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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离奇的骨灰盒10-14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Wed Mar 2 20:58:57 2005), 转信
10 当天晚上,蔡上谭又来到梅艳芳那里。因为是夜晚,两个人坐在屋里谈起刘
顺顺骨灰盒丢失的事,都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尤其是想
起李可庚讲的故事,两个人心里更加惊惶。 蔡上谭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梅艳芳
坐在同一沙发的另一头,中间
与蔡上谭隔着有两三米,蔡上谭手里端着一杯酒。酒是好东西,愁的时候可以给人
消愁,乐的时候可以给人添乐,害怕的时候还可以给人
壮胆。蔡上谭现在是愁、惧兼而有之,因此就需要酒精帮助。梅艳芳给他倒的是一
杯英国黑方,几百块钱一瓶的东西,不过,蔡上谭似乎
并没有过分注意这酒的价值,对他来说,几百块钱的酒不算是什么特别稀罕的好酒
,而且以他现在的心境来说,即便是一块五一瓶的企皇
老白干,他也一样会觉得酣醇赛蜜。品酒是件雅人雅致的事,他现在即便有心做雅
人,却是再也提不起那分雅致了。
蔡上谭已经来了有半个钟头,可是与梅艳芳的谈话加起来还不到三句,蔡上谭
很快就喝干了杯中酒,这已是他半个小时里倒下肚去的
第四杯英国黑方了。他请梅艳芳再给自己倒一杯酒。 “不要喝了。喝醉了难受
。”梅艳芳劝道。 “喝不醉的。”
梅艳芳没办法,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是那种阔口胖肚的西洋杯,一杯酒即便是
浅浅一层,也至少有二三两。蔡上谭三口两口又喝干了,
这回他不再等梅艳芳来倒酒,而是自己将酒瓶子抓到手里,自斟自饮。梅艳芳好像
没看见,并未加以干涉,她今天一副很听话的样子,若是
换了平时,她早已经夺下蔡上谭的酒瓶子了。 “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她对
喝得满脸通红的蔡上谭说。
“我牙痛。”蔡上谭的牙是今天中午让唐考打脱的。两颗门牙的缺勤,使他说
起话来有些咝儿咝儿地漏风。
“痛得厉害吗?”梅艳淡淡地说,她好像对蔡上谭的挨打并不特别在意似的。
这使蔡上谭颇为不满。 “不算厉害。”蔡上谭咬牙切齿地道:“两颗牙齿算得
了什么!
他就算把我打得满地儿找牙,我也不会喊一声痛的。我真正痛的不是这里,而是这
里。”他指了指心口窝。 “你心脏怎么了?”这回梅艳芳神色间显得有些关心
了。
“我心脏没怎么。这跟心脏不心脏的没关系。你这种莫不关心的态度让我心痛
。”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话!”梅艳芳怫然不悦。
“我不是说笑话,我是真的心痛。一个是看你这个样子,对你感到心痛,二个
是你对我的态度,使我觉得心痛。我觉得我好像并没有得罪过你似的。”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梅艳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道歉道,同时主动
将身子挪过来,紧紧地挨住了蔡上谭。蔡上谭轻轻地摩
挲着她粉嫩光洁的脸颊,心里快活了许多。摸了一会儿,他就势将梅艳搂在怀里,
两个人的舌头咬到了一起。 屋里寂静无声。
两人就这样“柔情蜜意”了一阵,天色已经向黑。梅艳芳这才想起两人均还没
有吃晚饭,站起来,问蔡上谭想吃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我喝酒喝饱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什么。” “
不用。我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怎么会不饿呢。我
去给
你做点什么,面条行吗?” “不。我真的什么也不想吃。” “你不是不想
吃,而是吃不下,你心里有事,所以吃不下饭。来
来,等我来给你做一次按摩,做完了,你或许就想吃饭了。”蔡上谭说着,将梅艳
芳强行按倒在沙发上,要给她做按摩。
“不不,我不要你按摩。”梅艳芳挣扎着坐起来,望着蔡上谭:“你什么时候
学会了按摩?” 蔡上谭没有回答,只是嘿嘿地笑。
梅艳芳沉下脸道:“是不是你每天进出花街柳巷,跟那些小姐学的?” 蔡
上谭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
“其实你是否进出花街柳巷,我并不关心。你有你的自由,我不想管你,想管
也管不着。我是你的什么人哪!”梅艳芳语气淡淡地说,
蔡上谭听出她是正话反说,尴尬地搓了一阵巴掌,刚想说点什么,梅艳芳打断了他
的话:“对了,说了半天,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蔡上谭支支吾吾地说。 “可你自己说找我有事的。”
“是、是这样……”蔡上谭的表情本来挺轻松的,这时却突然变
得有些忧心忡忡:“下午我不是跟唐考打架来着吗。。。。。” 梅艳芳打断他
的话:“对了,说了半天,究竟谁是唐考?”
蔡上谭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道:“唐考吗,一个开洗脚屋
的。” “这么说是鸡公跟鸨儿打起来了。”梅艳芳冷笑道:“这场热闹
一定很好看,可惜我没有福气,没有看到。” 蔡上谭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知
道梅艳芳一定少不了冷嘲热讽,
他面红耳赤,强词夺理地道:“开洗脚屋的也不一定就是坏人。去洗脚屋的也同样
不一定就是坏人。” “是呵是呵。开洗脚屋的不一定就是坏人,去洗脚屋的也
不一定
是坏人。不过,这事要分是搁在谁身上?这事要是搁在你们两个身上,你们就一定
是坏人了,我就不相信,两个雷锋焦裕录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掐起来。”
梅艳芳冷嘲热讽,舌利如刃。蔡上谭让她挤兑得下不来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正欲反唇相讥,不料梅艳芳摆了摆手,道:“算了,
你别说了,管你鸨儿也好,鸡公也好,关我屁事。下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
你在公安局,你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事才去公安局的吧?” “是的。”
“你在公安局呆了那么长时间?” “不是我想在公安局呆着,是那个姓费
的警官可恨。那家伙不是
个好东西。我和唐考一块来到公安局,他三言两语就把唐考打发走了,却把我留了
下来。他说是想跟我拉拉家常,一上来却像问贼似的把人问了一溜够。”
蔡上谭想起费进的样子肚子就有气,他弄不明白,像费进那样一个猥琐的家伙
是怎么混进公安队伍的。 梅艳芳道:“那个姓费的是不是叫费进?”
“好像是。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这个人?”蔡上谭诧异地望着梅艳芳,因为
据他所知,梅艳芳一向孤芳自赏,没有多少朋友,更不可能会有做公安的朋友。
“不认识。”梅艳芳道:“下午到我这里来的那个公安也叫费进。” “这
个姓费的长什么样?”
“瘦瘦的,个子不高,大概刚到我肩膀,一张脸皱皱巴巴,老得像块枯树皮…
…” “没错,就是这家伙。”蔡上谭脸上的忧色更深,他似乎正在担心着什么
。
“与他同来的还一位年轻人,长得青白面皮,一脸金钱癍,看上去活像只花面
兽。”梅艳芳继续道。 “这个人叫姜毛毛,是姓费的那家伙的助手。”蔡上谭
道:“下
午我叫人打听了一下,这个姓费的是企皇公安局经保科副科长,本来我打架的事轮
不着他管,我打架的事本来应该由刑事科或者治保科负
责,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横插一杠子?你这事本来也不该轮着他管的。失窃的事也是
由刑事科或者治保科负责,这家伙是不是嗅出了点什么?”
梅艳芳也一脸忧色。“你刚才说这个姓费的下午问了你一溜够,他都问了你些
什么?” “问了很多,但主要是关于存折的事。”
“存折的事?什么存折的事?” 蔡上谭就把费进与自己的谈话讲给她听了
。由于费进在与他谈话时好像故意有些语焉不详,不肯把话讲清楚,另外,有些事
就算费进
说的十分详细,他也不敢跟梅艳芳说,比如季媚媚的事,他就不敢告诉她,他担心
梅艳芳醋心太重,尽管他觉得自己问心无亏。因为天地
良心,他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叫季媚媚的女人。他也是听费进说了以后,裉煜挛绮?br />
第一次见到季媚媚的。 下午从梅艳芳这里一出去,蔡上谭就直奔了暖洋洋酒家
。他听费
进说了,季媚媚是暖洋洋酒家的一名坐台小姐,使他弄不明白的是,费进为何要将
这个信息透露给他。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到暖洋洋酒家,而且是第一次见到季媚
媚,季
媚媚却像个老熟人似的,一见他的面就扑了过来,直扎在他怀里装痴撒娇,这使他
十分诧异。 季媚媚扎在他怀里,用两只粉拳拼命捶他,咚咚咚咚,就像捶锣
鼓一样。“你坏你坏。”她嘟着嘴,百媚丛生地说:“你存心给人家一个有问题的
存折,害人家出洋相。”随后,季媚媚就把他拖到一个
豪华包厢里,要他请酒请菜,赔礼道歉。弄得他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 从季媚
媚的讲话,他听出来好像是有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或者是他的双胎胞兄弟,前几天到暖洋洋酒家消费,找季媚媚坐台,在季媚媚陪了
几顿酒饭以后,出手大方,一甩手就给了她一张两万元
的存折做小费,而这张两万元的存折竟是假的,季媚媚根本就没取到。 可是,
蔡上谭根本就没有什么双胞胎兄弟。他直觉地发现这里面
有问题,但却想不明白问题之所以。这才是叫他最烦恼,最揪心的事,如果敌人摆
在明面上,就像唐考一样,那么,这样的敌人即使再厉害
一些,他也不会放在眼里,只要不离开企皇,只要在企皇地面上,他相信对方再也
不能拿他怎么着,可现在这敌人却像个鬼魂似地躲在阴
暗角落里,专朝自己放冷箭,这可叫他有些吃不消。 蔡上谭文化不高,却在北
京一家有名的剧院看过那部叫做《堂吉。
诃德》的外国电影?nbsp;堂吉诃德与风车搏斗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相比之
下,他觉得堂吉诃德比他还要幸运一些,堂吉诃德与之
殊死斗争的毕竟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风车,而他呢,却连敌人长什么模样有几个
脑袋都搞不清楚。 “我感觉有人在陷害我。”他对梅艳芳说,脸上带着发自内
心的
深深的忧虑。 “红帽子储蓄所那个帐户真是你的吗?”梅艳芳道。 “这个
你应该最清楚。我的一切金融事务都是由你代劳的。你赶
快查一下,咱们在红帽子究竟有没有户头?” “我记得好像是有一个。”
“你不要好像。你最好赶快查查清楚。”
在蔡上谭的催促下,梅艳芳起身来到卧室。她掀开床帘,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
木箱。她打开小木箱,揭开上面放着的一些零乱的杂物,
鞋垫废纸之类,底下现出一个更小的扁平的铁盒。她打开铁盒,蔡上谭看见里面一
叠存单,足有几十张,另外还有一个豆绿封皮的笔记本。梅艳芳将笔记本拿出来。
“你这些东西怎么还搁在这里?”蔡上谭有些烦躁地说。 “不搁在这里搁
在哪里?!” “我不是叫你买个保险柜吗?”
“保险柜就一定保险?我看保险柜更不保险,现在有些贼就专门跑到人家里偷
保险柜。” 梅艳芳站起来,好像没看见蔡上谭在朝她翻白眼。她用手指头蘸
着唾沫,一页一页地翻着笔记本查找了一阵,道:“咱们在红帽子是有一个户头,
不过上面的存款只有三万多一点。” “是不是?”蔡上谭将信将疑地说。
“你自己看。”梅艳芳将笔记本递给他。 蔡上谭接过笔记本看了看,发现
根据上面的记录,他们在红帽子
储蓄所的确只有三万零一千五百元的存款。“才三万多元存款,姓费的为何要这么
大动干戈?”他觉得百思不解。
他想了想,决定先不管这些,他吩咐梅艳芳明天赶紧将其它银行其它户头上的
钱都取出来,转移到外地去。他吩咐说, “这些钱最
好能存到外省去,我觉得存在本省都不安全。” “你何不干脆直接存到瑞士银
行去呢!”梅艳芳讥刺地说。蔡上
谭的意思,是想揍她。梅艳芳接着道:“你不是说一动不如一静吗?当初刘顺顺发
现我们存款记录本的时候,我说要将存款转移,你说不
必,转来转去反容易惹人注意,你现在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要将它们转存呢?”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了嘛。” “我看不出情况有什么不同。”
“我不跟你讲了。反正你将钱取出来就是。”蔡上谭对梅艳芳的执拗和自以为
是感到很不耐烦。他强压下烦躁的心情,耐心地说:
“俗话说小心无大过,你照我的话做就是了。明天上午我就叫小猛开车过来,你赶
紧将这件事办妥当,免得夜长梦多。”
蔡上谭一边说,一边穿上外套。他今天来的时候本是打算在梅艳芳这儿过夜的
,可是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了,他的兴致全让梅艳芳搅
黄了,而且看看梅艳芳,好像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吧
?” “不害怕。” “不害怕就好。那我走了。”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淡话,不咸不淡地搂抱了几下,嘴唇交叠了几下,蔡上谭就
告辞走了。 蔡上谭走后,梅艳芳小心地锁好门,关掉空调,打开窗户透了十
五分钟新鲜空气,尔后重新将窗户关上,空调打开。做完这些,她才来走到厨房洗
脸洗脚,经过摆着刘顺顺灵牌的西屋的时候,她觉得有
些害怕,老像有双眼睛在那扇门里朝她窥视似的,尽管她明明看到那层包皮的厚木
门关得严严实实,可是这种恐惧感却挥之不去。
梅艳芳洗好脸漱好口,换好睡衣睡袍,关上卧室门,躺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抽出
一本《时装》看了几来。她好像有些烦躁不安似的,才
看了几页,就又跳下床去,将才关好的卧室门重又打开。做完这一切,她继续躺在
床上翻杂志。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仍然牢牢地控制着她,
使她几次三番想下床将卧室门重新关上,可是她强忍住了。 她想看看,今晚到
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鬼来找她。
11 天仍黑着,梅艳芳就爬了起来。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蔡上谭打电话,
但是铃声响了半天,却没有人接。 她穿好衣服,摸着黑下了楼。
走在黑楼的楼道里,她情不自禁地将身子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她的
身子一直在颤抖,牙齿格格的撞击声,在黎明前的黑暗的静寂中听来十分刺耳。
脚步匆匆,她好像在逃避着什么。 楼下面有路灯,非常黯淡,因为是夏天
,所以虽然天时尚早,路
上的行人却不少,不少晨练的老头老太,一边晃摔着胳膊,一边大喊大叫,看见这
种情形,梅艳芳的心里好像踏实了一些。她回头往楼上自家窗户口望去,眼里露出
深深的恐惧。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令到她如此恐惧? 梅艳芳顺着大马路漫无目
的乱走,一些摆早摊卖油条的招呼她吃
些早点,尽管从昨天晚上起她就粒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喷香的油条和稀粥又那
样勾人食欲,可她丝毫没有停下来来吃一碗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李可庚的肉铺前。李可庚已经购置回来,正忙着往竹杠
上挂肉,一片肉上百斤重,他一个人举着往毛竹杠上挂,累得汗流浃背。
“李老板,要不要我帮忙?”梅艳芳道。 李可庚看见梅艳芳,显然有些出
乎意外。他愣了一下,才道:“不要不要。多谢多谢!”
他热情地请梅艳芳进铺子里面坐。被梅艳芳婉拒。 李可庚道:“这样早,
你不多睡会儿,爬起来干什么?”说完,
不等梅艳芳回答,自己便又笑道:“我知道了,你们有钱人都惜命,这样早起来是
为了锻炼,以便多活两年。”
他一边说,一边将最后一片肉挂上竹杠,然后,操起一条油乎乎的毛巾擦擦手
。梅艳芳看着他那条已经分辨不清底色的毛巾,心里不禁一阵恶心,心想你不擦可
能还要好些。
“其实有个问题你们没有想清楚,”李可庚道:“像你们这样每天起三更爬午
夜地锻炼,有什么意义?打个比方说,你锻炼一回可以
多活一个小时,可是你为此却浪费了二个小时,不但没有成效,反而连老本都赔进
去了。所以叫我说,这种赔本的买卖还是不要做的好。
躺在床上睡大觉,多舒服,你们有钱人有福不会享,可惜我又没那样好的福气。”
梅艳芳听他叨唠叨唠地说了一大通,调皮地问:“要是我锻炼一
个小时可以多活三个小时呢?” “那也没有意思。”李可庚笑道:“你活那么
长干什么?现在你年轻漂亮,活得有滋有味,等你老了,一张脸皱得跟鸡屁股一样
,你
就算活一万岁,又有什么意思?对不起,我说话有些粗鲁。不过,我是卖肉的嘛,
情有可原。” 李可庚哈哈地笑了起来。
梅艳芳也微微笑了一下,道:“你讲得话好好像也满有道理。” 李可庚不
明白梅艳芳今什么为何会有心情来听自己瞎扯,而且不
但听,还有意见发表。他想,今天这太阳可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他在心里断定梅艳
芳找自己有事,他暗自寻思梅艳芳找自己会有什么事?难不难,自己要不要答应?
两个人又笑谈了几句,李可庚才小心翼翼地道:“梅小姐,你这样早到我这里
来,是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只是打这里路过,见你在这里挂肉,才过来
跟你聊聊
的。” “你起这么早一定有事的,否则,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我从来就没见过
你早锻炼过。” “我真的没事。”
“有事你就讲,不要客气,多年的老邻居了,你要客气就见外了。现在顺顺不
在了,我虽然不敢说代替顺顺,可我好歹是个男人,如果
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帮忙,你千万不要客气。”李可庚说着说着,一阵男子汉的自
豪感涌上心头,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板,好像梅艳芳真的要全靠他似的。
“我不是客气。我真的没事。”梅艳芳说完,过了会儿,才期期艾艾地续了一
句:“那天你说你看见我们顺顺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详详细细跟我再
说一遍。”
“可以的。” 李可庚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想,瞧她这副吞吞吐
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该不会是想借自己搭桥,与她男人见面吧?李可
庚曾经听过许多这样的故事:一个做妻子的因为万分思念自己死去的男人,便千方
百计央求她的邻居,借其身体一用,以便使其死去的男
人复活,同自己见面。听说借活人的身体还魂虽说比借尸还魂要困难一些,但是一
些有道高僧却办得到。 李可庚想,如果是这样,自己可万不能答应她,如果顺
顺借了自
己的身体不还,那自己岂非要糟?到时候他们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自己却成了一
个孤魂野鬼,这样的事他在故事中也听得不少。他想,这样的蠢事自己可万万做不
得。
李可庚稳定心神。他一面给梅艳芳讲那天晚上的情形,讲刘顺顺如何一口吞吃
了他半片猪肉,一面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梅艳芳开口
让他借身体给她男人还魂,他坚决不答应。 可是一直到他将故事讲完,梅艳芳
也没有提出“借体还魂”的事,这使李可庚反而有些失落,反到迫切希望她提出。
可惜的是,梅艳芳一直到走的时候,都绝口未提“借体还魂”的事。 李可
庚见梅艳芳听完了他的故事,只是低着头定定地发怔。李可
庚拿起刀子,麻利地从竹杠上割了一块里脊肉。他将肉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跟三
两差不多,可能要多一些,多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他把
肉递到梅艳芳跟前:“这块肉你是现在拿着,还是由我给你保存着,等你锻炼完了
再来拿。” 梅艳芳看见递到面前的肉,不禁怔了一下,
才道,“我过会儿再来拿吧。我还要到早市买些菜。” 梅艳芳说着,朝李可庚
婉尔一笑,便朝菜市场方向走去。李可庚
让她那一笑简直笑晕了,太阳还没出来,他竟然觉得热得头晕。 李可庚坐在板
凳上,望着梅艳芳窈窕的背影,像只狗似地吐着舌信子喘粗气。
梅艳芳并没有去菜市场,离开李可庚的视线,她拐了一个弯,径直朝蔡上谭的
住处走去。蔡上谭住得离她不算太远。企皇本来就不是
一个大地方,横宽都不过骑自行车半个小时的路程。梅艳芳只走了二十多钟,就来
到了蔡上谭门口。蔡上谭有老婆有孩子,他并没有与自
己的老婆孩子住在一起,他自己单独住一处,却给他的老婆孩子在这个城市的另一
头买了套房子另住。蔡上谭为什么不与老婆孩子住一起?
他为什么喜欢独居?这问题大概只有天知道。不过梅艳芳想,蔡上谭之所以甘愿独
居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与她见面方便。
蔡上谭住在一套老房子的二层。在企皇,这样的老房子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从
头到脚一水儿的砖木结构,砖是青砖,木是楠木,或者
梓木,高大轩敞,典雅庄重,住着通风顺气。 梅艳芳很小心,看清楚左右没人
,才拔腿上了楼。她只敲了一下
门,就听见蔡上谭的声音在门里面问:“谁呀?”蔡上谭的声音干瘪枯涩,好像十
分紧张。 “是我。”梅艳芳道。 “你是谁?” “是我呀。”
梅艳芳奇怪蔡上谭怎么会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蔡上谭取下防盗链,
只露着一条门缝,隔着门缝里往外看。当他
看清楚站在门外的竟是梅艳芳时,不禁吓了一跳,竟忘了开门。梅艳芳不耐烦地在
门上踢了一脚,说:“开门呀!”蔡上谭才似乎刚反应过来的,哗啷一声,将门从
里面打开了。
蔡上谭穿得西服,打着领带,一副出客的样子。 梅艳芳见了他这样子,不
禁诧异地问:“你是没睡觉,还是刚起来?” “我一夜没睡。”
“干什么?做贼哪!” “睡不着。” 梅艳芳瘪了瘪嘴,心里想,骗鬼
。她想蔡上谭屋里一定有人,而
且一定是个女人。她使劲耸了耸鼻子,根据她的经验,凡是有女人的地方,空气中
一定会有种特殊的气味。可是她使劲嗅闻的结果,并没
有嗅到那种特殊的气味。但是这也不能打消她的怀疑。她瞪了蔡上谭一眼,绕开蔡
上谭径直往里屋,也就是蔡上谭的卧室走去。
蔡上谭的卧室里空空如野,一堆被褥乱七八糟搭在床上。 梅艳芳又将厨房
厕所阳台壁橱找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蔡上谭明知她在找什么,却故做不知。不但故做不知,而且明知故问,“你在
找什么?” “没找什么。我心里烦,随便走走。”梅艳芳说着,将蔡上谭床
上乱七八糟的被褥掀到一边,在床沿一屁股坐了下来。蔡上谭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
。屋里的灯光很明亮,照见两个人的眼里都布满了血丝。
蔡上谭见了梅艳芳的样子,诧道:“你也是一夜未睡吗?” “睡了。”
“那就是没睡好。” “睡好了。”
“你骗人。”蔡上谭笑了起来:“如果你睡好了,你的眼睛怎么会那么红?”
“我的眼睛红吗?”
“你自己拿镜子照照。”蔡上谭将一面小镜子递给梅艳芳,被梅艳芳一把推开
,她的神情显得十分烦躁。
“出什么事了?”蔡上谭诧异地问“什么事也没出。”梅艳芳梆梆地喝着床板
。 蔡上谭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法国香槟,问梅艳芳要不要,梅艳芳
说不要。她要了一杯冰镇矿泉水,一口喝了个精光。 “你看去好像很烦躁,是
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吗?”蔡上谭一边啜着香槟,一边道。 梅艳芳没回答。
蔡上谭慢慢嗓着酒,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过了好一会,梅艳芳才开口道
,眼睛望着天花板。“昨天夜里我碰到了一件怪事。”
蔡上谭没作声,但他的神情表示他正在注意倾听。 “昨天晚上我见鬼了。
”梅艳芳说着,身子不由自主一哆嗦。
“鬼鬼鬼,到处都是鬼。”蔡上谭忽然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在这样的七月
里,碰上个把两个鬼恐怕也不能称为怪事吧?”
梅艳芳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怒气冲冲的态度,只顾自说自话:“其实我也不能
肯定我碰上的就是鬼。我碰上的事情太怪了。”
“请你说得明白一些,我听得云山雾罩的。”蔡上谭大口大口地啜着酒,一些
酒落在他胸前,将他的高档西服都弄脏了。
“这样说吧,昨天晚上我看见刘顺顺丢失的骨灰盒了。” “真的吗?”蔡
上谭瞪圆了眼睛,连酒都忘记啜了。 “真的!”梅艳芳肯定地说。
“你肯定自己不是做梦?” “我没有做梦,我从来不做梦。”梅艳芳粗鲁
地说。 蔡上谭仔细打量着梅艳芳,看来看去都觉得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也不由来了兴趣,尽管他心里同样十分害怕。他搁下酒杯,拉着梅艳芳的手饶有兴
致地说:“你给我仔细说说。”
“昨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故意大开着卧室的门,我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在
我家里捣乱。。。。。。”
蔡上谭目瞪口呆地瞅着她,接着由衷地赞了一句:“你真大胆。” 梅艳芳
说:“我瞪着眼睛守了半夜,什么也没瞧见,人没瞧见,
鬼也没瞧见。后来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被窗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
音吵醒,开始我以为是起风了。我往窗户外面一看。我
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是特意将窗户关上了的。但是这时我扭头一
望,却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洞开了,不但洞开着,
而且在窗台上搁着一只扁扁平平的盒子,开始我没有意识到,后来才发现那是刘顺
顺的骨灰盒。。。。。。” 梅艳芳说到这里,牙齿格格地打了一个磕绊,显然
十分害怕。蔡
上谭将她的手抓紧了一点,并且轻轻摩挲着。在他的安抚下,梅艳芳慢慢镇定下来
。 蔡上谭道:“你没有看错,那真是刘顺顺的骨灰盒?”
“不会看错的。我决不会看错。刘顺顺的骨灰盒是那么地独一无二,无论摆在
哪里,我都能一眼认出来。我决不会看错的。”
这一点蔡上谭相信,因为刘顺顺的骨灰盒是他亲自调集木雕厂的几名老技工做
的,那是企皇木雕厂硕果仅存的几名老艺人集体智慧和
几十年刻雕经验的结晶,在这个世界上,那可算是一件独一无二的骨灰盒,倘若他
们刻雕的不是一个骨灰盒,蔡上谭相信那玩意儿简直就
是个艺术品,他们完全可以将它摆到故宫去。他相信,如果将刘顺顺的骨灰盒与故
宫里那些前明前清的老古董摆在一起,决不会有丝毫逊
色。可惜他们刻雕的是一具骨灰盒,蔡上谭至今尚有点为此遗憾。 “你看清窗
台上摆着的是刘顺顺的骨灰盒,那以后呢?”蔡上谭追问。
“后来刘顺顺骨灰盒的盒盖无风自开,从里面蓬咙咙地飞出了无数的金丝雀儿
。” “金丝雀儿?哈,真是胡说,骨灰盒怎么可能飞出金丝雀儿?”
蔡上谭简直难以置信,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没错,那里面飞出来的就是金
丝雀儿。” 蔡上谭愣愣地看着梅艳芳。他开始以为梅艳芳是在开玩笑,编故
事,可是看梅艳芳的样子,却绝不像开玩笑或者编故事,她脸上的那份恐惧也不是
轻易能够装出来的。 蔡上谭惶惑了,同时和梅艳芳一样,也感到了一种深深的
恐惧。
“你的确看清了,从刘顺顺骨灰盒里飞出的真是金丝雀?你肯定没有看花眼?
” “我告诉你,我没有看花眼。”梅艳芳几乎是吼叫着说:“从刘
顺顺骨灰盒里飞出的金丝雀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大蓬。这一大蓬金丝雀儿在屋里
嗡嗡乱飞,而且一只金丝雀儿还落在我脸上,就是那只
叫金枪嘴的,用它的爪子在我脸颊上划出了好大一道血印子。” 梅艳芳说着,
侧过脸来让蔡上谭瞧。蔡上谭仔细一瞧,果不其然,
在她雪白粉嫩的脸颊靠近脖颈的地方,有一道大血印子,一看就是某种鸟类的利爪
抓出来的。 蔡上谭吃惊得合不拢嘴。 他知道刘顺顺生前爱养鸟?nbsp;而且最
爱养的就是金丝雀儿。在他死了以后,梅艳芳虽然将他养的雀儿全都放生了,但却
将他那只大得异乎寻常的大鸟笼子挂在他的遗像前。蔡
上谭知道金枪嘴是刘顺顺生前最喜欢的一只南洋种的金丝雀。自打刘顺顺一死,那
只南洋种的金丝雀儿就不见了,有人说是刘顺顺将它带
走了,也有人说金枪嘴被刘顺顺养得久了,已通人性,自愿跟他去了。反正不管怎
么说,自打刘顺顺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那只金丝雀儿
了。而现在梅艳芳的脸却被金枪嘴的利爪抓破了,这、这、、、、、、这岂非是咄
咄怪事? 蔡上谭好像牙痛似地嘬着牙花子,喃喃地说:“我还只当昨天晚
上我是在做梦呢,想不到竟真有其事。” 梅艳芳道:“你说什么?” 蔡上
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壁的某一处,好像没听见她的话。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刚才说什么?”梅艳芳提高声音道,双眉紧蹙。
蔡上谭忽然拍拍手,站起来,对梅艳芳道:“走吧,看你这样子,
一定饿了,我请你喝早茶。” “不,请你把话说清楚。” “咱们连吃连聊
。” 虽然从昨天晚上起梅艳芳就粒米未下肚,不过此时却仍旧毫无食
欲,但听蔡上谭这样说,她还是站了起来。 梅艳芳跟在蔡上谭后面,来到了一
家叫做“过江龙”的广东食馆。
蔡上谭要了一大桌子东西,从水晶虾蛟到三鲜包皮,一应俱全,好像他是刚从
牢里放出来,三年没吃过饭似的,可是却没有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蔡上谭嘴里叼着筷子,隔桌望着梅艳芳,好像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瞧个清楚似
的。 梅艳芳让他瞧得很不自在。这时她筷子头正挟着一只水晶水饺,
颤哪颤哪的,就是不往嘴里送。 “喂,你瞅我干什么?” “我、我……我
没瞅你呀。”蔡上谭干笑道。 “瞅了还说没瞅。瞧你这样就不像个好人。”
蔡上谭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话。“过江龙”里十分安
静,只有几个服务员推着食车在转来转去,所以他的笑声听起来分外刺耳。
梅艳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把你刚才的话说完。” “刚才的什么
话?” “就是你刚才那什么做梦不做梦的话。”
“哦。”蔡上谭脸上有些变色。他朝梅艳芳笑了笑,掩饰地说:“没什么好说
的。不要提它了。” “不。我偏想听个明白。”梅艳芳倔犟地说。
蔡上谭知道梅艳芳的脾气,知道自己今天既给她提起了话头,想不说都不行。
他只好讪笑着说:“你说你昨天晚上看见了刘顺顺的骨
灰盒,看见了刘顺顺生前豢养的金丝雀,你却不知道我昨天晚上看见了刘顺顺本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笑着,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在脸上。
梅艳芳也是满脸惊怖,她牙齿紧扣双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蔡上谭,好像要
将蔡上谭吞进去似的。蔡上谭看见她的双手紧紧地把着
桌布,他生恐她将桌布扯下来,赶紧在桌子另一头将手伸到桌子底下将桌布暗暗扯
牢。 “你给我详细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蔡上谭看见梅艳芳恐惧的样子,不想说,他怕吓着他。
“不。你一定要说。我要你说。” “唉,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你一定要说。” 梅艳芳凶猛地盯着蔡上谭,蔡上谭让她盯得浑身不
自在,车转了头。他知道今天不说是不行的了,就叹了口气。
“其实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昨天晚上我跟几个朋友在拉山头酒吧喝完酒,回
到家里,我本想好好睡一觉的,谁知睡到半夜,我老觉
得有个什么东西在我床头晃来晃去似的,我睁开眼睛一看。。。。。。我睁开眼睛
一看。。。。。。” 说到这里,蔡上谭嗫嚅着,说不下去了,脸上显出极度恐
惧的神情。
梅艳芳静等着他说下去,双手在桌子底下绞成一团。 “我睁开眼睛一看、
我睁开眼睛一看……”蔡上谭结结巴巴地说,
喉咙干得直咽唾沫:“我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个骷髅头、一个骷髅头在我头顶上
晃来晃去。。。。。。” “一个骷髅头?”梅艳芳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呀。的确是一个骷髅头。” “既然是骷髅头,你怎么知道那是刘顺顺
的骷髅头呢?”梅艳芳不解地道。
“因为那个骷髅头在变化,它一会儿是骷髅头,一会儿却变成了刘顺顺的头。
” 呀。梅艳芳矫舌难下。两个人像傻子似地坐在那里。
过了良久,梅艳芳才胆战心惊地道:“你看清楚了,真是刘顺顺的人头?”
“真是。如假包换。” “只有头,没有身子?” “没有身子!”
“呀!!”梅艳芳瘫在椅子上,好像浑身骨头都让人抽掉了似的。她双眼朝天
,嘴里喃喃自语,好像在向上天祈祷,又好像在发梦呓,弄得蔡上谭丈二和尚摸不
着头脑。
“你干什么?”蔡上谭道。 “哦。没干什么。” 梅艳芳直起腰来,仅
只这么短短的一刹那?nbsp;她的神情已经镇定
了许多,这使得蔡上谭大感佩服,心里想,这个娘们儿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
她就好像一根黄竹扁担,压力越重,越能显出她的韧劲儿来似的。
“后来呢?”梅艳芳道:“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刘顺顺的头在
我窗户里一闪就不见了。” “胡说!”
“真的。”蔡上谭道:“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头从我窗户里飞出去,可是我起
来检查窗户时,却发现窗户关得严丝合缝,一丝气儿都不漏。这可真是奇怪。”
蔡上谭满脸纳闷。 “你当时就爬起来检查窗户来着?” “没有。我过
了会儿才起来检查窗户的。”
“我猜你就没有那胆儿。”梅艳芳的语气里充满着讽刺,蔡上谭脸上阵青阵白
。 梅艳芳道:“除了刘顺顺的人头,你还看见了什么?” “没看见什么。
”
“刘顺顺的头只是在你床面前晃了几下,他没有做别的事吗?” “没有。
你希望他做什么?” “他指望他咬你两口。”
“放屁!”蔡上谭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他虎视眈眈地瞪着梅艳芳,胸脯一起
一伏。他真想给这婊子两巴掌。
“猛龙过江”的服务员们都望着他们。蔡上谭慢慢坐了下来。 梅艳芳道:
“你昨天晚上临睡前,除了喝酒,你还吃了什么?”
“你怀疑我吃了什么?”蔡上谭瞪着梅艳芳。 “你昨天晚上临睡前,除了
喝酒,吃没吃大麻?” “怎么,你以为我是个瘾君子?”蔡上谭脸色变得铁青
。
“哼哼!那谁知道。”梅艳芳一阵冷笑。 蔡上谭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
冷香,你不是不了解我。”他委
屈地说:“我什么时候吃过大麻,我如果吃大麻,我能瞒过你吗?” “哼,那
可不一定。你上洗脚屋泡妞,不一样瞒过了我。”
“冷香,你太冤枉我了。我是上过洗脚屋,可我并没有泡过妞,我上上洗脚屋
是因为我的脚。。。。。” “我知道。你的脚长了鸡眼。”
“我的脚还真是长了鸡眼,不信你瞧。”蔡上谭说着,拔起脚来就要脱袜子给
梅艳芳看。梅艳芳气得胀红了脸。“行了,将你的臭脚放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
方!”
蔡上谭四处一望,慢慢地将脚放下。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刘顺顺真
的变成鬼了?”梅艳芳咬着嘴唇道。 “我不知道。”蔡上谭说:“或许吧。”
“或许个屁。这世上哪里有鬼?”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就算我眼花
了,酒喝多了,难道你也眼花了,酒喝多了?” 梅艳芳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过了良久,她才艰难地说,喉咙干得嗤啦嗤啦响:“或许刘顺顺
根本没死。” “没死?”蔡上谭一下瞪大了眼睛。
“是的,他或许根本没死。”梅艳芳坚定地道:“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他幕后策
划的,他在暗中捣鬼。”
“这、这……不太可能吧。”蔡上谭迟迟疑疑地说:“咱俩可是亲眼见过他的
尸体的。” “当时咱们看的那具尸体已经被汽车撞得乱七八糟,谁能看得出
来是不是他。也许咱们根本就弄错了,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枉死鬼当成他了。”
“就算咱们弄错了,难道上海警方也弄错了?” “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蔡上谭想了想,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嗯,是有这种可能。”他点点头道:“
刘顺顺不是演过荼剧吗?演戏是他的老本行。而且,他
最擅长的就是变身,也许那个给赵闲存折的什么中年白胖子、给要饭老太婆存折的
小姑娘,给张六指存折的小青年,以及跟季媚媚睡觉给季媚媚存折的人就是他。。
。。。。”
现在这些事他知道了,有些可能知道得比负责本案的费进和姜毛毛还详细。这
就是有钱的好处。有钱好办事。蔡上谭耳目众多,包括公安局也有他不少内线。
“也许打我的唐考都是他扮的呢。对,一定是这样的。”蔡上谭越说越来劲,
不由呱地一声拍了一下巴掌:“这王八蛋,竟跟咱们玩儿起这个来了。”
谁知梅艳芳却问起了季媚媚。“谁是季媚媚?你跟季媚媚什么关系?” 原
来蔡上谭知道梅艳芳醋劲大,他把自己打听来的一切情况都通
报给了她,却独独没敢说季媚媚的情况,他怕说不清楚,又惹麻烦。谁知现在却一
个不慎说漏了嘴。 蔡上谭感到头大。他讨好地望着梅艳芳,希望她不要过分追
究。
谁知梅艳芳一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 蔡上谭无奈何,只好一五一十
地跟她作了交待,完了说:“这一
定是刘顺顺那家伙搞的鬼。他扮成嫖客给我栽赃陷害。我从来就没有去过暖洋洋酒
家,从来就不认识那个叫什么季媚媚的女人。”
“是刘顺顺栽赃陷害你,还是你栽桩陷害刘顺顺?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梅
艳芳破口大骂,根本就不听他的解释。蔡上谭有心还嘴,
又怕两个人吵起来面子上不好看。“过江龙”里虽然没有几个顾客,可是服务员却
不少,那些眼睛都盯着他们呢。
“咱们走吧。”蔡上谭付完帐,赶紧起身离开了“过江龙”。他怕再耽下去,
梅艳芳会有什么更加好听的话冒出来。
离开了“过江龙”,蔡上谭又给梅艳芳陪了许多小心,梅艳芳的火气才稍微消
了一些。 “刘顺顺虽然演过荼剧,而且是个名角,可是他会变人,难道也
会变鬼吗?”她眉头攒成八字:“他可以变男人,可以变女人,可以变小伙子,可
以变大姑娘,难道他还能变鬼?难道他能将自己的头割
下来在空中飞来飞去?不!不!!”梅艳芳剧烈地摇头:“不。这决不可能。我跟
他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哪点本事我知道。他绝对
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将自己的头割下来在空中飞来飞去。如果他有这样的本事,他
也就用不着到木雕厂去当什么推销员了。他既可以将自
己的头割下来在人家里自由来去,他同样可以将自己的手割下来在人家里自由来去
。头都可以割下来,割手算什么呢?如果是这样的话,
人家里什么东西不是他的了?他何必要辛辛苦苦,费劲巴拉地去赚你那点可怜的提
成呢?” “是呀是呀,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蔡上谭说:“也
许是我看花了眼,也许他是带着身子的,他的脑袋顶在身子上,只是当时我没看清
楚而已。” “你连他的头都看得清楚,难道会看不清他的身子?他的身子不
比他的头大上十几二十倍?” “你别问我。这些问题我实在回答不清。”蔡上
谭苦恼地说。 “或者你见到的还是鬼。”梅艳芳沉吟着,脸上不由自主地又流
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情:“或许咱们见着的真是鬼。你和李可庚见着的是鬼,我见
到的也是鬼,也许那个骨灰盒就是他的变身,这回他不再变鬼了,他变成个骨灰盒
来吓唬我。”
“你见过他从盒子里往外变金丝雀儿什么的吗?” “没有。可是……农历
七月三十就快到了,你要赶紧想想办法。”
蔡上谭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按企皇本地古老传说,农历七月三十日是冥府关
门的日子,据说到这了一天,所有被放假的家鬼野鬼都
要及时“归府成建”,以便阎罗王画印点卯。游荡了一个月玩野了心的大鬼小鬼们
都会赶在被阎罗王收回之前,大大地尽兴一番。传说这
是冥府和人间一年中最乱糟糟的一天,在这种乱糟糟的气氛中,当然会有不少倒霉
鬼被阎王误收了去或者被群鬼裹挟了去。 难怪蔡上谭听到七月三十几个字要倒
吸一口凉气。
离开“过江龙”以后,梅艳芳径自回了家,蔡上谭则来到了厂里。企皇木雕厂
在企皇市西南,占地约有三百亩,浓荫密匝,环境很好,
但蔡上谭看见浓浓的绿荫,心中反生烦躁,因为他觉得这浓荫下的绿地比阳光下蒸
发着热气的水泥地好像更多一分鬼气。
他在厂里草草地巡视了一圈,工人们都在正常地生产,现在木雕厂的生产形势
已经没有改革开放之初那么好了,竞争对手多了,但是尚不缺订单。
蔡上谭草草巡视一圈后,就回到了厂部自己的办公室。 他头痛如割,他想
拴上门,在沙发上好好睡上一觉。
蔡上谭迷迷糊糊,等他醒来时,发现梅艳芳已经来到了班上。梅艳芳是企皇木
雕厂的会计。企皇木雕厂有两个必不可少的人物,一个
是蔡上谭,另一个就是梅艳芳,其余的员工皆是可有可无,随时可以更换。 梅
艳芳见到蔡上谭时没有说什么,只是正常地汇报工作,在旁人
看来,这两人只是纯粹的同志关系,很难有人能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看出他们的暧
昧关系。 一直到下班,梅艳芳才从自己的办公室给蔡上谭打了一个电话。
她的办公室就在蔡上谭隔壁,与蔡上谭办公室一墙之隔,这么近的距离还要打电话
,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梅艳芳想请蔡上谭下了班后到自己家里去,说实话,
她有些害怕,
如果今天晚上刘顺顺再来,或者刘顺顺的骨灰盒再来,她也许会受不了。她想请蔡
上谭晚上到自己家里给自己做个伴儿,她想蔡上谭一定也有同样的需求。
谁知蔡上谭竟一口回绝了她。他说他晚上有事,外地有两个战友要来,他得陪
陪他们。蔡上谭在西藏当过八年的志愿兵,这也是他为
什么比企皇其它人好像对鬼神更迷信一些的原因,西藏是宗教圣地,人们大多信鬼
信神,没事便烧香拜佛。蔡上谭在西藏当了八年兵,潜
移默化,深受影响。事实上,当年在西藏当兵时,他就经常偷偷摸摸到寺院去烧香
拜佛,祈求佛菩萨保佑他升官发财。
梅艳芳不虞有它,只好把请蔡上谭陪自己过夜的念头收起,挟着皮包走出了办
公室。她临走的时候,蔡上谭请她不要忘了抓紧时间将他们的“金融事务”处理干
净。
12 蔡上谭手里挟着一支烟,他斜倚在窗台后面,从窗户里一直看到梅艳芳走远
了才回过身来。他扔掉烟头,整了整领带,从抽屉里拿出
一条好酒一瓶好酒,还有一瓶法国香水。蔡上谭自己有车,是一辆1996年产的
美国雪佛来。他下了楼,将烟酒香水扔在雪佛来的后座
上,开起车朝西城门驰去。他出了门,一直往西,然后折而向北,三十分钟后,他
来到了一座土洋结合的别墅前。之所以说这别墅是土洋
结合,因为它的尖屋顶是哥特式的,底下的墙体上却嵌着一堆具有浓郁中国农民特
色的花花绿绿的马赛克,使整座房子看上去不伦不类。
这幢别墅属于蔡上谭的一个“朋友”。他这个朋友名叫杨柳花。听这名字就知
道这应该是一个女人。杨柳花的确是一个女人,而且是
个长得相当不错的女人,论面庞相貌虽然没有梅艳芳美丽,但是丰乳肥臀,一副性
感的厚嘴唇,像极了西方女人。蔡上谭对她很宠爱。杨
柳花不像梅艳芳那样尖酸刻薄,杨柳花是个直肠子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想哭就哭
,想笑就笑,每当蔡上谭和她在一起,总是感到格外的轻松。
蔡上谭跳下雪佛来,拎了烟酒,熟门熟路地走进别墅。他当然熟门熟路,因为
这幢别墅本来就是他给杨柳花买的。他之所以特意挑了
这么个离城大老远的地方给杨柳花买别墅,目的是为了避免给梅艳芳知道,金屋藏
娇嘛,重得是个“藏”字,搁在企皇城里是藏不住的,
企皇太小,而且这个地方是新开发区,周围都是高档别墅,生活方便,空气清新,
并不怎么委屈杨柳花。 蔡上谭刚走上别墅台阶,就一眼看见了杨柳花。杨柳花
怀里正抱
着一只卷毛狗坐在一只白色的藤圈椅上。她抱着的是京叭,肥肥的,一身长毛嘀哩
嘟噜把双眼睛盖得严严实实,所以蔡上谭戏谑地叫它瞎子。
“瞎子,过来过来。”蔡上谭在台阶上蹲下来逗弄着京叭。 京叭一下从杨
柳花膝上跳了下来。
“你才瞎子呢。”杨柳花安坐在藤椅上,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蔡上谭知道
她身肥体重,一起一动都需要很大力气,所以并不怪她。
蔡上谭将京叭抱起,放回杨柳花怀里。 “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杨柳
花一边接过京吧,一边说道。
杨柳花是北方人,说话爱卷舌头。蔡上谭很喜欢听杨柳花讲话,他觉得听杨柳花讲
话就像吃糯米团子,粘粘的,柔柔的,别有一番韵味。
可惜他自己舌头太粗,学不来杨柳花的卷舌音。 “心里惦着你,特意过来看看
你。” “说得好听。”
蔡上谭笑笑,将香水递给杨柳花,同时将烟酒扔在椅子上,一边开始脱衣服。
“我去冲个凉,身上味死了。”
“不要冲凉,对身体不好。还是洗热水澡舒服,我去给你放水。” 杨柳花
一扭一摆地去给他放洗澡水去了,蔡上谭眼着她丰满膏腴
的屁股,心里想,单凭这一条,杨柳花就比梅艳芳强得多,梅艳芳从来就没有主动
说给他放过一回洗澡水的。他在杨柳花刚才坐过的藤椅
上坐下来,一股热浪立刻从臀部袭遍全身,他连忙站起来,换到旁边一张藤椅上坐
下,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一颗烟尚未抽完,杨柳花已经替他将水放好了,在浴
室里扬声
叫着他过去洗澡。 “要不要我给你搓搓背。”杨柳花拿着条浴巾,站在浴缸边
上说。 “不麻烦了,我自己来,你歇着去吧。”
蔡上谭脱光衣服,坐在进口的日本冲浪浴缸中。杨柳花没有走,她就站在浴缸
边上看着蔡上谭洗澡,蔡上谭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一点没觉着尴尬。
“你最近好像有些发福了。”杨柳花看着他松松垮垮的肚皮说。 “是吗?
”蔡上谭自嘲地笑了笑:“一天到晚吃吃喝喝,又不锻炼,当然得长肉了。”
“看来最近梅艳芳没怎么折腾你。”杨柳花笑嘻嘻地说。从这句话可以听出,
虽然梅艳芳不知道她,她却是知道梅艳芳的,看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妒嫉妒的意
思。
“她折腾我?”蔡上谭心里想,她最近连自己折腾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功
夫折腾我。由此就想到了刘顺顺,想到了鬼的问题,他的心境让杨柳花无意中的一
句话搞坏了。
杨柳花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活动:“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她诧异地问道
。 “没什么。我有点儿累。”蔡上谭说着,伸了一个懒腰,靠在浴
缸边上,眯起了眼睛。 “你睡会儿吧,我去给你温一杯酒来。” 蔡上谭刚
想说不用时,杨柳花已经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她端
着一杯温好的酒回来了。杨柳花是北方人,北方人喝酒,总习惯温一温,即使夏天
也不例外。 “这么热的天喝温酒?!”蔡上谭本来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缩
了回去。人家一片好心,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岂不伤人!再说,梅艳芳何时给你温
过一回酒呢?人家这是关心你。蔡上谭这么想着,情不自禁拉住了杨柳花的手。
“一起洗吧。”他盯着杨柳花的眼睛,温柔地说。 “这么小个浴缸,坐你
一个人都坐不下,哪里还坐得下我?”杨
柳花格格地笑,挣脱了他的手。蔡上谭低头看看,也不禁笑了起来,单他一个人已
经将个浴缸塞得严严实实了,再加个杨柳花,他们就不是洗澡了,而是做腌肉了。
蔡上谭很后悔当初没买个大些的浴缸。他不得不放过杨柳花,尽管他极其想和
杨柳花共浴,就像唐明皇和杨贵妃共浴一样。
在杨柳花的协助下,蔡上谭很快洗好了澡。一个热水澡洗下来,蔡上谭浑身通
泰,感觉别提多舒服,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他亲自下
厨做了几个小菜,别说,蔡上谭做菜是把好手,在这方面他颇有些天分,梅艳芳曾
经说过,蔡上谭入错了行,他应该去做个厨子。梅艳芳说他天生就是做厨子的料。
这是梅艳芳不会做人的另一面,尽说些蔡上谭不爱听的话,在蔡上谭看来,做
厨子是件下贱的事,业余爱好则可,千万不能作为职业。
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做国家主席的料,只怪他运气不好,没有遇到人赏识。他时
常希望也像姜子牙,遇到个周文王,一朝登天,飞黄腾达。
杨柳花把桌椅碗筷摆好,又替蔡上谭拧了个热毛巾擦了汗,两个人就坐下来吃
饭。 “今天你来我这儿到底有什么事?”吃了一阵,杨柳花说。
“没什么事。” “我不信。没事你会来找我?”杨柳花笑。 “没事我
就不能来找你吗?”蔡上谭也笑,同时挟了一筷子酱爆鱿鱼搁在杨柳花碗里。
“我不是这意思。”杨柳花挟了一筷子蒜蓉空心菜给蔡上谭:“你好长时间没
来了,今天突然冒了出来,所以我觉得你有事。”
蔡上谭心里说,我是有事,我是躲鬼来了。原来他今天特意跑到杨柳花这里来
,是为了躲避刘顺顺,虽然他知道作为一个隔世阴魂,
刘顺顺一定神通广大,无远弗届,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也不能逃过他的掌握,不
过他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所谓慌不择路,蔡上谭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
蔡上谭当然不能把这些事告诉杨柳花,这太有损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了! “
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你不欢迎吗?”他一本正经地说。
“欢迎。我岂能不欢迎?我欢迎至致!”杨柳花言笑晏晏、发自内心地说,稍
顿,才又调皮地斜睨着蔡上谭说:“我只是心里纳闷。”
“哎呀,我的好花花,你就别纳闷了。快吃菜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蔡上谭不嫌肉麻地说着,又将一个油闷大虾挟到了杨柳花碗里,
本来这个季节是不适于吃油闷大虾的,这样的大菜应该搁在冬天吃,冬天天寒地冻
,适合吃些油性发热量也大的菜肴,像这个季节,应该
吃些清淡的蔬菜,才对人有益。不过,如果你的屋里同时开着两台空调,那就另当
别论了。对于有钱人来说,他们的生活是不分季节的,因为他们自己可以创造季节
。
两个人慢慢地吃,慢慢地聊。蔡上谭感觉很愉快,杨柳花一张圆团团的粉脸在
面前晃来晃去,让蔡上谭觉得温婉可人,浑不似梅艳芳
那么强蛮霸道。在与杨柳花的耳鬓厮磨中,他很快就将刘顺顺的事抛到了脑背后。
这顿饭他们吃了很长时间,吃完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杨柳花收
拾了碗筷,两个人来到阳台上休息。阳台上摆着太阳椅,桌子,靠阳台东北角屋檐
的阴影下面还摆着台东芝小冰箱,里面镇着饮料和西瓜。
杨柳花取了瓶冰镇的丹麦矿泉水递给蔡上谭,在大量饮酒之后,最适宜喝矿泉水,
别的饮料多多少少都有些糖精,呕人,只有矿泉水才是真正清凉解酒的好东西,比
西瓜都要好。
蔡上谭接过矿泉水。他看了看矿泉水的牌子说:“嗬,你真会享受,连喝矿泉
水都是丹麦的。” “你肉痛了?”杨柳花笑道,给自己也取了瓶丹麦矿泉水。
“不肉痛。一瓶矿泉水能值几个钱?你尽管喝,只要你喝得下,一天喝一箱也
不在话下。只是我觉得连喝瓶矿泉水也非丹麦、美国的不可,未免有点太夸张了。
”
“这叫生活品味。你懂什么。” “这矿泉水多少钱一瓶?” “十八。
” “嗬嗬,十八块钱喝瓶矿泉水!”
“你说了不肉痛的,又肉痛了?” “不是不是。只是……” “你别只
是了。你要是肉痛,以后我不买就是了。省得成天听你教训。”
“嗨,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就成整天教训了?”蔡上谭看着杨柳花高高噘起的
可爱的胖嘴唇,伸过头去在上面“叭”地嘬了一下。
“想喝你尽管喝吧。别说十八块钱一瓶,二十八块钱一瓶我也不在乎。只不过我觉
得十八块钱一瓶矿泉水,比酒还贵,未免有点太夸张了。你在哪儿买的?一定挨人
宰了!”
“我就在小区服务部买的。这小区里住着几百户呢,如果我挨宰了,挨宰的反
正也不只我一个人,大家都在那里买东西。”
蔡上谭知道,在这个新建小区里,住的大都是港台商人,要不就是他们在内地
包养的二奶。他看着杨柳花,心里想,你怎么能跟他们
比?那些台湾人香港人,不是百万富翁,就是亿万富翁。不过,看着杨柳花娇憨的
模样,他又情不自禁地想,为什么我蔡上谭的女人就不
能跟那些台湾人香港人的女人比呢?我蔡上谭比他们少条腿还是少一条胳膊?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豪气就冒上来,一手拿着矿水,一手搂着杨
柳花的腰肢靠在阳台栏杆上。看天上时,星光灿烂,清风阵阵拂过身边,将杨柳花
如兰吹气直入鼻端。美人香草,香草美人,蔡上谭不禁
意兴遄飞,不知不觉搂紧了杨柳发。他手上的劲头是那么大,几乎将杨柳花一个胖
大的身躯,直挤入他的躯壳,与其并成一个。 杨柳花气喘吁吁起来。
后来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滚倒在水泥地上,在阳台过起生活来。蔡上谭一边用
力,手里却始终拎着那个已经喝空的矿泉水瓶,好像忘了丢掉似的。
一会儿两个人就都累成了泥。 “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被压迫于底层的
杨柳花对水泥地面的硬度比蔡上谭了解得更透彻。
“不。这里好。又有月光,风又凉快。”蔡上谭对杨柳花的要求断然拒绝。对
蔡上谭来说,屋里屋外实在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区别
就是,屋里没有星空清风,没有阳台上的野趣。屋里多得是意大利温控水床,不过
意 大利温控水床再好,怎及得杨柳花这张大肉床好。
两人又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蔡上谭才算是兴尽收兵。杨柳花从地上爬起来,一
边穿衣服,让蔡上谭给自己掸掉背上的尘砾,嘴里一边
不停地抱怨:“你的劲好大,把人家弄得好痛,你活像匹牲口。” “可见得我
一直很老实!走,咱们回屋里去吧。”
蔡上谭牵着杨柳花的手回到屋里,连日不得休息,又经这样一番折腾,他早已
精疲力尽。所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杨柳花这边还在絮
絮叨叨地跟他说着要孩子的事呢,他那边已经鼾声如雷了。 杨柳花替他盖好被
子,将空调温度调整好,就也熄了灯,上床闭
上了眼。可是她一天倒晚除了睡还是睡,这会儿却再也睡不着。翻来滚去,一直熬
到下半夜,她才好不容易迷糊着,可不一会儿又让一个奇怪的声音惊醒了。
杨柳花欠起身子,斜倚在床头倾听着。 “蔡上谭,还我命来!蔡上谭,还
我命来!” 起先这声音还隐隐约约,忽远忽近,到后来这声音就越来越近,
最后简直好像响到了床跟前,杨柳花吓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她使劲推醒了
睡在旁边的蔡上谭。 “老蔡,你听你听!”她战战兢兢地说。
“听什么?”蔡上谭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好像有人在叫你!” 这
时那个声音愈发近了,也越发清晰了,同时还伴着啾啾的仿佛
鬼叫的声音。“蔡上谭,还我命来!蔡上谭,还我命来!”杨柳花吓得“妈呀”一
声,钻在蔡上谭怀里。 蔡上谭也是吓得汗毛直竖,头皮发麻。但是他毕竟是个
男儿汉,
胯下那东西不是白长的。他比杨柳花要镇静得多。“他妈的,撵这儿来了!”他恶
狠狠地骂道,翻身下床,问杨柳花道:“我给你买的那
支猎枪呢?”杨柳花一个人住,为防备屑小,蔡上谭乘到云南出差的功夫,曾经给
她买过一支大号猎枪,那可是由AK47改造的真家伙,不
但打得死野猪,而且可以拿到战场上去杀人。 “在、在壁橱里。”杨柳花战战
兢兢地说。 “去拿来。” “你自己去拿吧。”
杨柳花缩在被子里。蔡上谭穿好衣服,从壁橱里拿出枪,悄悄爬到阳台上。听
声音那声是从阳台上传过来的。可是等他爬到阳台上一
看时,却发现阳台上空空如野,一无所有,如果硬要说有的话,也只有刚才他与杨
柳花泥床大战时留下的秽物。
蔡上谭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心里在一阵发紧,抬眼一望,才发现是月亮不吃什
么让阴霾遮住了。他使劲吸了吸气,发现空气中充满着
浓重的潮湿气味。他想起来,今天天气预报下半夜有雷阵雨。他不知道雷阵雨什么
时候会来。这会儿他也顾上不上雷阵雨什么时候会来了,因为那一阵阵催命的呼唤
又响起来了。
那声音响彻他的耳鼓。 “蔡上谭,还我命来!蔡上谭,还我命来!”
蔡上谭侧耳聆听,不久,他就断定那声音来自楼下草坪上。他弓
腰曲背,寂无声息地抵近阳台栏杆,他透过镂花栏杆的缝隙往下望,同时将枪口从
镂花栏杆的缝隙中悄悄伸出去,随时准备开火。
“蔡上谭,还我命来!蔡上谭,还我命来!” 那声音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转到他头顶的屋顶上去了。蔡上谭身
上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看来刘顺顺真他妈变成鬼了,要不然他怎么能瞻
之在前,忽焉在后,刚才还听见他在楼底下呐喊呢,怎么一眨眼功夫就转到楼上去
了?
他牙齿格格地打着架,手抖得几乎抓不住枪。 他鼓起勇气,往屋顶一望。
妈呀!蔡上谭险些没一跤跌倒。
他一眼就看见了刘顺顺。只见刘顺顺飘飘地站在阳台尖顶上,冲他手舞足蹈呲
牙咧嘴地叫嚷着,他头顶回旋着一圈青绿的磷光,这磷光蔡上谭经常在死人的坟茔
看见。
借着这磷光,蔡上谭看见这回刘顺顺不只有头,身子也在。 蔡上谭清清楚
楚地看见刘顺顺的脑袋端端地长在身子上面。
蔡上谭的胆子立刻雄壮起来。能看见完人就好,他想。一个完整的刘顺顺,使
他立刻想起了从前以往,无论怎么说,刘顺顺当年只不
过是他厂里几千个由他呼来喝去、听他耳提面命的人员之一。换句话说,当年的刘
顺顺就是他的下人,他要他怎么样他就得怎么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些回忆,使蔡上谭一下就赢得了明显的心理优势。 他挺起腰,用猎枪指
着刘顺顺。 “刘顺顺,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他妈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哈哈,我是鬼!!哈哈哈,我是人又是鬼!!!”刘顺顺轻飘飘
地站在阳台的尖屋顶上手舞足蹈。蔡上谭不禁奇怪他怎
么能在那长满苔藓的滑溜的尖屋顶上站得那么牢靠。 “蔡上谭,还我命来!蔡
上谭,带我命来!!” 他好像是脚下突然一滑,嗤溜一声差点从尖屋顶上掉下
来。蔡上
谭正等着他掉下来的时候,只见他右手一伸,轻轻搭在屋缘上。 刘顺顺就那样
吊在尖屋顶上。他像枚风筝似的,在空中飘来荡去。
“蔡上谭,还我命来!蔡上谭,还我命来!” 蔡上谭哈哈大笑,刚才这一
跤,使他认定刘顺顺是人非鬼。刘顺
顺这只鬼是由人扮的,尽管他满脸是血,样子恐怖不堪。他想,只要刘顺顺是人就
好办。只要刘顺顺还是个人,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治住他,要他生不得死不得。
“要我还命,好哇,我的命就在这里,你有本事下来拿来就是。”蔡上谭端着
枪,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轻篾地说。 “蔡上谭,还我命来!蔡上谭,还我命来
!”
刘顺顺吊在屋缘上,吱吱叫着。 正在这时,忽地平地起了一阵浓雾。蔡上
谭不禁将眼睛眨了一下。
等他再定睛看时,刘顺顺那血污满面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半个身子吊在尖屋
顶上飘飘荡荡。 呀!!
蔡上谭看见这情形,全身的血液又呼地一声全涌上了脑袋,刚鼓起的勇气,立
刻又像潮水似地泄了下去。 “他妈的,这王八蛋到底是人是鬼?!”
蔡上谭让刘顺顺搞糊涂了。他弄不清眼前这人到底是人是鬼?如果说眼前这人
是人,人怎么会没有脑袋?如果说眼前这人是鬼……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吗?!
蔡上谭想到这里,不禁又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这时,尖屋顶上的刘顺顺又
变了。说实话,此时此刻,也没
人搞得清楚在尖屋顶上吊着的那位到底是不是刘顺顺了。咱们就权且当他是刘顺顺
吧。 就在蔡上谭眨眼的功夫,只见刘顺顺半截没脑袋的身子突然倒转
了过来,就像钟表一样,荡啊荡啊地挂在尖屋顶上,一股子血水从他脖腔里喷涌而
出,淅淅呖呖地往下流,落地有声,就像一只没有关紧的水龙头。重云密霾之下,
景像恐怖之极。
蔡上谭脑子里轰轰隆隆的,像开着一列火车。他彻底迷糊了,他已经没有能力
进行清醒的思考。 蔡上谭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了猎枪!!!
13 蔡上谭和杨柳花是相互搂抱着坐在他们的意大利温控水床上度过这一夜的。
两个人相互依靠着对方的体温取暖,尽管是七月,流火的季节,他们却觉得冷得发
抖?br /> 天慢慢亮起来。太阳出来以后,蔡上谭握着猎枪,又战战兢兢地爬上了阳
台。
他像梳头似地将阳台仔细搜索了一遍,然后他又叫杨柳
花搬来梯子。他顺着梯子一直爬到滑不溜丢的尖屋顶上。杨柳花站在地面上,看他
勾偻着腰,不知在尖屋上找什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生怕他一不小心,从
上面掉下来。
一直过了半个小时,蔡上谭才从尖屋顶上爬下来。 他面色阴郁。 “你
在屋顶上找什么?”杨柳花不解地问。
“不找什么。”蔡上谭回答。他上尖屋顶是为了找寻刘顺顺的血迹,他清清楚
楚地记得昨天自己明明打中了对方,如果对方是人,那
么一定会在屋顶上留下血迹的,可是他刚才爬到尖屋顶上找了半天,非但没有找到
血迹,而且发现屋顶灰尘竟也一仍其旧,一点被人蹭过的痕迹都没有,而且阳台上
也没有血迹。
这么说,昨天晚上他看见的果然不是人,否则的话,这一切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他想,看来刘顺顺真的是死了,死后变成了鬼。只有鬼才能像这样羚羊挂角,无
迹可寻。
他轻轻拍着杨柳花的肩膀。他不想将这些事告诉杨柳花,他怕吓着杨柳花。同
时,他也担心杨柳花会将这事嚷嚷出去,毕竟让鬼寻上
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在企皇人看来,只有那些倒霉鬼,走背字的人,才会让鬼
寻上。 如果让人知道他蔡上谭让鬼寻上了,他很难想像在企皇还会有什
么人胆敢和他交往,他想,这样一来,恐怕连邱处机都不敢和他交往了,毕竟明哲
保身,避灾远祸,是人的本性。人们犯不着为了他去得罪一个含冤负屈、无所不在
的阴灵。
他更怕被人提问:为什么企皇那么多人,刘顺顺不找这一个,不找哪一个,却
偏偏找上了你蔡上谭呢?你不是刘顺顺最好的朋友吗?
刘顺顺不是在上海被汽车撞死的吗?他为什么要揪住你不放,找你索命呢?难道是
你……蔡上谭害怕看见人们警觉的眼神。他觉得这些问题他都无法回答。
所以,他在杨柳花面前保持着沉默。 蔡上谭告别了杨柳花,驱车回城。他
在车上打开了手机,一早上
忙着爬高上底,连手机都忘记打开。万一有什么事,可就耽误了。 蔡上谭是个
大忙人,一坐上他的雪佛来,双手搭上方向盘,他就
想起了自己作为人的角色,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涌上他的心头,使他立刻将刘顺顺
抛到了脑后。 蔡上谭刚打开手机,机铃就嘟嘟哮地响了起来,急得跟催命似的
。
蔡上谭拿起电话看了看。一看那号码他就知道这电话是梅艳芳打来的。 这
傻娘们这么早急着找自己干什么?难道她昨夜又撞上鬼了?蔡
上谭想着,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使他刚轻下来一点的心弦又绷紧了。
他按了一下手机的绿色通话键:“喂,哪位?”
电话里立刻传出梅艳芳焦急的声音:“我。是我。你一晚上跑哪儿去了?我满
世界找遍了都没找着你。”
“有什么事吗?昨天晚上我陪我战友在一个朋友家里打麻将,一直打到现在才
下桌。”还行,蔡上谭还没忘了昨天临下班时他对梅艳芳撒的谎。
“你打麻将难道将手机都输掉了吗?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老是打不通?”
“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开机。” “为什么不开机?” “哦。忘了。”
梅艳芳盛气凌人的态度使蔡上谭心里很不舒服,尤其是与杨柳花一比较,梅艳
芳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就使他更加不能容忍。所以他的语气也是冷冷的。
梅艳芳却似乎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冷淡,这使蔡上谭颇觉诧异。他想,梅艳芳
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以致心神大乱,否则,
以梅艳芳的为人,对这类事是像探雷针器一样异常敏感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
?”蔡上谭稍稍抑住了一下自己烦躁的情绪,问道。
“急事。你赶紧回来。我等着你。” “你在哪儿等我?” “大白楼。
” 梅艳芳说着,咔地挂断了电话。
蔡上谭知道所谓的大白楼,就是梅艳芳他们家所住的那幢大高楼,因为这座楼
四四方方,建得又高又大,外面贴满了像片富贵和身份的
白色马赛克,所以被企皇人称做大白楼。像这样的大白楼,在企皇还有几幢,都是
有权有钱的人住的。 蔡上谭驱车直奔梅艳芳家。二十分钟后,他就站在了梅艳
芳的家
门口。他举手刚欲敲门,忽然又把手放了下来,他掏出自备的钥匙,悄无声息拧开
门锁,猛地将门一推。 “啊!”
正坐在沙发上托颐深思的梅艳芳被突然推门而入的蔡上谭吓了一跳。 “你
干什么?”她一下跳了起来。
蔡上谭这一下着实将她吓得不轻。蔡上谭听见她嗓子都劈了。他看见她的脸色
变得惨绿,就是人们通常在死人,而且是那种死去已久的人脸上常见到的那种惨绿
。
蔡上谭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蔡上谭也知道自己的举
动过于鲁莽,慌忙道歉。 梅艳芳的情绪良久才复平静。
等梅艳芳的情绪平静下来,蔡上谭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找我什么事?”
“什么事?你自己去看。”梅艳芳指了指她和刘顺顺从前的卧室,
现在已改作了刘顺顺灵堂的西屋。蔡上谭满腹狐疑地看看她,举步来到刘顺顺的灵
堂。他并没有贸然闯入,而是先站在门口小心地往里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之后,
才走了进去。
“怎么了?”他看来看去看不出名堂。 “你看那里。” 梅艳芳站在他
后面用手一指。蔡上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失踪已久的刘顺顺的骨灰盒赫然搁在那张金丝楠木雕刻的精致的供案上,
在刘顺顺骨灰盒的上方,是刘顺顺那帧巨大的黑白遗像。
蔡上谭看见在刘顺顺的骨灰盒上面还摆着一支盛开的黄玫瑰。 “这、这……”
蔡上谭结结巴巴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怎么回事。”
“这支黄玫瑰是谁送来的?” “不知道。” “这骨灰盒和黄玫瑰是什
么时候送来的?” “不知道。”
蔡上谭束手无策:“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骨灰盒和黄玫瑰的,这你总该知道
?” “今天早上六点,我起床以后,就发现了这个骨灰盒和这支黄玫瑰。”
“你是今天早上六点起得床,那么,你昨天是什么时间睡得觉?” “大概
十一二点吧。” “你昨天睡觉之前到这屋里来看过吗?” “看过。”
“当时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骨灰盒和黄玫瑰?” “没有。” “这么看来
,这个骨灰盒和这支黄玫瑰该是昨晚十一二点你上床
睡觉之后和今天早上六点之前你起床之前送来的。你看,你昨晚十一二点上床睡觉
时还检查过,没有发现这个骨灰盒和黄玫瑰,今早起床
以后你再检查时,才发现这个骨灰盒和黄玫瑰的,所以,这个骨灰盒只能是在你昨
晚上床之后和今早起床之前这段时间让人送来的。”
“嗬嗬嗬。”梅艳芳冷笑着说:“我还以为来了个福尔摩斯呢,说了半天,原
来你就这水平。这么简单的事还用得着你来说,这个骨
灰盒和这支黄玫瑰是昨晚我上床睡觉之后和今早我起床之前送来的,这个事情就连
傻子都知道,用不着你蔡大侦探来推理。”
梅艳芳今天的火气好像特别大,只要蔡上谭一开口,就会被她刮上几句。蔡上
谭不知道这是否与昨天下午自己对她的拒绝和刚才对她的吓唬有关。
他像只可怜的小兔一样,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梅艳芳的锋芒。“我看现在关键的
问题是我们必须尽快找出这个骨灰盒和黄玫瑰是谁送来
的。只要查清楚了这个人,我们就可以知道是谁在背后跟咱们捣乱了。” “找
人的事情交给公安局的人去解决,我已经给费进打电话了。”
梅艳芳说:“我现在疑惑的是,这个骨灰盒和黄玫瑰是怎么到屋里来的?送它们来
的到底是人是鬼?如果说是人,为什么我一点动静都没不见,我自问我睡觉并不是
那种死性的人。”
“瞎说。怎么会是鬼送回来的?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蔡上谭强笑道。
“如果没有鬼,那么这个骨灰盒又没有学过戏法,怎么会一只一
只地往外变金丝雀儿?它也没有长腿,怎么会自己走回来?如果说是有人送它送回
来的,哪里会有这样神通广大的人?我睡觉时一直门窗
紧闭,我反复检查过,肯定不会错,它是怎么进来的?从哪儿进来的?你看,门和
窗户都好好的,一点没有撬动过的痕迹。”
梅艳芳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一想起那天晚上的事,
她刚有点恢复的脸色突然又变得惨白,眼里显出一片惊恐。
梅艳芳的样子,使蔡上谭也不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想起那个倒吊在杨柳花的
尖屋顶上飘来荡去的无头身子,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人各怀心腹事,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在他们身后是密闭的硕大的塑钢窗
。 屋里陷入一片沉静。 过了许久,蔡上谭才用一声咳嗽打破了沉静。
“费进他们什么时候到?” 梅艳芳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挂钟,道:“该
到了。” 蔡上谭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我不想与他们碰面。”
他俯视着梅艳芳:“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害怕吧?” “不害怕。现在是白天,
我不相信哪个鬼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现身。” “你不怕就好。那我先走一步了
。”
蔡上谭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蔡上谭前脚走,费进带着姜毛毛后脚就进
来了。双方差点打个照面。
14 费进和姜毛毛里里外外勘察了半天,对门和窗户勘察得尤其仔细,接着他们
又把梅艳芳盘问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却与蔡上谭基本一
致:刘顺顺的骨灰盒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之后和今天早上六点钟之前让人送来的。
梅艳芳对他们的结论很不满:“你们里里外外忙乎了这半天,把
我问了个底掉,你们最后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那你希望我们得出个什么结
论呢?”费进道。 “这个骨灰盒到底是由人送回来的,还是由鬼送回来的,你
们搞
清楚没有?你们两个见过鬼吗?” 费进和姜毛毛被梅艳芳一本正经的样子搞得
面面相觑。过了半天,费进才摸着后脑勺笑道:“鬼我倒是见过的,而且见过不止
不只一次
两次,见过的鬼也不只一个两个,不过我见过的都是两条腿的鬼,王可祥就是其中
的一个。” 王可祥是企皇前政法委书记,因为贪赃枉法,坏事做绝,为人又
凶猛霸道,企皇老百姓私底下都叫他“混世魔王”,都说他是活鬼转世。王可祥在
两年前被人枪杀了,究竟是谁枪杀的,现还没有查清楚,是个悬案。
梅艳芳作为企皇人,当然不会不知道王可祥。她有些恼火地说:“我跟你谈正
经的,请你也正经一点好不好?”
费进愈发愕然:“莫非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不成?” “我当然相信
。要不然,这些日子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一连串的怪
事请你给我解释解释。”梅艳芳说:“前次你们来调查时就说过,门窗没有被撬过
的痕迹,这次你们又是这样说的。我的家由人这样任进
任出,一点痕迹都不留,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跟我说对方
是个孙悟空,会变个什么焦燎虫儿从地洞里钻进来吧?
他就算是个焦燎虫儿,他也钻不进我的家,我的家根本就没有地洞。而且就算他是
个焦燎虫儿,为什么他独独对我爱人的骨灰盒感兴趣?
我这屋里值钱的东西是不多,不过也不只有一个骨灰盒儿。” “有道理有道理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也正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的问题。”费进息事宁人地说,同时他也确实对这个问题感到百思不解,一个大活
人是怎么在人家屋里进进出出,而不留任何痕迹的呢?
看梅艳芳的家,虽然不是铜墙铁壁,可也不是蓬门柴扉,这家伙是怎么做到这一点
的。 他忽然灵机一动,除非……对了,除非那家伙有拿着梅艳芳家的钥匙。
“喂,梅冷香,除了你,谁还有你们家的钥匙?” “谁也没我们家的钥匙
。我们家只有我一把钥匙。” “你爱人也没有你们家的钥匙吗?”
“有,不过我爱人那把钥匙可能早就和他一起在上海火化了。” “哦,是
这样。你再想想,可能你爱人给过谁你们家的钥匙,而你不知道。”
“不可能。我爱人绝对不会将自己家的钥匙给别人的。” 梅艳芳心里想,
我爱人没有给过别人我们家的钥匙,我到是给过一把我们家的钥匙给别人。
不用问,她的那把钥匙是给了蔡上谭。 这事她绝对不肯告诉费进和姜毛毛
。 费进和姜毛毛看看无事可做,便准备向梅艳芳告辞。梅艳芳道:
“我要申请警察保护。”费进笑道:“你刚才说在你屋里作祟的是鬼,如果在你屋
里作祟的真是鬼的话,我们也保护不了你。”梅艳芳道:
“可是你们有人有枪。”费进揶揄地道:“鬼还怕枪吗?他已经是鬼了,我们再给
他一枪,他大不了还是个鬼。” “你们拿枪拿炮的人阳气重,鬼怕你们的。”
梅艳芳说。
费进以为她在开玩笑,他仔细看看她,却发现对方一脸严肃,一点开玩笑的意
思都没有。费进是真的迷惑了,心里想,难道这娘们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姜毛毛插话道:“如果事实果然如你
所说在你屋里作祟的是鬼的话,那么你请道士比请我们
更合适。我们是对人的,道士才是专门研究捉鬼的。” 姜毛毛看着梅艳芳。梅
艳芳未置可否,脸上一副深思的样子。
费进不知再让姜毛毛说下去,他还会说出什么好的来,赶紧拉着姜毛毛离开了
梅艳芳的家。 一边下楼,他还一边埋怨姜毛毛:“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没看
见这个娘们已经鬼迷心窍了吗?等闹出事来你负责?” “能闹出什么事来呢?
” “等闹出来你就知道了。”
本来有些满不在乎的姜毛毛,见费进说得认真,心里也不由有点毛毛的起来。
两个人回到局里,费进让姜毛毛回办公室,自己则径直来到胡瓜
办公室,找到胡瓜,他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向主管副局长胡瓜做了一个详细汇报后
说,“我怀疑刘顺顺没有死。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刘顺顺
在背后捣鬼。我想和姜毛毛到上海走一趟,把刘顺顺死亡前后的事彻查一遍。”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胡瓜手里转着一支铅笔,靠在椅背上道。
“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这么说你已认定刘顺顺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刘
顺顺在背后搞的鬼?” “我是这样想的。”
“刘顺顺真有这本事?他能一会儿变男,一会儿变女,一会儿变老头,一会儿
变小伙,难道他还能像孔悟空一样,一变变个焦燎虫儿,
跑到他前妻的屋里去偷骨灰盒?就算他能变焦燎虫儿,难道他还能变印钞机?否则
的话,他哪来那么多的钱,一会儿给这个几千,一会儿
给那个几万,光是季媚媚的小费,就一下给了二万多,他哪来的这么多的钱?”
“他开给季媚媚的只是一张空头支票,没有兑现的。”
“就算他开给季媚媚的是张空头支票,红帽子储蓄所那个帐户上的四百多万不
是空头支票吧?那是如假包换的吧?这些钱他又是从哪
儿变出来的?你说那些钱是蔡上谭的,那么,蔡上谭的钱他是如何知道的呢?他不
但知道蔡上谭有多少钱,而且知道蔡上谭钱都存在哪儿,
知道蔡上谭所有帐户的密码,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奇怪了吗?” “是呀,这是挺
奇怪的。这正是我们想查清楚的问题。”
胡瓜靠在沙发上。他看着费进,脸上是一副研究的表情,好像想看清楚费进是
真的想到上海去办案,还是只是为了到上海玩一趟,多赚几个出差补助。
不知道他最后的研究结果是什么,反正最后他点了一下头。“好吧。你就和小
姜到上海走一趟。局里经费紧张,你们两个要快去快回。
对了,你们两个为什么要一起去?你一个人去不行吗?” “不行,有很多事我
需要小姜的帮助。离开了小姜,我寸步难行。”
“你这样坚持带上小姜,不是想找个机会带他到上海去玩一趟吧?如果是那样
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咱们局里的经费真的紧
张得很,真没有闲钱供你们挥霍浪费。” “我们不是到上海去玩的。我不是,
小姜也不是。我们到上海是去工作的。”面对胡瓜的警告,费进一本正经地道。
“好吧好吧。”胡瓜摆着手道:“你们要多少差旅费?给你们二千块钱行不行
?” “二千块?二千块钱连路费都不够。” “你们准备坐飞机去?”
“不。” “不坐飞机,怎么要得了二千块钱路费?” “反正二千块钱
不够,上海是个大地方,什么东西都贵,听说吃碗阳春面都要三十块。”
“瞎说,三十块一碗阳春面?你听谁说的?我上次在上海,在外滩吃碗排骨面
才不过十八块钱。” “好呵,敢情你们做局长的出去就吃排骨面,我们当兵的
出去就
只能吃方便面。” 胡瓜不禁一笑。 说实在话,在企皇这样一个小山沟沟里
当一个警察确实很不容易,
像胡瓜贵为一局之长(虽然是个副的),一辈子也只到过一次上海,那还是七八年
前的事了。上级每年拨给他们的经费,连吃饭都不够。
为了保证企皇良好的投资环境,邱处机又不允许他们胡乱创收。邱处机在这一方面
要求非常严,违反者严惩不贷。
费进也知道局里经济拮据,而且他这回带小姜到上海确实有带小姜到上海玩玩
,见见世面的意思,否则的话,他一个人到上海富富有
余,他们到上海又不是去拼去杀,去追逃犯,他们到上海只不过是找上海警方要点
资料,向当时的经办者打听打听刘顺顺死亡前后的情况而已。这点活儿委实用不着
两个人。
但是只拿到二千块钱的差旅费费进总是心有不甘。 “反正二千块钱不够,
你多少给我们再加点。”他死皮赖脸地说。
在费进的软磨硬泡之下,胡瓜不得不又给他加了一千块。 “三千,再多一
分都没有了。你要是还嫌少,你和姜毛毛把我抬去卖了得了!”
“卖你?只怕打倒贴都没有人要!”费进眉花眼笑地说。胡瓜一下子给他们增
加了一千块,使他有点喜出望外,他原来想胡瓜只要再给他们加个二三百块,他就
心满意足了。
当天夜里,费进就将带他到上海出差的事跟姜毛毛说了。姜毛毛听说要去上海
,乐得差点没窜稀。
--
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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