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ovy (蚊子遥遥), 信区: Ghost
标  题: 离魂衣13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2003年02月14日18:36:57 星期五), 站内信件

13、 被重复的命运
  
  在爱情里,比背叛更沉重的打击还有吗?
  有,就是欺骗。
  比欺骗更沉重的还有吗?
  有,是利用。
  比利用更沉重的呢?
  是轻视。
  
  小宛一尊神像一样站在屋子中央,万籁俱寂,耳膜却偏被一种听不见的声音撞击得

痛欲裂。
  完全意想不到的画面把天地间所有的颜色与声响都混淆了,然而床上的两个人,却

是泰然。
  小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这不是真的……”
  那声音柔弱而缥缈,是个一出口就消失在空气中的童话。
  床上的女子坐起来,嫣然而笑,不慌不忙地穿好衣裳,甚至还在镜子前照了一照,

着之也的颊边轻柔地一吻:“给你时间,跟小妹妹讲清楚吧。”
  那妖娆的女子,叫薇薇恩。
  她的故事,小宛是熟悉的——张之也说起过,薇薇恩,这个逼着人家喊她英文名字

中国女孩,一个标准小资,同之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拉着他泡遍三里屯南街酒

。喜欢名牌。喜欢老外。喜欢钱。
  她的脸,小宛也是熟悉的——幽蓝的眼盖,暗红的唇膏,活色生香的一张脸。张之

带着家人来看戏,《贵妃醉酒》,有个女子紧挨着他坐,形迹亲昵,举止轻浮,就是她


  而她的声音,小宛更加熟悉——午夜的电话铃中,那个阴魂不散地从北京纠缠到上

的神秘女人,一再警告她:不要和他在一起。
  原来,“他”,就是张之也。
  小宛的泪落下来:“为什么?”
  “情不自禁。”张之也低下头,无可解释,却必须解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早

有过肌肤之亲……”
  “可是你跟我说过同她分手了。”
  “上次她父母和我父母一起来了北京,两家老人见面,我们就又走在一起。我跟她

已经有女朋友了,她不相信,说要我回到她身边。我一直躲着她,到上海来,就是为了

她。没想到她会追到上海……”
  张之也抬起头来,一脸的狼狈和惨痛令小宛心碎:“小宛,我只是个普通的经不起

惑的男人,我配不上你,我们分手吧。”
  “分手?”
  小宛呆住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锐地叫:不!不要!
  这一刻,比任何时刻,都让她知道她是爱张之也的,爱到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她一向不是主动热情的女孩子,也不太会表白自己的感情,可她是爱他的,只为,

是她第一个男朋友,第一个吻她的人,第一个她认定的人,第一个走进她生命中的男
人。
她爱他,她要他,她不能没有他!
  “不,之也,我不要同你分手。你真的,爱她不爱我?”小宛哭了,在这一刻,不

顾及自尊与矜持,只想穷尽一切,留他在身边,留他在心中。
  “之了,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不如她,我改。”
  或者,是因她不解风情?或者,是她太过严肃?或者,她该有了经验再回来?
  泪水在脸上纵横,她解开衣服上的第一枚扣子,将层层衣服剥开,如果剥开一颗水

的苞催她开放,又如同蚌在月光下缓缓吐珠。
  如果爱情一定要用彻底的奉献来坚定,她愿意。
  她爱他,如果他在乎一个女孩的身体胜过思想,如果她与他的缘份必须以肉体来维

,她愿意。
  他要她的感情,她给他;他要她的身体,她给他;他要她的生命,她给他;他要她

尊严,她给他!
  只要他要,她什么都愿意给,毫无保留!
  然而,就在她噙着泪做出彻底付出的决定,就在她忍着羞耻之心将自己脱得一干二

,像个新生婴儿一样站在他面前时,他却突然转过身去,冷冷地说:“穿上衣裳,别这

。”
  “之也……”小宛软软地叫,“如果你喜欢,我愿意……”
  “可是你觉得羞耻,对不对?”他打断她。
  小宛蓦地咽住,是的,她觉得羞耻,不仅羞耻,而且痛楚。她低下头,任泪水一滴

落在瓷砖上,落在一地的衣裳间。
  “你哭了,你并不愿意。”张之也在这一刻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不是一个人,而

一个魔鬼,他冷冷地,一句话就是一把刀,毫不留情地一刀刀刺进小宛的心,“你哭
了。
因为你根本就不想给我!你这样哭着脱衣裳,像个落难圣女。我还有什么情绪?你以为

很想要吗?只要我愿意,随时有十个八个女孩子扑上来献身。我才不相信你的技术比她

好!”
  小宛呆了,她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不留情面的露骨的辱骂,这种羞辱和伤害已经不

十九岁的她可以承担忍受的。在她的爱情字典里,虽然有献身,却尚没有苟合,而之也

口吻,却把男女之事完全说成是一种动作,一场游戏,好像男女凑到一起就是为了干那

事儿,完全不需要感情似的。如此,她脱衣的举动就显得更加荒唐可笑而不值得。
  泪无穷无尽地流着,天下最恶毒的羞辱莫过于此了,被所爱的人这样轻贱,真是比

了还难受。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站在这里,这样被动无奈地听着他骂她辱她轻视她,

他的眼中,她真的是这样贱若微芥不值一提吗?
  “穿上衣裳,别感冒了。”他再说一遍,口吻里没有丝毫温情。说罢,头也不回,

身便走。
  他竟然走了。
  他竟然走了。
  他竟然走了。
  她站在当地,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尊严和羞耻都委地成尘,绽放的感情之花被人

踏如泥,半点爱与温暖也不曾留下。
  没有泪,没有伤心,她的心在那一刻尖叫着死去,烧成灰烬。
  从此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爱一个人是罪吗?为什么竟换回这样彻底的羞辱与践踏?为什么爱的回报竟是伤害

  她的心彻底地碎了,坐在堆了一地的衣裙间,那么灿烂喧哗的色彩里,老了的十九

的青春。
没有开灯,月光温柔地流淌进来,流淌在彩衣上,柔软而凄凉。
  若梅英和水小宛的流泪的脸,忽然于走错了时间的月光中重叠了。
  六十年前。
  七月十三。
  同一间旅馆,同一个房间,同样的月色黄昏,同样的伤心少女——
  烛光摇映,锦被浓薰,若梅英亲手采来五色花瓣洒满床榻,展开了鸳鸯戏水的床
单,
拍平了蝴蝶穿花的绣枕,仔仔细细地描了眉,涂了唇,抿了又抿,看了又看,双手抱肩

象着那人的温存,眼风一扫向镜子抛个媚眼儿,已经被自己羞得烧透双颊。
  等一下,等一下就要做他的新娘了,她的美丽,她的青春,她的妩媚,她的风情,

也不会虚度年华,一一都落实在有情人的眼中心上,成为彼此最好的回忆。
  她抱着自己,怜惜着自己,轻轻唱:“可怜你如花美眷哦,似水流年……”
  只唱到这一句,忽地打住。不不不,自己和杜丽娘可不一样,她的如花美眷抛与了

井颓垣,自己可是要嫁与张郎的。
  风声过堂而去,门咔地一响,她已经蓦地转身,娇声问:“船上若有琴声,敢问来

可是张生?”
  不等回答,自己已经先笑了,自我欣赏着这一段俏皮。
  来人不是张生,只是过堂风而已。
  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拂着堂前柳敲在窗子上,宛如催促:梅英开门,梅英开门。
  可是门开了一次又一次,却只是落空。
  张生没有来。张生没有来。张生没有来。
  而天已经一点点地亮了。
  蜡烛已经燃尽,在桌上留下一摊烛泪。床上的花瓣枯了,露出铁锈色,发出腐烂的

道。枕上的蝴蝶鲜花俱失色。
  偌大的花团锦簇的绣房里,满满地写着一个字:空。
  痴情成空,等待成空,相思成空,盟誓成空。
  他,竟然负了她!
  他负她,他负她,他负她。
  他负她……
  来时清风细细,燕子双飞,去时豪雨如注,断鸿零羽,火车的玻璃窗上全是流不尽

泪水,天地心在一起哭泣。
  上铺的人在打酣,对床小孩子哭起来了,有人在不满地抱怨,窗外飞掠而过的灯火

鬼火,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卡嗒卡嗒的声音,像生命钟摆一下下不耐地催促——人的一

,真是太长了。
  小宛闭着眼睛,倾听一站一站的报站声,并不清醒,却从未熟睡。
  朦胧中梅英在一遍遍倾诉:“我等过他的,等了一夜一天,我等他,可是他没有
来,
将我留给凄冷的世界和残暴的军阀,他负了我,负了我……”
  张君瑞负了崔莺莺,侯朝宗负了李香君,李甲负了杜十娘,张朝天负了若梅英,而

之也,负了她水小宛!
  为什么?!!!
  北京站到了。
  小宛没有回家,径自打车去了长城。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不想回家,没脸回家。
  天上下着雨。
  小宛走在雨里,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去。
  世界已经到了末日,路也走到尽头,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纳自己伤痕累累

且已经不洁的心。
  她爱之也,爱到愿意不顾一切地俯就他,把自己彻彻底底地献给他的程度,可是,

不在乎,于是,她的牺牲就显得如此可笑而可耻。他不要她的身体,就等于强剥了她的

尊,把她所有的骄傲清高以及对爱情的渴望都撕下来扔在地上踏个粉碎。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爱,没有羞耻,没有自信,也没有了生存的目标。
  十九岁的女孩子哦,爱情就已是她的全部,而之也,在夺走了她的爱情的同时,还

手摔碎了她的自尊,她对将来的期待。她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小宛爬上城墙,将这个不洁的身体浇注在大雨中。张开双臂,迎着风,死的念头像

浪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来:要不要?要不要就这样纵身而下,死在孟姜女哭夫的地方?
  不知道孟姜女有没有同丈夫团聚?不知道她的丈夫隔了这么久有没有变心?不知道

个女人的眼泪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不知道天地间有谁会在意自己的泪?
  她沿着城头走着,纵声高歌:
  “则道你辜恩负德,你原来得官及第。你直叩丹墀,夺得朝章,换却白衣。觑面
仪,
比向日,相别之际,更有三千丈五陵豪气……”
  长歌当哭啊,电闪雷鸣都为她哭泣。高歌的人,是张倩女,是若梅英,还是水小宛

  风里隐隐地有人在呼唤:“小宛!来呀,来呀!”
  是那个女鬼,是若梅英。她在寻找替身,让自己也同她一样,因为失爱而成为枉死

里的新鬼。
  若梅英与张朝天,水小宛同张之也,究竟是怎样的一笔帐、一场劫?
  小宛闭上眼睛,清楚地看见六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发生在当年的兴隆旅馆,今天

蓝海酒店里的最残忍的一幕……
  
  七月十四。
  鬼戏散场了。
  夜晚一样地来临,月落星沉,花已经残了。
  若梅英领着司令来到酒店,自己预订的房间里,洒满花瓣的婚床在静静等待,一个

孩把自己交付给一个男人从而变成女人。
  就像她本来期待的那样。
  可是,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等待的人。
  花瓣在身下呻吟碎裂,香销玉殒,少女初红同花瓣的汁液一起染红了床单,星星点

,触目惊心地写着羞耻和悲愤。
  她咬着自己的唇,忍受着那一次次冲击一刀刀凌迟,灵魂已经飞上九天,在高空冷

俯视花床上的自己,在一点点一寸寸地被切割被污辱被占有被毁灭。
  唇角的血咽进嘴里。
  是腥的。腥而辣。
  她已经一无所有。
  一场失约之恋彻底地毁灭了她。
  ——那一刻,她已经决定,要报复。粉身碎骨,至死不移。
  如果将梅英比作一烛火苗,张朝天便是吹灭烛火的一阵风了。
  自他之后,她的日子再不叫活着,寻寻觅觅,半生都在醉梦不醒间。忽然那一日大

衣重相见,她忽然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却是以死来完成:我要问他一句话。
  那时才发现,原来所以还活着,所以从广东到上海再到北京,所以苟且偷生,都只

为了他,为了问他一句话。
  话未出口,香已销残。
  当她从十三层楼上纵身跃下的时候,她究竟知不知道,这样是在寻死?
  是她一心要死在他面前,以自己的生命完成他终身的记忆;还是早已置生死于度
外,
只想追上他的脚步,追上他的车尘,问他一句话?
  车子扬长而去,他没有为她停留。他怎么能够?
  于是,便到了阴间,她也不忘他,不肯喝孟婆汤,不肯过奈何桥,年复一年地,徘

在阴阳两界,只等着一年一度的鬼节七天,好到阳间来找他,问他一句话。
  
  小宛仰起脸,任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流淌,电闪雷鸣间,犹自听到若梅英地凄厉的叫

:“我要问你一句话,我要问你一句话……”
  梅英站在十三层楼的窗口,小宛站在长城墙头。
  不同的时代,同样的风雨,情到深处,怎一个死字了得?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原来都需要那样大的毅力和恒心,甚至可以冲破生死界。
  而水小宛,却是没理由爱也没力气恨了,甚至,也不必再问什么。
  她连梅英的命运也不如。
  雨水如注,梅英还在哭喊着:我要问你一句话,我要问你一句话……
  她未能帮她问到那句话,也罢,就拿自己的命陪她作伴去吧。
  小宛张开手臂,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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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的日子想念你的笑
     林深处愿为你祈祷
          想忆陪你走过的岁月
               你我是否能再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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