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oes (从头再来), 信区: Chess_Bridge
标 题: 风雨棋魂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Jun 7 10:29:57 2000) , 转信
(四)
我象进京赶考的小举子一样出现在国家围棋队。
与省队相比,国家围棋队又是一番景象。这是聚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棋坛精英,有陈祖德、
聂卫平、罗建文等老一代国手,也有王群、江鸣久、马晓春、曹大元等一批新秀。每个人
心中也都有一股争胜天下绝不服输的劲头儿。
初入国家队时,与上述那些成名已久的前辈国手们相比,我在技术水平上存在着较大的差
距是不言而喻的。即使与其他同辈青年棋手比较,我在围棋基本理论、大局观、思维的灵
巧方面较为逊色也是显而易见的。与这些棋界新军们对弈,我在布局与序盘阶段往往落后。
在高度讲求每着子的效率,可以说在专业棋盘上,一开始就落了下风,这盘棋的输赢基本
上已确定了一半。所幸的是,我对攻杀的要津似乎有着某种直观的敏感,棋盘上对手的毛
病在我眼睛里也往往放大了。在局部算路的深沉和准确方面,我自以为还有某些特点,这
就形成了我中盘有较强的力量。依靠这些,我在序盘阶段的劣势有时可以在中盘作战中挽
回。或许正是这些特点,促使我忙于攻杀和期望一锤定音。此外,更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从
不轻易认输。不管对手是谁,哪怕是声名显赫的名家高手或平时对我关心照顾的慈爱老师,
场外我对他们处处尊重和心存感激,但一坐到棋盘边,我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对手,非和他
纠缠到底不可。比赛时如此,平时训练指导棋也时如此。
那时我在国家队里还是一名小卒,思想轻松,没有压力,不象后来参加重大比赛有一种肩
负重任之感,其中也掺杂一些个人名利得失的杂念。坦白的讲,我这人很重胜负,输一盘
棋,特别是比较关键的棋,会在较长时间里影响我的情绪。即使在今天,我也还是不能完
全摆脱这类情绪的纠缠,尽管我在外表上比过去坦然和洒脱多了。具有这种心态对我的棋
艺上升到更高境界无疑是不利的,也是我要注意克服的。
那时的我,一方面羞愧于自己的孤陋寡闻,反应迟滞,另一方面却又很自负地认为自己有下
棋的才能。深深的自卑感和极度的自傲矛盾地混搅在一起,是我当时主要的心理状态。这
种心理状态,也导致了我在棋坛上战绩的大起大落。
我的棋在国家队中也引起了一些争议。凶猛攻杀、以擒获敌方谋胜的下法,与分寸感极强
的日本传统下法相比,是有些离经叛道味道的。日本的围棋理论当时被视为正统,尽管他
来源于中国。经过历代日本棋手的苦心实践、总结,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理论体系。因此,
一些老师和同伴对我的下法颇不以为然,认为没有什么出路。他们对我的评价是:思路直
而不泛,落子重而不灵。确实,很长一段时间内,“轻灵”二字似乎于我无缘。序盘阶段往
往落后,这逼的我只能将获胜的希望寄托于中盘搏杀。这就好象一个脚跟不稳、步法欠灵
的拳击手不顾自己的破绽而拼命地向对手发出重拳。如果对手看出了你的破绽,那么你获
胜的希望就微乎其微了。
当时,我国围棋界的整体水平与日本相比还有较大的差距,“赶超日本”的共同目标促使国
内这些高水平的棋手必须协同作战,整个围棋队就是一个严密的整体,具有以老带新、互
相切磋研究的优良传统。这也是形势所决定。我们的训练情况与日本棋界的各自为战是不
同的。在日本,要投身于名师门下固然很难,但即使入了名师之门,也很难得到师傅的亲
自辅导,能与高水平的师兄学上一盘就很不错了。这方面的情况,聂卫平老师在《我的围
棋之路》一书中曾有所披露。据说,加藤正夫入木谷石门下后,仅仅和木谷石先生下过一
盘棋。另外,在日本棋界,职业棋手等级森严,低段者一般难得与高段棋手下上棋。赵治
勋就因为林海峰在他少年时与他下了一盘让五子的辅导棋,至今念念不忘,感激万分。与
日本的情况相比,中国青年棋手实在是太幸运了。大家住在一起,队员和队员之间随时都
可以切磋棋艺,而当时的陈祖德及聂卫平等,也经常与我们这些年轻棋手对局,细心栽培。
中国围棋队本身就是一个练棋的道场,而且规模之大、气氛之融洽是日本任何一个道场都
不能相比的。这种训练条件对青年棋手的迅速提高,是十分有益的。可以说,每个露出锋
芒的新手身上都凝聚着老一代国手们的心血,是在他们的辛勤培植下成长起来的。我的情
况更是如此。
回忆我的这段学棋历程,不能不提到罗建文老师。在省队的时候,罗老师就在我身上花了
许多功夫,实际担起了教练的职责。到了国家队,他对我更没有少耗心血,与我下指导棋,
罗老师是较多的一个,也是复盘指导最为耐心的一个罗老师的棋稳健而灵活,是一种才气
棋,与我的棋可说是截然不同。对我的有些个性的野下法,除了在技术上进行善意而中肯
的批评外,从不强求更改,更多的是给予肯定。每次复完盘,他还建议我在找陈祖德、聂
卫平等老师再复一下,听一听他们的意见,并不要求我一定以他的解释为准。我棋艺的提
高与罗老师的直接指导有不小的关系。他为师的胸襟与作风使我铭感于心。
在辅导过我的众多老师中,我最为钦敬的应属陈祖德老师了。陈老师的棋艺高超,是我国
第一个战胜日本九段的棋手,他所首创的“中国流”布局风靡世界棋坛。在新中国围棋运
动的历史上,陈老师占有重要的位置。然而,这样一位名重一时的大国手,却时时与我下
辅导棋,我们之间实际结成了师徒,这不能不说是我的幸运。陈老师的前半生多经磨难,
但他百折不挠,以超人的毅力执着地将其全部心血奉献给我国的围棋事业。他知书达礼、
素有涵养,富于同情心和正义感。为人外和内刚,严于律己,光明磊落。1980年,陈老师
病住在北京同仁医院,我去看望他时,他常谈起中国的围棋,谈陈毅,谈棋道和为人之道。
又语重心长的勉励我说,输棋不要紧,关键在于要输有所悟,不灰心地悟出围棋的精髓。
纵观当代的围棋大师,无不是磊磊落落、心如赤子,陈祖德、聂卫平如此,吴清源、藤泽
秀行等先生也莫不是如此。我这个人对世事比较愚钝,尽管有些老师和朋友曾多次对我讲
这些道理,但我是经过痛苦的挫折后才慢慢体味出来并真心承认信服的。从这个意义上讲,
陈老师的胸襟、品格和棋艺是我终身的楷模。
这一时期对我帮助很大的老师还有聂卫平、吴淞笙、华以刚等,他们的严格热诚都将是我
对待新队友的良好榜样。
中国棋手的奋斗目标还是要打败日本棋手。当时中日两国的围棋交流还刚刚恢复不久,每
年也只有一次出访和一次迎访。由于机会不多,棋队领导在确定参赛人选时往往是煞费苦
心,尽量安排实力最强者或最有希望的青年棋手参加。因而,能够获选于日本棋手下棋,
不但是一次很好的学习锻炼机会,同时也是一种很大的荣誉。
我第一次与日本棋手对弈是在1978年。这年桥本宇太郎九段率团访问我国,队里安排我在
上海迎战井上真知子。这是日本围棋代表团这次访华的最后一站,也是整比赛的最后一轮。
井上仅是一位初段,实力并不见得比我强,但我心情仍很紧张,因为我曾耳闻了是否安排
我出场的一些争议,也深知这盘棋对于我个人的分量。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没睡好,从事
围棋运动后我第一次失眠了。这盘棋双方下得质量都不很高。大概对方对我还有点轻视吧,
两人一开局就在角上绕杀起来。殊不知这样正对了我的路子。结果仅仅落了几十颗子,就
以我将他的一块棋全歼而告结束。赛后我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衣都湿透
了。
以后我与日本棋手的对局多了起来,1979年还随团出访了日本。1980年以前,在与日本棋
手的十三次交锋中我的成绩是十一胜二和。对手虽大多是业余棋手,但还是不坏的。被我
战胜的棋手中,也有羽根泰正八段等较为出名的高段棋手。当然,这些记录还并不能说明
我的水平就高于他们或已是旗鼓相当,偶尔赢一盘棋的因素很多,其中也包括他们对我的
棋路还不熟悉的缘故。1980年3月,我被遴选为中国的三名代表之一,与陈嘉锐、王群一
起参加了在日本东京举行的第二届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第一届世界业余赛由我方的三员
大将聂卫平、陈祖德、陈嘉锐囊括了前三名,中国棋手也因此大出风头。这一届由上届的
第三名陈嘉锐挂帅,王群和我两位新军助战,实力也应当说是可以的,上级也对我们寄以
夺冠和取得好名次的期望。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陈嘉锐在决赛中输给了今村文明,获得
亚军,我败给了安永一和今村文明,仅得了第四名。平心而论,安永一和今村文明水平虽
然不低,但毕竟是业余棋手,实力并不优于我们。我们成绩不理想的原因是由于大赛经验
不足、技术发挥失常,关键还在于本身的心理素质不过硬,因而顶不住压力导致技术变形。
以后我吃够了这方面的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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