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魂椅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11 14:46:34 2005), 转信
五、姜华雨的苦恼
当听到椅子要墙上的仕女图时,宁远和沈盼为之一愣。沈盼下意识地反问道:“
为什么?”椅子用一种努力克制内心激动的语调道:“因为,画中的女子就是我的娘
子。”
“娘子?”宁远感到事情似乎越来越匪夷所思了。先且巫踊崛萌俗龉置危罄?br
/> 椅子又说话了,还说是一个四百多年前的明朝木匠的灵魂附在椅子上面,而现在这个
灵魂居然又说墙上古画里的女子是他娘子。连串的怪事让他这个无神论者仿如掉进了
五里雾中。
而沈盼则没想这么多,出于一种女性的好奇与敏感,她问道:“你的娘子?这是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这样?”椅子近乎呻吟道:“请你先把这张画交给我,求你了
。”
“好的。”沈盼听说,便去取那墙上的画。
“等一等!”宁远忽然紧了紧她的手,同时道:“你除非先说出原因,否则别想
我们把这张画交到你手里。”说到这儿,宁远忽然想起椅子只有扶手,没有手。
沈盼刚要表示异议,因为她觉得这把椅子相当可怜。但却看到宁远朝她使了个眼
色。她顿时明白过来了:一定要让这把椅子说出原由,那样的话便能解开所有怪异之
事了。当然也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她和女同事每次坐上去就会做梦。而把画先交给椅子
,说不定它就不肯说了。
于是她便收住步子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切关
于你的事。还有我为什么每次坐到你……”说到这儿,她忽然脸一红。因为如果椅子
真是一个人的话,那她每次岂不是正好坐在他怀里?难怪她每次醒来总觉得椅子的两
把扶手就像一个男人的两条手臂。沈盼虽然是现代女郎,又是学艺术的,但还不至于
随便坐进一个男人怀中而面不改色。
宁远听到这里登时明白了她说不下去的原因,心头不由更多了一份怒气。
早先他不相信沈盼的话,而现在亲眼目睹了椅子的说话。那么这个姜华雨附在椅
子上的灵魂岂不是每次都在占他女朋友的便宜?想到沈盼竟常常坐在一个四百年前男
人的怀里,宁远顿时放出了一种人民警察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如果你不讲个明
白,我绝不会让你碰那画!”
椅子仿佛胆子不大,猛听宁远一喝,沉默了半晌没说话。正当宁远等得焦急,想
拍拍扶手叫“他”出来时,却听“他”道:“好吧。我看两位都是好人。而且我化身
为椅,也确有冒犯这位小姐的地方,都是我不对。只要你们肯原谅我,肯把画交给我
,我愿意把我的来历全都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沈盼瞧了瞧宁远,见他脸上兀自余怒未消,便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微笑地示意他
别往心里去,还是听椅子说明白事情要紧。宁远见女友春风化语的笑脸,也只好勉强
忍住怒气,沉声道:“那你说吧。但你要是吹牛,我是警察,我听得出来的!”
“警察?”椅子的声音一愣。
宁远突然想起他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警察。于是想了想便道:
“就是公人,捕头,孔目,青天大老爷!”他一时之间把读过的所有古代公案小说里
的刑事人员职称全报出来了。一方面让他不敢说假话,一方面也想吓吓他,出出怒气
。
“是,是。小人不敢。”没想到椅子真还换了一幅小民的口气。这令他几乎想笑
。而沈盼显然也在忍住笑意。幸亏椅子并没长眼睛。
过了一会儿,椅子仿佛斟酌定了,便开始慢慢地叙述起一段往事。此时窗外的月
光照进来,满室如水,如梦似幻。宁远拉着沈盼的手,坐在椅子当中,两个人仔细地
倾听着一个来自四百多年前的灵魂讲叙的故事……
……
夜,大雪纷飞,整座山村全都沉浸在一片银白色的寂静中。村角偶尔传来一两声
凄惶的狗吠。村西头有一座木工作坊,此刻门板上得严严的。门上的喜庆对联被风雪
撕落了大半,红色的残纸条犹在风中瑟瑟。作坊后面有一间简陋的小屋,厚纸片糊成
的窗纸上映着一朵飘摇的烛火。寒风撩开旧棉布做成的门帘子。屋内,一个脸色蜡黄
的中年人躺在床上,气喘加剧。而一位少年背向着门,跪在床前。
“华雨,爹对不起你啊。”中年人吃力地说道。
少年道:“爹,您会好起来的。村头的王大夫说明儿再吃两贴药就成。
您别胡思乱想。“
中年人摇头道:“我知道我这身子,不成了。或许挨不过今晚。有些事,我一定
要对你说。”
少年带着哭腔道:“爹……”
中年人道:“华雨,拿碗热水给我喝。”
少年就在桌上倒了一大碗热水,并扶起中年人服侍他慢慢喝下。中年人喝了几口
,猛地一呛剧烈咳嗽起来。少年见状手忙脚乱地替他按摩背部。一阵令人听来心底发
寒的剧咳之后,中年人的脸色变得红通通起来,眼睛也多一层明亮。他大力地喘了几
口气,然后伸出一支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摸上少年的头脸,手指尖充满爱怜地摩挲着
少年宽宽的额头,挺翘的鼻子……
“华雨,我多么想让你继续把书念下去啊,你这么聪明,又用功。王夫子对我说
,他教了三十年的书,没遇到过你这么好的学生。华雨,你已经会做文章了,是吗?
”中年人的眼中满是爱怜和自豪。
“是的。爹。”
“王夫子还说,你毛笔字也写得好,而且前几天已经开始学八股制艺、照这样下
去,你就能考秀才了,对吗?”
“爹,您别说了。早点休息吧。”
中年人阻止了少年扶上来的手,他看着少年,眼睛中渐渐湿润起来,一种痛心疾
首的神色笼罩了上来:“华雨,你知道爹多么想让我们姜家出个秀才啊。我们姜家世
代做木匠,四处讨生活,遭尽人的白眼。可自从我有了你,打你出生那天起,我就暗
暗下决心,我要供你读书,我们姜家,一定要出个状元……光宗耀祖……”说到这儿
,中年人显然太兴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他勉强忍住后又道:“你娘死得早,我把你一手拉扯大。我没让你碰过任何刀锯
绳规等木匠家生,为的就是要让你上学读书。看着你读书读得这么好,华雨,你知道
爹心里有多高兴?”
少年的眼眶也溢出眼泪:“爹,您说那么多干嘛,快躺下吧。孩儿求您了。”
中年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眼中的痛苦之色更浓了:“作孽啊!老天要为什么这
么惩罚我,为什么要让我得这个没得治的病。只要你让我多活三年,多挣三年钱,华
雨他就有大出息了!”忽然,中年人咬紧牙关,往后便倒。
少年吓得大叫一声,忙拼命揉他的胸口,又灌了些热水。中年人这才悠悠醒转。
“爹,您别把眼睛睁得那么大,您快歇息吧。”
中年人道:“华雨,爹不能继续供你念秀才了。你千万不要怪我。我想来想去,
我们姜家,原是注定当木匠的命!”少年哭道:“爹,孩儿其实很喜欢木工活,孩儿
明天就开始学做木工。木工做得好,也可以光宗耀祖,不一定都要读书考秀才……”
中年人闻言,惨痛地一笑,沉默了许久,才道:“华雨,你认命就好。我们这些
人,只能认命啊。另外,爹还得关照你一件事……”
少年道:“爹,您别说了。”中年人道:“不,你让我把话说完。儿子,你今年
已经十六岁了,爹心里明白,你和村东头的刘家丫头卿仙打从小就青梅竹马……爹本
来想等你考上了秀才,就去为你提亲,可眼下我这病……儿子,听爹一句话,你死了
这条心吧,人家好歹也是秀才人家,我们不配啊。”
少年心中猛地一震!他和刘卿仙确实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彼此早有非君不嫁非
卿不娶之心,只是刘家原本是个秀才人家,刘秀才早死。遗下一对母女。那卿仙的母
亲却是个刁辣之辈,一直想把卿仙嫁给大户人家做妾,因此便非常嫌弃姜华雨。并寻
借口说姜家只是末流工商,怎配他刘家本流秀才?
幸亏卿仙性子极犟,又称自己才十三岁,年纪太小,硬是拒绝了好几门富户。
两小早已私下商定,待姜华雨一旦乡试通过便娶她过门,好叫她母亲无话可说。
但是现在这情况,要考秀才是不可能了。娶卿仙更是成了泡影!姜华雨被爹这么一提
醒,心中倍感凄苦,他不能想象卿仙被别人娶走他会痛苦到怎么个地步。
中年人看出儿子眼睛中隐藏的痛苦,不由一把按住他的肩,枯瘦的手骨节嶙峋,
老茧密布:“儿子,你要认命!那小丫头会是个好媳妇,但她永远不会是你的媳妇。
不要自寻烦恼了!以后等你做木匠攒了钱,寻一个和咱们匹配的老实人家女儿做亲,
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孩子!答应爹,忘记那女孩儿!”
姜华雨泪流满面,不知所措。而在这时,中年人紧紧捏在他肩膀上的手忽然一松
,他一看,只见他爹已经眼神熄灭,魂归离恨天了。“爹!”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冲
出小屋,惊醒了沉睡的雪夜。
十五岁的姜华雨自爹去世后,为了生存,只能放弃学业,继承家业,当起了一个
小木匠。幸亏他爹留下了一个小作坊,另有两名帮工。旁的街坊邻居见他小小年纪独
撑家业,亦经常介绍一些零星活计来,这样才让姜华雨渡过了开头一段最艰难的日子
。
在两个帮工的指导下,他的木工活计也开始渐渐精熟。说来也怪,他对做木工好
象非常有缘,任何活计上手极快,而且做出的一些细木家具也愈来愈好,受到邻里的
交口称赞。但由于两位帮工师傅的指导水平有限,因此他再怎么有木工天赋,亦难以
得到更大程度的发挥,这常让他感到很无奈。而另有一件事一直深埋他心中,并时不
时让他感到非常苦闷。那便是卿仙。
记得在他父亲过世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卿仙趁她母亲睡着后很晚跑来找他。两人
来到村后一条小河旁。卿仙问他,他俩的事怎么办?当时姜华雨刚从丧父悲痛中恢复
不久,作坊里事情又多,因此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自父亲对他说过那番话
后,他的思想也斗争了很久,然而越想越感到希望渺茫。考秀才已经没指望了,再加
上如今家里穷得一清二白,刚刚能对付一日三顿,又哪来闲钱请媒婆,讨娘子?何况
卿仙的母亲一定会开出离谱的高价!因此眼下听到卿仙的问话,他只能望着她那双明
亮的大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卿仙是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女孩,她见姜华雨不出声,便安慰道:“华雨哥,你
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不过你别急,我会一直等你的,等到你成了大木匠,再骑着彩马
来娶我。华雨哥,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的。”
姜华雨听了,心里既感动又难过。但他明白就靠自己现在干得那点零星活计,要
挣到娶卿仙的费用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想到这儿,他愈发痛苦起来,直把牙齿紧紧咬
住下嘴唇。
卿仙用温软的小手抚上了他紧握的拳头,轻声道:“前些日子我跟我娘说了,要
她讨点画画的活给我,我说能贴补家用。她开始不肯,后来禁不住我求,终于答应了
。这几天我已经替邻村的几家店铺画了几张店招,挣了些钱,我暗中留了大半。”
说着,卿仙自怀中掏出几贯钱交到姜华雨手中:“华雨哥,你拿去。”
姜华雨忙道:“这怎么行?我能养活自己!”
卿仙扑哧一笑道:“你真傻。这钱是给你,让你娶我的。我想我们两个人一起努
力,把钱攒起来,过个三五年你就能娶我了。”
姜华雨望着身边的女孩,忽然觉得月光下的她前所未有的美丽,温柔。
他喉头一阵哽咽,但他还是把钱递还给她道:“不,我不能要你的钱。卿仙妹妹
,我要用我自己挣的钱来娶你。”
卿仙见他不收,也不多推让,把钱收好后道:“华雨哥,我知道你比其他人都强
。我等你。”说完,凑过脸蛋在他脸上轻轻印了一下。
姜华雨一阵心神动摇,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他一把握起卿仙的小手道:“卿
仙妹妹,等我三年,我一定来娶你!”卿仙笑了,笑得很开心。她轻轻靠在姜华雨的
肩头。那一晚的月色分外迷人,月光下缓缓流淌的小河颤动如情人的心。
自那天晚上以后,卿仙就没来过。姜华雨明白她会在家里绘画挣钱。而作为男子
汉的他就更应该拼命干活了。因此他没日没夜的走街穿巷到处拉活,附近方圆百里的
村子都跑遍了。人们见他小小年纪如此勤奋自然也乐意把木工活交给他。可是令姜华
雨心凉的是,由于他的手艺比较平庸,因此有钱人家的木工活从来不交给他做。而做
平常人家的活又挣不了几个钱。为此他非常焦急。
有几个外村木匠曾怂恿他以次充好,拿劣木料换好木料,以劣漆充好漆捞些油水
。他一度心动过,可他毕竟读过几年圣贤书,最后还是没干。而是更加勤快地练技术
,找活干。就这样,一年很快过去了,才十七岁的他已经满脸沧桑,连腰都有些佝偻
了。但他的积蓄依旧少得可怜。他估计要娶卿仙,最少也得四五十金,而他手头至今
不到十金。每次数着那几锭不知摩挲过多少遍的银子,一种浓浓的失望总是笼罩在心
头。
这天早上,他正在作坊里赶制一张木榻。门外走进来一个胖胖的中年人。
他抬头一看便招呼道:“林管家,来得早啊。”林管家一笑道:“小姜,我要的
木塌做得怎么样了?”姜华雨道:“正在赶制呢,下午就能上漆。明天晚上准能给你
。”林管家见他满头大汗,便道:“不急不急。”说着摸出水烟袋抽了起来,却发现
旁边桌上有一个没吃完的干窝头。窝头颜色发黑,且散发着一股霉味。
“小姜,你早上就吃这个?”林管家皱眉道。
姜华雨咧嘴一笑,继续低头干活。
林管家见他一幅又黑又瘦的模样,不由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串铜板放在桌上:
“小姜,不是我说你,你干的可是力气活,不吃饱不行啊。这点钱你留着,买几个烧
饼填填饥。”
姜华雨忙起身推辞,但林管家早一把抓起铜板硬塞到他怀里。姜华雨推不过只得
收了。
“小姜,我知道你在拼命攒钱,准备娶个娘子是不是?”林管家是本村孟大户家
的总管,平时爱打听闲事。这方圆几十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少有他不知道的。
姜华雨有些尴尬的一笑。
林管家道:“小姜,攒钱可不是你这么个攒法啊。像你这样没日没夜干活,又不
舍得吃,我看等不到娘子进门,你一条小命就得去喂阎罗大王了。”
说到这儿,他见姜华雨低下头去,分明被他说中心事,便又道:“小姜,要想攒
钱攒得快,我倒可以给你指点一条明路。”
姜华雨一愣,便问道:“林管家,您……?”
林管家微笑道:“放心,我可不像钱三他们尽教你做些缺德的事儿。我指给你的
路可是堂堂正正的。”
姜华雨忙道:“那小子多谢林管家关照了。”
林管家摆摆手道:“谢我倒不用。只不过走这条路子,你得先化点本钱。”
“您让我做水路生意?”姜华雨知道本村有些胆大的年轻人结伴做船运生意,来
往于江南几个城镇,甚至还远到宁波福建。搞船运风险虽大,但颇能赚几个钱。可他
生性胆子小,又怕水,怎适合干这个?
林管家摆摆手道:“你啊,我还是把话挑明了吧。你知道你现在做木工为什么赚
钱赚那么少?就是因为你的木工活太次!在咱们这一带,我林某人认识的大户人家可
算是不少。他们有的是银子,又喜欢经常替换家具。我只要随便介绍其中一两家包给
你做,你几年都吃不完呢。”
姜华雨听得心里咯噔一个激动。他知道林管家说的是实话。这些富户人家一年花
在替换家具上的银子最少也在五六十金以上。要真能承包个一家两家那就太好了。
“小姜,说心里话,我看你真的很作孽。年纪小小独撑家业。而且我知道你还被
迫放弃了读书举业。所以我一直有心撑你一把。有好几次,我想把一些大人家介绍给
你,可看到你做出来的活计,实在是……”林管家叹了口气,接道:“凭你现在的木
工手艺,只好替我这类当差的下人做家生,真要接大生意,你还得花学费去学!这就
是我指点你的明路。先把手艺学好,再来挣大钱。”
姜华雨一听,心里一亮。的确,他觉得他的木工活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
他作坊里的两个教他上手的木工师傅现在早就只能当他下手了。但因为周围没有
更好的师傅,所以他的水平始终上不去。林管家倒是说中了问题关键所在。
但他随即一想,神情又黯淡下来了。因为照林管家的办法去学艺,不但是学费的
问题,还有时间的问题。一般木匠行里拜师进门学艺,前三年端茶倒水扫地洗衣,后
三年当下手听差遣跑跑腿,到最后三年方才正式上手学艺。
而到那时,卿仙就算肯等他,她娘也不会答应。
林管家见他神情数变,倒是通情达理的一笑:“小姜,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怕学
艺时间太长,耽误了你讨娘子?”姜华雨的脸”腾“的红了。
“这点我早就帮你想好了。不然我怎么会贸贸然对你说这事呢。我们这样年纪的
人,办事不会前后不搭,总是先理顺了才说出来。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桃花村的金
家木匠行,你总听到过吧?”
姜华雨闻言,浑身一震!桃花村金家木匠行这块招牌太响亮了!何止是听过,简
直就是如雷贯耳。桃花村金家世居江南,十几代当家人都是江南木匠业里的头块牌子
。金家做出来的家具,手工精,式样新,寿命长。不但是这一带所有大户人家指定的
家具制作承包人,甚至连苏州杭州这么富庶的大城市里也常常有人来求购。对姜华雨
这种小木匠来说,金家就是行业中的颠峰,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
“我跟金家人说过了。他们卖我面子,破例答应收你当徒弟,学费八金,食宿全
包,两年满师。”林管家笑眯眯道。
六、初入江南金门
姜华雨一听,全身顿时被惊喜攫住。他知道金家的规矩:凡是其门下弟子满师之
后,只要在江南地区开设木工作坊的,在开张三年之内金家都会不断地提供生意,介
绍客户给他们,使这些弟子能够发展壮大,自立门户。唯一的条件只是要求这些弟子
必须在这三年内打着金家分号的招牌。这样一来,不但弟子一出师就能赚大钱,金家
也能扩大影响与规模。
当然这种规矩,对极少数野心勃勃,准备另立山头的弟子可能不太满意,但对绝
大多数准备老老实实靠手艺吃饭的弟子来说,金家这样做简直太好了。
一个新木匠刚出道便能连续三年稳保赚钱,这对谁都是件梦寐以求的好事!
而且很多金门弟子在出师三年之后,往往要求自动续约,永远成为金家的一个分
支。因为光靠金家分号的招牌,旱涝保收绝对不成问题。至于要自己再冒风险另打招
牌,那么前三年积累起来的客户关系就等于付之东流,太不划算了。而且想在江南地
区与金家竞争,更是自找死路。
不过姜华雨根本没想这么多,对于他这种没有野心,只想努力挣钱讨娘子,安安
心心过生活的年轻人来说,能当上金家弟子,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他也知道金
家非常珍惜招牌,绝不容许门下弟子败坏了名声,因此选择弟子很严格,往往要反复
考察,时间甚至长达几年。而如今林管家竟能说通金家人在未曾见面的情况下就破例
收他这个无名小辈为弟子,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林管家是真心帮他,而且一定
为此费了不少心血。
想到这儿,他“扑通”一声就给林管家跪下了:“大恩人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林管家连忙扶起他道:“小姜,别这样。我帮你,也是一种缘分。对了,你可得替
我争口气,好好学手艺哦!我可是在金家人面前反复打你包票,说你技术悟性绝对聪
明的!”姜华雨连声称是。
林管家又道:“那你快准准备备,半个月后我要到桃花村去,就带你一起过去了
。记得,准备好学费。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哦,这是我托你做木榻的工钱。”说着
便从怀里掏出两串铜板。这下姜华雨怎么肯收,千推万拜之下林管家只好收回。他又
关照了几句后便告辞了。留下姜华雨一个人在作坊里独自兴奋了半天。
待稍稍平静下来后,他得把一切准备一下,因为学艺时间长达两年,所以他得先
关了自家的作坊,辞退两个帮工。不过他俩跟随他姜家这么多年了,又是他的启蒙师
傅。姜华雨一时很有些不舍得,但想来想去非此不可。于是他便决定,将作坊直接送
给他们,如他们不要,便把作坊这几间破屋子折些碎银给他们当遣散费。另外还得到
坟头和爹说一声。此外,最重要的事,便是和卿仙道个别。
十天之后又一个月色温柔的夜晚,村后小河边的那棵老树下,姜华雨又和卿仙私
下见面了。一年不见,她美丽了很多,举手投足都带着典雅的闺阁少女风姿。姜华雨
常想,自己要真能娶上卿仙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只是个穷木匠,虽说读过几年
书,练过几年字,但终究一事无成。而卿仙到底是书香门庭女儿,兰心蕙质,温柔聪
明,又善绘画,她竟爱上了他这穷小子,简直带点神话色彩了。
就在刚才,他把要去金家当徒弟的事说与她听了。卿仙也显得非常高兴,大眼睛
里闪烁着幸福而憧憬的光辉。两人依偎着说了些知己话。既为将来的光明前途高兴,
又为目下的短暂离别感伤。
姜华雨道:“卿仙,我叫唐小弟借卖糖的机会到你家后门送口信时,我还担心你
出不来呢。”
卿仙道:“一听他说我立刻就来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
姜华雨道:“你出来你娘知道吗?”
卿仙道:“不知道。要是她知道我就很难出来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这
一年来我替人画画也存了一些银子……”
姜华雨一阵感动,捏起她的手道:“卿仙,真苦了你。像你这样的小姐,不该替
人作画的。”
卿仙微微一笑,又道:“这一年来,我娘常来烦我,要替我找人家。我虽然一直
不答应,但又不知道你那边究竟怎样了,因此我心里也没底,慌得很。天天焚香礼佛
,总算天可怜见,到如今有个盼头了。”
姜华雨道:“是啊。多亏了林管家。我想到金家学艺两年,出来自己重新开个作
坊,金家又会照顾我生意,我再勤快点干活,大概三五个月就能挣到娶你的钱了。”
卿仙粉脸一红。两人又说了会话,见天色微明,卿仙便先回家了。临走时她又郑
重地对姜华雨说,无论如何她一定会等他的。姜华雨望着一步三回头的美娇娘,自然
心头百感交集。但也益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金家学出个样子来。绝不辜负了卿仙
的一颗痴心。
又过了几日,姜华雨把卖掉作坊的碎银遣散了两个帮工,把自己所有的家当卷成
一个小包裹背在身上,走出村子半里多地来到一个摆渡口。林管家早在那儿等他了。
见他过来,便招呼他一起上船。舟子用长杆点离岸边一路顺水而下。路上无话,大约
一个多时辰后便来到桃花村地头。
两人上了岸,姜华雨见这桃花村非常大,总有上千户人家,处处青瓦白墙,绿柳
掩映,一派富庶大村落气象。村头即有两家木作行,门前空地摆放着一些正在阴漆的
家具,其式样和手工让姜华雨为之羡慕不已。林管家在前带路,边走边道:“小姜,
开眼了吧?等会儿进了村子还有你瞧的。这桃花村上上下下可都是金家的子弟哪。”
姜华雨听了暗自乍舌。
进了村,走过七八道弯路,来到村后一座大作坊前。这间作坊比姜华雨以前看到
的所有作坊都大。只见好一间大屋,里面总有六七十个匠人在操持各种大小家具。斧
凿丁丁之声不绝于耳。再加上师傅的吆喝声,徒弟的答应声,形成了一片热热闹闹的
工场气象。满地的刨花更是堆起了寸把来高。作坊边上一处晒谷子的空地上堆满了各
式各样的精巧家具。有好几个匠人正在为这些成形的家具刨光,打磨,揩漆。
姜华雨一看这儿,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这些琳琅满目的家具,这些手艺高
超的匠人带给他极大的震撼和喜悦。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在这里学到一身真本领。
就在这时,忽听作坊里一声喝骂:“你个笨小子,学了三年还不会做这线脚?!
”作坊里顿时安静下来。姜华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听林管家小声道:“我们先进
去。”说着便带他进了作坊来到场中。
只见屋里坐着一条高胖的汉子,正在那儿骂徒弟,见林管家进来,便咧嘴笑道:
“林大管家,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林管家道:“金师傅,小弟好久没给您请安了
。这儿有点我妹子做的糕饼点心,您尝个鲜。”那金师傅见递来的果盒精致,便接下
道:“林大管家真客气。每次来都要你坏钞,倒叫我不好意思。”
两人寒暄一番后,林管家便问道:“金师傅,刚才我听你好象在发火呢?”
金师傅道:“嘿!说起来恼人,你瞧这小子,进门三年连一个梳妆台的底脚花纹
都做不齐整。”那被骂的小伙子低着头白着脸不敢吭一声。姜华雨偷眼望去,见他身
前摆着一个梳妆台,木工精致,尤其是底脚花纹,刻得是富贵吉祥大牡丹,边上数片
大叶衬托,显得豪华逼人。
姜华雨看了,不由暗自咽下一口唾沫,心道:“这样还不齐整?我要能做到这等
水平早就赚到几十金了。”
林管家上前看了看梳妆台道:“金师傅,不怕您笑话。就我这外行看起来,这线
脚做得相当不错呢。”那小伙子一听,面露喜色。
“你还高兴了是不是?!”金师傅显然看到了他的表情,一声大喝又吓得他浑身
站得笔直。“小三子,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看仔细了。瞧我是怎么做的。”说着
,金师傅来到梳妆台之前,边上一小徒忙不迭地递上一把蜈蚣刨。这种蜈蚣刨刃阔二
分许,一木之上衔参差十余小刀,如蜈蚣之足,是专门用来做精细活的特殊工具。
谁想金师傅一挥手道:“用不着!”只随手拿起一把简易小刀便附下身子修起了
花纹。
林管家来到姜华雨身旁,轻声道:“你眼福真不错。金师傅已经有几年没亲自出
手了。注意看。”其实姜华雨早就在全神贯注了。
却见金师傅手中小刀“刷刷刷”几下挥舞,刨花如雪片飘飞,转眼之间便站起身
把刀一扔,轻拍双手道:“看,这才叫富贵牡丹!”众人仔细看去,不由发出一片轻
声赞叹。原来金师傅只寥寥几刀,却把原先那朵牡丹雕得活了!每片花叶竟都显出一
股勃勃盛放之机,令得整个梳妆台好似被花团烘托起来。
“你哪个是什么?是死花!好好学着点!”金师傅一边训斥,一边坐回藤榻。那
小伙子喏喏连声,把梳妆台搬了下去。不少木匠忙围上去仔细揣摩。
林管家拍手道:“好一把点金之刀!金师傅,今儿我真开了眼!您不愧是金家木
行的三当家,就凭刚才这一手绝活,我看不光是苏杭去得,便是到北京城也能闯下个
大名堂。”
金师傅得意一笑道:“我这不过是耍着玩呢。我们金家要真能扬名天下,还得靠
我大侄子了。那孩子真个是公输班大仙转世。那手活计,连我见了都服!”
林管家道:“哦,是金怀碧少东吧?他不是去了广州了吗?”
金师傅道:“是啊。他十七岁那年就学全了我们金家所有的活计。在江南是找不
出对手了。他爹只好送他到广东去,听说那儿的家具制作亦自成一派。他去了两年也
快回来了。听说他把岭南数省的木匠都震服了。我大哥真是有福气啊,生了这么个好
儿子。”
林管家拱拱手道:“那我先恭喜了。金少东一回来,金家的事业又要蓬勃大发展
了。”
金师傅道:“好说好说。咦,说了半天还没请教林管家来此有何贵干?”
林管家将姜华雨拉上前道:“前儿我跟金二当家说了,让这孩子来贵家学点零星
手艺存身立世。他叫姜华雨。华雨,还不快拜见金师傅。”
姜华雨连忙上前一头跪倒。
金师傅口中连称不敢当,但身子却没动,受实了姜华雨的三个响头,然后才打量
他一番,大大咧咧道:“既是二哥答应了。我自没得说。只不过不晓得他能不能吃苦
,资质怎么样?别像刚才那傻小子般,来三年都学不成什么东西。”
姜华雨忙道:“我能吃苦,我能吃苦。”林管家悄悄在后面用脚尖一踢他。姜华
雨猛然惊醒,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恭恭敬敬地递上去道:“徒儿姜华雨的一点心
意,还请师傅收下。”
金师傅看着林管家道:“这算什么呀?”
林管家赔笑道:“这是孩子孝敬您的一点意思。至于学费他会另付。”
金师傅这才收了银子,一笑道:“哦,既如此。那我不耽搁你们了,你们先进去
和我二哥说话吧。”
告辞了金师傅,林管家带着姜华雨通过作坊,后面是一片大宅院。虽是木工人家
,却也一派大户气象。只见大房小屋,曲径回廊,重重叠叠。在一个院内小工的引领
下,两人来到一间堂屋。堂屋里坐着一位貌似帐房,高瘦严冷的中年人。他那两道冷
冷的目光扫过来,倒教姜华雨心里忽地一抖。
经林管家一番介绍,他才知道这中年人正是金家二当家金仲年。专管木行内外一
切细务。他和老三,也就是外面的金师傅金季年不同。金老三人粗活精,专管手工,
授徒。他却粗通文墨,管着财帐杂事。至于金家老大金伯年却常年在外,专与客人打
交道。
当下见了面,姜华雨缴了八金学费磕头已毕。
林管家道:“仲年兄,我就把他交给您了。您多照应啦。”原来林管家老婆是金
仲年的表妹。而林管家的亲妹又和金仲年的一个表兄是夫妻,因此两人也可以算得亲
戚。再加上林管家这人很有人缘,一番恳求之下金仲年总算破例收姜华雨进门。
金仲年听着话,又细看了几眼姜华雨。不知怎么地,他从心底里很厌恶这个一身
土气的年轻人。但答应在先又不好收回,只得道:“行啊,老林。”
接着,又转头对姜华雨道:“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小伙子,你
虽然是林管家介绍进来的,但只要干活不卖力,不合我们金家的意思,我也照样可以
赶你出门。”
姜华雨自然连声答应。林管家虽然听出金老二言中之意不甚喜欢他,但也没办法
,只得向姜华雨又关照叮咛了几句。然后便向金仲年告辞,自去办事去了。
姜华雨见林管家离去,心头忽然多了一阵惶惑。尤其是面对冷冰冰的金仲年,完
全没了刚才站在作坊门口时那股激动的心情。正当他有些忐忑不安之时,却听金仲年
道:“你起来吧,我先支一套衣服给你,明儿你就到外面作坊好好学着去。吃饭睡觉
的地方会有人告诉你的。我们老当家现在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如果看你还行,就正式
办个收徒仪式,你可机灵着点。还有,没事别进二门。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姜华
雨一边答应,一边心头暗自庆幸,说实话他还真不愿到这里来。
这以后,姜华雨就在金家住下了。时日过得飞快,转眼三四个月过去了。
姜华雨在金家作坊干得可谓是如鱼得水。他本来就有天赋,有基础。之所以始终
做不出好家具,实在是环境所限。而如今到了这里,正是发挥天赋才力之时。他学什
么都极快,无论多难的活计,到他的手里一点就透,一透就巧。
而且时常有些奇思妙想,加入家具的设计中,显得新颖而别致。再说他又读过几
年书,胸中有些丘壑,手中做出来的东西竟都带着一股书卷气,文士气。
因此很快便在一般同门兄弟中脱颖而出。
原先金老三见他是外村人,人又瘦弱,自有些瞧他不起。但很快就被他的聪明好
学而惊动。尤其是见他读过书,深深感到此子将来大有前途。有一次,他把这事告诉
金老二,意思是收得个好徒弟。金老二不相信,可到亲眼看见姜华雨制作的家具时,
亦是一脸的瞠目结舌。金老三道:“二哥,我没骗你吧。我看这小子天生就是个做巧
匠的料。他的资质不下于我们的碧儿呢。”
金老二脸沉似水,并不像他弟弟那般满脸喜色。
金老三又道:“二哥,我看这样,也别等大哥回来了。就近挑个好日子,我收他
做弟子。我那些活计也藏在箱子底下多年了,是该找个真正的传人了。”
金老二道:“不行。一定得到大哥回来再说。”
“何必呢,大哥平时又不太管这事?我着实喜欢这小子。好好调教他一下,说不
定能赶上碧儿。”
“胡说!老三,你真是糊涂!这件事先放着,等大哥回来再说。另外我可告诉你
,没我的同意,不许你教那小子。”
金老三本来就有些怕这脸色阴沉的二哥,见他这么说,也只好作罢。
金仲年看着堂屋中摆着的那张姜华雨制作的长几,脸色阴晴不定。若不是亲眼看
着姜华雨做出来,打死他都不信有人学艺三四个月就能达到这种水平。他在金家几十
年,看过的弟子不计其数,可还没见到过这样的天才。金老三说得没错,这小子的资
质确实惊人。可偏偏他看见姜华雨就觉得不顺眼。
“等大哥回来了,我可得和他好好商量。”金仲年收紧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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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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