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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魂椅19-20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11 14:51:24 2005), 转信
十九、湖州街上的一顶轿子
月色昏黑,乌云低沉。钱三和姜华雨上了一条小舟顺流而下,约漂了半个多时辰
,水势渐缓,来到一条幽静漆黑的河道。两边全是黑黝黝的茂密树林。钱三取出火折
子点燃,低声道:“姜兄弟,再过去五六里地就是倭子的营地了。到时候你一切按我
说的办,懂吗?”姜华雨紧张地点点头。
钱三又道:“我告诉你,那些矮倭凶得很,一言不合就动刀杀人。等会儿你可别
乱说乱动,惹恼了他们我也救不了你。”姜华雨的脸都白了。钱三心中暗笑。
小舟在曲折的河道里又前行了一会儿,只见河面渐宽。靠右岸出现一片乱石滩。
钱三把舟拢向岸边。靠岸后两人跳下船,一前一后往乱石滩后的黑树林钻去。树林里
漆黑不见五指,横斜突兀的树枝把姜华雨的头脸刮了好几下,但他一点不敢吭声。走
了几百来步后,前面的钱三忽然低声道:“停下来,到了。”说着便拉着他伏在一处
土堆后面。姜华雨抬眼看去,只见林外隐隐有数堆火光,火光边上好象还有好几座帐
篷。
“那就是矮倭的营盘了。”听得出来,钱三的声音也紧张起来。姜华雨心里害怕
,便道:“钱三哥,我们该怎么办?”钱三道:“你留下,我去和我兄弟打个招呼。
你可千万别出声哦。”说着便出了土堆消失在黑暗中。
四周悄然无声,姜华雨紧紧地抓着放银子的包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通通通
”狂跳。时辰似乎过得特别慢,钱三一去竟似毫无消息。正当他开始胡思乱想时,却
听几声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有两条身影来到土堆后面。
“姜兄弟,这就是我兄弟。”钱三再次点燃火折,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长得獐头鼠目,他瞧了瞧姜华雨道:“银子带来了吗?”姜华雨点点头
。那人伸手道:“给我。”姜华雨顿时犹豫起来,连卿仙的人都没看到,银子怎么能
出手。钱三看他犹疑,便道:“姜兄弟,倭子要先拿到银子才肯放人。你先把银子给
他们,我兄弟再说几句好话。他们自然就会放人。”
姜华雨迟疑道:“钱三哥,可我还没见着卿仙呢。”
那年轻人不耐道:“你这人怎么如此夹缠不清?你自己带着银子去赎娘子吧。我
不管了。”说着就要起身离去。钱三连忙一把拉住他道:“好兄弟,先坐下来。”又
转首对姜华雨道:“姜兄弟,你娘子确实在倭寇营里。今天下午我亲眼见着的。保证
不会错。你快把银子给他吧,别耽误了。”
姜华雨本来没甚主见,听得这么说,只好把银子递了过去。那年轻人接过银子掂
量了几下便走出去了。姜华雨瞧他走远,才问道:“钱三哥,这妥吗?”钱三道:“
不会有事。你要是不放心。我就亲自去照应一下。总之一定把你娘子妥妥帖帖地交你
手上。”姜华雨见钱三肯去,心道这样最好。毕竟他现在只能依靠钱三。于是道:“
钱三哥,你肯走一趟,小弟真是感激万分。”钱三摆摆手道:“那好,你就在这儿等
消息吧。我去了。”说罢转过了土堆。
夜,越来越深了。黑黝黝的林子里透出一股渗人的寒意来。姜华雨缩了缩身子,
心中奇道:“钱三哥怎么还没回来?”原来这次钱三出去后竟如石沉大海,毫无动静
。“不会出什么事吧?”姜华雨想着想着心惊肉跳起来,他大着胆子抬起头看看林子
外面,依然是数堆火光,一个人影也没有。
而在此时,树林外的河道里,一条小舟正离树林渐渐远去。舟子上坐着二人,正
是钱三和那年轻人。只听年轻人笑道:“三哥,您这一招可真够毒哇!”钱三得意一
笑,摸着姜华雨包裹里的银子道:“早先你们都说要明抢他的银子再杀了他,那是最
蠢的做法。像现在这样把他往倭寇窝里一送,我们又得了银子出来,多干净利落?而
且我们也不用动手杀人。”年轻人连声称是,又道:“没想到姓姜的这么好骗,随随
便便就把五十多两雪花银交了出来。”钱三道:“好骗?还不多亏我钱三的妙计?”
年轻人笑道:“是是,三哥妙计安天下嘛。”两人边说笑着,边用力划动着舟子,很
快消失在河道远处。
姜华雨在林中越等越心焦,他估摸着大约总有半个时辰了。他好几次想跑出林子
探个究竟,但想起钱三吩咐过的话,只好硬生生忍住。但又等了小半个更次,钱三依
然没有出现。这下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大着胆子越过藏身的土堆
朝林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紧张,然而冷汗早已湿透了浑身
衣衫。
越近林子边缘,林外的情形看得越真切。只见大约有十五六座帐篷随意地驻扎着
,帐篷边升着四五堆篝火。昏黄的火光掩映下,几个头发扎成小辫,穿古怪衣衫的汉
子正在火边打瞌睡。他们的腰间都插着刀剑。姜华雨见此益发恐慌。但一想到卿仙,
他又不得不强逼自己的步子往前挪。汗水,不停地从额头上流下来。好不容易来到林
子外,离那几个汉子只有十来步远时,他再也不敢走了,只好停下来。可又不知接着
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一个沉睡的汉子忽地双眼一睁,猛见一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惊得一
个虎跳站了起来,同时一伸手自腰边拔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口中怒喝了一句。姜华
雨被他吓得连连后退。这时其余几名汉子也都被吵醒,见到姜华雨,纷纷露出狞恶的
神色,手都按上了刀柄。当先那汉子见姜华雨后退,连着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
发出一连串奇怪的话语。
姜华雨丝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见他眼中凶光逼人,只吓得浑身发抖,口不能
言。这么一闹,十几个帐篷全都打开了,走出来无数手提长刀,面目狰狞的浪人来。
那揪住姜华雨的汉子见他一脸惊慌,益发怀疑,当下不再说话,一举长刀迎头劈落!
姜华雨眼见刀光如电,也不知从哪里生起一股力气,双手用力一推那汉子。他到底是
做木工活的,手上的力气比常人大得多。那汉子不妨,竟被他一把推开,刀也劈了个
空。姜华雨趁机往林子里便逃。边上无数汉子哪里肯舍,高叫着“八格”之类的话追
了上来。
姜华雨一头冲进树林里没头没脸地向外猛跑,后面火光照亮,喊声沸腾。
倭寇分成几路围追过来。一逃一追之间,姜华雨记得进来的路很快跑出了林子来
到外面的乱石滩上。可跑到石滩一看,他彻底心凉了。原来停着的小舟不知上哪儿去
了,眼前只有一条泛着白沫的漆黑河流。他才这么一愣,几个倭寇已经追了上来。他
们见姜华雨无路可逃,不由发出嘿嘿狞笑,举着长刀渐渐逼近过来。姜华雨大急,一
转身就向河中跑去,他想跳进河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谁知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肩头
被人猛一把扳住,并将他身子整个得扳转过来,他才回头,就见一个强壮的倭寇冲他
一笑,手起就是一刀!姜华雨匆忙之中,用右手一挡,忽觉眼前血光暴现,自己的右
臂竟然被整条劈下!一阵钻心的剧痛令他大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那倭寇刚想再补几刀结果他的性命,谁知河流下游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无数长阀子正快速向这边冲来,筏子上站满了披甲执
锐的明朝官兵。原来明军正在这一带搜寻倭寇的踪迹,听得喧哗便赶来了。倭寇眼见
明军势大,顾不得再杀姜华雨,呼啸一声便往林后逃去。大批明军很快抢上岸来,几
个兵士见昏倒在地的姜华雨尚有气息,就把他抬上了筏子救治。
后来数日,因为明军要继续南下追击倭寇,就把姜华雨托给附近村子的一户农家
。这户人家只有老夫妻二人,本分而善良。他们见姜华雨年纪轻轻就成了残废,心里
十分疼惜,便悉心照料他。忽忽一个多月后,姜华雨的伤口是痊愈了,但他的心中却
悲痛欲绝:“右手已断,辛苦积攒的银子又没了,自己今后还靠什么生活?何况卿仙
至今下落不明,大有可能还陷在倭寇营中。”
有几次他向老夫妇问起外面情形如何,但他们只是摇摇头,只把好话安慰他。
这反而让他更为不安。
在焦急和痛苦中彷徨了半个多月后,他终于决定,先北上苏州找到自己的帮工,
然后再想办法找卿仙。老夫妇见他去意已绝,挽留不住,只能送他上路。临行前要给
姜华雨十几串铜钱当路费,但他坚辞不受,还向老夫妇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才孤身一
人前往苏州府去了。
可这时通往苏州的各条官道和水路都被剿倭明军所占用,姜华雨只能走小道,绕
远路。这对他这个手又残疾,且身无分文的人来说相当艰苦。一路上他只能餐风露宿
,饿了就胡乱问人家讨点吃的,累了就在荒山败庙,溪旁树下打发一觉,有时几天见
不到人家,只好挖些野菜草根渡日。如此过了十来天,这昔日的翩翩少年已经变成一
个浑身破衣烂衫,面容肮脏憔悴的独臂乞丐了。
这一日,他来到湖州地面。湖州因处内陆,没有被倭寇骚扰到了,所以市井之中
还算繁华。姜华雨进城时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忽被一股饭菜香气所吸引,跌跌撞撞地
摸到了一家酒楼门前。他本想进去讨点吃的,怎奈脚下打飘,一个跟头栽倒在酒楼门
前的阶梯下。酒楼的一个跑堂正在门口迎客,看到这么肮脏的乞丐跌倒门前,顿时大
叫晦气。这种酒楼跑堂最是势利,只见他匆匆几步赶下来一脚踹向姜华雨,口中喝骂
道:“哪来的臭要饭,还不给我滚?!”
姜华雨挣扎着爬起,才待说话,肩膀上早中一脚,恰好牵动右臂伤口,一阵剧痛
令他连连在地上打滚。那跑堂一见,倒乐了:“嘿嘿,瞧这要饭的,倒耍起无赖来了
,瞧老子再给他一脚。”说着又要举步上前,忽然一个声音道:“给我住手!”跑堂
闻声回头一看,马上换了一种软语:“王员外,是您老哪。”只听那人又道:“你欺
负一个残废的乞丐算什么?盛些饭菜,好好招待他。算我帐上。”跑堂赔笑道:“小
的哪好意思呀。来,王员外,您里边请。”接着又低声吩咐一个小厮道:“去给那要
饭的随意弄点什么,然后打发他快走。”
小厮闻言盛了一大碗饭,又加了些残汤剩菜端到姜华雨面前道:“喏,拿去吃吧
。”姜华雨抚着手臂伤口,本待不接。无奈肚中着实饥饿难忍,只得忍住羞愤接过饭
菜。望着满碗的残羹剩饭,他忽然想起自己竟会落到这步田地,大颗大颗的眼泪不由
自主地滴了下来。小厮见他流泪,也觉可怜,便道:“吃吧,不够我再给你添点。”
姜华雨听了愈发难受。
这时,街口传来一阵粗豪的吆喝声:“闪开!都闪开!”街上人群纷纷向两旁闪
避。姜华雨被躲避过来的人群逼得站起身来。只见街中央走来几十个官兵,后面还跟
着八九顶轿子。
“这帮官贼,不去剿倭寇,却又抢人家良家女子。”小厮低声骂道。姜华雨听到
“剿倭寇”,便问道:“小哥,这怎么回事?”小厮恨恨道:“还用说?朝廷派这些
官兵去剿倭寇,他们遇到倭寇就逃,却抓那些不相干的老百姓回来报功。还趁机搜刮
钱财,抢夺良家妇女。”边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道:“嘘,这位小哥小声点,你不
要命啦。”小厮被一吓,便不说话了。姜华雨道:“小哥,这倒不一定。我亲眼瞧见
的明军不是这样的。”他想起了救他的明军官兵。老者道:“是啊,听说朝廷这阵子
派来一位戚大将军,不但把矮倭打得哇哇直叫,而且对咱百姓秋毫无犯……”姜华雨
点头称是,才待说话。忽地街上吹过一阵凉凉冷冷的清风。刹那之间,他心头似有所
感,蓦然一回首,恰好望见街中最后一顶轿子抬过眼前,轿帘被风一掀,露出轿中人
的大半张脸来。
姜华雨一看之下,全身都震呆了。那轿中人不正是自己魂牵梦萦,苦苦思念的卿
仙吗?他刚想冲上前去,却见轿边有好几个虎狼似的官兵护着,脚底顿时一犹豫,再
抬头看去,却见轿帘早已落下。“喂,你怎么了?”小厮见他双眼发直,全身颤抖,
连饭也不吃了。姜华雨闻言一震,忙将饭碗递还给小厮道了声谢,便急急地尾随轿子
去了。小厮不由奇道:“好个怪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一行轿子走得不慢,很快转过了几条街,来到一座气派很大的巨宅之前。
宅门前亦有八名官兵守卫。姜华雨不敢上前,只得远远地躲在一个街角茶水铺偷
望。只见轿子一顶一顶被抬进宅中。他望了半晌,激动之心慢慢平复下来。暗想:“
难道刚才是我看错了?卿仙不是被倭寇抓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可又一想:“也
难说,那小哥不是说这帮官兵不打倭寇,专抢良家妇女么,难道……”他想来想去拿
不定主意,只得暂时在街角处留下。
茶水铺的老板倒是个热心人,见姜华雨这般模样,只道是个丧魂落魄的残废乞丐
,便时常照应他些粗茶淡饭。姜华雨自是感激,可一连在街口守了几日,始终不见轿
子再出来,心中焦急不已。
“喂,你瞅什么?”茶水铺老板这日无事,见他始终望着巨宅,便好奇地问道。
姜华雨不好把心事说出来,便道:“大叔,我瞧这大宅造得气派,不知是谁家老爷造
的?”那老板瞧了瞧宅子,微微一哼道:“还不是那左将军盖的。”姜华雨听他语含
不屑,便问:“大叔,这左将军是什么人呀。”老板道:“这个左……,你进来吧,
反正今日客人不多,咱就好好聊聊。”
姜华雨谢过后进店坐定,老板道:“小兄弟,我告诉你的话,你可别到外面乱说
。”姜华雨忙称是。老板这才放心开口道:“这左将军可真不是个东西!不知从哪里
调过来的。说是要防倭寇,可咱百姓倭寇从没见着,却见着个比倭寇更狠的!他一来
就大肆敲咱湖州百姓竹杠。这还不说,而且我还听说他老是带兵去温州,绍兴一带乡
下,说是打倭寇,实际上却是抢劫百姓,奸淫民女,杀人放火样样来,事完了就朝倭
寇头上一推。这不,前几天那么多轿子抬进去,估计他又抢了不少民女做妾。嘿,老
话说得真不错:贼来如梳,兵来如蓖,官来如剃!”姜华雨听得愤怒,就道:“他还
抢民女?难道就没人告他吗?”老板冷笑道:“告?谁敢?不但没人告,这姓左的还
一路青云直上呢。最初来时不过是个百户,才一个月就升千户,现在索性成了咱湖州
地方的都指挥使,还抢了原来张员外的房子住。嘿,这世道真是没话说!”
姜华雨愤恨了一阵,忽地想到了卿仙,便又问道:“那他抢的民女,都是哪些地
方人?”老板道:“不是说了么,还不是温州绍兴那一带的女子。姓左的还说他就是
喜欢咱江南地方的女子。真是个狗东西!”姜华雨心中一动,才待细问,茶水铺外却
走来一人道:“老板,泡壶茶解解渴!”姜华雨乍听这声音好熟,回头一看,谁知这
人竟是林管家。林管家起初没认出他来,后来见一乞丐始终看着自己,不觉奇怪,仔
细一打量才发现是姜华雨,当下便激动地道:“姜兄弟,你,你怎成了这模样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两人各把以往经历说了一遍。原来当日倭寇杀进村子时,林管
家侥幸只身逃脱,后来随着难民走了好几日,流落到湖州府。遇到一熟人,将他介绍
进了左将军府。左将军见他为人老成,办事稳重,又懂些帐房笔墨,就让他做了管家
。当他听说自己的侄子死在村口时,不由老泪纵横。哭了半晌,他才止住悲声。又见
姜华雨如今已是个废人,便问:“姜兄弟,那你今后打算怎办?”姜华雨要问他卿仙
下落,便道:“林管家,你可曾看见我家娘子?”林管家想了想,摇头道:“当日混
乱得很,到处火光冲天,哭爹叫娘的,实在没有看见。”姜华雨听得心中忧愁。却也
不敢肯定那日见到的轿中女子是不是卿仙。于是想问林管家,可转念一想:“万一认
错人怎么办?那我刚寻到的这点希望不就落空了?不行,最好还得我自己去认。”
于是道:“林管家,我如今也没处可去。我想求您,让我到左府里讨口饭吃。”
林管沉吟片刻,面上甚是为难,但终于还是道:“可以。但那左将军脾气暴烈,
你进了府可得一切小心。要是惹恼了他,说不定你连小命也得丢掉。”
姜华雨一听能进左府,哪还顾那么多,忙再三感谢林管家,又向他借了些碎银给
茶水铺老板,然后两人便向左府行去。
到了左府大门口,林管家吩咐他先留下,自己进去禀告。站在门口的姜华雨望着
整个将军府,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来这左府建造得深广无比,初望去,只见里面千
屋万檐,层层叠叠;曲径回廊,密如蛛网。也不知有几百几千间屋子。他顿时心中一
冷:卿仙究竟在哪间屋子,要是她不出来,我岂不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她?可万一见着
了,她又不是,那我该怎么办?“正胡思乱想间,林管家走出来,又带他进去。一路
到了管事房,见过另几位管家之后,经过商量,决定把姜华雨派到后花园去当个杂役
。一个年长的管家厉声道:“后花园邻近众多夫人的住处,你要是稍有不轨,当心狗
头!”姜华雨一听,心中暗喜。
随后一个家人便带他穿过好几进走廊,来到一座花园。花园很大,中间有亭台楼
阁,假山怪石,还有一泓不小的碧湖。是座典型的江南园林。而四边用砖墙低低围起
,围墙之后,便可看到好几幢小楼。姜华雨眼尖,看到几座楼的楼匾上分别写着“海
棠居”“薇绮馆”“蕉君阁”等,想来必是众多夫人居处。
“就不知卿仙在哪幢楼里?”姜华雨一路看将过去,心头正自猜测,忽然一声暴
喝:“喂,你看什么看!”原来是那领路的家人。吓得他连忙收回目光。那家人又吩
咐了他在花园中干活应该注意的种种事项。姜华雨一一点头领会。家人见他残废,此
后倒也不怎么为难他。姜华雨便在这左府花园栖身了。
可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他除了每日和十来个园丁干活,竟什么人也见不到。他暗
自焦急,好几次决定把这事告诉林管家,让他去问问。但左府之大,家人上千,各有
各事。林管家几乎从不到花园这边来。而他也只能在花园左近走动,外府内府都不能
去。这下可把他急的。
这一天日暮时分,他干完了一天的活,正坐在树荫下望着对面一株双蕊并蒂的金
合欢花怔怔地出神。花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间中还夹杂着女子笑语。姜
华雨连忙站起躲到树后,才躲起,就见一个丫鬟拥着一位云鬓微拢,素淡妆服的夫人
走了进来。姜华雨偷眼一瞧,登时胸中狂跳不已。
二十、天有绝人之路
原来这位夫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卿仙!此刻天色尚明,姜华雨看得真真切切。
几个月来的苦苦思念在此刻全都化作了一腔汹涌激荡之情充塞胸中,他忍不住想唤她
一声,可听那丫鬟正说道:“九奶奶,您就笑一笑吧,过会儿左老爷就要回来了。”
“左老爷”三字,恰似一记惊天霹雳把他的呼唤硬生生打回肚中。他猛然省起,
自己如今不过是左府一下人,怎么能贸然和卿仙相认?又想起那些管家的严厉告诫,
他不由惊出一声冷汗,不由得把身子重新缩回树后。
此时那丫鬟又道:“九奶奶,你已是左老爷的人了。以前的事还想着干嘛。还是
早些忘了吧,也免得自寻烦恼。”过了良久,只听卿仙轻轻一叹,叹息中包含着说不
出的忧伤哀痛。姜华雨在树后听来真为之愁肠寸断。
“九奶奶,我劝你呀,既来之,则安之。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啊。左老爷不知有多
喜欢你呢。”沉默半晌,卿仙道:“素馨,不要再说了。”素馨道:“好,好。我不
说。哟,九奶奶,你瞧那朵玉簪花开得多漂亮,我去替你摘来。”接着便传来一阵远
去的脚步声。姜华雨偷偷从树后探出身子,看见卿仙站在一大片红白相间的花圃边,
神情极为忧愁。而四下里再无一人。
“卿仙!”姜华雨见这情形,再也忍不住地出声唤道。卿仙乍听有人叫她名字,
浑身一震,转过头,却见不远一株树后闪出一个面色黎黑的独臂花匠。花匠脸上黑泥
灰尘一片,面目甚是模糊,然而那双眼睛却如此清澈,温柔,令她熟悉无比。忽然她
惊呼道:“姜大哥!”姜华雨顿时泪流满面,快步抢出树后,卿仙也情不自禁地靠上
前去。
“九奶奶,快来看我摘的花!”丫鬟的声音从花圃后传来。姜华雨和卿仙顿时僵
住身形。还是卿仙先回过神来,她示意姜华雨先躲回树后。姜华雨历来听她的话,虽
然不舍,也只好退回树后。卿仙当下返身走向花圃后面。由于此时花园里无人,姜华
雨在树后隔花圃虽远,但卿仙的说话声倒还听得清晰。
“素馨,刚才听了你的话,我心里好多了。你上次给我做的风筝呢?快把它拿下
来,我们一起玩会儿。”“好呀。啊哟,我想起来了,那风筝还没做好。”“那你快
些做好它,我现在特别想玩。”“好,好,那我们先回去吧。”“不,我就在这里等
你,顺便看看这儿的花。”“九奶奶,您一个人在这儿,我……”“你怕我不见了啊
?好啦,你快去吧,我等你。”
“好,九奶奶,那我马上回来。”
过不了一会儿,只听卿仙的脚步声绕过花圃,缓缓向树底走来。姜华雨早已忍不
住地转出来,两人此时一见面,当真恍如隔世。当下再也不顾一切地紧紧抱在一起。
过了良久卿仙才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两人携手来到树后,卿仙忽然发现他的断臂,惊
问缘由。姜华雨便把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过一一说了。听到后来,卿仙已是泪水涟涟
。姜华雨不知用何话来安慰她,只能紧紧地用单手搂着她。过了会儿,他问起卿仙怎
么会到此地。卿仙才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道:“姜大哥,素馨快回来了。我还是先
回去的好。”姜华雨一听也是,但怎舍得就此分开。可花园外很快传来了素馨的脚步
声,两人只能分开。
卿仙刚走出去,姜华雨就听素馨的声音道:“咦,九奶奶,你怎么又哭了。”卿
仙道:“没有,只是砂吹进眼里罢了。”素馨闻之一叹,显然卿仙平时常常独自哭泣
,她也见惯了。当下换了一种愉快的口气道:“九奶奶,你看我这蝴蝶风筝,扎得多
好?我们一起到那边去放吧。”卿仙勉强欢笑着答应,随她去了。姜华雨听得脚步声
远,这才转出树后,看着卿仙的背影,百般滋味在胸中交集。
以后的数天里,卿仙也来过几次,但当时另外几个花匠也在,两人无法说话。直
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时分,两人终于有机会再次单独在一起。
卿仙先借故支开素馨,然后和姜华雨一起来到花园的一个僻静处。卿仙先大致地
说了一遍她流落左府的经过:当日倭寇袭击村子时,她惊醒得较早,及时从后门逃出
去了。后来在树林里躲了一段时日,谁知后来碰上左将军。
左将军见她姿色不错,立马抢回府中。她本待抵死不从,可一想到姜华雨,为了
能相见,她只能忍辱在左府安身。
说到这儿,卿仙望着姜华雨的眼睛,好象要深深地望进他心里:“姜大哥,你还
要我吗?”姜华雨听她遭左将军侮辱,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但更多的是一股怜惜之情
,当下执起她的手,温柔地说道:“仙妹,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天上的仙女。”卿仙
忍住眼泪微微一笑。
两人依偎着,默默地感受着眼下这一刻难得的温馨。过了一会儿,卿仙说道:“
姜大哥,我们离开这儿吧。离开将军府,离开湖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去过新的生活。”姜华雨一愣,这些日子他也为这事伤透了脑筋,但却没卿仙想得
这么直接。
卿仙道:“姜大哥,我还有些银子能做盘缠,我们约个日子一起走!”
姜华雨犹豫半晌道:“仙妹,怕是不行。这将军府看管得这么严,我们怎么走?
再说我的手又……”卿仙一脸坚决的神色:“哪怕这里是铜墙铁壁,也挡不住我们。
姜大哥,你要大胆些,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你别担心你的手,出去以后我会靠画画来
维持生活的……”
姜华雨听得心乱如麻,照他原来的意思,是想先去和林管家商量商量,把自己的
实情告诉林管家,再由他向左将军禀报,然后自己再苦苦哀求一番,说不定左将军会
成全他俩。他怎么也不敢想到出逃这个办法。想起左府中担任巡逻的兵士,想起他们
手中森寒的刀枪,他越想越觉得此法太过危险,于是摇摇头道:“仙妹,这不妥,你
容我再想想。”
卿仙素知他的性格优柔寡断,不鼓励不行,便道:“姜大哥,我想了很久,只有
这一个办法行得通。你一定能带我逃出去,你能做到的!再说我暗中仔细瞧过,这儿
每月的初一,十五,晚上巡逻的人很少,而且……”
谁知姜华雨此刻心惊肉跳,脑袋里嗡嗡嗡的,卿仙说的话一句也没听清楚。
而在这时,卿仙看见素馨从远处花丛中走来,忙道:“我得走了,姜大哥,你好
好想想。过几日我们再来商量。”说着便走开了。姜华雨这句话总算听见了,忙闪身
避开。当夜他回到自己栖身的工棚,却翻来覆去无法合眼。对于卿仙的办法,他越想
越害怕,而自己又拿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来,林管家又不见人。整整一晚上,他想得
头疼欲裂,再加上心中慌乱焦躁,第二天竟发起高烧来。
另几名花匠倒也体谅他,就让他呆在屋内歇一天,并替他喊来了林管家。等林管
家来时,只见姜华雨双眼失神,浑身颤抖,脸色极其难看。林管家忙着人请来一位郎
中替他看病。郎中来后略查了查,说是此病由心中郁结而起,只要服两贴药,心情放
松就行了。说罢开了张药方后便离去了。
林管家照方抓了药,又煎好让姜华雨服下。忙了半日,待热热的药汤下肚,姜华
雨这才悠悠回过神来。他睁开眼,见床边坐着林管家,一伸手紧紧拉住他的袖子道:
“林管家,你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林管家见他神情激动,忙安慰了几句,又道
:“姜兄弟,你到底怎么了?”姜华雨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林管家见屋内还有另一
个花匠,便道:“老许,这儿我照料着,你去做事吧。”那花匠应了一声出屋去了。
林管家回头又问:“好了,这儿没人了。”
姜华雨逐渐镇静下来,便把自己和卿仙两人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然后他握起林管家的手道:“林管家,求求你了。你去和左将军说说,请他高抬
贵手,让我们夫妻团聚。”林管家听他说完,眉头越皱越深,心越往下沉。他熟知左
将军的脾气,那是个典型杀人不眨眼的武夫。这种事要让他知道,那还了得?不光姜
华雨小命白送,说不定连自己这个介绍人也得挨上七八十棍,到时候一条老命也就休
矣了。
当下他的心中极为踌躇。姜华雨见他不作声,哪知他心中所想,又惶急道:“林
管家,求求你了!若不这样,卿仙非得我一起出逃不可。”林管家一听,惊道:“怎
么回事?”姜华雨便把卿仙的办法说了出来。林管家听得心中发寒。不待姜华雨说完
,他连连摇手道:“万万不可,你们千万不能这么做。要被人发现了,你们两条小命
就没了!这样吧,你别着急,待三天之后左老爷回来了,我一定向他去求情。”姜华
雨当下千恩万谢。
林管家心里烦乱,不敢久坐,说了几句安慰话后便起身告辞。
待他来到门外,又把这事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益发觉得不行。“一个小小的园
丁竟要和他最心爱的如夫人团聚,他不暴跳如雷才怪呢!”想起左将军的凶悍脾气,
林管家只觉周身发冷。他不是不想帮姜华雨。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也帮过他好几次
大忙。眼看着他白手起家历经艰辛,逐步成为江南木行的佼佼者,自己心里也很欣慰
。谁知转眼却惨遭战祸,落到这般田地。
他感慨了一会儿人生无常后,又想道:自己如今能混到左府管家这个位置可不容
易啊,今后的下半辈子可能就在这里渡过了,只要好好干,一份有吃有穿的稳定生活
应有保证,他可不敢再出什么事。他活了五六十年,深知生活的艰辛。有时为了自己
,真不能帮别人太多。
“这个忙我绝不能帮,而且连提都不能向左将军提。唉,就当我从没听过这事吧
!小姜,这次我实在无能为力啊。我以后也没脸再到花园里来看你了。你可千万不要
怨我。”林管家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跨出花园门。他正打算从此以后不进此门,和姜
华雨永远断绝干系,可又想道:“不行!如果我不说,难保那卿仙和姜华雨等不下去
,先自私奔。他二人根本不知天高地厚。堂堂将军府,侍卫几百上千,他们怎么逃得
出去?可一旦被抓,问起来时我也有份!想来想去,我还是脱不了干系。”林管家顿
时愁上眉头,不知怎办才好。
“林管家,找你找得我好苦。”一个家丁远远跑过来。
林管家一抬头:“阿福,找我何事?”那叫阿福的家丁道:“大厨房的小杨昨天
偷了一只鸡被人抓住,张总管说今天就把他赶出去。眼下要你去给他结个帐。”
“偷一只鸡就要赶走?”同为下人,林管家不禁有些气愤。阿福也一脸愤愤不平
地道:“姓张的就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现在他当上总管了,逮着机会了。他还说,
任何手脚不干净的人都不能留在府里头。过阵子还要查查所有人的来历,以往有偷盗
劣迹的一律赶走!”林管家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知道自己该怎样摆脱姜
华雨了。
自从送走林管家后,姜华雨心里踏实了许多。“只要林管家能去求一求左老爷,
这事多半能成。”想起林管家以前屡次帮过他的大忙,他心中自又多了一份感激和希
望。心中郁结一散,身体也好得快。第二天就能起床干活了。此后一连数日他一直在
盼着佳音,然而林管家始终没再来过。
连卿仙也有好几天没来花园了。
这一日,他正在树底下纳闷,见园门外走进来一群人。四五个管家簇拥着一位身
形高胖,一脸蛮横的锦衣大汉正朝这边走来。“难道这就是左老爷?”姜华雨连忙闪
过道旁。一行人走过来,只听那大汉正骂道:“你们这群饭桶!我出去这么些日子连
点家什都办不齐整!”一位管家忙小心道:“左老爷,附近几家木行的做工都不甚好
,小的怕你不满意,所以这几天托人到邻县去打听了,但……”他话音未落,大汉猛
一巴掌抽过去将他打翻在地:“一个月内给我办好!否则小心你们的狗头!”说着大
踏步往花园那边去了。路过姜华雨身边时,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浑身发抖的园丁,
怒喝一声道:“滚!”姜华雨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待众人脚步声远去,他才敢慢慢抬起头来。却见刚才那被打的管家还半躺在地上
。他连忙过去将管家扶起,见他半边脸都肿了。此刻嘴一张,又吐出几颗碎牙来。
“行了,我自己来。”那管家勉强站起。
“那,那位就是左老爷?”姜华雨问道。
那管家一手捂嘴,一边点点头离开了。姜华雨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心里感到
一阵不安:“这左老爷如此厉害,那我的事……”正思忖间,一人在背后喊道:“姜
华雨,你过来,张总管有事叫你去!”他回头见是一个面目陌生的家丁。他上去笑问
道:“这位大哥,张总管叫我何事?”那家丁显然是内府地位较高的,见姜华雨浑身
泥土,便掩住鼻子一脸不耐道:“叫你去,就快去,问这么多干嘛!”姜华雨不敢再
问,便跟他匆匆出了园门,一路七绕八弯,过了数不清的房子来到前院一间堂屋里。
进了堂屋,只见一鼻架圆镜的中年瘦子大大咧咧地坐在当中,他面前摆着一张桌,桌
上有笔砚,帐册等物。两边各有一家丁伺候着。
“你就是姜华雨?”瘦子发话了。
“张总管在问你话,还不快答应?”领路的家丁一拍姜华雨的后背。姜华雨忙低
头道:“是,小人就是。”
“抬起头来。”瘦子的声音冷冷的。姜华雨不知何意,犹豫了一会儿只好把脸微
微扬起。瘦子的圆镜片后透出两道森冷的光,打量了他半晌,然后才阴阴道:“尖嘴
猴腮,一脸贼相。阿祥,打发他几个铜板,给我赶出府去!”姜华雨一愣,还未听清
瘦子话里的意思,一家丁走上来塞给他一串铜板道:“喂,起来,跟我走!”姜华雨
道:“到哪儿去?”家丁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只是拖起他就走。姜华雨摸不着头脑
,只得跟着他。转眼两人来到府门口,那家丁道:“出去吧。”说着转身便回。
姜华雨突然明白过来,一股凉意立时从脚底冲上脑门。他一把拉住家丁的袖子,
几乎带着哭腔地喊道:“大哥,我到底做错了啥事?”家丁一甩袖子也不回答就进去
了。姜华雨刚要跟进去,门口两个官兵上来一左一右架起他就往街心一扔!当兵的力
气大,姜华雨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摔倒在街心!这一下不但把他的骨头
几乎震散,也把他的人彻底震呆了。
在左府的院墙内,林管家正看着姜华雨的悲惨之状,他面色沉痛,摇头长叹道:
“小姜,不是我要存心让张总管赶你走,只是我下半辈子全靠眼下这份差事了。你千
万不要怨我啊。”
……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月色明朗。湖州府第一号大木行的老板陈玉德正一个人笑吟
吟地向家里走去。他边走边想:“如果左府这笔生意能做下来,我少说也能赚个百把
两银子,怡芳院的红杏绿珠那对姐妹儿我可想得久了。嘿嘿,这下我可得偿所愿,得
偿所愿啦……”想到得意处,不由哼起小调来。
走了两个街角,他忽然停住脚步:“糟糕,刚才酒得多了。”他回头看了看四周
,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胡同,便快步走过去。小胡同里漆黑一片,他刚想往里走几步
,忽地脚下一拌。“哟!什么东西?”待他咒骂着打起火折子一看,只见墙根倒着一
人,浑身肮脏不堪,而且还是个断手的残废。
“莫不是个死人?”陈玉德心里害怕,连尿也不撒了,抬腿便想往外走。
谁知那人被他刚才一拌醒了过来,忽然一把拉住他的长衫下摆,发出一阵低沉的
叫声:“别赶我走。”陈玉德吓了一大跳,连忙拿火折子回身一扫,口中哆哆嗦嗦地
念道:“阿弥陀佛,妖魔鬼怪别近我身!”
然而火光一照之下,他发现那人的脸似乎很熟。此刻那人正好努力仰起头来,陈
玉德壮着胆子把火折子凑近仔细一照,惊道:“姜老板,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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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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