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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魂椅7-8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11 14:47:07 2005), 转信

七、金伯年的算盘 
                  
  半月之后,金家的大当家金伯年终于回来了。金伯年约莫六十来岁年纪,身材中
等,微微发胖。一张大圆脸显得和蔼可亲。最近几年来的养尊处优使他脸上的皱纹亦
减少许多。当他回到家,在自己家中的大堂坐定之后,啜着弟子送上来的热茶,这位
江南木匠行会会长不由得一时之间神思飞越。 
                  
  他出生在金家这个世代木匠家庭,可到金伯年出生之时,金家已经走下坡路了。
他的父亲是个酒鬼,原来一手好手艺全让酒给毁了。正是由于他的萎靡不振,江南金
家这块老字号招牌已经如同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而在此时,附近一些村落的木作
行趁势纷纷而起。 
                  
  金伯年是个很聪明,很有心机,甚至野心的人。他自小在父亲的拳头,母亲的哭
泣下长大,因此成熟得很早。他意识到,要想出头,要想让金家重新振作起来,他就
必须先学好手艺。 
  因此他虽然讨厌父亲,但还是想尽办法从他那儿学艺,可酒鬼父亲大部分时间都
是醉醺醺的。所以他只能厚起脸皮,到别家的木作行里去取经,去偷师。 
  别的木匠见昔日老字号少东亲自登门请教,自然要拿他取笑,给他白眼,甚至借
机痛骂他。但金伯年并不在乎,每当遭到羞辱时,只会让他的一颗好强之心烧得益发
旺盛。 
  当然也有不少木匠见他年纪小,又懂事,倒是确实指点了他不少窍门。可金伯年
从来不感谢他们。金伯年一直对自己说,这些技术活原本就是他们从金家偷去的。 

  就这样,在他如此刻苦努力的拼搏下,在短短几年之内,金家逐渐恢复了声誉。
此时他的酒鬼父亲去世,金伯年也终于第一次掌握了金家大权。 
  可当时他的情况并不好,事业刚有起色,但四面八方亦有不少强劲的同行虎视耽
耽。而且自己家中还有两个幼弟,上面还有老母,以及一众穷亲戚,穷子弟等等。 

  可是这一切困难绝吓不倒年轻的金伯年,他这人的性子是愈挫愈强。 
  他硬是忍住一口气,运用木匠之外的聪明才智,向徽州朝奉抵押,向山西钱庄贷
款,把金家木行场面做大,做活。又四处奔波,广结善缘;对同行还暗中使拌,落井
下石。总之他把一切能用上的手段全用上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他四十岁那年,江
南木匠行业的魁首之位,重新又落到了金家的手上,落进了金伯年的手中。 
                  
  金伯年出任行业会长之后,继续实行严厉的垄断法,并发明了广收弟子,广开分
店的方法,逐步控制了全江南。他不但要在名义上实行控制,还要在经济上掌握江南
木匠行业的一切。他的野心虽大,但他毕竟一步一步地做到了。想起这几年以来金家
木作行在江南一带无人匹敌的赫赫声势,一丝成功者的微笑便浮现在他嘴角。 
  人说大器晚成,后福无穷。此话恰好应验在金伯年身上。他自四十岁以后运势果
然一路走好!不但事业上全面开花,更兼中年得子,生下一麟儿金怀碧。他原想让儿
子读书举业,从仕途上光大门庭,谁料想在孩子周岁那年的抓周会上,儿子一把抓住
了把木工锯。当时他心里失望和高兴兼而有之,忧的是原先希望落空,喜的是儿子终
究能继承他苦苦挣扎大半辈子创下的诺大家业和声誉。 
  而后来的事情更让他惊喜不已,儿子竟然在木工上极有天赋,能想前人所不能想
,能做前人所不能做。十五岁上头已经换了四个木工老师傅。到十七岁时就连他的叔
叔,也就是金伯年的弟弟,号称江南第一把手的金季年都已经无法再教他。看到儿子
如此争气,金伯年不禁喜从中来,看来金家的招牌最少也能再传上个几十年了。 
                  
  他因见儿子在江南已经学尽,便让他下广州学艺。金伯年交友极广,见识亦多。
知道广东一带原本的家具手艺都是从江南传过去的。并没什么稀罕之处,但最近几朝
天子开放海禁,使得西洋诸国得已和天朝神州通商。据说从西洋传到广东的一些家具
式样亦很富丽堂皇。 
                  
  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想既然是别国特地运来的,当也有几分特色。 
  于是便把儿子送到广东。当时他这决定曾遭家人激烈反对。尤其是他八十岁的高
堂老母,哭哭啼啼地说岭南乃蛮荒之地,怎比得江南富庶安适? 
  孙子送去岂不大受活罪?兄弟间亦称西洋家具只不过是外邦小技,怎比得上堂堂
天朝工艺?何况天朝工艺尽在江南一地,大可不必让金怀碧去。 
                  
  到了这里,却显出金伯年高瞻远瞩的目光。他力排众议,坚持让儿子去广东。他
认为儿子只有开了眼,长了见识,才会对他将来继承会长这个职务大有帮助。再说他
清楚江南一地毕竟局面小,长居此地对儿子的胸襟见识很有坏处。一定要让他多走多
看才行。 
                  
  总之,金伯年从十岁以来,到如今六十挂零,所做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金家
这块牌子能够长久而牢固地独霸江南木作行。为了这个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绝不
允许任何人来动摇他金家的地位,绝不允许。 
                  
  碧绿的龙井味道很好。金伯年此刻边喝着它,边回忆着往昔的艰难,如今的成功
,这种滋味就更惬意,更醉人心脾了。成功和幸运的喜悦感就像茶面上的热气一样飘
飘荡荡,围绕在身子周围。他不由轻轻地摇晃起脑袋,学着苏州城里的风流文士们哼
起了勾栏小曲儿。就在这时,堂屋门帘一掀,进来一人。 
                  
  金伯年抬眼一看,正是自己的二弟金仲年。他这个弟弟虽然没什么木工天赋,交
际上也差些,但却是个难得的管家人才。既懂几笔帐房笔墨,为人做事又谨慎仔细,
更兼对他这个大哥死心塌地。因此家里有了他,金伯年长年在外也很放心。 
                  
  金仲年当下给大哥请了安。又汇报了一下家中细务。接着便双眉一皱,状甚担忧
地说道:“大哥,最近作坊里来个新手,名叫姜华雨……” 
  金伯年微笑着摆摆手,作坊里招收新人这些小事平时都由老三负责。 
  他不太过问,也不感兴趣。他负责的都是生意上的大事:“老二,这次我在杭州
城里和开山西钱庄的刘富财老板说好了。他们今年要开三家分号,一应柜台壁橱等店
堂家具都由我们金家承包了。过几日他们会派人送定银来,你照应一下。另外,苏州
府里的阎大人老当益壮,一连娶了八房如夫人,阎府总管和我是老交情,这八房里的
家具也由我们包下了。 
  你划二十两足丝纹银出来,到时候派人孝敬阎总管去。“ 
                  
  金仲年一边应承着,一边又道:“大哥,我很担心那个姜华雨。” 
  “哪个?”金伯年说得兴致正高,见他又提起这个,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金仲
年见大哥生了气,忙赔着小心,把姜华雨一事说了。并特别指明他的木工极有天赋,
是几十年都不曾出现过的奇才。 
  “大哥,我担心这小子将来可能是我们金家的一个对手啊。”金仲年面露忧色地
道。他知道金伯年的脾气,但凡涉及到金家的地位那他可绝不含糊。 
  金伯年听罢,果然眯起眼睛,注意力集中起来。 
  金仲年又道:“老三和我的看法一样,都认为这小子的天赋不低于我们家的碧儿
。只要有名师指点,三五年之后,他的前途不可限量。老三性子粗,很喜欢他,一早
就想把他收作徒弟,但被我阻止了。我觉得这事一定得让您大哥来定夺。” 
  金伯年点点头道:“仲年,你做得不错。”说心里话,金伯年可不认为有什么人
能胜过他的儿子金怀碧。更不认为一个新手能撼动他金家的地位。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金家如今的地位毕竟来之不易。创业难,守业更难。金伯年懂得这个道理。 
  他心思很快转了转,便道:“仲年,这样吧。你让那个姜华雨明天早上来见我。
我倒要看看他的活计是不是如你们说得这般出色。” 
                  
  听到金家大当家,江南木作行会长竟会召见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还要让自己
当场做一样家具,年轻的姜华雨心里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据金
季年师傅说,金大当家平时极少召见作坊里的人,除非此人一手活计特别出色。然而
一旦召见,金大当家要是觉得满意,那接下来就会大力提拔他。江南一带几家规模比
较大的金家分号的老板都是当年被金大当家从作坊里一手提拔上来的。 
                  
  姜华雨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惹得身边一众师兄弟个个妒忌得不得了。
因为他们有的来了十年都没见上金伯年一次。他们暗地里都在嘀咕金大当家偏心眼,
凭什么要召见个外乡小子? 
  这些话姜华雨都听在心里。在暗暗为自己高兴的同时,他也很担忧,就是怕自己
万一明天出丑怎么办?一旦金大当家不满意当场把他刷下来,他不敢想象到时候自己
会落到什么田地,光是这些师兄弟的冷嘲热讽光恐怕就会让他受不了。而且一旦失去
这个机会,金家是不是就不肯收他为徒了?那个二当家的目光看上去是那么吓人。真
要如此,那他的前程,他以后的生活,还有一直在等他的卿仙……姜华雨的性格敏感
而多愁,一想到这里,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努力地逼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
中在怎样做好那一条琴几上。那是他自选的,一来做琴几的速度快,二来也是他最近
比较熟练的。 
                  
  可当他在挑选木料时,望着一块块纹理不同,软硬参差的木料,他又想到自己万
一挑错了木料,万一金大当家不喜欢这种颜色材质,那该怎么办?一出师就不利,后
果不堪设想啊!想着想到,姜华雨只觉得浑身发冷,满手是汗,各色木料都在眼前晃
成了一片模糊。他感到自己快晕倒了。 
  “喂,小子,愣着干嘛呢!”一只大手轻拍他的肩头。 
  姜华雨一哆嗦,回头见是金季年,那张和蔼的胖脸正冲着他微笑。 
  望着他的笑脸,姜华雨心里忽地一松。他记得当初第一天进门时看到金季年高胖
的身材,洪亮的嗓门,他就从心底里深深地害怕了这个金师傅。 
  到后来看到他那几手刀法,害怕中又增添了一份尊敬。 
  可后来由于他自己的出色表现,这位金师傅倒变得对他相当和蔼起来。几个月接
触下来他知道这位金师傅人不坏,只是脾气急了点。但你只要活干得漂亮,他就会很
开心。相反倒是那脸色阴沉,高高瘦瘦的金老二让姜华雨一直心寒不已。 
  “小子,紧张了是不是?”金季年看到这少年苍白的脸色,额头上的汗水,一股
惜才之心油然而起。他知道这孩子天赋极高,心思聪颖。就是性子软弱了些,常被一
班师兄弟欺负。为此金季年特别照顾他。 
  “金师傅,我,我没事。”姜华雨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金季年呵呵一笑道:“瞧你这样子。来,到我屋里去,喝口热茶定定神。我给你
谈谈我们金家的这位大当家,你熟悉他的性子以后你就不用害怕了。” 
  在金季年的屋里,姜华雨听到了金伯年的奋斗故事。原来这位赫赫的木作行会会
长在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么多的磨难啊!想到这儿,姜华雨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
己,一股亲切感顿时驱散了原先的恐惧和紧张。 
  金季年又告诉他,金大当家脾气很好,整天笑呵呵的,像个慈祥的长者。听到这
些姜华雨的心情益发安定了。 
  最后,金季年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子,我认准了你。明天你一定会让我大哥惊
喜的。好好干!”姜华雨受到鼓励后,一股自信开始充溢胸中:“明天我一定要发挥
我的本领!我能做到的!”他心里不断地念着。 
                  
  第二天一早,在金家大院的天井里,一场面试正在无声而紧张地进行中。在堂前
摆着三张椅子,上面分别坐着金家三兄弟。而堂下一个少年正在制作着一张乌木琴几
。少年的动作轻快而优雅,左手握规,右手持斧,起落上下,木屑刨花纷纷飞舞。一
张造型古朴,线脚流畅的琴几逐渐显现出来。 
                  
  金伯年依旧慢慢地啜着龙井,不过这刚从杭州运来的第一批新龙井在他嘴里完全
没了味道。因为他已经被这少年所表现出来的木工天赋深深地震撼了。他一生浸淫木
作之道五十多年,见过的高手匠人何止千百? 
  但没有一个人像这少年一般天资绝艳。凭金伯年那一双老辣独到的眼光已经看出
,这少年定非池中之物。 
                  
  自少年一上手,一直到现在,金伯年的眼睛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他
以最挑剔的眼光来审视少年的手势,神态,想找出一丝缺憾的地方,然而他徒劳了。
这少年是块真正的百年难遇的好材料!瞧他做的那张琴几,好象不是从他的手里做出
来的,而是从他的手底流出来的。 
  金伯年是个爱才之人,若是心胸狭窄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大的局面。 
  他以前也提拔过几个天资好的弟子,作为金家将来的羽翼加以仔细培养。 
  可那些人都只是羽翼之才,他们的手艺做到极至亦不能超过金伯年自己,更超不
过他的儿子金怀碧。而这少年不同了,他潜力无穷,他的天赋深不可测。金伯年不知
道如果自己真的放手去培养他,他将来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金伯年绝不会干自己无法把握的事情。尤其是在金家如今的局面下他万万不敢冒
险。他还要替自己儿子作打算。想到眼前少年的资质竟胜过了他的碧儿,金伯年的心
头不由得一阵子不是滋味。 
                  
  “姜华雨!”他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刚才震惊复杂的心情很快平静下来了。他
现在需要绝对的冷静,这样才能作出最佳的判断。如今,摆在他眼前有这样两条路:
一是留下姜华雨,招揽这个奇才,好好地加以培养,三五年后他绝对会成为金家的一
根顶梁柱。老三不是说了吗,这小子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这点金伯年自己也看得
出来。瞧他一幅老实胆小的模样。他可以亲自收姜华雨为徒,甚至认他做义子来收服
他的心。他会是碧儿的一把好帮手。 
  想到这儿,金伯年略微一颌首,正要开口让姜华雨停下来。可忽然看到金仲年瞟
过来的充满了忧虑和担心的眼光。这种眼光忽然让金伯年想起一个人来,继而浑身一
震,背发冷汗! 
                  
  “我这是怎么啦,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难道又要犯第二次错误了?!” 
  金伯年暗暗责备自己。原来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曾经收过的一个弟子。 
  那人姓龙,也和眼前少年一样天赋极高,是把木匠中的奇才。金伯年当时如获至
宝,亲手教他手艺,把金家绝大部分秘技全都传给了他。指望他将来能成为自己的左
膀右臂。 
  那龙小子起初也很老实,谁知在学全技艺后的第二年便反出师门,自己创立旗号
和金家对着干。并把金家的生意抢过去不少。 
  金伯年当时气得浑身发抖。但他毕竟老奸巨滑,冷静下来之后反而低声下气去向
弟子求和。并称要把自己的客户介绍给他,两家联手。龙姓子弟开始很堤防,可到底
年轻,在金伯年的笑脸下放松警惕。金伯年趁机怂恿他多开分店,钱不够,他愿意为
龙姓弟子到山西钱庄借款。 
                  
  那弟子也是年轻气盛,又加之一帆风顺,便一口气贷款开了六七家分店准备大干
一场,取代金家在江南的地位。谁知金伯年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联合整个木作行会,抽
掉他的客户,并诬赖他偷工减料,把他招牌搞臭。并同时让山西钱庄紧逼他的贷款。
 
  龙姓弟子一方面失去客户,又被人大量退货;一方面又被钱庄急迫催款,顿时陷
入了四面楚歌,债台高筑的境地。当时急得他是六神无主,其实他除了木工手艺外,
在生意场上的本领低得可怜,最后只好来找金伯年求救。 
  金伯年早就在等他了,一见他来。三句不到便狠很训斥他背叛师门咎由自取。并
轰他出门。那龙姓弟子眼看眼前这道难关过不去,便投河自杀了。金伯年后来得知消
息总算出了口气,但为了这次把这反叛子弟除掉,他着实坏了不少银子,方方面面用
去的打点费用几乎耗尽了他几年所挣。可谓是伤了一把元气。 
                  
  “谁说这小子将来就不会是第二个姓龙的呢?”金伯年心中一冷。人是会变的,
当初那姓龙的不也一脸老实憨厚相?可一旦学全了手艺就立刻反脸不认人了。金伯年
已经老了,他不想再冒一次险。而且这个姜华雨的资质要比那姓龙的高出太多。 
  他又想到:照金家眼下的形势,少一个出色的弟子并不要紧,但要紧的是绝不能
多一个潜在的对手。一想到这儿,他便作出了决定:绝不能让这少年有任何出头的机
会!要趁他翅膀未硬之际就毁了他。 
                  
  决定作完,金伯年感到一阵轻松。接下来只要想办法怎样毁掉这个少年即可。对
付姜华雨这样无依无靠,羽翼未丰的穷少年,他起码有一百种好方法。当然,他得挑
个长远的,稳妥的,不露痕迹的办法。 
                  
  这时,姜华雨已经把琴几做完了。正忐忑不安的站在阶下垂手等待金大当家发话
。可等了半天上面不见有声音传来,他很惶惑,可又不敢抬头向上看。“难道是这张
琴几做得不好??一定是的,不然金当家怎么不说话?”姜华雨感到浑身开始发冷,
双腿都有些发抖了。 
                  
  “好!!这活干得漂亮!”金伯年终于开口了。 
                  
  一听这声音,姜华雨全身紧绷的神经顿时都松懈下来了。一时之间简直有些天旋
地转。还好金季年在旁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下神来。 
  接着金伯年又问了他一些年龄多大学艺多久之类的闲话。他觉得这位金大当家一
点架子都没有,而且总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慈祥,对他也很关心。金三师傅说得没
错,大当家是个忠厚长者。 
  然而令姜华雨更为惊喜的是,金伯年竟然提出要亲自收他为徒。 
  “老三,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收弟子了。今儿我一见华雨就很喜欢。难为这孩子的
资质竟也比得上咱们的碧儿。难得啊,就不知道三弟是否肯割爱,把他让给我?”金
伯年微笑道。 
  金季年也为姜华雨高兴,他知道只要大哥肯收他做徒弟,那么他这一辈子便算交
上了好运。今后在木匠行里出人投地是指日可待的事。于是便道:“大哥既然看得中
,那是他的福气。华雨,还不快过来磕头?” 
                  
  姜华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嗡”的,一阵阵兴奋喜悦之情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全身
,他感到自己太幸运了!他几乎是恍恍惚惚地来到金伯年眼前,刚要一头跪倒,却听
旁边金仲年一声断喝道:“大哥,请三思呀!” 
  金仲年很着急,他暗暗责怪大哥怎么这样快就忘了二十年前那件事。 
                  
  金伯年挥挥手道:“二弟,行了。我已经决定了。还有啊,我如今是木工行会的
会长,收弟子自然也不能马马虎虎的。我准备隆隆重重地办个收徒仪式,召集各大分
号老板都过来,我们在祖师爷庙大摆三天宴席,也替我这关门子弟姜华雨给露露脸,
让大家伙儿都知道,今后我们江南木作行又多了一位少年俊杰啦,呵呵。老二,这事
你去办。我记得再过十天就是个黄道吉日,就订在十天后吧。” 

  这几天来姜华雨就像一步踏进了彩云端里,浑身都轻飘飘的。兴奋、憧憬、喜悦
之情时时刻刻包围着这个敏感的少年。自那天面试后,金伯年就把他招入内宅,并腾
出一间干净的耳房让他住下。又叫人替他做了新衣服,新鞋子。本来还要支一个粗使
丫鬟来服侍他的日常起居,但姜华雨哪里敢答应,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弟子,因此忙不
迭地谢绝了。 
  至于金伯年这个未来的师傅,更是放下一切架子,天天来和姜华雨说些家常话。
这让他觉得太受宠若惊了。这位江南木作行的顶尖人物居然离他这个穷苦小木匠的距
离如此之近。而且还天天和他像一对父子般的聊天,谈心。这一切简直就像在梦里,
一个美好得近乎完美的梦里。 
  以姜华雨看来,这位金大当家真的是从心底里喜欢他。进内宅后,他从不叫姜华
雨干任何弟子应该干的杂活,他只要姜华雨好好调养身体。每次摸着他瘦弱的肩膀,
密布老茧的双手,金伯年总是用一种满含怜惜的语气说道:华雨,你真不容易啊。年
纪轻轻就吃了这么的多苦,太不容易了。 
                  
  每当这时姜华雨总是感动得想哭。父亲死后,还从没有哪个人这样关心他。虽然
林管家也时常帮助他,但却无法像金伯年这样,完全以一种亦师亦父的身份来疼他。
姜华雨心里不知道祈祷了多少遍神灵,请所有的神灵一定要保佑金大当家这么好的善
心人万事如意,多福多寿。有时他也想到,金大当家对他这么好,一定是从他身上想
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自从听了金季年的介绍,他知道金伯年也有个艰辛的少年时
期。这让他对金伯年又多了一层亲近的感觉。 
                  
  金家的请贴发出去后,这几天来,金家在江南各地的分号负责人陆陆续续地赶来
了。姜华雨第一次亲身感受到了金家在江南的势力。光是金家分号负责人就来了二三
十位,还有像其他一些老字号的木行负责人也到了十几位。他们全都是为金伯年招收
弟子而来,这也等于说他们这些人其实全是为了我才来的。姜华雨每想到这儿,一种
幸福感总是堵在喉头,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湿润起来。 
  就在半年以前,当他还在老家的小渔村里当个赤贫小木匠时,几曾想到半年后的
今天竟然如此风光?每一个木行的大当家都主动上前向他贺喜,他们大声称赞他天生
就是块浑金璞玉,只有金伯年大当家这种慧眼才能发现他这种奇才。如果再加上金大
当家巧手点拨,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江南数一数二的高手匠人。当大家称赞他时,金伯
年在旁边总会微笑得像个得意的父亲。 
                  
  “如果我将来有了出息,一定不能忘了金大当家对我的栽培,也不能忘了林管家
对我的帮助。”读过圣贤书的姜华雨时常在心里念叨着。在众多的称赞表扬声中,也
有一两个木行的负责人似乎并不相信姜华雨真有那么高的天才。其中一个“江西张记
巧木作”的负责人张老大就明确提出要姜华雨当众露一手。 
  姜华雨看到金伯年对这个长相粗鲁的胖子似乎闪过一丝怒色,他当即就上前对张
老大说愿意当场做一件家具,式样种类由张老大任挑。他绝不想让金伯年大当家为这
种人生气。既然要当他的弟子了,姜华雨自然要为他争气。 
  张老大一看姜华雨这么爽快地站出来,不由一愣。就在这时,金伯年上来摆摆手
说姜华雨要在正式拜师那天才会露一手,目前不行。旁边众人听说这话便一起上来打
圆场,张老大这才怏怏地散去。姜华雨事后听说这个张老大是新近从江西过来的,身
家也很大,意欲和江南金家在生意场上见个高低。 
  姜华雨心道,在正式拜师那天,他一定要花心思做几款好家具,杀杀这姓张的威
风。不知怎么的,自从认了金伯年做师傅,姜华雨以往那种见到陌生人胆怯紧张的性
子也变了不少。“大概金大当家这种风度影响了我吧。”他总是这么想。 
                  
  不断和各大分号负责人见面,和金伯年聊天,听他的面授机宜,在拜师那天该怎
么做。姜华雨的白天就在这么忙忙碌碌而又幸福得不知所以的情形下度过。而到了夜
阑人静的晚上,他的思绪则兴奋得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任他怎么
收也收不起来。因为他太高兴了,想得太多了。他压抑不住地憧憬着自己今后的生活
:“等我两年满师之后,就在这附近开个分号。哦,不,金伯年大当家一定不会同意
我这么做。他会让我把分号开到苏州杭州那种大城市里去,我毕竟是他最心爱的弟子
,开在这桃花村怎么行? 
  等我把店开到苏杭,凭金家招牌和我的手艺,一定能赚很多钱,大概一年就能挣
四五十金吧。到那时我就向卿仙妹妹提亲。她娘看见我如今是大字号的东家,一定不
会再嫌弃我。大不了我再多给她些银子,然后我就可以和卿仙妹妹成亲了……到那时
,我可就是人世间最最幸福的人了…… 
  快半年没看见她了,真的好想她。窗外的月亮这么圆,这么明亮,她是不是也在
想我呢?” 
                  
  姜华雨一边想,一边开心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等成了亲后,说不定我还有钱
能去念书,考秀才。完成爹爹的志愿呢。不过说心里话,我还是喜欢做木工活。每当
看到一样式样漂亮,坚固耐用的家具从我手里做出来时,那种满足的感觉真的无法比
拟。看来我对木工活真有一种天生的兴趣和能力,不然金伯年大当家怎么会破例招收
我为弟子呢?谁知道将来哪一天,我也能像金大当家那样八面风光呢?” 
  姜华雨想到后来总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每个晚上他就在这样的自我陶醉,自
我规划美妙的生活蓝图中迷迷糊糊地撑到天色发白。 
                  
  这一天自早晨到傍晚一直都很忙。因为正式拜师的仪式三天后就要举行。所有的
金家分号负责人全都到齐了。一些江南木作行会的老师傅也纷纷赶来,把金家里里外
外数十间客房全都住满了。金伯年领着姜华雨更是团团招呼,见面认识,忙得转不过
来。直到掌灯时分方才告个段落。 
                  
  金伯年歇了口气,对姜华雨道:“华雨,今儿没事了。你早点去休息。 
  明后两天我会安排你沐浴斋戒,好好调养精神。到了拜师那天,你可得好好露一
手让这些嘴里夸你,心里不买你帐的老行尊们吓一跳!“姜华雨忙道:”我一定会为
您争气的!”金伯年挥手道:“我知道你会的。去吧。” 
                  
  望着姜华雨的背影,站在堂屋门口的金伯年忽然想到:就这么毁了一个天才,是
不是太可惜了?而且这几天接触下来,他发现这孩子真是一张白纸,好好塑造,未免
就会像姓龙的那样。不!金伯年立刻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主意已经拿定,别再摇摆
不定了。毁掉一个天才也没什么可惜的,最紧要别让怀碧将来有对手,我们金家将来
不能有这样的竞争者。金伯年重新拿定主意,返身走去堂屋。金仲年满脸堆笑地早就
在屋里等他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金伯年回到座位上,拿起茶来边喝边问道。 
  金仲年的长马脸上露出阴阴的笑容:“都安排妥当了。今晚就叫这小子吃不了兜
着走,一辈子都难做人。”说实话金伯年并不喜欢他二弟这张坏人脸,坏水全暴露在
脸上并不高明。真正的高人应该像他这样,笑嘻嘻的让人全无防备。他听罢放下茶碗
道:“三弟那边怎么样?” 
  金仲年道:“三弟一点都不知道这事。” 
  金伯年满意地点点头。他三弟心情率直,要跟他说这事他肯定不答应。 
  “大哥,我有个想法一直憋在心里不知该说不该说?”金仲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
低声问道。 
  “说吧。我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那我就说了。我觉得大哥您对付这小子的办法,是不是太费周折了?要我
看,简简单单把他赶出金家不就得了?眼下请了这么多分号负责人,还有行会里的老
师傅,好象场面也太大了吧?” 
                  
  金伯年微微一笑道:“老二,不是我说你。你常年呆在家里,肚肠回回是越来越
浅了。你也不想想,像姜华雨这种人才,就算我们金家不收留他,其他木行也会收留
他。凭他的天赋,到哪里学不出一身好本事?最近江西江北的木行都看中了我们江南
这块富庶地,想来分一杯羹,如果我们把姜华雨推给他们,岂不是为老虎插上翅膀?
而我这个办法,可以让所有的木行都不收留他。你想,一个有偷盗劣迹的人,谁敢收
他做弟子??而且这种名声传出去,就是他自己要开店,也没客户敢找上门。谁敢找
一个手脚不干净的木匠做家具??我这么做,是断了他一切的后路。” 
                  
  金仲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救人救活,杀人杀死,大哥真
是高见。”金伯年道:“二弟,我告诉你,你要对付一个木匠。 
  如果他技术不行,你就从技术上打击他。如果他的技术像姜华雨这么出色,你就
得从品行上打击他。而且一打就得打死他,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四月的春夜很静,诺大的金家宅院里一片悄然。刚敲过三更鼓,一轮圆月缓缓升
到中天。如水的月光透过层层树叶,钻进半扇纸窗,落到了姜华雨的小小耳房里。 

  姜华雨依然没有睡觉,刚才他强迫自己睡了半天还是睡不着,便索性翻身下床。
两天后拜师仪式上做家具的事始终让他心底不踏实。所以他在房里走了几圈,便又拿
起一块木料比画起来。他可不想到时候当众出丑。 
  眼下,几件家具的款式已经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虽然金家到现在还没正式传他
手艺,金家的秘技也未曾向他透露过一星半点,但他仅凭几个月来的所见所闻,便悟
到了不少东西。他拿着木料反复观察,不一会儿便完全沉浸在家具构思之中。 
                  
  “笃笃”几声敲门声传来,姜华雨从沉思中惊醒,忙去开门,见是一个粗使丫鬟
,手上持一盏昏红的灯笼,面色隐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那丫鬟道:“姜华雨,大老
爷叫你到东厢房去。”姜华雨摸摸脑袋道:“这么晚了,什么事呀?”丫鬟道:“我
是下人,我怎么知道?你快去。”说着将一盏昏红的灯笼递到他手里。“姐姐不跟我
一起去吗?”姜华雨束好衣服接过灯笼。“你自个儿去。”那丫鬟说完即走开了。 

                  
  姜华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提着灯笼向东厢房走去。一路经过花园,回廊来
到东厢房前。东厢房是金伯年居住的大房,气派比别的房自然不同。中门两旁高挂着
风灯,虽然这么晚了还是亮着。两扇红漆中门微微合着,好象没关紧。姜华雨凑到门
缝上往里一看,见里面几间堂屋也透出光线来。便把手中的灯笼先搁起来。轻轻推开
了中门。他不敢叫更夫老张出来开门,那老头性子火暴,没准会被他骂一顿。 
  开了门,走过院子来到当中一间堂屋。房门开着。姜华雨朝里面看了看,里面桌
子上点着一支蜡烛,蜡烛旁有个包裹。但没有人。“大当家?大当家?”姜华雨轻轻
叫了几声但没人回应。没有人?姜华雨心里暗暗纳闷,刚想回去,忽然想起几天前的
一个晚上金伯年也是半夜叫他去。 
  但他去了人又不在。他不敢进去,徘徊了半天只好回耳房去。谁知第二天被金伯
年责备了几句,金伯年当时对他说:华雨,我不在时你就进房里等我。我办完事回房
自然会找你。 
                  
  想到这儿,姜华雨便大着胆子推开门走进房中。并在桌边坐下。烛火幽幽的,他
坐在椅子上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动弹。但过了半晌他实在忍不住便张望起来。
首先看到的便是桌子上的包裹,那包裹没裹好,里面露出一丝明亮的银色。“银子?
”姜华雨一惊,看这包裹的大小,里面少说也有二三十锭大银。“大当家把这么多银
子放在这儿桌上也太不小心了吧?”姜华雨看了几眼又收回了目光。可就在这时,一
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了静谧的夜。 
                  
  “我的银子呀!谁偷了我的银子呀,我不要活了!”一个像被踩住脖子的女高音
连续地喷发着令人恐怖的声浪。一刹那之间,姜华雨听到了整个内宅院好象开了锅了
似的,男人的怒喝声,女人的尖叫声,更夫的报警敲锣声乱成一团。姜华雨当时就愣
在了原地。他自小在偏僻的小村落里小门小户的长大,哪听到过这种开锅似的响声和
喧闹。等到堂屋外传来纷纷沓沓的脚步声他这才想起:“桌上这包银子该不会就是…
…”然而他刚想到这儿,堂屋的门一下子被踢开,好几盏明亮的灯笼照得他睁不开眼
,自然而然地伸手护住眼睛,却同时听到两声尖叫。 
                  
  一把女声:“老天哪,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在这儿!” 
  紧接着一把公鸡似的男声:“好小子,原来是你偷的银子!家贼难防,家贼难防
啊!” 
  姜华雨满脑子混乱一片,刚想睁开眼睛,猛地被人用力一撞跌倒在地。 
  等到他站起来睁开眼,看到一个水牛似的妇人正用整个庞大的上半身死死压在桌
面上,两只手压在身下牢牢地抓紧那包银子。同时她回过头来,一看姜华雨,小眼睛
里射出极其恶毒的光芒:“你这个黑心烂肠子的小贼!” 
  姜华雨认出她是二房金仲年的老婆,他刚想分辨,却听脑后风声响起,他才一转
头,“啪”一巴掌从背后打来,扇得他天旋地转,猛地向后倒去。 
  却倒在那妇人身旁。那妇人跳起来一手握紧包裹,挥起另一只粗壮如男人的手臂
劈头盖脑地狠揍瘦小的姜华雨。 
  姜华雨感到鼻子里喷着一股热热的东西,头也挨了几下重的,变得昏昏然起来,
眼睛更是模模糊糊一片。然后,更多更重的拳脚朝他身上招呼过来。其中有一脚狠狠
踢在他的胃部,疼得他浑身痉挛,整个胃好象要从嘴里喷出来似的,然而嘴一张,却
涌上来一股甜甜酸酸,热乎乎的东西。 
  他感到他快要被人打死了,在恍恍惚惚中,只听到一个声音正恶毒地骂道:“揍
死你这贼小子!”他此刻的意识却意外分明,他听出那是金仲年的声音,随后他就什
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堂屋冰冷的地砖上。四周一片明亮,好象站满了
人。他勉强眨了眨眼,感到头疼得厉害。 
  “他醒了。” 
  “唉,这小子,怎地不学好?” 
  “是啊,金大当家都答应收他做弟子了,他还要偷,看来贼性很深啊。” 
  “烂泥不上壁,不识抬举呀!”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每一句都传到他的耳朵里。“我不是贼,我没有偷!” 
  姜华雨想大叫,但嘴一张却猛烈的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等喘息方定,他才看清楚
偌大的堂屋里站着的全都是各大分号里的负责人,还有行会的老师傅们。本来每个人
看他的眼光里都充满了欣赏和羡慕的意思,但现在却不同了。他们的眼睛里有鄙夷、
有嘲笑、有可惜、更有幸灾乐祸。“金大当家在哪里?”他心里急切的呼唤着,一转
头,发现金家三兄弟就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 
  他连忙挣扎着翻过身子勉强跪起,他发现没人来扶他。金季年好象要动手,但最
终还是忍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了金伯年。他想在他脸上找到信任,但他惊恐的发现
,金伯年那张胖胖圆圆的脸前所未有的森冷彻骨。 
  往日的微笑全不见了,只有一双毫不留情的眼睛在盯着他。姜华雨觉得他盯着他
,就像一头饿狼正在盯着一只瘫痪的兔子,眼光中只有无情的杀欲,绝无半点怜悯。
 
                  
  接下来的一切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所有人都认定姜华雨偷了银子。只有这种来自
破渔村的穷小子才会干这种事。当然,所有人的意思都是跟着金伯年的意思走。而金
伯年此刻看上去似乎生气得发抖,这是一种被心爱弟子所欺骗的生气表情,有几次他
几乎激动悲伤得要老泪纵横。这令好多分号的负责人忙不迭地劝他身子要紧,别为了
这种不识抬举的小人生气。 
                  
  姜华雨多想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啊,但他一方面生性怯弱,看到这么人恶狠狠地指
责喝骂他,他的分辨能力早已完全丧失了。而且他想起那通知他的丫鬟的脸到底长什
么样子也记不起来了。大概当时根本没看清楚吧。 
  姜华雨的脑袋已经混乱到极点,由于过分的恐惧和冤枉,连神智也开始模糊起来
。最后,金伯年见他脸色太难看,怕吓出人命,便让人把他抬进耳房关押,准备第二
天重新召集全体来客,当众宣布对姜华雨的严厉惩罚。 
                  
  半个时辰后,在后宅的另一间小屋里,那个粗使丫鬟正毕恭毕敬地站着。金仲年
把玩着桌上的六七贯铜钱道:“翠花,你做得好。这是给你的赏钱。拿去。”丫鬟伸
出手去接,金仲年忽然伸出一支枯瘦嶙峋的手一把紧紧抓牢她的手。那丫头吓得脸色
煞白。金仲年阴阴道:“这是封你口的,你明白吗?”丫鬟浑身发颤,嘴唇皮哆哆嗦
嗦地低声道:“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金仲年见那丫头出去了,不由舒了一口长气,心道:“金家又少了个隐患。那小
子贼眉鼠眼的,我看了就火!呵呵,这下好了,看明天大哥怎样整治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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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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