动电话号码时,她看到了木兰花拨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
话号码。
  安妮有著超人的记忆力,她几乎记下了木兰花经常往来的人的所有电话号码,一个
电话,她只要打过一次,她就不会忘记!
  她和木兰花在一起,已有一年多了,而木兰花这时,所拨的一个号码,却是陌生的
,也就是说,在这一年多之中,木兰花从来未曾打过这样一个电话。
  安妮一面咬著手指甲,一面全神贯注地望著木兰花。
  电话铃响了很久,才有人来接听,木兰花问道:「是王五饭店麽?我找王五,是的
,噢,你就是,王五叔,有一件事麻烦你!」
  安妮睁大了眼,木兰花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一个开饭店的,叫作王五的人,那是为
了什麽?这实在太令人疑惑了。
  安妮和穆秀珍不同,在那种情形下,穆秀珍一定会发出连珠炮似的,一连串的问题
来了,但安妮却只是咬著指甲不出声。
  木兰花接著又道:「我想来看看何妈妈,请你先去向她老人家问一声,是不是欢迎
我来,我有一件事想请教她老人家,好的,我等著。」
  木兰花提到了「何妈妈」,安妮根本不知道那「何妈妈」是什麽人,但是木兰花在
提及她的时候,口气却十分尊敬。
  木兰花在电话旁等,安妮也不出声,足足等了十分钟之後,木兰花只是微蹙著双眉
,像是在思索著,而那十分钟,对安妮来说,实在是太久了!
  然而,安妮也有著足够的耐性,她仍然一声不出。
  一直到了十分钟後,电话那边,才有了声音,接著,她听得木兰花说道:「好的,
我们立刻就来,真麻烦你了,王五叔,你还是那麽腿快!」
  安妮只听得电话的那边,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而木兰花已放下了电话,道:「
安妮,拿起那幅昼,我们去见一个人!」
  安妮卷起了那幅画,她仍然没有说什麽,因她知道,木兰花如果不想说的时候,自
己就算再问她,也是没有用的。
  她们一起走出了客厅,上了跑车,驶出了花园,安妮下了车,将铁门锁上,木兰花
驾著重,同通往郊区的公路驶去。
  木兰花将车开得十分快,半小时後,车子在一个市墟前停了下来,木兰花和安妮下
了车,市墟中来往的人很多,也有不少都市来的旅客。
  木兰花带著安妮,走在狭窄的街道上,不一会,安妮就看到了「王五饭店」的招牌
,那是一间小得可怜的饭店,店门口,放著两只大铁盆,铁盆里养著很多活鱼,木兰花
才到店门口,一个中年人,就迎了出来,那个中年人又高又瘦,满面灰尘。
  木兰花叫道:「王五叔!」
  那中年人「呵呵」笑著道:「兰花,你这人,什麽都好,就是有一样不好,到现在
还不肯嫁人,你年纪不算小了啊!」
  安妮从来也未曾听得有人对木兰花讲过那样的话,那个看来像乡下人一样的中年人
,一定和木兰花有著十分密切的关系,所以才会那样讲的。
  木兰花粲然一笑,道:「是啊,倒要王五叔操心了!」
  那中年人笑了起来,转过脸,向安妮望来,安妮也叫了一声,道:「王五叔!」
  王五叔点著头,木兰花道:「她是安妮。」
  「我知道。」王五叔点著头,「我虽然住在乡下,但是乡下也有报纸,在报纸上,
我时时可以知道你们的消息,秀珍好麽?」
  「好,」木兰花回答著,同时,她向安妮解释著:「王五叔是我们的老邻居,他是
看著我和秀珍长大的,是不是,王五叔?」
  「当然是,秀珍啊,小的时候,才淘气啦,什麽古怪事都做得来,有一次,取了炮
仗中的火药,塞进我的旱烟袋!」
  安妮笑了起来,穆秀珍打小就淘气,那是可以想像得到的事情,木兰花走过了二步
,压低了声音,问道:「王五叔,你是不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看何妈妈?」
  「有什麽大事?」王五叔低声问。
  「李彬今天来了。」木兰花道:「就是天地堂的李彬!」
  王五叔像是突然吃了一惊,张大了口。
  「而且,他还带来了一幅昼。王五叔,这幅昼,我想就是李彬当年在天地堂中偷走
的,他说,要将画寄存在我这里!」
  王五叔的神情更吃惊了,他立时向安妮胁下指了一指,道:「我的天,小兰花,你
不是将这幅昼带著,到处乱走吧。」
  安妮在一旁,睁大了眼睛,因为在那片刻间,她明白到了许多从未听到过的名词,
自然包括「天地堂」和有人称呼木兰花为「小兰花」在内。
  木兰花道:「是的,就是这幅昼,事情已隔了三十多年,我想,没有问题了吧。」

  王五叔摇著头,道:「那可难说得很,来来,我们一起去见何妈妈!」
  王五叔转身走进店堂,店後是一个用竹篱围住的院子,院中养著很多鸡。
  王五叔推开了竹篱的门,向前走去。他们走的,是一条羊肠小路,小路旁,蒲公英
艳黄的花朵,在阳光下看来,格外惹目。
  他们一直向前走著,王五叔越来越快,将木兰花和安妮抛得老远,一直来到了三株
大榕树之下,王五叔才停了下来,等著她们。
  安妮勉力开步走著,她喘著气,道:「兰花姐,王五叔走得好快。」

--
    感情是一个难以驯服的野马
    理智却是一个严厉的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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