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魂椅1-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11 14:45:23 2005), 转信
一、坐上椅子就做梦
眼前是一把色泽深红,漆光清亮的椅子。椅子的造型非常古朴典雅。高高的靠背
搭脑与两边扶手连成一个浑圆完美的弧形。扶手前端稍稍内拢,恰似两条手臂,圈住
宽圆的坐板。椅背中央另起一条俗称“鹅脖”的曲颈靠背,上面雕刻着萧萧疏疏几枝
兰竹,烘托出中间一个草书体的“仙”字,益发使得整张椅子散发着一种古色古香的
韵味。
“这把椅子怎么了?”宁远有点纳闷。他不明白沈盼半夜三更打电话把他找来就
为了看这把椅子。虽然这把椅子是一件不错的古董。
沈盼坐在对面沙发上,一脸欲语又止的神情。她看上去大抵二十六七岁,高挑身
材,鹅蛋脸,乌黑如瀑的长发束起脑后,显得很有气质。
宁远见她这样,便知道她有什么心事,如果一催她,她反倒更不肯说了。
于是只好在窗角的沙发坐下,静静地等她说话。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淅淅沥沥的敲打在窗上,使得整个房间既静谧又浪漫。宁远
偷眼观望整个房间,只见四面墙上挂满了古人书画,东边更是立着一个古意盎然的雕
花大壁橱。橱里堆满了各式卷轴,笔筒等文房四宝。就连旁边置放电脑的也是一张黑
沉沉的,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铁力木供桌。
作为沈盼的男友,宁远十分清楚这个身为广告公司创意总监的现代女郎有多么痴
迷书画古董。自从他俩认识后,十次约会倒有九次泡在书画廊,文物店,甚至古董交
易地摊上。像朵云轩,集古斋,中国文物商店更是他们常去的地方。
沈盼学的是西洋画技法,但收藏的却全都是中国书画文物。宁远曾经向她问起这
个问题,她说这叫中西合壁。因为中国文物历史悠久,有时候揣摩着秦砖汉瓦,欣赏
着六朝书画,常常会让她的灵感涌如喷泉,并激发无穷的广告创意。
然而作为刑事科科长,专门研究犯罪心理学的宁远却对这些书画古董始终提不起
多大兴趣来。两人半个月前的第一次吵架也是出在这个分歧上。当时宁远为了纪念两
人相识一年,特地在餐馆里订了一个包房,准备享受一次温馨的小酌,谁料沈盼迟了
一个多小时还没到,后来打电话来说她在一家文物店看上一幅花鸟画,说是什么石涛
和尚的真迹,眼下正在鉴定之中,约会不能来了。
这令宁远相当生气,在电话里语气不免有些生硬。而沈盼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
,当下话不投机挂掉电话。一连十几天来两人始终没通过电话,宁远好几次忍不住想
打电话,但却碍于面子。没想到今晚倒是沈盼先来电话。
“她让我来看这把椅子会不会是个借口,而实际上她是想和我重归于好?”
想到这儿,宁远觉得自己应该说话了,在这种颇为微妙的时刻,男人应该显得更
为大度些。可当他刚想开口表示道歉时,沈盼说话了:“宁远,我想求你一件事。”
宁远一愣,随即笑道:“求我??我们俩没这么见外吧。”
沈盼道:“你答应吗?”
宁远不敢有丝毫停顿:“行。”
沈盼点点头,又道:“那我先告诉你一件怪事,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和这把椅子
有关。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密。”
宁远答应了。不过心里愈发奇怪。作为一个出色的犯罪心理学家,他忽然冒出一
个习惯性的思维:莫非这把椅子来路不正?但他立刻否定了这种想法,他知道沈盼决
不会干任何非法的事。因为这艺术系毕业的女孩纯洁得就像象牙塔里的天使。
“唉,这事真是怪极了……”沈盼先叹了口气,然后才指着屋中间的椅子道:“
自从我买回这把椅子后,每次坐上去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梦到我走进了一个很大的
花园。天色已经很黑了。但花园里四处都辉映着五颜六色的灯火。各式各样纸扎的禽
鸟灯,八角灯,宫廷灯把整个花园点缀得豪华富丽,亮如白昼。我的周围没有人,但
远处的竹林后面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喧笑声。
我很奇怪,无意中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一身古代仕女的打扮。碧罗的衫子,
湘绣的长裙,脚上还穿着一双湖水绿的弓鞋。我忙摸摸头发,头发也被盘成了一个宫
妆髻,我感到自己好象走进了一场古代的月夜游园……“
宁远听了心里暗笑,恐怕沈盼看古代书画看多了,因为古画里多的是仕女夜游花
园之类的题材。
“我沿着碎石小径漫无目地的走着,不知为何心情很郁闷,就在这时对面匆匆跑
来一个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少女,她一见我就道:九奶奶,你上哪儿去啦,大奶奶她
们都在那儿玩投壶,还有赌雀牌呢,好玩极了。我对她说:素馨,我身体不舒服,不
去了。”
“我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沈盼说到这儿插了一句。接着又继续道:
“这个叫素馨的少女听我这么说,就走过来,用很轻的声音道:九奶奶,你去应酬一
下也好,大奶奶要是不高兴……”我忽然心里生起一股愤恨,说:让她去好了。素馨
,我们回房。素馨叹了口气,只得上来扶我,又劝道:九奶奶,算我多嘴,得罪了大
奶奶还不要紧。可上次大爷他……听她说起大爷,我的脑海中忽然浮出一个可怕的男
人形象,他两只牛眼带着血丝,腮下长满了乱刺似的黑胡子,而且浑身上下总透着一
股野蛮凶淫的气息。一想起这个大爷,我就泛起一股恶心,我说:让他去好了!我宁
愿他永远也别到我房里来!“
“素馨听我这么一说,不再言语了。于是我俩绕过花园,过了两道月洞门,上了
一处绣楼。进了里屋,素馨点上金瑞兽脑里的天竺香,又铺好床便过来为我卸妆。我
拒绝了。素馨不解道:奶奶,你……。我道:你自个去吧,我自己来。素馨有些担心
地看了我一眼,就走到外屋去了,临了把格子门带上,卷下水晶帘。等她一走,不知
怎么的,我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喜悦和期待。我走进最里面的睡房,带上门,忽
然从门背后里……”沈盼说到这儿顿住了,同时脸上飞起一片酡红。
宁远没笨到脱口问出“怎么啦”之类的话,因为看沈盼的神情,接下来的梦中情
节大有可能涉及男女情事之类很尴尬的话题。他适时倒了一杯冰水递了过去。沈盼对
他这个知趣的动作颇感欣慰,喝过水后定定神道:“接下来的事你可不准笑话我……
”
宁远点点头,心中暗喜。听她的语气,半个月前的不快似乎烟消云散了。
沈盼又沉吟了片刻,这才轻声道:“我刚带上卧房的门,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我心里一阵喜悦。只听一个男人在我耳边说:我等你好久了。他轻轻松开手臂,我
回过身,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不知怎么,他的面目看不清楚,只觉得他有一双很温
柔清澈的眼睛……”
宁远不由眨了眨自己那双躲在四百度镜片后的眼睛。
“接着,他和我说了会儿话,但我记不起来。我只觉得那时候月光从长长的窗牖
洒落进来,整个卧房一片银白。他渐渐靠近我,我感到自己心跳加快,他用两条手臂
环住我,然后……”沈盼不说话了,似在考虑着怎样挑选适当的词语来表达。
“我知道了……我能理解……”宁远摇了摇手,同时思维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他学的是犯罪心理学,曾经刻苦钻研过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他此时在想,沈
盼平日的工作生活中,究竟哪一位男士长着一双混蛋的“温柔清澈”的眼睛?以至于
她连做梦都做到了?这可是个相当严峻的问题。
“你理解什么呀?”沈盼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维。
“我?”宁远一楞。
“你可别胡思乱想!”沈盼对他的观察绝对细致入微,宁远只得讪然一笑。
“没错,他是用手臂环抱着我……”沈盼看了看宁远的表情,又道:“他的双手
很灵巧,也很有力。我完全陶醉了……咳,咳。宁远,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按照
当时的情景说给你听。”
“我明白。”宁远木然地道。
沈盼看他表情不仅一笑,又正色道:“就在他的手用力搂紧我时,我忽然醒了过
来,我觉得我自己是在做梦,我不应该在这里。一想到这儿,我一推他,然后梦就醒
了。可是每当这个梦醒后,我都发现自己坐在这把椅子上。
而且,我感觉这椅子的两边扶手就像两条手臂一样抱着我……每次一有这种感觉
,我总是吓得立刻跳起来,再回头看看这把椅子,仿佛它,它好象活了。
仿佛我刚才不是坐在一把椅子里,而是坐在一个男人怀里。有好几次了,每次都
这样。宁远,我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宁远摇摇头道:“不会。你只不过做了几个相同的梦而已。没什么,不少人都有
这种经历。尤其是女人。因为女人的思想比较复杂。”
沈盼道:“我也这么想。但我不太放心,前几天我叫陈丽来,让她也坐坐这把椅
子。当然我没告诉她这事。那天我们聊到很晚,她就在椅子上小睡了会儿。谁知第二
天她说她也做了个梦,梦里的情景和我做的一模一样。你说怪不怪?”
“有这种事?”这下宁远倒是真的来了兴趣。他又看了看放在屋中央的这把椅子
。柠檬黄的灯光下,深红色的椅子还是这么安静沉默的置放着,还是这么古色古香,
但似乎多了一种神秘的气息。
“这椅子你哪儿买的?”宁远开始按照破案的习惯思路提问了。
“是集古斋买的。”
集古斋是家私人开的文物店。虽说是私人所开,但规模却不小。除了买卖书画金
石,文房四宝外,还兼做明清木器,老古家俱。爱好文物古董收藏的沈盼自然是那儿
的常客。因为沈盼是一家大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收入不菲,所以也是集古斋的一位
不大不小的主顾。因此集古斋老板总是和她保持着非常热络的关系。
那天老板打来一个电话,告诉沈盼到了一批明清木器,相当有收藏价值。
沈盼一听非常高兴,当即就趁驱车前往。她最近迷上了古董家具收藏。而明清木
器无疑是中国古代家具中的佼佼者。尤其是在明朝中后期江南一带出产的苏式家具,
既带有当时富庶繁荣的社会特色,又深受追求生活品味的江南文人的熏陶,因此每一
件传世的家具,无不带有一股别致,清秀,隽丽,高雅的江南韵味。《萝窗小牍》赞
云:“吴中多巧匠,善攻木,有公输般之能。所制诸器,如香几,琴凳,隔屏,竹榻
等,其厚薄深浅,浓密疏淡,适与后世鉴赏家之心力,目力针芥相投,是岂工匠之所
能办乎?盖其技也而进乎道矣。”来到集古斋,胖胖的王老板先迎了上来,寒暄一番
即将沈盼带上了两楼。
两楼大堂很宽敞,两三百平方的大厅里,有一半被老家具摆满了。沈盼粗粗一看
,只见其中好货真的不少。而且家具款式齐备,京式,广式,苏式,海式,宁式样样
皆有。从品相来看,也都是一些少见的佳品。
“你看这个壁橱,老红木做的。三十年代上海公馆内出来的家私。沈小姐,你是
上海人,房间里摆一款海式老家具,怀旧气息满浓的。”王老板殷勤地介绍着。
沈盼没作声,因为她一走近这堆家私,就看中了靠墙那把深红色的圈椅。
在众多富丽堂皇,雕饰精美的家具里,它别有一股清新雅致的秀气。
“王老板,那把椅子,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沈小姐真是行家。眼光的确厉害!比我们这种吃了几十年古董饭的老资格还要
老辣!好货一下子就被你发现了。”王老板一边满口奉承,一边着人将椅子般出来。
搬到眼前,沈盼仔细摩挲观赏了一番,益发喜欢这把椅子,典型的苏式风格,椅
背上的“仙”字,写得多好。竟带三分北海笔意。想来这把椅子定经过文人的手泽。
“沈小姐,凭你的眼光一定看得出来,这把圈椅是隆庆,万历年间的老货了。难
得啊!”
“要漫天开价了?”沈盼心道,于是便指了指椅脚的几处磨痕道:“品相不是最
好嘛。”
“老货嘛,传了四五百年,总有些磕磕碰碰。不过你看这把圈椅的款式,这又叫
闺椅,是当时官宦人家的大小姐专坐的,沈小姐,正配合你的身份呀。你再看这个木
料,真正的相思木。现在很少见得到了。”
“这个王老板可真爱吹。”沈盼可不信什么“闺椅”之类的话,但这把椅子的造
型小巧秀丽,看来确是为仕女专坐。另外,相思木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相思木就是鸡翅木,又叫红豆树。细腻的江南文人特别喜欢用红豆树的木料做家
具。诗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才颉,此物最相思”浑身是感性细胞
的沈盼对此自然心动不已。
“好吧。就是它了。王老板,你说个价。”
王老半沉吟片刻,然后道:“沈小姐,你是常客,也是我们集古斋的贵宾。这样
,这把圈椅原价两万,现在卖你一万六千八百八十八元正。讨个口彩,一路发发发。
好吗?”说实话,这价格还算中肯,因此沈盼很快点头了。
她确实欢喜这把椅子。但没料到这椅子竟会给她带来一连串怪梦。
宁远听完她的叙述,心中暗自思忖:一切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会不会又是沈盼在逗他?他这个想象力天马行空的女友平时总爱编些希奇古怪的
小故事来逗他开心。这次他可不想再上当了。毕竟这个会让人做梦的椅子的故事太荒
谬。但他不能说破。于是他便道:“既然这把椅子这么惹你厌,你就把它退掉。我陪
你再去另买一把。”
“谁说它惹我厌了?要是我想退掉,还找你这个大警察干嘛?”沈盼的小姐脾气
忽然上来了。
“那你想怎么办?”宁远看她样子不像在编故事。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件事情要求你了。我要你调查这把椅子的来历。”
“调查一把古董椅子的来历?!!”宁远第一个反应就是太荒谬了。他刚想开口
拒绝,忽然想到自己千万不能这么做,否则又得惹沈盼生气了。今天的复合气氛好不
容易培养起来,再不能轻率地破坏了。
“你不想帮我吗?”
“想。只是,只是有些意外。”
“那你就是同意了?”
宁远一想,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满足了这位大小姐的要求吧。反正调查一把古董
椅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开心才是最要紧的。再说自己昨天刚结了个大案,接下来有
一段放假时间,不如就拿这事打发长假吧。于是便点点头道:“是。只要是你的要求
,我一定答应。”
沈盼笑了:“这样最好。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怎么调查?我和你一起去。”宁
远道:“就明天吧,我们先从集古斋入手,然后开始追踪一段五百年古董椅子的来龙
去脉。”
“太好了。我也能当一回侦探了。”沈盼显得极有兴趣。
“等一等。我想我恐怕不行。”宁远忽然脸色转忧。
“怎么啦?”沈盼担心地问。
“我怕万一找到椅子的主人,而他又是个拥有一双温柔清澈大眼睛的帅哥怎么办
?”
“去你的!”
第二天一早,宁远请了假,和沈盼一起驾车前往集古斋。
二、到苏州乡下去
集古斋坐落在市南老城厢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旧书铺古玩店很多的长街短巷原
是灰蒙蒙的,艳阳下看着委实寒酸。但这几天淅淅沥沥的秋雨一来,反倒有些韵味。
宁远把车停在街区外面,和沈盼一起冒雨拐过几条老巷,走进了集古斋的底楼大堂。
由于落雨,店堂里客人不多。灯光幽暗,再加之四壁书画,满堂古器,仿似令人有种
跨进前尘旧梦影的不真切感。
沈盼正待向一位打瞌睡的店员询问,却见王老板正好从楼上下来。王老板满脸堆
笑道:“沈小姐,好兴致呀!又来看家具了?”
沈盼道:“不,想找你王老板了解一些古董情况。”
王老板有些不解:“古董情况?行。我们到楼上说话。反正今天没客人,我也闲
得发慌。阿三,泡一壶茶来。”那个店员答应了。
到了楼上落座,三人随意交谈了几句,又喝了一道茶。沈盼这才向王老板说明来
意:那把椅子他是从哪里收进来的?王老板听罢一时不语,慢慢地啜起茶来。
一旁的宁远见状便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去道:“王老板,我是《南方杂志》的记者
,也是沈小姐的好朋友。我想采写一篇有关中国古董艺术的文章,正好沈小姐说您这
儿的古董文物非常丰富,因此就过来了。我是想对您做个专访。”宁远明白这些生意
人一般不肯说出进货渠道,若他亮出警察身份反而不好,正巧口袋里有一张记者名片
,便撒了个谎。
王老板一听,果然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你要对我做专访?”
宁远道:“是的。我们《南方杂志》面向海内外,发行量很大。我想如果能把王
老板的集古斋介绍上去,一定会让您这儿名声大增。”
王老板仔细看了名片,喜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好了,多谢沈小姐和你二位
有心了。”
宁远和沈盼两人对视一笑,宁远又道:“我的这篇报道想用这把椅子的收购,卖
出过程做个切入点,所以得向您具体了解一下情况。”
王老板道:“原来是这样啊。我们这儿的古董家具都是从各地的古董中间商手里
收来的。沈小姐的那把万历圈椅……”正说到这儿,楼下上来一个店员说下面有客人
。王老板告罪一声先下去了。没多时却领着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上楼来。那老头虽说
长得矮小,倒也有些气派。一身杭绸的中装,手里摇着一把山水画扇,嘴里咬着一支
翡翠金边咬口,乌木烟管的大烟斗。身后跟着个拿伞的乡下小伙子。
“来,我给你们二位介绍。”王老板拉着老头来到桌边。原来这老头姓张,是江
浙一带颇有名气的古董中间商。沈盼那把椅子就是他送过来的。
可巧这几天他又来上海,却正好碰上了。王老板又把集古斋要上杂志的事说了一
遍,接着便问他这椅子的来历。
张老头一听也挺乐,道:“这倒不错。只不过这把椅子到底是从哪里收来的,我
却记不起来。唉,人老了,记性不行啦。”
宁远道:“张老先生,你能不能再想想?”
张老头把嘴里烟斗拿下,在桌边敲了敲道:“我每年在苏,杭,常州,镇江,南
京,松江,嘉兴,湖州这么大一带到处跑,一年也不知经手过多少老家具,你叫我这
一时要想起这把椅子在哪儿收的,确实有些困难啊。”
沈盼有些着急,便把椅子仔细地描述了一遍。可张老头还是摇头。
王老板道:“沈小姐,要不这样。我们再另选一样家具报道吧。”
沈盼道:“不行啊,我们就要这把椅子。”
王老板一皱眉道:“哪样家具不是一样嘛,反正都是古董,都可以上杂志啊。我
这儿比那把椅子好得多的老家具多的是啊。”
沈盼急得想跺脚,宁远轻轻按住她,道:“张老先生,这把椅子不是苏式的嘛,
那我想多半在苏州一带收的吧。”
张老头失笑道:“这位先生,您不知道。江南一带所有地方出的家具都称苏式。
”
他身边那抱伞的乡下小伙子忽然怯生生地插了一句道:“张爷,这把椅子我倒是
想起来在哪儿收的。”
张老头回头把眼一瞪:“那还不快对这位先生说!”
小伙子这才大着胆子道:“张爷,这椅子不是半年前,您带我到苏州乡下的塘里
村收的吗?当时,您不还说那椅子的家主是个败家子,叫我不要学他的?”
张老头听罢,这才恍然道:“是了。有这么回事。对啊,这把圈椅确实在那儿收
的。不过那破地方荒村败庙的,具体地址我却记不起来。”张老头可不愿意在王老板
这类下家面前透露自己的进货来源。
宁远考虑了一会儿道:“张老先生,您能不能具体指个方位,我们自己去找找看
。”他心想反正请了段假期,和沈盼两人到苏州乡下去旅游也不错。沈盼捏捏他的手
,似乎对他这个主意也很赞同。
张老头微笑道:“你们记者也挺辛苦的啊。”宁远谦虚了几句。王老板道:“是
啊,人家为了报道咱们这一行也挺费心思的。沈小姐,要真出了杂志,您以后到我这
儿来买东西,一律地板价。”沈盼一笑。
“这样吧,可巧了。我这几天正要到苏州一带转转,你们如果愿意,就和我一块
去。我带你们多看几个地方,也好让你们的文章写得长一点,详细一点。我听王老板
说你们的杂志还能卖到外国去。得让那些老洋毛子开开眼,看看真正的中国古董家具
。”张老头抽了口烟,兴致挺高的样子。
沈盼抢先道:“那太好了。麻烦您啦,张老先生。”
当下几个人说定,就在第二天早上乘火车去苏州。又谈说了一番后张老头告辞。
宁远和沈盼也离开了集古斋。回到家后,两人随意整理了些旅游用品。在宁远的建议
下,沈盼又用照相机从各个角度对椅子拍摄了好几张照片,以便到时给物主确认。
“宁远,这种一路搜寻线索的事情可真有意思啊。你想想,我们到苏州乡下,找
到那位什么败家子的,你说会有什么故事?他会不会告诉我们关于这把椅子的一些怪
事?”沈盼边收拾东西边兴致勃勃地问着。
宁远心道能有什么怪事?这把椅子是明朝产物,想来和一个乡下青年能有多大关
系?其实他一直对这把椅子的所谓怪事不太相信。但他也不好坏了沈盼的兴致,于是
便微笑道:“恩,确实很期待。这有点像探奇之旅,比我破案还好玩。而且我身边还
有个想象力非常丰富的女侦探。”
沈盼道:“我的想象力可没你丰富,你怎么会对他们说你是记者?当时你那一本
正经的样子看了我真想笑。”
宁远道:“你不知道。这些生意人对自己生意方面的事都很守口如瓶。
你直接去问,他们肯定不会把实话告诉你。但记者就不一样。写篇报道不等于帮
他们做免费广告吗?“
沈盼一笑道:“原来你还有点小聪明。对了,我觉得骗他们不好意思。你得想办
法真为他们出篇报道才好。”
宁远点点头道:“这个容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等我们完了事,我就
托一个记者朋友写个报道。”
第二天一早,宁远和沈盼来火车站,张老头早就在那儿了。依旧一身绸衫,手执
折扇,口叼烟斗,身后跟着个撑伞的小伙子。两人站一起就像张古画,在朦朦胧胧的
细雨中显得意韵十足,“这位张老先生本身也是个古董呢。”沈盼轻轻笑道。
宁远点头道:“我也正有同感。好,就让我们跟随古人去寻访古物的旧事吧。”
在去苏州的一路上,张老头显得兴致不错,对宁远沈盼谈了不少古董文物掌故,
江南烟云旧事。尤其是对明清木器真伪以及年代的鉴定谈了很多。令得两人大开眼界
。而且张老头走过的路多,经过的事多,说起收购古董当中发生的小故事来真是一个
连一个连绵不绝,意趣横生。这倒令几个钟头的旅程显得非常短。到了苏州火车后,
他们又乘上了长途公共汽车,往苏州市外开去,本来沈盼还想到观前街一带的书画集
市去看看,但张老头说自己还有些事待办。于是她便不再停留了。
出了苏州市约莫两个多小时,车子来到一处小镇停下。下了车,一行四人又走了
十几里地,来到一片依山旁水的村落。小渔村显得落后而破旧,村外的道路全是黄泥
路,找不到半点沥青地砖。但这里有青青的山,茫茫的河,又加之密密的牛毛细雨,
显得格外清新空碧。使宁远和沈盼两个久住大都市的人感到非常舒畅,就连鞋子沾满
了湿泥小草也顾不上了。
张老头在前带路,别看他年纪大,但腿脚相当灵便,轻车熟路地拐进村子,走过
几条长而狭窄的小路,来到村后靠山的一处所在。这是有几间旧砖屋,一片疏篱,篱
内外数丛浅草杂花。一个佝偻的老太婆正坐在砖屋的草檐下编篮子。
张老头推开柴门,上前和老太婆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从砖屋里走出个三十来岁
的乡下人,个子矮小,神情猥琐。张老头面露厌色地与之交谈几句,便招手叫他来到
宁远和沈盼面前。
“那椅子就从他手里收的。你们问他吧。我真不明白他家也能出这椅子。”
后半句张老头自己嘀咕着。
宁远掏住椅子的照片便问那乡下人。
那人仔细瞧了瞧道:“迭格是俄伲格家生来哉。”
宁远和沈盼同时一愣,原来这人说的是一口苏白。意思是:这是我家的椅子。张
老头在旁见状只好当起了翻译。据这人说这把椅子是他家祖传之物。别看他家现在穷
得叮当响,而以前在这里也算一个富甲三江的大财主。若不是他喜欢赌博手气又滥,
输掉了家里全部老家具。不然还可以再拿些出来。看他一幅懊悔的神情,分明是把宁
远和沈盼当成出手大方的城市有钱人。
宁远又问他,是不是知道些关于这把椅子的事情?若是他家祖上之物,或许他知
道些端倪。那人听问露出一路疑惑的神色,过了半晌只把手乱摇,说是不好意思说这
些,怕是辱没了先人。
沈盼这下倒很知机,从小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但忽然看到张老头在
猛使眼色,好象叫她别给钱。但沈盼手已经伸出去了不好拿回。
那人接过钱,又在天光下照了照,立刻换上一脸喜色,连连招手请他们进屋去坐
。
进到屋里,只见四壁空空,唯有一桌两椅。张老头挥手阻止了那人要倒茶请坐等
假客套,只要他把事情快说出来。那人嘀咕半天,眼神转了转,终于说出一番故事。
他说这椅子是一个祖上做了大官,有商人为了孝敬他,特地献上的。并说这把椅子是
该商人从海外一处叫名叫满辣加国的岛国买回来的。价值非常珍贵等等。
宁远和沈盼本待再听下去,却见张老头示意他们快走。只得匆匆应付几句便出来
了。张老头在门口又悄悄塞给一直在外编篮子的老太婆一些小钱。
走到外面小道上,沈盼有些不解地问道:“张老先生,为什么不听下去了?”
张老头道:“听那小子满口胡柴。什么满辣加国,亏他想得出来。这椅子分明是
江南工匠的手工。我听到这里就知道他在胡扯,想多骗你们钱。
你刚才那钱就不该给他。他是败家子,专拿老娘编篮子的钱去赌。“
沈盼道:“张老先生,满辣加国倒不是他吹的。马六甲在明朝的时候就叫满辣加
国。”
张老头发笑道:“你这位小姐啊,光看书最会受骗。这里一带的小混混为了把古
董抬高身价,最会编些希奇古怪的故事。你要再听下去,他准保吹得更远,也会敲诈
你更多钱。我看这把椅子多半是他从哪儿偷来的。”
沈盼道:“可他怎么会知道满辣加国的?”
张老头扑哧一笑:“那是他用苏州乡下土话信口胡诌的名字。碰巧对上了而已。
他想大概地方越是古怪偏远,你越会感兴趣。沈小姐,有一点老朽可以向你保证,这
把椅子绝对出自明代江南木匠之手。我浸淫古董家具业四十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
几人边说边行,转眼出了村子又来到一个汽车站。张老头说接着他要到一家仿明
清木器制造厂去谈生意,请宁远和沈盼自便。沈盼一想,和宁远商量了一会儿便道:
“张老先生,反正我们也没什么目的。如果你方便的话,带我们到木器厂一块儿去看
看吧。多了解一些情况对写报道也有帮助。”张老头想了想便答应了。
不一会儿一辆汽车开来,众人上了车。车子在山野田间行行止止,约半个多小时
后来到一处小镇。张老头等四人下了车走了一段路来到一家木器厂的门口。在门口,
张老头摸出一部小巧的电话打了一通,然后回身说道:“这厂专门制作仿明清木器,
在木器行业里小有名气。厂长和我是老熟人了。玩古董的历史都超过四十年以上了。
”
沈盼微笑道:“张老先生,你的手机倒是满新式的。”
张老头闻言笑道:“没办法。这东西管用啊。我们虽然做的是老古生意,但做生
意的手段和工具不能老古不化啊。”
宁远一听也笑了:“张老先生,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你做生意一直走在别人前头。
”
正说话间,厂里走出来几个人,当先一个也是个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人。他
和张老头非常熟络,一见面就彼此热情的寒暄着。张老头又介绍了宁远和沈盼的身份
。听到是来写报道宣传的,这位姓金的厂长也很高兴,他道:“两位远道而来,路上
辛苦了。走,我们先去吃饭。”
宁远和沈盼待要推辞,却挡不住金厂长的热情邀请,只好答应了。一行人走进厂
去,路过一个很大的成品车间。金厂长边走边用半苏白半普通话介绍着:那壁厢都是
仿京式家具,京式家具又叫宫廷家具,是皇宫里的专用品,特点是气派大,做工精。
这壁厢是仿广式家具,广式家具是苏式家具流传到广东,又结合了从广东海外传进来
的欧洲宫廷家具式样,然后自成一派,特点是用料新奇,富丽夸张,装饰豪华。最明
显的特征是椅腿肚都是向外凸起的圆弧形。
转过这个车间,又来到下一个车间,却全是苏式家具。作为苏州人的金厂长自然
带着一种自豪的口气称在所有的明清家具中,苏式家具是最顶级的,是木器当中的状
元。沈盼听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看过书,知道金厂长所言非虚。而一旁的宁远也
听得津津有味,他第一次知道家具当中也有这么多的知识。更兼这些老家具雕饰之精
美华贵,构造之典丽大方远非现代家具所能比拟。
到了后面一座雅致清洁的小餐厅,众人分宾主落座。金厂长吩咐厨师上酒菜。不
一会儿,五七道酒菜陆续而来。大家边吃边谈,气氛甚欢。沈盼听金厂长和张老头正
聊起了老家具的历史,便拿出那把椅子的几张照片送过去道:“金厂长,您看看这把
椅子,您能谈谈它的来历吗?”
金厂长闻言便接过照片看了起来。张老头在旁道:“老金,这把椅子是我收来的
。隆庆万历的老货了。这位小姐还想知道更多的情况,写新闻报道嘛。你是专门研究
这个的,又有教授职称,应该比我这老朽知道得更多。”
金厂长微笑不语,只是仔细观察照片。不多时,只见他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好
象非常兴奋。又接过沈盼递来的另几张照片反复观看,过了好久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轻轻把照片放到桌上。
“老金,你怎么啦?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张老头见状有些担心。他担心可能自
己看走了眼,这把椅子说不定非常贵重。因为金厂长对明清木器的认知水平比他更高
一层,他只是光靠眼力。而金厂长还曾专门埋头研究古籍,走访博物馆。鉴赏功力要
比他深得多。
沈盼和宁远也很好奇。尤其是沈盼,她想这个金厂长说不定真的知道这把椅子的
来历。那样的话就能解开坐上椅子就做梦的怪事了。
半晌之后,金厂长终于开口了:“这把椅子,是非常罕见的姜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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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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