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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灵魂椅21-22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Fri Mar 11 14:52:03 2005), 转信

   二十一、用生命制作相思椅 
                  
  陈玉德发现这个潦倒街头的乞丐竟是昔日红遍江南的木行状元姜华雨时,心里非
常吃惊。见他叫了一声后又昏迷了过去。出于同行之谊,陈老板连忙将他背起,一路
小跑回到自家木行。又叫来几个伙计替他梳洗一番,换上干净衣服。然而整个过程中
姜华雨始终像个木人似的,既不说话,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几个伙计见此情形,暗中
议论老板今天为何带一个傻子回家。 
  陈玉德挥挥手让他们不要多口。但他心里也奇怪,姜华雨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袖管,着实令人叹息。陈玉德曾在两年前的江南木行比武大会上,
作为湖州木行老板,比武会评委之一,亲眼见识过姜华雨的手艺。当时便为之心折。
虽说那时金伯年想尽办法压制姜华雨,但陈玉德私下里却认为这少年前途无量。果然
不出所料,后来姜华雨迅速崛起,并彻底压过金家。 
                  
  “他如今这个样子,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做工了。”陈玉德甚为可惜。可又一想:
“他虽不能动手了,但他那套木工绝活,那种新颖巧妙的构思,若能传给我的话,那
我岂不受益非浅?”一念至此,他立刻吩咐伙计去腾一间干净的屋子来。那伙计奇怪
道:“掌柜的,您要收留这个乞丐?”陈玉德闻言把眼一瞪:“乞丐?你知道他是谁
吗?” 
  几个伙计一听,都一脸茫然。陈玉德刚想说出实情,忽然想到如果这消息一旦传
出去,说不定别家木行会来挖角,而且姜记木行的人也会找过来,那就麻烦了。照他
的意思,姜华雨留在自家木行越久越好,这样才能学到他的本事。于是便改口道:“
你们都别问了。好好照顾他就是。但有一点你们需得牢牢记着,谁能学到他的一两成
本事,这辈子都受用不尽!” 
  众伙计听了大为惊奇,纷纷把目光投向姜华雨,心中都暗道:“这人到底是谁?
” 
                  
  就这样,姜华雨在陈玉德木行安下身来。一连数天,陈玉德亲自服侍他的日常起
居,饮食寝卧。姜华雨终于恢复过来。陈玉德相当高兴,但他很知机,看到姜华雨的
痛苦神色,知他心里有非常大的苦处。所以一开始并不提木工活之事,只把些湖州风
情,市井笑话来逗他乐。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段日子下来,姜华雨有感于他的殷勤,便主动说出自己心中
的苦闷郁结。陈玉德一听心里暗暗吃惊,原来姜华雨的娘子竟被左将军抢进府中做了
如夫人。那左将军可是湖州一霸呀!他本想劝姜华雨死了这条心,但看他那种丧魂落
魄,悲难自抑的样子,知道这话无法出口,否则这个年轻人说不定会去寻死。于是他
避而不谈,便把话题绕到了木工手艺上。 
  姜华雨自从被赶出左府后,只觉得整个人空空荡荡,像失了魂似的,连痛苦的感
觉都没了。成天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我从此再也见不到卿仙了。”幸而这些日子
来陈玉德不断拿话安慰他。虽说没什么实用,但心情毕竟有所恢复。所以当陈玉德问
起木工事时,他便努力逼使自己把全部心神集中起来。 
  他将《公输巧作》中的一些入门手工,款式,构思的套路说给陈玉德听。陈玉德
大为惊喜。他知道就凭姜华雨指点的这几招,他的手艺水平将整整提升一个档次。这
几日恰好左府来人要家具样品,他就把姜华雨教的款式做了上去,据说左府中人看了
个个喝彩,张总管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决,如今已经敲定由陈玉德长期承办左府的所有
家具。不过当务之急,要先把左将军十二房如夫人的闺房家具统统换新。据说左将军
最近在外与倭寇开仗,趁机克扣饷银,敲诈民间富户,很是发了一笔,因此府中要更
换的家具很多。 
  陈玉德包下这门大生意后,想到今后数年内银子肯定会像流水一样滚滚而来,高
兴得跟什么似。但他也知道,要继续讨左府欢心,就必须从姜华雨那儿学到更多本事
,因此他对姜华雨的服侍更为周到,简直锦衣玉食地将他供养起来。同时又吩咐手下
人不许向外泄露自家木行请了这么一位绝顶高手。 
  陈玉德的日日求教让姜华雨忙得分不了心,然而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忍不
住想起身陷左府的卿仙,每次想起她,胸口便一阵阵伤痛难忍。 
  他始终不明白左府为何要赶他出来。他又想卿仙如果知道此事,不知会有多痛苦
,她会不会做出傻事来呢?依她的性子完全有可能,不行,我一定得去救她!但是,
凭我一个小小百姓,又怎么进得了左府?我为何这样没用?!每一个漆黑的长夜,姜
华雨就在这种痛苦的自责,难熬的焦虑中渡过。 
  这天下午,他又坐在房中愁眉深锁,长吁短叹。忽地陈玉德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陈玉德一见他的神情,便知他又为妻子烦恼。陈玉德暗中一叹:这年轻人当真是深情
之至,继而又道:“男女之情真能让人这般寻死觅活吗?我那婆娘如果现在就死,我
还巴不得呢!说到红杏绿珠那对姐妹,我的确很欢喜,但她们到底是婊子,要真死了
,我也就痛惜一阵罢了。唉,真不懂这小木匠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兄弟,今儿我又得向你讨教了。”他在姜华雨身边坐下。为了表示亲热,他
早把“姜老板”改成“姜兄弟”了。他还准备过一阵子挑个好日子,正式和姜华雨来
个八拜之交。姜华雨见他来,勉强一笑道:“陈大哥,有事但说无妨。”陈玉德搓了
搓手道:“有一个员外,取了十二房如夫人,要我木行做些新巧家具出来,从用料到
款式,都得和别家不一样。我说若是一二套闺房家具,推陈出新倒也简单,凭我陈记
木行的手艺应该拿得下。 
  但一连十二套家具,一百四十四件大小家什,要件件与众不同,恐怕整个湖州府
都没人能答应下来。但员外说我只要能把家具做到他称心,价格方面绝不计较。我一
时犯了难,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到了姜兄弟。我看全湖州一府两县,不,全江南恐
怕也只有你姜兄弟才有本事揽这个活。“ 
                  
  姜华雨略一沉吟道:“好吧,陈大哥,你容我想几天,我会把家具式样先画下来
,随后我们再推敲一番。”陈玉德大喜道:“只要姜兄弟肯出手,这事准行!好,那
你忙,我不打扰了。”说着便出了门去。他没告诉姜华雨这十二房家具就是为左府所
制,是怕他万一分心就不好了。“嘿,可能这十二房如夫人当中就有姜华雨的娘子呢
!”陈玉德摇摇头,又暗中羡慕了一会儿左将军的艳福齐天,就到外面作坊去了。 

                  
  姜华雨在房中静坐了一会儿,强自收拾心神,找来纸笔,开始用心构思起家具的
款式来。唯在此时,他才能忘记一切痛苦。七天之后,一百四十四款新颖别致,式样
各异的家具草样终于画了出来。这日傍晚,陈玉德来到房中,和他商量这批家具的最
后定稿。照客户的要求,每一房的十二件家具上,都得标上这位如夫人名字中的一个
字加以区别。陈玉德把众夫人的小名全都抄了过来。准备和姜华雨讨论究竟刻何种字
体才合适。当时木匠刻上家具的字,都是从书画坊拓些名士墨宝回来临描上去。 
                  
  陈玉德翻了翻手中的几本字帖,道:“姜兄弟,我看时下风行姑苏唐六如和长洲
祝允明的字,不如就用他们两家吧。”姜华雨点点头,对刻何家字体他并不在意。陈
玉德见他首肯,高兴道:“行!那就这样订好了。嘿,这次倒有些赚头。不过那位员
外真是艳福不浅哪。”陈玉德本来好色,对娶十二房如夫人这种美事自然心向往之。
飘飘然想象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拿出那张众夫人的名单,道:“姜兄弟,你看看这
些名儿,单单一个字就这么让人心动,想必那真人么……啧啧……” 
  姜华雨见他高兴得有点失态,刚想劝止他,眼角却无意中扫到纸笺之上分明有一
个“仙”字!他当即如雷轰顶,心头狂跳,一把抢过纸笺,语不成声道:“陈,陈大
哥,这个仙,是不是我的娘子卿仙?”陈玉德见他脸色苍白,双眼布满血丝,不由暗
自心惊,后悔自己不该一时轻狂露出名单,于是忙道:“姜兄弟,你怎么啦?这又不
是左府的……”他刚想掩饰过去,却见一人跨入房中,口中直道:“陈掌柜,家具做
得怎样了?我们左将军催得好急啊!” 
  两人抬头一看,见一身着管家服色的中年男子。陈玉德做个请的手势,道:“罗
管家,我们到外面谈。”他想请走来人,免得尴尬。谁知姜华雨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
当日花园里被左将军一巴掌打倒的那位管家。偏巧那管家也眼尖,认出他来,不由奇
道:“咦,你怎么会在这儿?”姜华雨急欲探听卿仙在左府的情形,便道:“罗叔,
这事说来话长,您先快快请坐,我有事向您打听。”陈玉德见两人竟然相识,没奈何
,只好招呼罗管家坐定。并把姜华雨的来历大致说了一遍。说到他被左府赶出来时,
罗管家叹道:“我家那位张总管的规矩,唉,实在是严了些。就说这十二房家具吧,
催得比左将军还急!” 
  姜华雨见他到来,又听这话,已知十二房家具是为左府所做。那么那个“仙”字
多半就是卿仙了。但他还不敢确定,便道:“罗叔,左将军这十二位如夫人当中,可
有一位名叫刘卿仙?”陈玉德在旁边听听话头不对,刚要把话扯了开去,却听罗管家
点头道:“是的。这位如夫人是左将军的第九房,最得宠爱……”姜华雨听罢,颓然
坐倒,面色渐渐发青。 
                  
  陈玉德见情形不对,忙招呼罗管家出去说话。不多时他独自折返回来,见姜华雨
还是一动不动,神色忧郁得可怕。陈玉德看得心头一酸,他踌躇一会儿,想找些话来
安慰姜华雨。哪知姜华雨倒先开口了:“陈大哥,何时开始做家具?”陈玉德听他语
气平静如冰,不觉奇怪,便道:“姜兄弟,你没怎么吧?”姜华雨凄然一笑:“我很
好。陈大哥,我想求你件事。” 
                  
  陈玉德一愣,心想别是让我去求左将军放回你娘子吧?这我可不敢做。 
  但这话又说不出口,于是他眼珠一转,便道:“姜兄弟,你放心,只要我陈某人
办得到的事,我一定替你去办。”此话口气虽硬,但却模棱两可。 
                  
  姜华雨也没在意,只道:“陈大哥,我右手断了,无法做木工。但我还是想亲手
做一件仙字房中的家具。就当是我和我娘子夫妻一场的留念吧。” 
  陈玉德心头一松,连连道:“这是应该的,姜兄弟,我明白你的心思。你能这样
想就好。这样吧,你看哪一样家具合适,你就做。一切木料工具油漆我去帮你办来。
”姜华雨道:“谢谢陈大哥了。我想做把圈椅。只要一方相思木就够了。”陈玉德点
点头,心道用相思木倒也合适。 
                  
  姜华雨又道:“我明天就开始做。不过在我做工的时候,需要把这房中的门窗全
都锁好,再用黑布遮起,任何人不能打扰我。行吗?”陈玉德暗想:“他想干什么?
做把椅子这么保密?”但一想这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就一口答应了,又道:“那你吃
饭怎办?”姜华雨道:“只要让伙计送到门口就成。”陈玉德一边答应着,一边有些
担心。因为姜华雨说话时的神情和语气,虽然平静,但总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氛。
他想想不放心,又劝道:“姜兄弟,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常八九,凡事要想开些
。”姜华雨只淡淡一笑。 
                  
  第二天一早,陈玉德便把一方上好的相思木以及一应尺规刨子等工具全都送了进
来。又着人用黑布把门窗遮起。几个伙计很奇怪,但陈玉德不准他们问任何话。一切
料理完毕后,陈玉德便带他们到外面作坊去了。 
                  
  听他们的脚步声逐渐去远,姜华雨这才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此时房内一片漆
黑。他摸索着点亮一支红烛。烛光亮起,幽幽的,非但没使周围明亮多少,反而增添
了一种奇诡莫测的气氛。他来到木料边上,仔细地摩挲着这方色泽深红,纹理细腻的
相思木,神情说不出的悲苦凄凉。过了半晌,他脸上忽地露出一种少有的坚决神色,
然后迅速拿起刨子,取下上面一把锋利的刃口,搁在自己的颈部。 
  当冰凉的刀锋紧紧压在脉动的颈项时,他笑了,笑得既惨痛又满足,只听他轻轻
地念道:“卿仙,我来陪你了,你别急……”说罢,用力将刃口往颈部一划。 
                  
  …… 
                  
  “啊!”听到姜华雨突然自戮,沈盼吓得惊叫一声。宁远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
同时自己心里也有点发毛。“你,你怎么会这么做?”过了一会儿沈盼颤抖地问到。
姜华雨并没回答,只是长长一叹,叹息声冰冷而低沉。 
  只听得沈盼背后一阵阵发冷。她明知姜华雨这个鬼魂并无害她之意,但他终究是
一个鬼魂,而且还是一个满腹冤屈的冤魂,怎不叫人害怕? 
  宁远见她嘴唇哆嗦,牙齿打战,心里既好笑又怜惜,于是拍拍椅子的扶手道:“
姜华雨,后来怎样?难道你就这样自杀了?” 
  椅中的灵魂姜华雨道:“我没自杀。我是按《公输巧作·鬼神技》里一种办法,
将自己的灵魂藏在血液之中,然后涂抹在木料上。”宁远听了觉得匪夷所思,又问道
:“那便怎地?”不知不觉中,他的口气也仿古起来。姜华雨道:“只要将我的全身
血液都涂抹在做成的椅子上,我的灵魂就能牢牢地依附其中。这样,我就成了椅子,
椅子就成了我,再也分不开了。” 
  “全身血液?那你不是要死……”沈盼心头发颤。 
  姜华雨沉痛但又坚决地道:“只要能与卿仙重聚,死又何妨?”听了这话,沈盼
向宁远望去,眼神中的意思分明是:“你看,人家多深情。” 
  宁远不甘示弱,才待作出表示,只听姜华雨又道:“我一边做椅子,一边将自己
的血液缓缓渗进去,七天七夜之后,椅子终于做好了……”沈盼和宁远顿时不再说话
,听他继续说下去。 
                  
  第八天上午,陈玉德正在作坊里监督伙计们加快干活,忽然一小伙计慌慌张张地
从后院跑来叫道:“掌柜的,那人,那人……”陈玉德道:“怎么了?”小伙计越急
越哆嗦:“他,他……”陈玉德让他专门替姜华雨送饭,见他表情,心中一抖:“难
道出事了?”当下不等小伙计把话说完便匆匆赶到后院姜华雨住的小屋。只见门外摆
着几碗昨晚的饭菜,看上去没动过。他连忙走到门前用力敲门道:“姜兄弟,开开门
!”但是里面没人回答。 
  这时后面陆陆续续跟进来几个伙计。刚才那说不出话的小伙计此时口齿倒伶俐了
些:“掌柜的,今天早上我一来,就听到屋里扑通一声,好象有人摔倒在地上,我又
见这饭菜没动过,怕是他……”陈玉德听到这里不再犹豫,立即用钥匙打开了门。借
着明亮的天光向屋内看去。只见屋子中央赫然摆着一把造型淡雅玲珑的圈椅,然而姜
华雨却倒在椅子边上,面色白中透青,相当吓人。陈玉德大叫一声:“姜兄弟,你怎
么啦?”当即抢进屋中来到他身边,附下身一探其鼻息,心中一冷。原来姜华雨已经
死去多时了。 
  “掌柜的,这可怎么办?”众人一见死了人,都没了主意。陈玉德沉吟片刻,取
出一锭大银道:“阿福,你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材,待会儿和阿贵一起把姜师傅的尸身
装殓了。再到城外找块好地,挑个日子把他安葬了吧。” 
  那伙计边答应边道:“掌柜的,你真是好心肠。”陈玉德摇头叹道:“可惜啊,
姜师傅手艺这么好,年纪这么轻,却死得这么早……”几个伙计亦为之惋惜。过得片
刻,又一人道:“掌柜的,那他做的这把圈椅还要不要?” 
  陈玉德走到椅旁,见椅背当中刻着一个深深的“仙”字,笔勾转处,尽见深情,
他感慨一番,沉声道:“要,当然要!” 
                  
  半个多月后,陈记木行把做好的十二房家具送进左府,出色的做工和新奇的款式
赢得左府上下一片称赞。姜华雨制作的圈椅也终于被搬进了卿仙的房中。这段日子来
,卿仙也不好过,自从上次和姜华雨见面后,左将军就回来了。左将军十分宠爱她,
一回府就住到她房中,一连个把月都没离开过。她心里焦急万分,不知他何时才能离
开,又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意,怕他起疑,只好咽泪装欢主动讨好他。但每当那左将
军喷着酒气搂上来时,她真恨不得一刀杀死他然后再自尽。熬了个把月后,昨天左将
军总算接着公事暂离府中。她这才如释重负,打算明天一早就到后花园去寻姜华雨。
 
  到了掌灯时分,她坐在窗前想着明日如何与姜华雨商量出逃之事。背后传来素馨
的呼唤:“九奶奶,你瞧这把椅子放在这儿好吗?”她回过头,只见素馨手里提着一
把圈椅,烛光下显得红艳艳的。不知怎地,一看到这把椅子,她心头突地一跳:“素
馨,这是今天送来的家具吗?”素馨将椅子放到梳妆台边道:“对呀,听说是陈记木
行做的,式样好别致。”卿仙来到椅旁仔细打量,这把圈椅做工并不怎么考究,装饰
也不富丽,但别有一种淡然之气。 
  素馨道:“其他房的家具我也见着一二,但都没有我们房里的好。尤其是这把椅
子,素素净净的,看着就让人舒服。我想九奶奶必定欢喜,就拿进来了。”卿仙没有
说话,只是拿手轻轻地摩挲着椅背,抚着抚着,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她暗
感奇怪,不由皱起了眉头。素馨瞧她神色,疑道:“九奶奶,不喜欢吗?”卿仙道:
“不,就把它留在这里吧。” 
  素馨这才喜道:“小婢的眼光还不错吧。要不再到外屋去看看其他的?” 
  卿仙一想也好,便随她来到外屋。 

                  
  宽敞的外屋中摆着数件家具,款式无不极尽巧思。卿仙大略浏览过来,心中奇怪
更甚。她心道:“这些家具,怎和姜大哥做出来的如此相象?但做工却又差了。”她
和姜华雨夫妻一年多,对他的手艺自然熟悉。“难道别人也学会了他的手艺?”她看
了一会儿也想不出究竟,只是想到自己夫妻二人如今同在一处,却咫尺天涯,无法想
认,心中倍感惆怅。 
  夜深后,素馨到外房睡了,卿仙却坐在里屋的圈椅里怔怔地出神。椅子做得很合
衬,像专门为她订做似的。抚着两边线条圆滑顺溜的扶手,她仿佛想起以前无数个温
馨的夜晚,姜华雨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中,双手不松不紧地搂着她说话。“姜大哥,
我们这次真能逃出去么?”对于出逃一事,她心中亦彷徨没底。想着想着,她不由昏
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轻声唤道:“卿仙,卿仙。”她蓦得一惊醒来,只见房
内空无一人,窗外斜月如勾。她暗自诧异,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听那声音又来
了:“卿仙,是我。” 

 二十二、在天愿作比翼鸟 
                  
  唤声就来自背后,“姜大哥?”她低呼一声回过头来,就在这时,眼前一阵清风
吹过,恍恍惚惚中,房内多了一人,她定睛一看,正是姜华雨! 
  只见他衣衫洁净,面貌清爽,一双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有说不出
的温柔。“姜大哥!”卿仙一下从椅中站起,快步上前扑向他的怀中。姜华雨张开怀
抱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卿仙感受着他充满深情的拥抱,不由陶醉了。过得片刻,她正要问他是怎么进来
的,却突然想起:“姜大哥的右手不是没了么,怎么此刻?” 
  原来姜华雨一只手搂着她,另一手却在轻轻地抚摩她的秀发。她心里一惊,抬起
头来,姜华雨也在望着她,眼神中虽充满爱意,但依然掩饰不住一丝凄凉。 
  “姜大哥,你……?”卿仙隐隐约约感到不妥。姜华雨微微一笑,轻声道:“仙
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怪我。”卿仙听了益发不安,不知不觉中用双手紧紧地抱
着姜华雨,生怕他忽然消失。 
  姜华雨沉吟半晌,这才将自己如何被赶出左府,又如何被陈记木行收留,接着怎
样得知左府要做家具,自己又怎样决心把灵魂附于这把相思椅上的过程一一说了,最
后他道:“仙妹,我思索再三,也只有这个办法……从今往后,当每个夜晚降临,你
坐进我怀中之时,我们便能重聚,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了。”然而他说完后却发现
卿仙的眼睛中充满了痛苦、失望、悲愤之色。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沈盼听到这里,忍不住叫道:“你知道你这样做,她
会有多伤心吗?你死了,她活着,天天守着你这么个灵魂,谁能受得了?你,你……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斥责姜华雨,宁远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姜华雨似乎被她骂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娘,你说得对。我真
的错了。我实在太没用……”宁远听他话中充满悔恨之意,不由同情道:“姜华雨,
其实你这么做也是一片深情,我想卿仙她会体谅你的。”姜华雨惨然一笑道:“不,
我宁愿她不体谅我。甚至从此后不再看我一眼也好。然而她,她却……”说到这里,
姜华雨语不成声,竟低声抽泣起来。 
  静夜的斗室之中,一把古董圈椅竟然发出凄凉的哭声,这气氛够诡异的。不过沈
盼和宁远一点也不感到恐怖,相反还为“它”的遭遇唏嘘不已。 
  沈盼不忍再追问下去,只好示意宁远。宁远点点头,先待姜华雨哭了一阵,随后
才道:“她究竟怎么了?” 
                  
  姜华雨语声酸楚:“她决意要变得我一样。我当然不答应。但她却说:姜大哥,
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样渡过的么?我只有不断地想着你,想着和你一起出逃,我才
有勇气活下去……说到这,她忽然淡淡一笑。我看到她这种神情,就明白她一定下了
狠心要做某件事,我没任何法子能让她回心转意。她又道:姜大哥,你曾经对我说起
〈公输巧作〉里,如何将一个人的灵魂寄托在某件器物了。我已经想过了,我要画一
幅画……” 
                  
  “那她也……”沈盼惊呼一声。 
                  
  姜华雨痛悔地道:“我没办法劝住她,只有求她,我说:仙妹,我这人太傻,太
没用了,我错了。我只求你千万不要……然而她却对我说:姜大哥,谁说你没用?你
这样做,我心里虽然难过,但还是很喜欢的。你一点儿也不傻,你只是对我太好了…
…” 
  说着说着,姜华雨又忍不住低泣,过了半晌,他道:“后来数天,她没再对我提
起画画的事。只跟我说她开始并不相信我说的话,反而以为是她自己在做梦,可后来
去打听了一番,才知这都是真的。并不是她在做梦。 
  她说这样也很好。可我却发现她的身体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了。我明白,她一定在
照《公输巧作〉中的方法,用全部的生命在画那幅画。事到如今我除了心中悲痛,一
无良策。然而她总是安慰我说:姜大哥,我们快要永远在一起了,我真的好幸福……
,看着她日益苍白的脸,我心如刀绞。约莫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她来我身边时,我发
现她已快油尽灯枯了。 
                  
  她强撑着对我说:“姜大哥,我画好了。你看,还题了香山老人的两句诗:在天
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只是怕被左将军发现,我没提你的名,只落了自己的
款。你猜我叫什么?守雨庵主。说到这里,她一笑,可又不无担心地说,姜大哥,你
说我们这样,就真能永远在一起么?我有点害怕。我看着她用鲜血调和的画,不知该
回答什么好,因为我也不明白究竟会怎样。我只好道:一定能的。她听了,脸上浮起
心满意足的神情。 
  这时,我感到她的身体已在逐渐变冷。歇息会儿,她又说留了张遗书,要求左将
军把这画,她,还有我这把椅子葬在一起。说完之后,她的眼睛就渐渐地合上了……
我,我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怀里……“ 
                  
  “无可奈何花落去!原来竟是这样的痛苦。”沈盼不禁暗暗感叹。宁远看了看墙
上的画,心想如今姜华雨附身的椅子和这画已经分开了,难道这对苦命鸳鸯后来还有
什么波折不成?于是他就问道:“左将军答应将你与她合葬了吗?” 
  姜华雨苦笑一声道:“我前生不知造下多少罪孽,老天竟要如此惩罚我!左将军
是答应了。那天落葬后,到了晚上,我醒过来,虽然墓室中一片漆黑,但我还是看得
非常清楚。卿仙的木棺就停在我身边不远。我紧张地等着她的灵魂从放在棺中的画里
出来。过了一支香时分,大约在午夜子时,我忽然听到一声飘飘渺渺的呼唤,声音很
轻,很细,但我听来却如雷贯耳!是她在叫我!在叫‘姜大哥~~’我心中大喜,连忙
想出声唤她。谁知就在这时,墓顶忽然传来‘扑通,扑通’几声。她的呼声顿时中断
。我正暗暗奇怪。突地墓顶被掀开了,一道月光照了进来,接着跳下一个人来。 
  他手中拿着挖土用的铁锨,另一手执着火折四下一照,很快来到卿仙的木棺边狠
命地用铁锨撬着,原来竟是盗墓贼!我大惊,但我那时的灵魂新附椅子不久,只能在
梦中唤人,梦外一点也出不了声。幸亏那木棺极其坚固,那人竟没办法撬开。他弄了
半天,咒骂了几句,扔下铁锨,看来是放弃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可他休息片刻后,径自朝我走来。将我拿在火折子下照了照,
说:这把椅子倒做得不错,能换几两银子,也罢。说完就把我背在身后,爬出墓穴,
我急得当时就昏厥了过去……“ 
                  

  “这也太倒霉了!”沈盼和宁远大为叹惜。只听姜华雨又道:“当我再次醒来时
,却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起伏颠簸的大船上,我身边放着很多家具。 
  有两个人在我身边说再过一天就到广州了,这些家具准能卖个好价钱。我听了心
中震骇无比,想到自己将再也见不到仙妹时,我的三魂七魄一时间全都被吓散了。结
果从此以后,我变得毫无知觉……” 
                  
  “原来‘吓得魂飞魄散’真是有的。心理学上也有这种说法。”宁远暗道。可他
也奇怪:难道这学说对灵魂也管用么?可又一想,人的灵魂可能就是思想,思想即心
理活动,倒也不无相符合之处。 
                  
  正当他在思绪联翩时,姜华雨继续道:“这以后的几百年间,我一直昏昏沉沉,
偶尔苏醒过来却又感到心痛难忍,情愿再次昏睡过去。我只记得自己一会儿被卖到广
东,一会儿到北京,最远还曾被卖到南洋。我在无数人手里辗转飘零,所幸的是一直
没有被毁掉。总算老天有眼,直到姑娘你坐进来时,一股女子的气息又令我逐渐苏醒
过来。但当我把你带入昔日的情境时,却发现你并不是卿仙。我所以这样做,是因为
我始终希望卿仙的灵魂能够及早托生转世,那样的话,我们还有重逢的可能,但我又
失望了。就当我准备再次沉沉睡去时,却没想到今晚一睁开眼,竟然看到了卿仙临终
时画的这幅画!!我激动欲狂,使得身子也动了起来,以至惊吓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可我求求你们,请把我和这张画放到一起烧掉吧,只有这样,我和卿仙的灵魂才能
再次结合到一起。” 
                  
  说到这里,沈盼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坐上椅子就做梦。原来姜华雨误把她当作卿
仙,便幻化出昔日的情境,想让她激发起前世的回忆。可她根本没这种经历,到了某
种时刻自然会产生抗拒而清醒过来。听了姜华雨的要求,她忙转身去取墙上的画,可
忽然想起这画是复印件,不是用鲜血画的原本:“这可怎么办?”她不由愣住了。 

  宁远也想到这点,便道:“姜华雨,这画是复印件。哦,应该叫拓本。真本尚在
苏州,我们马上帮你买回来。沈盼,你快打电话给那苏州老板,叫他千万不要卖出去
。”沈盼“哦”了一声,才待去打电话,可又想,编个什么理由出来让那苏州老板别
卖掉呢,总不成把姜华雨灵魂附椅的事说出来吧? 
                  
  趁她拨电话的当儿,宁远又安慰了姜华雨几句。可他听完后再也没说话。宁远感
受得出,这个极度悲观的灵魂又处在绝望的边缘了。宁远刚想劝他事情还没那么糟时
,就听沈盼举着电话叫道:“啊?那北京人已经把画拿走了?!”这么一叫,宁远阻
止都来不及,沈盼一叫之下才想起姜华雨就在旁边,也暗自后悔,就忙追问那北京人
的联系方法。可老板回答说不知道。这一下子,房中顿时静默下来。宁远和沈盼看着
椅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半天后,只听姜华雨平静地说道:“这都是天意。不过两位的大恩大德,小人
会永远铭记在心。此外,我还想求你们一件事。”沈宁二人心想自己又没帮他什么忙
,只不过听他讲了一夜前朝旧话而已,哪谈上大恩大德?于是宁远忙道:“你说吧。
我们一定答应你。”姜华雨道:“七天后是闰十月初一,我想请两位在那夜子时将我
用火烧掉。那样我的灵魂就会从椅灰中脱离出来,我会自己上北京去找她……就算上
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沈盼和宁远虽觉奇怪,但还是立刻答应了。姜华雨极为郑重地道谢后,又道:“
那小人就此告别了。祝两位白头谐老,永不分离。”说完后便沉默了。 
  到了这时,宁远仿佛忽然从梦中惊醒似的,一下从椅子中跳起来。他看了看身边
的沈盼,两人眼中均有迷惘之色,好象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浑浑噩噩的大梦,直到
如今他们才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他们定了定神,又转身看着这把圈椅,它还是一动不
动地摆在屋中央。似乎从没说过话,再看看墙上的画,画中女子依然一脸忧愁。 
  但二人心里明白,这一晚听到的所有事情并不都是梦。此时,窗外天边已经露出
了一丝鱼肚白,乳白的晨曦浅浅地披在无数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顶上。沈盼道:“怎么
办?”宁远沉吟片刻,道:“宁信其有吧。” 
                  
  后来几天,他们再坐上这把椅子时,一切都没有发生,仿佛姜华雨彻底消失了。
一直到七天后的午夜,他俩遵照吩咐,把椅子搬到一个隐秘处悄悄地火化了。自始至
终,椅子都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即将烧完之时,两人清清楚楚地看到火光中升起
一缕青烟,飘飘渺渺,扶摇直上,并在他们头顶绕了几圈后便径自向北方去了。 
  “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妻子。”望着消失天际的青烟,沈盼默默地祈祷着。 
  宁远温柔地揽住她道:“没想到我俩会经历这种奇事。我快成鬼神论者了。” 

  沈盼回头笑道:“那你以后还想再经历一次么?”宁远道:“下次如果能遇上一
位古代美女,那倒也不错。”两人说笑一会儿,眼看椅子已化为一堆灰烬,被风吹散
,这才离开了。至于姜华雨的灵魂究竟能不能找到他的妻子,亦或这件事从头到尾根
本就是一场幻觉梦境,他俩心里都没底,因此也没向别人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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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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