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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常昊的黑白世界9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May 17 17:06:36 2000) WWW-POST


(九)东京不眠之夜

我曾经问过常昊,他记忆最深的失败是哪一局棋。他提到了第一次参加的中日围棋擂台
赛,对山田规三生的对局。

1994年3月初,棋队通知常昊,让他准备一下,参加第9届中日围棋擂台赛,担任中方
的先锋。当时常昊知道,中方出场棋手的名单就要公布了,自己有可能出场;当正式接到

棋队的通知时,他的心里还是一震,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比赛日期是3月23日,只剩下
20天的准备时间了,对手是日方先锋山田规三生六段。

他在日历上作了记号,然后就开始寻找山田的资料,但只从《日本围棋年鉴》上找到了
六局棋谱。他只知道山田去年在日本的胜率是最高的,其他都很模糊。

在常昊之前,刘菁、周鹤洋、邵炜刚都曾参加过擂台赛,有的是选拔上的,有的是棋队
内定的。常昊当然参加过选拔,但是败下阵来,心里既窝火又不服,一直憋着一口气。
前三位年轻棋手都输了,棋界理所当然想让常昊出场试试。其实他当时的状况并不算好
,1992年,他进入名人战循环圈,只胜了一盘棋;1993年,他在全国个人赛上的成绩是
第六名,而周鹤洋已经两夺第三名了。另外,邵炜刚夺得个人冠军,并跻身1993年富士
通杯八强;刘菁在真露杯中日韩三国擂台赛上力挫韩国的刘昌赫,都使常昊心里出现了
危机,他感到自己落伍了。

很有意思的是,几个年轻棋手中,数常昊发育最晚。且不说大两岁的邵炜刚,就是刘菁
、周鹤洋已经长成了小伙子时,常昊的个子还是矮人一头,一副孩子模样。他曾为此苦
恼过。到了1993年,他的个头才开始上窜。

擂台赛是常昊心中真正的棋赛,这种念头根深蒂固,不可动摇。一是因为当时他能参加
的重要比赛很少;二是他是在擂台赛的狂热气氛中长大的,当一位聂卫平那样的擂台英
雄,是他做了不知多少遍的梦。

得到通知后,围棋队就去了北京南郊的大兴县作封闭性训练,此间常昊潜心研究山田规
三生的棋谱。他听聂卫平、罗建文说,刘菁、邵炜刚三战三负,并不是输在棋力上,而
是输在心理上,他们还不会自己调理自己在大赛中的心理状态。常昊给自己定下了一个
目标,这次出场,只要胜一局保本就行了。

3月21日,常昊穿着一套妈妈为他选购的深色西服飞往日本。领队是华以刚,排在常昊
之后出阵的刘小光九段同行。按擂台赛的老规矩,比赛在日本、中国交替进行,每一站
两局比赛。可能是按捺不住的心情,常昊一改平时的寡言少语,一路上有说有笑。这时,

他是五段棋手。

对东京他一点也不陌生了,可以说东京是他心中的胜境。在上海体育馆时,一次邱百瑞
当着学生们说:“钱宇平16岁时,已经去过三次日本了。”常昊接过话茬儿不服气的说:

“我长到16岁,也要去三次!”这时常昊18岁,到东京比赛已经有四五次了,而且还没
输过棋。

按日本规矩,大赛前一天的晚上要举行欢迎酒会,日语称为“前夜祭”。这天的“前夜
祭”在中方代表下榻的“大宫殿”饭店进行,其中有一个节目,是参加棋手即席讲话,
说说参赛随感,为比赛增添一些噱头。常昊讲得很简单,“我只想争取胜一局棋。”山
田规三生也很客气,说:“我的胜率一直很不错,我想保持自己的胜率。”而另两位日
方骁将小松英树八段、依田纪基九段则一唱一和地说:“希望这届擂台赛能由我们两个
结束。”也就是说,后边的几位日方棋手用不着出场了。此言多少有烘托气氛的意思,
不必上心。但常昊心里一紧,知道战火已经点燃了。

山田六段比常昊大五岁,是关西棋院的新秀。他瘦瘦的脸,长长的头发,但棋一点也不
文弱。他家住大阪,平时经常会乘坐新干线列车赶到日本棋院比赛、研棋,其刻苦用功
在日本年轻棋手中是出了名的。他的观点很简洁,“大家棋力都差不太多,关键看谁更
用功。”后来他夺得了日本的王座头衔,就证实他是一位极具潜质的强手。但当时,他
并不为中国棋手熟知。

这次,他也是从大阪赶到东京的。

3月23日上午,先锋之战在日本棋院七楼的特别对局室开局。这间对局室简单而平常,
但是擂台赛东京的比赛均在此进行,室内发生过数不清的奇闻轶事,归于一点就是:胜
败。

山田猜中黑棋。

常昊第一次参赛,恍如梦境,好比一个人的初恋一样,既骚动不安,又不知所措。布局
阶段他下得迟缓、笨拙,很快就被山田占了先机。对局室隔壁是观战室,华以刚、刘小
光正通过闭路电视荧屏注视着棋局。他们连连摇头——今天常昊太紧张了,状态不对头
。到中午封盘时,常昊已明显处于下风。中午吃饭时,他已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了。

下午投入盘上的角斗时,常昊的手心都是汗渍,他太紧张了。

对局室的隔壁,来了不少观战的日本棋手。林海峰九段也来了,一看棋局就说:“常昊
的棋下得太老成了,不像年轻人的棋。”

实际上下午白棋差不多快崩溃了,假如山田再凶狠一些,他完全可以一举击败常昊,由
于优势意识,所以他没有冒险,而就是在败局中,白棋也有实现逆转的机会,林海峰就
摆出了一个变化,白棋在二路跳一手,即可杀死一块黑棋。但常昊像个梦游者,没有发
现这个手段,一味地错了下去。

对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收盘,下了八个多小时!局面已经锤定,但常昊迟迟不肯投子认
输。复盘时林海峰摆出了那个变化,问他:“为什么不在二路跳呢?这样黑棋不是完了
吗?”不摆还好,一摆,常昊像被电击了一样。他的眼里噙着泪水,痛苦的说不出话。

那一天对常昊来说是黑暗的一天,与其说他输给了对手,还不如说他输给了自己。晚饭
他也没吃,就回了房间。他无法入睡,麻木地过了一夜。

幸好3月25日刘小光中盘战胜了山田规三生,才稍稍减缓了常昊的创痛。

回到北京,他像大病了一场,见了棋友头都抬不起来。

对于他的失利,人们的看法和林海峰一样,棋下得太拘泥而没有朝气。聂卫平等人说,
他仍然把有摆脱前三位年轻棋手的阴影,心理负担太重了,同时又缺乏大赛经验。

话题并没有就此结束,棋界甚至还联系了上海棋手的特点进行了分析,认为他们的长处
是基本功扎实,棋理明晰;但弱点是太学院气,尤其是缺乏殊死一搏的冒险精神;同时
不少上海棋手都有患得患失、想赢怕输的通病。常昊也被带进了这一巨大课题的反省当
中。其实进一步分析就会知道,沉稳一直是常昊的看家之技,凭借这个特点,他在入道
初期饱尝了甜头,赢得了不少关键性的比赛。他本能地也此为本,而不能去尝试更丰富
的棋路,性格和棋艺都滋生出保守的因素。但是当时,一个18岁的棋手对此的体会不可
能很深。只有撞一次壁,他才知道回头。对山田这局棋之所以重要,甚至成为他的一个
转折点、分水岭,道理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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