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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QtianjiaoQ (Roline之超级FANS), 信区: Ghost
标 题: 绿水深处的秘密 41-45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4 22:37:39 2005), 转信
(四十一)
平岛教育广播电台位于市广播电视局院内,三层楼的建筑,门口停着十几辆自行车摩托车。
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我。
"公安局的同志,来,里面坐,请喝茶"
我有些诧异,警民关系的改善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莫非有人来过了?
"对,前两天你们张副局长和一个姓徐的同志来过了"
又是徐枫。
这个日本警察玩的是一种怎样的逻辑,以私人身份参加葬礼,以日方协调员的身份参与事件调查,最后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旁观。
他到底想干什么,揭开祖父留在平岛湖畔的迷,抑或寻找这个家族牵肠挂肚的东西。
还有张副局长,
现在想起来,从案件的一开始,他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从给我那本聊斋志异,到几次帮助我渡过难关,从电话中的模糊暗示,到李来旺遗体前不可思议的举动,还有他胸口的枪伤。
在1970年的省级贫困乡平岛湖,谁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摊牌的时候到了。
2004年6月12日夜,市公安局家属区
张副局长打开了了门,他穿了一件灰色的睡衣,对我的深夜来访不甚快意。
"张副局长,昨天我去了医院"
不等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在这位恩师面前,凝聚多时的勇气稍纵即逝。
"噢"
他应付的点点头,递给我一支烟。
"您的身体还好吧"
我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生怕引起一场雪崩。
他没有说话,放下了打火机。
"昨天我去体检,遇到了周大夫,聊了两句"
我无法再说下去了,面对这位师长,挚友,警界最崇拜的人。
他轻轻的弹了弹烟灰,虽然这支烟才刚刚点燃。
窗外,黑夜在游泳。
不知过了多久,石英钟发出"嗒"的一声。
局长依旧沉默着,大口大口的抽烟。
十一点整。
我自觉尴尬,站起身想告辞。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像自言自语。
"喜欢回忆么?"
"哦?"
"回忆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我停住了脚步,有点不知所措。
他缓缓的扭过了头,昏黄的壁灯下大脸变得棱角分明。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有着不同的概念,从张副局长这天晚上指尖腾起的烟雾里,我了解到午夜十一点的意义,1970年疯狂春夜里流动着的呜咽气息中,有着22岁片警的呻吟,子弹击中胸膛,血压围绕着零刻度如春江水般起起伏伏,抢救无效,年轻的生命在寒冷早春二月宣告物理死亡,两个好心人把他从医院的停尸间背回了家,相信大家已经认识了他们,李来旺和李来起兄弟,我更希望大家能记住这两个人,无论他们做过什么,在这个情节中他们都是伟大的。
张副局长再次看到月光是在1970年3月1日的午夜十一点,"钟声惊醒了我,李来旺站在我的床前,端着一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瓷碗"他说。
还记得太医院小吏搭救贵妃月治,康熙元年李成鉴一度悔悟为朱儿操起的药壶,李来旺为张副局长灌下了维系整个家族命脉的琼浆。
"长生不老富春浆"
这个名字现在听起来有些俗了,当年却是崇祯皇帝御赐的药名,论起他的文治武功,的确不如陕西商洛的放羊汉子。
张副局长的生命由此延续了下来,但在那个只有红与黑两种色彩的年代里,小人物之间的交流必须是隐蔽的,尤其是处于两个"敌对阵营"的排头兵,民警和汉奸特务,即使这样,张副局长仍旧作了他力所能及与不能及的,最终使李来旺成为可以避祸的军属,他的义子,徐枫的父亲徐水生于1972年八月入伍。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脸上晶莹的东西在闪光。
"知恩图报,息事宁人,我只想做这些,中国人的简单逻辑,可没想到竟这么难,太难了,自从知道了朱儿的事情,平岛湖隔三差五的命案其实都与这个药方有联系,我想说出真相,又怕连累到李氏家族,况且如果我说我是起死回生的人,肯定要被当成疯子,你知道我的身份,国庆,我是一个有30年工龄的警察阿"
我端过一杯水,他却难以平静下来。
"平岛湖近年的案子都是我办的,日本人的死就是为了那个药方,还有李来旺的弟弟李来起,李家秘方一脉单传,只授每一代的掌门人,人人都想长生不老,可李来旺为什么死了,你明白吗,回忆永恒的东西是美好的。但永恒的回忆下去就是垃圾,永远没有新生的垃圾,就像李赵朱儿,因为肉体消亡前吃了这种药,在平岛湖哭了几百年"
"那她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报仇,还有为了那个药方,李来旺前年春节喝醉了告诉我,康熙元年李成鉴最终杀妻的原因不单是男女私情,而是怀疑她偷了李家的祖传秘方"
"证据呢?"
"有人告密,聊斋志异里记录了李成鉴死前留下的话"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
"药方现在哪里"
"李家药方一律由上一代口授,现在李来旺死了,已经死无对证,唯一的希望就是朱儿留下的一份,现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人曾经看到过"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扭过了头。
"徐枫,出来吧"
(四十二)
徐枫从里屋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默默地向我点点头。
张副局长示意他坐下,继续往下说。
"徐枫的父亲徐水生是我的好友,那时候年轻,两个人志趣相投,后来他考上了军校,1981年已经是团级干部了,82年他回平岛招新兵,我推荐了魏国梁"
"魏国梁!"
"对,魏国梁,去年在湖边开枪后自杀的魏国梁,魏国梁的父亲是平岛远近闻名的猎手,据说可以百步穿杨,魏国梁的枪法在入伍前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参军后被分到团部担任警卫员,整天和徐水生泡在一起,两个人都爱喝酒,徐水生有个缺点,酒后习惯口无遮拦"
说到这里,张副局长弹了弹烟灰,似乎掂量着对昔日好友的评价。
"84年徐水生所在的团即将开赴云南,那阵子南边闹得厉害,徐水生还有个毛病,就是喜欢血上头,一看要打仗了就写血书请战什么的,这事情不知道怎么让李来旺知道了,一封信寄到师政治部,这下徐水生麻烦大了"
张副局长叹了口气,徐枫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他交待了徐水生的身世,日本军人的后代,那阵子部队的许多首长还是参加过抗战的老兵,这还得了,鬼子的后代扛我们的枪,直接就隔离审查了,半年后强制转业,连接收单位都没有着落,父子俩的关系也彻底甭了,一气之下徐水生就带着老婆孩子回了日本"
可这是为什么呢,当年水生参军如李来旺所愿,关键时刻却又毁义子的前程。
"我曾经问过李来旺为什么,他说当年让水生参军是为了保护他,可植田家族绝对不能再杀人,这是他亲生父亲植田苍凉临死前的遗愿"
"遗愿?植田苍凉临死前留下了遗嘱"
张副局长沉重的点点头,疲惫的眼神转向徐枫。
"你说吧,我累了"
徐枫抬起头,咬了咬下嘴唇,手指紧紧地扣着膝盖。
"林先生,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来中国前,父亲曾经嘱咐这是家族的最大秘密,所以```"
"别废话了,直说吧"张副局长不耐烦地挥挥手,随后靠在沙发上合起眼睛。
徐枫清了清嗓子。
"父亲告诉我爷爷的事情,和那个绿色电波有关,中波42。74,1942年7月4日,我的亲爷爷,植田苍凉正在指挥平岛湖离奇死亡事件的搜索工作,金属探测器在湖边沙滩发现埋藏物,当时在场的除了爷爷,还有负责警戒的水町队长和两名工兵,这些人想要上前,被爷爷制止了,他亲自用铁锹挖开了沙土,找到了一个灰色陶瓷罐子,奇怪的是他看了罐中的东西后又合上了,重新埋回原处"
"是不是李家的药方?"我呼吸急促起来。
"没有人看到罐中的东西,除了爷爷,随后他命令在场的人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也绝对不准再挖这个罐子,请注意,两名工兵一年后东南亚阵亡,爷爷在发现这个罐子后的第四天死去,只有水町队长活到了战争结束"
(注:水町队长,2000年六位日本老人原隶属他的部队)
午夜有飞蝗,人生的短长。
徐枫动情地表白中,我看到了1942年平岛湖畔植田苍凉彷徨的影子。
"从发现那个陶罐起,到爷爷死去的四天里,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只与李来旺促膝长谈,他甚至告诉李来旺自己的家族不是日本人,是康熙元年王县令的后人,这在当时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他还是坚持说下去,包括在关东军给水部731部队服役时干的事情```"
借着灯光,徐枫已经泪流满面。
"爷爷中弹后,理智还清醒,但他拒绝治疗,他说:"如果要洗清罪过,就必须经历惩罚,如果要获得重生,不得不抛弃回忆,一切都交给上苍来定夺```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植田家族决不能再杀人,缘来之不易,缘来之不易```"
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徐枫的呢喃,最后五个字在我的耳边产生了回音。
缘来之不易```
不知不觉,两点了,徐枫站起身到洗手间洗脸,我才恍如大梦初醒。
张副局长伸了个懒腰,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
"国庆,说说李来旺的收音机吧,都发现了什么"
"噢,局长,据我判断,日本老人在自杀前找过李来旺,并且留下了谈话录音,在录音的过程中,有病毒一样的东西刻在了磁带上,流回了日本。至于中波42。74和1942年7月4日的关系,本来是一种巧合,市教育广播电台早于1996年就使用这个频率,只是当这六名日本老人重新出现在李家祠堂时,一种有记忆的病毒记起了初识这些人的日子,收音机磁场和回忆中的数码电波产生共振,于是病毒就进入这个42。74频率中"
"似是故人来"张副局长笑笑:"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了,除非有新的证物"
"是啊"张副局长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要想从根子解决,就得重新侦查康熙四年的案子,都过去三百年了,很棘手的事情啊"
我疑惑的看着他,案子,不是王县令早结了嘛。
他没有理我,走到矿泉壶前倒水,从背后发出的声音低沉浑浊。
"国庆,你还记得李成鉴死前说:"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
我不禁哑然失笑,可爱的局长,聊斋志异毕竟是一部小说啊。
张副局长这次没有笑,依旧沉闷的说:"李来旺告诉过你李成鉴赶走蒲松龄的理由吧"
为妇不贞,避嫌?难道```有人告密,可都三百年了,即使有人搬弄是非,也都成了化石。
张副局长端着杯子走回来,左手变戏法般的拿着一个邮袋。
"这是李来旺去世前寄给我的,他们家族的座右铭,为的是警示后人不能听信奸人,里面的东西可能是康熙四年案子唯一留到今天的的线索了,也正是李成鉴最终杀死朱尔的理由,你看看吧"
我接过了邮包,里面是一个古旧的镜框,框中夹着一张发黄的宣纸条。
自上而下,退成铅色的小楷书:"秘籍内人窃,水性杨花妇人心"
告密的纸条!
"国庆,我已经化验过了,上面的字迹是墨汁造成的,奇怪的是没有找到落笔点,横竖撇捺没有轻重之分,好像有人用气流吹成的文字,比如吹画艺术```"
``````
"至于字迹,很像你写的,林国庆"
(四十三)
通过四十天的调查摸索,在"领导"和"群众们"的"协助下",绿水案件终于开始真相大白。
魏国梁,第一个吸引我走向绿水深处的人,曾是团参谋长徐水生的警卫员,1987年参加中越战争,88年元月于老山遭敌炮火袭击头部负伤,一颗弹片嵌入脑部导致双目失明,两个月后自然恢复视力,由于医疗技术的原因,弹片始终没有被取出,随时都有再度失明甚至更严重危险。
次年魏国梁以"二等功臣"身份转业至平岛湖旅游局保卫处,此后的三年里,这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年轻人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的脑科医院,精疲力竭的结果并没有治好他的脑病,倒是过于频繁的病假条成了机关生活的话题。
随后的七年里他几乎没有得到升迁,直到1998年平岛湖设立风景区,有些人似乎松了口气,这个包袱总算可以请出去了。
我习惯从事件的结果推演一个人的生活轨迹,人活着总要做事,看起来什么都不做的人是因为内心有太多的事情想作,却又无力去做,这就叫郁闷,2000年的魏国梁就处于这种状态,幸运的是(幸运?也许吧),六位日本老人的出现带来了一线好奇,徐参谋长当年酒后的话使这种好奇变为生机```
2004年6月13日,星期日
按照张副局长的想法,要想从根本解决绿水事件,必须从康熙四年的案件查起,可除了那张发黄的字条,也只有聊斋先生了。
重新翻开聊斋志异,盼望能找到一些誓如《李思鉴〉这样的线索,折腾了六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我抓起桌上的一包饼干,靠在书架上啃。
从《李思鉴〉这篇文章来看,篇幅很短,却记录了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这在整本书中除了《地震〉一篇是罕有的,言语中又隐约透露出一种惋惜。
三百年前的悲剧中,蒲松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李成鉴临死前说:"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证明他最终知晓了蒲松龄与朱儿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这样说来,蒲松龄对整个事件并没有实际责任。
可是几个月前山东几名伪造蒲松龄字画的贩子离奇被杀,按李来旺的说法,使朱儿干的,朱儿要找蒲松龄,为什么?找蒲松龄干什么?
是因为那个长生不老秘方?按照前面的推论,如果蒲松龄与朱儿只是普通朋友关系,她应该不会说出这个家族的天大秘密。
即使朱儿"一不小心"告诉了蒲松龄秘方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聊斋志异中并没有这样的故事,对于任何一个灵异作家而言,这都是一个很好的题材。
或者,朱儿告诉了蒲松龄另外一个自己的秘密,也有可能是一种未实现的愿望。
无论如何,这都与那位告密者利益有关,否则他不会处心积虑陷害朱儿。
我的头皮再次发麻,重新回到写字台前,拿起铅笔在纸上写道:蒲松龄--朱儿--李成鉴。
这似乎是一个三角关系,李成鉴是凶手,朱儿是被害人,蒲松龄只能作为目击者或者纪录员。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告密者。
我几次提起笔,却始终无法在关系链中找到落笔点。
想放下笔,手臂突然感觉有些沉,一种无形的力量从肩膀滑下来,手心微微发热。
接着手指开始发痒,握笔的拇指,食指,中指。
笔仙?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猛地抽出手指。
用力过猛,放在旁边的咖啡杯被打翻了。
黑色的液体流出来,蔓延到记事本上,
我慌张不知所措,里面是一个多月调查的结晶。
情急之下的第一反应是用嘴吹,希望液体不要渗透下去。
20秒后```
纸面上的张牙舞爪的污渍终于开始凝固,被口中气流吹过的液体四溢覆盖在"蒲松龄--朱儿--李成鉴"字体的上面,
形成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
(四十四)
2004年6月14日,星期一
早晨收到了省城来的调令,要求我于6月16日赴南城分局报到,屈指算来,在平岛的日子只有三天了。
案子拖到现在,线索够多,但太多的线索反倒成了累赘,凌乱的思路纵横交错,眼花缭乱中自顾不暇。
晕。
为今之计```
当接到调令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种解脱,在此后的第三秒钟,我下了一个决定,虽然这个决定有些荒唐和玩世不恭,但我还是决定烧掉所有与案件相关的资料和笔记。
到此为止吧,还能怎么样呢,再查下去只能对自己不利,话说回来,即使查清楚又怎么样,让我站在讲台上对几百警察说:"各位领导同志们,大家好,我就是300年前那个坏蛋,根据引渡法案,我要到大清国去服刑了。"
大清国的路程远了些,精神病院拐个弯就到。
至于李赵朱儿,或许,或许她从来就是乡民杜撰中的人物,或许那些死者都死于某种正常的意外,无论如何,我还是活得好好的,这是最完美的一个结局。
前世今生神鬼狐仙本来就是扯谈,即使有,可怜你一片丹心向明月,我也是一轮明月照沟渠,该忘的早都忘了。
想到这里,我拿起了电话。
听筒那头沉默了片刻,徐枫似乎对我的决定始料未及,末了,他怅怅的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先祖的那本《搜骨目>也烧了吧,最好是在湖边烧,算是给先人一个交待。"
我还想解释几句,他挂断了电话。
6月15日, 东风
从昨夜子时起平岛湖下起了雨,清晨时分天空放晴,微风中弥漫着温湿的夏的气息。
午饭过后,山中萦绕的水汽依旧不能散去,我透过小吃店的玻璃望着恍惚的水波,不愿再等了,付了钱向湖畔走去。
由于天气反常,今天来风景区的游客不多,我选了个僻静的所在,将旅行包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掏出来。
手指碰到朱儿的翡翠玉佩时,心头颤了一下。
不敢多想,索性将包里剩余的东西一股脑倾倒在沙滩上。
随后盖上一堆纸钱,为表达敬意,也为掩人耳目。
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划着了一根火柴。
"朱儿,对不起。"
火苗一点点蔓延开来,中间焦黑的部分慢慢扩大, 一阵风吹过,纸钱飞散,燃烧着如赤黄色的精灵飞向天际,然后挣扎着化为灰色的尘埃,哀伤的落进绿波荡漾的平岛湖。
我慌忙躲避,以免被灼伤。
"嘿,干什么呢你。"
正想回头,脖子突然被一只手死死的按住,身后窜进一个人影,在火堆上胡乱的踩着,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吃饱的撑的你,尿炕找你妈去,小兔崽子```"
当来人看到我的脸时,骂声停止了。
刘雄和刘志红,
父子俩都是风景区的治安协管员,老的五十出头,小的声音像公鸡。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是林科长啊。"
刘雄一边帮我怕打身上的泥土,一边瞪着儿子。
儿子似乎没有注意到父亲的暗示,仍然执著的踩着火星。
刘雄尴尬的看了我一眼,上前推了把儿子。
"兔崽子,滚一边去。"
儿子一个趔趄,退后几步才站稳,脸涨得通红。
"咋了,爸,这山火烧起来可不得了。"
父亲还想骂,我急忙出来打圆场。
"算了算了,老刘,是我的错。"
刘雄憨笑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东西,抬起头诧异的盯着我。
我急忙侧过脸。
他咽了口唾沫没说话,稍顷又恢复了笑容。
"林科长,您要烧东西我给您找个地方。"
据湖畔约200米有一片槐树林,虽然已是六月,此地的槐花依旧洁白炫目,水汽朦胧中,犹如许多停在树干上的白鸽。
刘雄带我到林子中心的一棵大树下,与其它的不同,这棵槐树直径约有五米,雾气的关系看不到树冠,估计有十五米或者更高,枝繁叶茂却看不到花开花落,可能是年岁太老。
树荫下有两摊烧过的纸钱痕迹,我不解的看了看刘雄。
他连忙凑了过来。
:"林科长,这地方叫红树林,您可以在这里点火。"
:"红树林?槐花有红的吗?"我环顾四周,哪里有一点红色痕迹。
:"啊,林科长别见怪,槐花自古都是白的,这红树林也就是个称呼,有人说当年武斗,有一派红卫兵在林子里打了胜仗,所以改了名,还有人说是老辈传下来的,反正您别担心,在这里生火没危险。"
"为什么?"我拿出一根烟递给刘雄。
刘雄点点头,将香烟熟练的塞进烟嘴,抿了一口,表情有些自得。
"这个事啊,说起来就话长喽,平岛湖上下千年都是闹土匪的地方,土匪杀人,官兵杀土匪,前些年红卫兵小子们拿着枪对着干,屈死的冤死的太多了,老辈们说这是九阴之地,阴气太重。"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树枝。
"自然这是迷信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比较科学,是地气的缘故,说这里曾经是湖底,您注意到没有,湖边一周就这个位置地势最低,我估摸啊,您看看,大槐树前面有个坡,我猜这棵树最早就长在湖水边。"
"什么时候水退掉的?"我尽量使自己显得漫不经心,但语气还是有点急促。
"这个嘛,可就说不准了,应该是解放后吧,人口多了造的啊,听老人说闹日本鬼子那阵子水还很大呢,好了,林科长,不耽误您了,您忙您的,我去巡逻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拉起儿子走开了。
我再一次把要烧掉的东西摆在面前,开始发呆。
思维中有什么在呼喊着,挣扎着要爬出来。
也许,这里才是康熙四年的水边。
"蠢货!与你无关,一切再与你无关!"
自言自语中,我猛的抓起火柴。
火苗微弱,索性捏起一把。
火焰终于腾了起来,黑色记事本的牛皮封面和塑料文件夹发出孜孜的惨叫声,吐出浓重的黑烟。
火焰越来越高,我担心的抬头看了看庞大的树干。
烟雾弥漫,已经看不到树的轮廓。
大约过了五分钟,灰飞烟灭。
结束了,都结束了,但愿只是一场梦而已。
走出树林,天空变得清澈起来,雨雾已散去,平岛湖如初醒的处子般安详的躺在穹隆的怀中。
极目远望,青山绿水,平岛湖,我要走了,永远不再回来。
目光划过湖面,掠过槐树林所处的低洼地带,试图还原这片湖水沧海桑田时的模样。
视线流转中,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下,瞳孔先是缩小,猛然放大。
红色?
红色!
槐树林中有红色。
我不由自主地向前跑了几步,停住了脚步。
槐花开了,红色的,绽放在参天大树的尽头的天地之间。
一阵风吹过,随风摇曳,妖娆凄美,无数绚丽的花瓣飞舞在高空中,旋转着迟迟不肯飘落。
有花瓣落在我的脸颊上,上面似乎沾着一滴水珠,慢慢向嘴唇滑去。
味道是咸的。
"失火了,林子失火了。"
我扭过头,几个人正从不同的方向朝林子跑去。
下午三点
多亏赶到及时,没有酿成大的损失,火是由那颗大槐树自燃引起的,我自然也脱不了干系,幸好村民们的兴趣不在树不在人。
"奇怪了,几百年都没有着过火,泼汽油都点不着,怎么就自己着了呢"
"看到没有,这树上的槐花,红色的,几辈子都没见过,一边开花一边着火,这棵树一定不一般,肯定有过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
"那还有什么好事儿,没准,没准树底下埋着个```"
(四十五)
《平岛县志〉9页第10节:
"湖边本无槐,三藩之乱平州知府柳成信讨贼兵败,隐于湖苇中,是夜,贼近,甲胄撞击铿锵有声,柳自认不得活,遂提剑修冠待一搏,忽闻鼓噪,火统飞矢鸣空而过,贼遁,柳大惑,拨苇隙窥之,见一人影立于水泊,红装素裹,众贼皆以为活,柳得以脱。
次年,绿营统领柳成贤克平州,时柳公成信已战死长沙,为禀兄志,贤归平岛谢恩公,千语千寻,仅得一树面水背风,高四尺,似人形,落叶为槐,取名"徐公赤槐"。"
这也许就是"红树林"的来历,那个可怜的知府柳成信终究没有逃过一劫,也难怪,兵荒马乱,我并不想把他的死和某个"诅咒"再次连在一起。
已经是午夜了,抽屉里放着明天去省城赴任的车票,我关上电脑,合上眼睛又马上挣开,黑暗容易让人坠入思考的深渊。
想点别的吧,比如康熙皇帝,吴三桂```
康熙十二年,吴三桂,这个有"一怒为红颜"之称的明朝降臣和自负的康熙皇帝闹翻了,他联合了另外两位藩王打出"兴明讨虏"的旗号,战火蔓延十几个省,至康熙二十年才被平灭,或许吴将军的血型是a型,多情多动多变。
如此看来,上面的文章纪录的日期不会超过朱儿死后的第十到第十五年,这时期平岛湖畔出现了第一颗槐树,并且根据柳成信的说法,他看到开的是红花,可为什么后来他的弟弟没有看到。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重新打开电脑,进入省历史学会的网站,搜索器里键入"知府柳成信"。
结果只有两个,我点击上方《平州人物志〉的衔接。
"柳成信,长安人,康熙元年进士及第,嘉定知县职七年,康熙八年赴平州知府任,十三年猝于长沙```"
(朱儿出事的那会儿,他还在上海作知县)
我接着往下看。
"公出身武家,酷爱刀马齐射,身为缙绅却性烈,身高五尺余,肤白少须,细眼高鼻,幼时自称"周公谨"```"
翻到这里,终于看不下去了,三国时代的周瑜都出来了。
伸了个懒腰,看看表不早了,取出浴巾向浴室走去。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点五十分。
浴室的灯光很亮,我一动不动的站在淋浴下。
冲吧,全部都冲掉。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腿脚酸麻```
走到盥洗镜前拿起剃须刀,
一直自卑自己胡须少,剃须有点掩人耳目的意思。
望着镜子里的形象,
四周万籁俱寂,
慢慢笑了起来。
"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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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无论用什么方法
都要让她幸福,让她快乐
即使,要我选择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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