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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常昊的黑白世界13
发信站: 紫 丁 香 (Wed May 17 17:08:50 2000) WWW-POST
(十三)千里走单骑
1996年10有3日,常昊再次踏上了征战东京的旅程。
这次是第11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六位中方棋手中,他居丰云八段、王磊六段之后,第
三位出场。7月20日,他在大连战胜了羽根直树六段,此次东京守擂的对手是王立诚
“王座”和柳时薰“天元”。常昊浑身散发着轻松气息,穿的是那件给他带来好运的银
白色西服,随身携带的是一本《蔡志忠漫画》,毫无大战当头的严峻。
那次我仍作为《新体育》杂志的记者随团采访。在大连时,我曾听聂卫平作出了预言:
“这届擂台赛常昊还会连胜。”在场的不少人都将信将疑。去年常昊五连胜,原因之一
是日方棋手对这个突然杀上擂台的少年缺乏准备。那么当对手已充分重视之后,常昊还
会连胜吗?我向排在常昊之后出场的刘小光提出了这个问题,他想了半天,才说:“很
难说。”
东京的天气忽晴忽雨,捉摸不定。到了东京才知道常昊的身体情况不妙。他对我说,几
个月来东征西战,他早已人困马乏。从太原到重庆,从韩国釜山再到上海,比赛一站紧
跟一站,一个月时间他就下了十七盘棋,一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对中国棋手来说,这
个数字太大了。到了上海他已瘦了一圈儿,母亲见状,非要他称一下体重不可:“怎么
搞的,瘦成这个样子?”一称才知道,体重减了10斤之多。他还得了厌食症,吃什么东
西都觉得恶心,秀气的脸上仿佛霜打了一般。肯定是太累了。这次出发前,他还努力去
踢了一场足球,跟棋手们奔跑、嬉闹一阵,身上的烦躁不适才稍稍好转。
日本人做事井井有条,每次中方代表一到东京,日本棋院照例都要设宴接风,而且是日
式晚餐。大家称此为“定式”。常昊胃痛,走路时经常下意识地抚着胃部,但这顿晚餐
他胃口大开。还有个“定式”,东京有位名叫铃木的房地产商,是个棋迷,曾经赞助过
中国的新人王战,每逢中国棋手到东京比赛,他一般都要作东叙叙旧。3月在上海举行
的新人王战上,常昊第一次夺得冠军,铃木先生得知后很高兴,一定要见上一面。当领
队华以刚把消息告诉常昊、刘小光时,常昊叫道:“哎,这个‘定式’好!”为什么呢?
因为又可以吃生鱼片了。以前聂卫平到东京比赛,必吃的一道菜就是生鱼片,一吃就赢
棋。常昊对这个“定式”也很迷信。
次日他们从铃木先生的宴席中返回后,我问常昊:“胃还痛吗?”他说:“早没事了。”
10月5日上午,比赛在日本棋院7层的特别对局室开战。常昊和王立诚提前两分钟便进
入赛场,端坐在棋盘前静默养神。
王立诚长得英俊、文雅,说起话来慢条思理、细声细气的,但他在棋盘上却是一条出生
入死的好汉。他自幼从台湾到东京来下棋,养成了不屈不挠的个性,去年夺得王座头衔
,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但不知为什么,这局棋他的风格特长却被常昊抑制住了。常昊执黑棋,布局阶段仿佛闲
庭信步,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在观战室拆棋的华以刚、刘小光说:“今天常昊走出了不
少新手啊,看来心情不错呀!”
按说王立诚对常昊不会陌生。上次常昊在东京与小林觉九段打擂时,一群日本年轻棋手
在观战室拆棋,当时王立诚也在场,并且跟其他棋手打起赌来,猜下一手棋常昊的选点
,猜错了就输500日元。那天王立诚屡猜屡中,据说赢了3000多日元。可见他对常昊
的棋路把握很准。棋手当中,只有他和常昊是同月同日生,都是11月7日。
到了下午,观战室来了不少棋手,先是柳时薰、山田规三生,接着是大竹英雄,加上华
以刚,刘小光及旅日的孔祥明等中国棋手,把二十来平米的榻榻米挤得满满当当,门外
竟堆了二十多双鞋子!中午时我到代代木林海峰先生府上去采访,他提出要到棋院看这
局棋,他说:“常昊很厉害呀,可能这局棋他还要赢。”
当我随林海峰先生到了观战室时,听说常昊已经优势了,王立诚似乎连抗争的机会都没
有。大竹英雄主将这天穿了一身青色和服,个头不高,但说话分量不轻。他冷峻地注视
着闭路电视荧屏中的棋局,用权威的语气说:“王立诚要输了。”
棋还没下完,接下来出场的柳时薰就起身离开了。
10月7日,常昊早早就进入了特别对局室。但裁判长,记录员都各就各位时,还是不见柳
时薰的影子。他迟到了3分钟,进对局室时气喘吁吁,活脱脱一个毛头小伙子。他好像感
到什么都别扭,手中的折扇打开了又合上,合上了又打开。他甚至在找座椅的毛病,想把
双腿盘到座位上,却差一点倒在地上。
没有出乎人们的预料,柳时薰执黑中盘认输。没复盘就悻悻而去。
大竹英雄来的晚,他很少夸年轻人,但看了对局棋谱后却说:“常昊下得自然、准确、流
畅,
整盘棋挑不出什么毛病。”
到东京时,刘小光就对我说:“这次我可能又是管费旅行了。”去年他排在常昊之后出场
,
就这样到东京来了两次而没有出战,这次又是空走一遭。每天早晨他都要起床,到饭店外
的街头去跑一圈,活动活动身体,全然不象来打擂的。
大竹先生转而对刘小光说:“托常昊的福,你又官费旅行了一次。”
在王立诚、柳时薰之前出场的,本应该是依田纪基九段。日本棋界有七大头衔,依次是
棋圣、名人、本因坊、天元、王座、十段、棋圣(小棋圣),日方棋手出场绝对要论资
排辈的,依田是“十段”,所以排在了前边出场。但当时他大小棋赛不断,国内不说,
光是世界大赛中,他就先后杀进了“应氏杯”和“三星火灾杯”的冠军决赛。日方只好
将他的出场时间后移,移到何时,仍然定不下来。
11月初依田到北京与韩国棋手刘昌赫争夺第3届应氏杯冠军,日本棋院见缝插针,将他
对常昊的比赛定在了11月10日。
与刘昌赫的五番棋争,依田纪基以0比3大败。比赛结束时是11月6日,距擂台赛还有
三四天,依田必须在北京等待。他本想回东京,但被日本棋院官员留了下来。依田住在
北京京仑饭店,沉浸在失败苦水中的他每天借酒浇愁,不能自拔。陪他的中国棋院翻译
拉他外出散散心,也被他一口回绝了。到了第三天,他才要来一副棋具,在房间里准备
起对常昊的比赛。
常昊没有和依田对局过。如果不是擂台赛,常昊就没机会与小林觉、林海峰、王立诚、
柳时薰等日本高手交锋。在昆仑饭店进行的应氏杯决赛,常昊一场不落,都去看了,虽
说依田输了,但他仍然让为依田极厉害。
11月7日是常昊的20岁生日,母亲专门从上海赶来为他庆贺了一番。
那些天他的赛程很紧张,11月11日他还要到汉城去参加东洋证券杯赛。对依田的比赛
还是在中国棋院进行,这不由得让他又回想起对大竹英雄的那一次窝囊的对局。11月9
日,也就是依田比赛的前一天,他很想静下来酝酿一下状态,可是不行,棋院内人来人
往,气氛不对头。他索性去了一趟天坛公园,从圜丘到祈年殿走了一遭。当周樾园问他:
“明天就要比赛了,还不在棋院呆着,干吗去了?”他说:“借杀气去了。”
依田纪基九段是不少中国棋手都不乐意碰上的强敌。第4届擂台赛时,年方23岁的依田
就作为日方先锋,连过了中方六道关卡,直逼中方主将聂卫平城下,当时棋手们就封了他
一个绰号——“老虎”!他是北海道人,与东京一带出身的棋手不同的是,他更凶猛、强
悍、
神情冷漠英俊,身体魁梧健壮。他还是个棋痴,一次在日本棋院比赛后,他丢失在了东京
街头,怎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后来他给家中的妻子打个电话,才由妻子赶来把他接了
回去。他胜负心极强,输了棋就会天昏地暗。第7届擂台赛他在杭州负于俞斌后,就欲罢
不能,一人灌下了一瓶茅台酒,结果在西湖的游船上酩酊大醉,极有乃师藤泽秀行的遗风
。
后来妻子与他离异,也跟他的要棋不要命的痴迷有关。他的棋力十分了得。还可以举个例
子,输掉应氏杯的一个月之后,他又到汉城与刘昌赫展开了三星火灾杯冠军的五番棋争,
结果以3比1胜。那时第1届三星杯,冠军奖金为40万美元,与应氏杯相同。刘昌赫在自
家门前丢掉了冠军,气氛可想而知。更令韩国人消受不了的是,那次依田纪基从开幕式到
对局,再到闭幕式,始终身穿一套和服,活脱脱一位日本武士到了汉城!
然而,11月10日,依田败在了常昊身下。第二天他带着创口返回东京,常昊则飞往汉城。
1996年的圣诞节,第11届擂台赛的决战在东京进行,常昊先后战胜了日方副将小林觉,
主将大竹英雄,以六连胜的战绩,结束了第11届擂台赛。
中方代表赶到东京时,日本棋院官员和赞助商NEC宣传部长就找到了华以刚,商议了中止
擂台赛的想法。也就是说,当常昊在盘上一与小林觉、大竹英雄厮杀的时候,持续了11年
之久的中日围棋擂台赛已徐徐落幕了。但华以刚担心影响常昊,没有把消息告诉他。
事后的闭幕式上,日本棋院理事长渡边文夫公开向全日本的棋迷道歉。主将大竹英雄也
说:“我已经真的老了,擂台赛若继续举办,我请求不再出场了。”气氛几分无奈、几分
悲凉。谁曾料想,波澜起伏的擂台大战,会是由一位20岁的后生一手来结束了!
那次,常昊随身带了一本闲书,那是迈克尔·乔丹写的《我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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