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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nbipfml (天外飞仙), 信区: Ghost
标 题: 前世今生三百年5-6
发信站: 哈工大紫丁香 (Mon Mar 7 15:51:40 2005), 转信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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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和元歌是一对前世冤家
风从打开的窗子里吹进来,拂动白色的纱帘。
如絮,如沙,掀动漫天漫野的迷茫。
我在迷茫中寂寞地走,永远的流浪,无边的孤寂。有闪电划破寂静,撕裂的云
层中,一张美若天仙的脸。
美,但是冷,不苟言笑,一付君临天下的派头,望着我幽幽地问:“为什么这
样对我?”
我一惊,蓦然坐起,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白色的窗纱在飘。是谁躲在纱帘后
对我凝睇?
木灯笼已经熄了。余烬犹温。
我起身将窗子关好,翻个身再睡。
刚闭上眼,那女子又来了,那张脸,依稀仿佛,像宋词,也像元歌。
元歌在暗夜中妖娆地舞,妖娆地舞,唇边噙着一抹恍惚的笑,冷漠的眼神穿透
了千古的黑暗,似嘲弄,似迷茫,长袖飞扬,身形如鬼魅,蓦地一转身,再回过脸
来,已经面目全非,换作宋词。
宋词定定地望着我,眼神忧殷绝望,声音如泣如诉,仍然执著地问:“为什么
这样对我?”
我觉得疲惫,可是这次再也醒不来,由得她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盘问,将我
折磨得满身大汗。
是电话铃声救我出苦海。
元歌的声音听起来如早晨露珠般清亮悦耳:“唐诗,还在睡吧?可别忘了下午
的会。对了,你的车子还在修理,不如我来接你一起去公司吧。”
她的善解人意非常得我好感,于是欣然同意。
拉开窗帘,才发现有雨,但不是很大,淅淅沥沥的,反而增添几分春意。街边
的柳树刚刚发芽,一片朦胧的新绿。但是过不了几天,叶子就会暗下来,好像少女
的青春,转瞬即逝。
朝花夕拾,其实红颜白发的距离并不遥远,幻想与现实,也只在一步之间。我
莫名地伤感起来。
好在元歌很快到了,打断了我的沉思。她今天的打扮与往日不同,浓妆,夸张
的塑料耳环,带披肩的大麻花紧身毛衫,肥大的牛仔裤上到处都是口袋和补丁,手
里还拎着把嗒嗒滴水的花绸伞,一头卷发张牙舞爪,像个小太妹。
看到我惊讶的目光,她笑起来:“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我由衷地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别人穿“三宅一生”是“矫情”,元歌穿则是“性格”;别人穿“乞丐
装”是“发神经”,而元歌穿却显得“够精神”。这叫“天赋”,羡慕不来。
我们先一同到酒店一楼喝早茶。
元歌说:“不知怎的,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好像认识了几辈子似的。”
我笑:“有本著名的小说里,男女主人公初次见面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知道,贾宝玉见林黛玉嘛。”元歌娇笑,“贾宝玉问林黛玉:妹妹可有玉
?妹妹没有,哥哥便恼了,要砸玉。”
我知道她指的是昨天我向宋词借玉来看的事儿,没想到现在还耿耿于怀,不禁
笑了。
元歌说:“我就想不明白玉有什么好,石头记罢了。古玉更不好,死人用过的
东西,整天戴在脖子上丢来荡去,像不像随身附着个小鬼儿?尤其有种玉蝉,听说
是人死后塞在嘴里封口的,也有人挖出来挂在脖子上说是当护身符,吓不吓死人?
”
我更加好笑:“签约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玉是中国七千年文化的沉淀,
什么言念君子,温其如玉的,说玉是一件斯文佩饰……”
“那是为了投其所好、诱你入彀嘛!我不那样说,你会相信我的诚意吗?那时
你是客户,我当然只有顺着你说。但是现在我已经当你是朋友了,自然就要说实话
啦。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我郑重宣布,我是不喜欢玉的。”
“你是不喜欢玉呢?还是不喜欢宋词戴的那块玉?”我拆穿她,“都说广告公
司的创意部和制作部向来是天敌,但是你们俩好像特别有仇。”
“是她对我有成见,仗着自己出身好,有个当官的老爸,谁都看不起,处处与
我为难。”
“其实你也不简单呀。”我赞她:“北京藏龙卧虎,机会虽多,竞争也最剧烈
,能够脱颖而出又坐稳位子,一定很不容易。”
元歌苦笑:“那有什么用?别人才看不到我付出的努力,都认为我凭的是一张
脸。”
“你是说宋词?”
“她明里暗里骂我是狐狸精。”
“为什么会这样呢?”
“秦归田那个老色鬼喽。”元歌抱怨,“他是公司副总经理,管人事的,每次
招聘,见男的就板一板脸,见女的就嘻皮笑脸,有时候还突然摸一摸抱一抱,说是
试验女业员在面临突发状况时的反映。自从我进了公司,他就一直粘着我,有事没
事儿地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弄得满公司的人都以为我同他有一腿。我又不好太分辩
,只得虚与委蛇,宋词就骂我没骨气。哼,我要有个好老爸,我也板起脸来扮骨气
,可是谁叫我出身贫门,没有后台呢!”
“宋词不怕秦经理?”
“当然了。全公司只有一个人敢当面骂秦归田色狼,那就是宋词。有一次她为
了矿泉水广告的事和老秦吵起来,居然诅咒他早晚有一天被长统袜和避孕套闷死!
”
“哗!这么大胆!”
“就算这样,何董事长都拿她没办法。你说,我怎么敢跟她比骨气?我只要见
秦老乌龟的时候笑容稍微少一点,都早吃了炒鱿鱼了。”
说起办公室风云,元歌娇媚的脸上现出几分沧桑。“说是已经男女平等,天下
大同了,可是女人付出的总是比男人多,得到的,却往往比男人少。除非,真的去
吃男人的饭。”
我深觉同情,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得转开话题:“我注意到,宋词的手常常发
抖,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有轻微的帕金森综合症,情绪紧张或者过于激动的时候就会发作,但是没
什么大碍。”元歌嘲讽地笑,“标准富家子的富贵病,就像林黛玉的咳嗽,西施的
心绞痛,多么完美!”
“可是这种病很罕见呀,听说只有老人才会得。”
“宋词在心理上可不就是一个小老太婆?又保守,又古板,又固执,自以为是
。”元歌攻击起对手来可谓不遗余力,“这样的老姑婆,谁见了谁倒胃。难怪连老
公都保不住。”
“宋词结过婚?”我吃一大惊。
“又离了。大概一年多以前的事儿吧,好像她的病就是从那时候得的。”
“真是看不出,她不像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离婚又不会在脸上画红字,当然看不出。”元歌三两句交待宋词前尘,“她
的前夫是个电器推销商,同她在一次合作中认识,欣赏她的办事能力,两人一见钟
情,交往个把月即宣布结婚,三个月后离婚。闪电速度。所以宋词表面上看起来好
像没有太多已婚妇人的痕迹。但是交往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她心理不正常,痛恨
男人,更加痛恨那些招男人喜欢的女人。”
“你是说你自己吧?”
元歌“咯咯”笑:“她自己做女人做得顶失败,就见不得别人得意。”
可是晚上宋词送我回酒店时,却又是另一番说辞:“元歌一找到机会就向人抱
怨说应付秦色鬼是身不由己,可是背地里,姓秦的一向别人献媚她就受不了,想方
设法自己送上门,打扮得妖妖调调的在七楼经理办公室前晃来晃去,生怕姓秦的不
上钩,所以无论姓秦的怎么对她都怪不得别人,纯属自取其辱。”
“元歌是有点虚荣,爱出风头,爱拔尖,但是不至于下贱。”我替元歌打抱不
平,“应付姓秦的,也许她是没办法,不这样做,保不住位子。”
“但是保住位子的办法有很多种,致力于工作是最简单直截的做法,何必出卖
尊严?”
“元歌说那只是应酬,她和秦归田其实没什么的。”
“没什么?谁信?办公室里有个流行的段子,说如果有人报告有只苍蝇飞进办
公室,秦乌龟会下令立刻打死;但如果报告说有只母苍蝇飞进来了,秦乌龟会叫人
把它抓起来放到显微镜下观察生殖器。元歌自己不尊重,秦乌龟会放过她?”
听她这样说,我又觉得有道理。呵,活到二十几岁,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是一
个没有原则的人,耳根子又软,明辨是非能力又差。我的聪明,仅限于判断古玉或
今玉,新仿或真旧。
宋词又说:“元歌对物质的渴望近乎于变态,从早到晚,脑子里唯一的事情就
是穿新的衣裳认识新的男人,然后让新认识的男人给她更多的钱买更多新衣裳——
这样的女子怎么说也无法得到我的尊重,更不同情——比她值得同情的人多了,有
那份心,不如捐赠失学儿童。”
不能说她说得不对,可是我仍然认为同为女性,原不必那样刻薄。“如果元歌
有好出身,衣食无忧,也许对金钱的需求便不至那么逼切。”
“也许。但人不能选择出身,可是可以选择怎样做人。没有钱一样能做到自爱
自重,何况她并不是真的穷到为了面包或者尊严而取舍两难的地步。”
至此我发现宋词对元歌的敌意并不是元歌所以为的那样,因为妒忌,而是她打
心底里瞧不起她,轻视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不知为什么,她这份刻骨的轻蔑让
我觉得心寒,忍不住想说服她,希望她能对元歌好一点。我本能地预感到,她这样
恨元歌,总有一天会出事的,出很大的事,对她们不利。那种预感其实是自昨天见
到她们第一眼起就开始了的,但是在这一刻愈发清晰起来,我终于知道自己一直深
深恐惧着的是什么:仇恨。
会议一连进行了三天,内容是有关玉饰秀场模特儿们的服装定位。
宋词和元歌一径地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见到我,争着投诉对方意见荒谬。但
是世人的通病便是同情弱小,总的说起来,我是有些偏帮元歌的,时时劝慰宋词:
“她这样设计也有道理,你配合一下嘛。”
“我配合她?哼,人头猪脑,计划书全不合理,都不知道她怎么当上这个创意
部经理的!古装部分居然要自三代以前开始,唐宋元明清一一搬演下来,直到今时
今日,照这样执行,经费不知要超出预算多少!一点制作常识都没有。”宋词将一
摞图文并茂的计划书摔在桌子上,满脸的不合作。
但是元歌另有解释:“你懂什么?玉文化源远流长,当然要自三代以前表现出
来才够气派。制作部的任务就是在配合创意部计划的前提下尽量少花钱多做事,一
味贪图简单,把工作往省里做,那还要制作部干什么?找几个民工来不是一样?”
我被她们吵得头昏,不禁纳闷:“你们两个这样一直吵一直吵,别的客户是怎
么受得了你们的?”
“看客户是男是女喽。男的多半赞成元歌,女的就会偏向我。”宋词笑,“客
户是上帝。”
“那我呢?我是女人,是不是应该同你步调一致才对?”
“你是例外。你不是客户,是朋友。”
“元歌也这样说。”
“她?哼!”提到元歌,宋词永远是这副不屑的表情。
我心平气和地提醒:“宋词,可不可以不要用鼻子说话?”
“就是,同那个贱人计较,把我的风度都带坏了。”宋词抱怨,又推到元歌身
上。
日间的生活带到夜里去,我晚晚做梦见到两人争吵。
“是你居心不良。”
“是你欺凌弱小。”
“不要以为他帮你,你就可以骑过我的头去。”
“他帮我是他的事,骑过你的头是我的事,你阻止得了吗?”
“不要吵不要吵,不要吵可不可以?”我走上前求二人。
两人齐齐回过头瞪住我:“你是谁?”
梦在这时候醒来,睡了比不睡还累。
哼,我是谁?我自己也想知道我是谁?
晚上睡眠不足,白天又得不到休息,我忍不住告饶起来:“你们两个可不可以
不要再吵?”
两人回头齐齐瞪住我,面目表情同梦中一模一样:“那你说。”
“我说?”我号叫起来:“又要我来拿主意?!”
“当然啦,你是客户嘛!”
“你们要真当我是客户,怎么忍心这样折磨我?”我悻悻,硬着头皮来做女包
公论断是非:“完整地表演玉饰的发展史呢,也实在太破费一些;只选一个朝代做
代表呢,又太简单。或者可以这样,大致分几个段落,以背景图案出现,至于台上
的模特儿服饰呢,就只选一个朝代做代表。不然,我们也没那样全面的玉饰来表现
朝代。”
“也是个办法。”元歌沉吟,“反正有那么些兽皮舞男在走台,可以考虑让他
们来表现三代以前的玉文化。”
宋词大怒:“什么舞男舞女的?你嘴里放干净些!武士剑的项目是大家开会通
过的,你何必夹枪带棒?”
“我又没说不让舞剑。”元歌到底心虚,赶紧转移注意力,“至于其他朝代吗
,就靠换背景来表现。只是,我们选择哪一个朝代做代表呢?”
“汉代。”宋词硬绑绑地提议,“汉白玉最有名。”
“汉代不好,汉代没文化。”元歌立刻反对——这早在我意料之内,凡是宋词
提出的,她一定会有不同意见——“我说是唐朝,唐朝服饰最美丽。”
“我说汉代好。”
“还是唐代好。”
“唐诗,你说汉代还是唐代?”她们两个又齐齐转向我。
我只觉头大如斗,唐代还是汉代,汉代还是唐代,唉,说哪个也要惹怒一方呀
。
急中生智,我忽然想到一法:“我说不如就是清代吧。”
“清代?”两人一齐瞪圆眼睛。
“是呀,清代是玩玉的极盛时期,从皇宫到民间无人不爱玉,无人不藏玉,玉
的雕琢功夫也达到最高境界,琢玉仿玉蔚然成风,乾隆帝爱玉成命,光题咏玉的诗
就有八百多首,还不该选清代玉饰做宣传代表吗?”我振振有词。
“也有道理。”两人都服帖下来。
但是稍顷元歌又问:“可是只选清代玉饰会不会太单调了?”
“不会单调。”答话的是宋词,最终通过她只选一个朝代服饰做代表的提议令
她十分高兴,因为可以节省大量经费,工作要好做得多,所以态度也缓和许多,“
出场人物的身份不同嘛,可以有民间的荆钗布裙,酒楼的金钏银钿,宫廷的凤冠霞
帔,通通上阵,来个全景图,完整表现清朝人的服饰特色,就不会单调了。”
“而且入关以前和入关以后的服饰也有所不同。”我补充。
元歌惊讶:“清代服饰还分为入关前和入关后吗?”
“那当然。”我很高兴她们可以暂时忘记吵架,于是细细解释清史,“顺治元
年,也就是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帝急诏驻守辽宁的吴三桂赴京勤王,
但是吴三桂带着十几万精兵刚刚赶到山海关,李闯已经攻陷京城,崇祯也自缢煤山
。彼时,满清军队正虎视眈眈,对中原大好河山垂涎不已,多尔衮三次派人秘密贿
赂吴三桂,希望联手拿下京城,坐地分肥。吴三桂本来持观望态度,左瞻右顾,还
写了一封信给李自成,说只要将他的爱妾陈圆圆和明帝的太子送来山海关,他就愿
意归降大顺朝。可是这时候却传来陈圆圆先归刘宗敏、后归李自成的消息,吴三桂
大怒,立即命令全军战士穿上孝服为崇祯发丧,并开放城关,引狼入室,终使江山
旁落,改天换日。”
“我知道我知道。”元歌插嘴,“就是那著名的‘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
为红颜’嘛。据说为了吴梅村的这首《圆圆曲》,吴三桂还头疼了很久呢,尝试重
金贿赂吴书生,要他毁掉原稿,可是被拒绝了。你说这吴梅村是不是书呆子?对了
,吴三桂姓吴,吴梅村也姓吴,他们是不是亲戚啊?要不,为什么吴梅村对吴三桂
的事儿那么清楚?吴三桂那么大官儿,又拿个书生没办法?”
提到清代的史稿轶闻,宋词也颇有兴致:“我也听说过李自成抢了陈圆圆后,
曾经命令她唱曲儿。陈圆圆唱了昆曲,当时有人传说陈圆圆‘色甲天下之色,声甲
天下之声’,形容她的色艺双绝。可是李自成却听不入耳,觉得奇怪,说长得蛮好
,怎么声音这么难听,于是另找了一帮陕西女人来唱秦腔……”
“唱秦腔?”元歌大笑起来,“六宫粉黛要是一起唱起秦腔来,那也倒真够壮
观,不是‘势如破竹’,而是‘声如破竹’了吧?”
宋词继续说:“其实细说起来,吴三桂起初赴京勤王,想保大明;后来寄信给
李自成,也想过归顺;信中提出索要崇祯太子,也可以看出他心怀旧朝,又希望天
下太平。但是两个要求都落了空,这才终于投清抗顺的。虽然说汉奸毕竟是汉奸,
没什么好翻案的,可是李自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目光短浅,得意忘形,一心只顾
自己利益,说是发动起义是为了全体农民得解放,其实等他坐了王位后,哪里还想
得到别人。要我说,真正丧国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吴三桂。”
“我也一直这么想。”我趁机说教,“崇祯帝、李自成、吴三桂三派自相残杀
,恰好给了满清可乘之机,致使国破权丧,生灵涂炭。国人窝里斗的例子太多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是相煎何太急?”
宋词低下头来,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元歌问:“那么模特儿是一队队出场呢?还是一起出场?”
宋词答:“当然是一队队出场。但是最后可以来一场宫廷大婚,格格宫女通通
出席,场面一定漂亮。”
“对,反正请了那么多武士,就让他们穿上御林军服饰权充背景。”元歌也兴
奋起来。
宋词忽然想起什么,问我:“你刚才说用背景图表示朝代佩玉可以省很多玉饰
,各朝代的佩玉很不同吗?”
说到玉,便是我的看家本领了,于是侃侃而谈:“不仅是各朝人佩玉不同,同
一朝代的不同人佩玉也有规矩,像商周春秋战国时代,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玄玉
,大夫佩水苍玉。在《周礼》中,单是玉圭佩器,就分封得很清楚:‘王执镇圭,
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圭,男执蒲圭。’圭代表特权,有圭者可
以封土封疆,分侯分地。”
我只顾自己说得高兴,全没注意元歌又不得劲儿起来,酸溜溜地说:“原来古
人也这样势力!”我摇头,这个元歌,什么都好,就是过度自卑引发了超强的自尊
,敏感得要命。
偏偏宋词还要怄她,故意仰起头说:“什么时代都会有特权阶级。人和人本来
就不一样嘛,怎么可能众生平等?”
元歌大怒,立即反唇相讥:“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有个好爸爸,这叫鱼肉百
姓你懂不懂?”
得,又吵起来了,我做和事佬做得厌透,赶紧抱住头逃离震中,同时,一个念
头忽然涌进脑海:我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去找张楚了!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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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找到了张国力
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同张楚讨论一下宋词和元歌。
她们是我在大陆交到的仅有的两位女友,我对她们的感情,是一样地珍惜看重
。她们两个也许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谁又是完美的呢?即使不是有那么多的
巧合发生,我也仍然会由衷地愿意亲近她们两个,并且只愿看到她们性情中的真与
善,日渐一日地稳固着我们的友情。
人们喜欢用花朵来比喻美丽的女孩子,而她们则比所有的女孩都更像花。如果
宋词是艳压群芳的牡丹,那么元歌便是一枝独秀的玫瑰;如果宋词是郁金香,元歌
便是红罂粟;宋词是樱花,元歌便是茉莉;宋词是月夜幽昙,元歌就是香水百合;
同样开在露水未稀的早晨,宋词是向日葵,元歌便是牵牛花;开在深山,宋词是君
子兰,元歌便是映山红;开在水中,宋词是荷花,元歌便是水仙;即便同样是菊花
,宋词是孤标傲世偕谁隐,元歌却是我花开后百花杀;同样是梅,宋词是疏影横斜
水清浅,元歌便是暗香浮动月黄昏;宋词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元歌便是映日荷花别
样红;她们可以和谐地并存于任何一种季节一种环境,却又以绝然不同的两种姿态
怒放。谁也夺不去谁的艳丽,谁也压不住谁的芬芳。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争夺呢?其实她们两个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一
定要犯,那么与其冲浪不如合流,井水有源,河水有渠,岂不比战争要好?可是想
不通同样美丽与聪慧的两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如此狷介缠不清?
而且,最痛苦的是夹在中间做饼馅的我,当我同她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单独相处
时,气氛都融洽和谐,可是只要她们两个同时出现,就必会硝烟四起,口角不断。
我真希望她们两个可以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化干戈
为玉帛的好办法。
化干戈为玉帛。在古代,这件事好像要容易些,即使是两国动兵那么大的事儿
,只要互相交换玉璜丝绸,就可以平息战乱。但是到了今天,人们钱粮充足,衣食
无忧,所以都不在乎玉。
有时候,我真要怀疑两个人是前世结了不解冤仇,移到这一世来还的。
我给张楚打电话,请他帮忙借几本有关清代服饰的资料。他欣然同意了。
“又见面了。”他说,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彬彬有礼,同时将手中的书交给
我,“这是你要的资料。”
“谢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齐了。”我由衷地开心,不仅仅因为那些书。
“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开始找了,要求很明确,并不难查。”他说,可是不知为
什么,眼中殊无喜悦,反而带一点点苦恼似。
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不时有学生同他打招呼,并对着我好奇地打量
。他温和地点头,从容自若。我不禁想:在他的学生眼中,一定把我当作是他的女
朋友了吧?这种猜测让我觉得有种隐秘的无来由的欢喜,忽然想到一个词:俪影双
双。
我不敢转头看他,却偷偷地注视着他投在地上的身影,走在校园中,他身上那
种书卷的味道更浓了,而他温和的声音,有如天籁,每一句,都直抵我的心。这一
刻,我更加清楚地知道了:我爱他。爱他的声音,爱他的样子,爱他的举止,爱他
走路的姿势,爱他一切的一切,爱他这整个人!可是,我该怎样让他知道呢?
我紧张地想着该怎样对他开口表白,但是话到嘴边,却本能地换成了宋词和元
歌。“我真希望她们可以成为朋友,不要再斗下去。每次看到她们吵架,我都有一
种不安,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发生不幸的事情。”
张楚停步,望着我,温和却是肯定地说:“她们一定会成为朋友,因为,她们
有你这样一个共同的难得的朋友。”
他的夸奖使我的脸忽然烧烫起来,不禁低了头,轻轻说:“你相信有前世今生
吗?有时候我真想回到上辈子看一看,我和……宋词、元歌,是不是前世有缘?”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真想知道,我们俩是不是前世有缘?”
不知他是不是听懂了,但是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朝菌不知朔晦,蟪
蛄不知春秋。对他们而言,人生在世七十年已经是天长地久,你却要追寻前世今生
,会不会太固执了一些?”
哈,居然同我谈庄子呢,我笑起来,好,就以子之矛还子之盾:“子非鱼,安
知鱼知乐?你怎么知道今春的蟋蟀不是去年那一只?”
他被我问住了,先愣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说不过你。”他感
叹,“这么聪明的人,却偏偏执著倔犟,只怕会伤了自己。”
我的心蓦地一动,只觉他好像话里有话,在提醒我什么。可是,为什么我听不
懂?
他已经又转了话题:“对于前世的话题,很多专家都做过专门论述,但最终还
是归于玄学一类,被世人视为神秘,无法论证。”
“那么,你对神秘怎样看呢?你相信人有前世吗?”我说,“我是信的,从小
就信。因为,妈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已经常常有一些有异常人的言谈,会突然
说一些很奇怪的话,像我的家不在这里呀,高跟鞋的跟应该在鞋底中间而不是后跟
呀什么的,但是后来长大了,我就渐渐地不再说这些了,也记不住自己说过的话。
我猜,那应该是我前世的记忆。”
张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睛望向远方,也许,是望向不可见的神秘世界。远
处,太阳正轰隆隆地滚下山去,天边烧得一片通红,是拼死一搏的那种红,红得人
的心都跟着热起来了。张楚就站在那一片红光的笼罩里,轻轻说:“第一个看到镜
子的人视之为神秘,没见过孩子出生的人也想象那是一种神秘,甚至至今有些荒蛮
地方的人仍认为摄影是一种收魂术。其实,神秘的不是世界,是人的眼光。对于人
眼睛熟悉的神秘,便是寻常。”
我再一次被打败了。彻底地降服。就是他了。没有人可以比他更智慧可亲,没
有人会像他这样真正理解我之所思所想,没有人可以把话说得这样直叩我的内心,
填补我所有的想象空间,占领我整个的感情世界。没有人。我已经不能期待得更多
,不能指望这世上会出现比他更可爱的人。也许,他并不是最聪明最伟大的,但是
,我要的只是这么多。我只要他。我只爱他。他,就是我的信仰,我的神!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仿佛有一千句话要冲口而出,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但是,就在这时,他轻轻说:“关于神秘的话题,其实人们每天都在谈着,爱
情,就是人间最神秘不可解释的感情了。我同我太太也常讨论这个问题。”
我太太!他说他有太太!
耳朵忽然就失聪了。
世界静止,万物俱寂。天地在刹时间变得无比拥挤,拥挤得没有一个容我立足
的方寸之地,而使我的存在显得这样难堪而多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站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地多余,不知道活着的目的是什么。我愕然地看着张楚,
同样地,也不知道他的眼神为什么会在瞬间变得那样痛苦,焦虑。
夕阳轰轰烈烈地烧着,将宇宙烧作一堆灰烬,将我的心烧熔烧焦,化为轻烟,
随风飘散。心中千万般渴望,千万缕思念,俱在燃烧中灰飞烟灭,却唯有手中一缕
,固结不散。
我望着他,望着他,像要把这燃烧世界里最后的景像望进永恒。然后,我渐渐
地清醒过来。是了,他是存心的。他存心这样漫地经心地说起他的家庭,他的妻子
,他的婚姻。他已婚!他的随意,其实恰恰是一种精心的刻意,为了让我在没有来
得及表白爱情之前就明白这爱的不可能,并以此来成全我的自尊与骄傲。可是,何
必呢?如果爱情没有了,骄傲于我有何用?
我忽然笑了:“张老师,我今天来,本来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但是现在,
不用说了,是吗?”
他结舌,愣愣地看着我,不知应对。
我深深鞠一躬,就像一个学生对老师那样。如果我不能够爱他,至少,我可以
欣赏他,尊重他,而且,因为他的体谅与磊落,而感激他。
我转身,他不安地随上:“唐诗,我送你。”
“不必了,我认得路。”我茫茫然地说,在眼泪流下前匆匆走开。
不,我不要他看见我的泪,既然他那样刻意地维持我的自尊,不愿意让我受伤
,我又怎么忍心使他自责呢?他没有错,他那么优秀而正直,我没有道理让自己的
失态来打扰他的安宁。可是,可是我该走向哪里呢?我不想回酒店,我不能面对那
种天空野阔的孤寂。我也不想见任何人,没有人可以了解我此刻的怅惘与绝望。
我又变成了那个6岁的小女孩,又回到了那低矮的篱笆墙边,我的小伙伴张国
力走了,雪灯笼从此熄灭,孤独和失落将我包围,我扎撒着两手,不知所措地站在
家门前看着大客车渐行渐远,终于驶出我的视线,少女的心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离
别,什么叫思念,什么叫相见无期。
张国力,张国力,如果你在这里,或者可以安慰我的失败,可以重新点燃一盏
雪灯笼令我解颐欢笑,可以带我走进童话世界而忘掉现世的烦恼。张国力,你到底
在哪里呀?你说过12年后会来娶我,可是17年过去了,为什么你还没有出现?台北
的冬天没有雪,我也没有了雪灯笼,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关于雪灯笼的梦和
一个关于木灯笼的誓约,张国力,你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我茫然地走在街上,那么多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不与我相关。他们不认得我,
我也不认得他们,可是,我还是走在他们之间,为什么?
酒吧门前有小女孩在兜售玫瑰花儿,贱卖的爱情,三块钱一枝。酒吧里传出吉
它伴唱的歌声:“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
有吗?忘情水?真的有那样的人间极品吗?可以让我在一杯过后,忘记四合院
的相遇,忘记黄叶村的重逢,忘记刚才的谈话,忘记张楚这个人。
我走进去,对着酒保傻傻地笑。
那是一个头发染得翠绿的英俊少年,他响亮地打个唿哨,走上前来招呼我:“
美女,喝点什么?”
“忘情水。”我回答。
少年笑了:“那简单,红酒加白酒加果酒,保证一杯即醉,一醉万事休!”
“可以吗?”
“当然。”那少年故作惊讶地反问,“你不知道忘情水的别名叫酒精吗?”
我在角落里找个单人的位子坐下,掏出一张钞票:“请歌手把这首歌重复十遍
。”
“那可不行。其他客人会不高兴的。”
“那么,我请所有的客人喝酒。”
少年再吹一声口哨,大声问:“有人反对以重复听十遍歌的代价来交换一杯酒
吗?”
人们鼓噪起来,有人回答:“如果是黑方我就同意。”
“我要蓝带马爹利!”
“一份卡布奇诺!”
“红粉佳人!”
我胜利地笑了,不等喝酒,已经醉态可掬:“看,他们都没有意见。”
“但是,你肯定可以付得起帐吗?”
我取出钱袋:“给我留十块钱打车就好。”
酒保清点一下,再吹哨,然后说:“给你留二十块。”接着,递上那杯“红酒
加白酒加果酒”的莫明其妙酒:“你的忘情水。”
我接过,一饮而尽,大声说:“再来一杯!”
从小到大,我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我是孤僻内向的小女孩,我是斯文守礼的
大家闺秀。可是现在,我不想再顾忌一切的礼仪,规矩,禁忌,只想放浪形骸,只
想一醉方休,只想长歌当哭,只想就此长眠。让我喝,让我唱,让我尽情尽性地醉
一回!
“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歌手一遍遍唱着,我跟着唱,酒吧
所有的人都跟着唱。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多
么多么想拥有那样的一杯水,多么多么想不要这样伤心这样无奈这样疼痛这样无休
无止地流泪。
我流着泪,笑着,唱着,拉住酒吧里每一个人问:“你知道张国力吗?告诉他
,我在等他。”
酒保走过来说:“美女,你醉了。”
“这是忘情水的功能。”我指着他,“我要投诉你卖假药,你的忘情水只会让
人醉,不会让人忘情。”我又问他,“你认识张国力吗?你会做雪灯笼吗?”
“张国力,是你的男朋友?”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幸福地傻笑着,胸腔内一阵阵地疼,不知道对张国力
的期待与对张楚的失望哪一个更令我痛楚。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信念中最后一
根救命稻草在对天求祈,我的稻草,叫张国力!只有张国力可以救我!只有雪灯笼
可将我安慰!当所有的期待落空,只有一个关于100年的盟约还可以令我充实,或
者,将我欺骗。
“你认识张国力吗?你知道雪灯笼吗?”我问酒吧里每一个人,他们对我摇头
,对我笑,对我敬酒,吹口哨。我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喝下去,然后,我抓住角
落里最后一个客人,问他:“你知道吗?知道雪灯笼吗?”
他扶住我,痛苦地说:“唐诗,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声音温和而宽厚,我忽然流下泪来,他是张楚!
张楚!他竟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所有的窘态都落到他眼里去了。
泪水不受控制地直流下来,我用手背去擦,可是擦不完,总是手一离开,就又
有新的泪涌出。我不知道该怎样掩饰自己的失败和落寞,但是,不必掩饰了,没有
用的,我在他面前,整个人都是透明,没有能力进攻,没有能力抵挡,更没有能力
还击。我只是被动地,做错事一样地小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喝醉了,只不过
……”
“该我说对不起。”他扶我坐下,递给我一方手帕,大大的,叠得整整齐齐,
这年代用手帕的男人很少,很难得,可以说是一种奢侈了。他拥有这样奢侈的习惯
,得益于他的妻子吧?
他说:“我想早一点把事实告诉你,会使你好过些,可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
受伤……”
“我也没有想到。”眼泪擦了又擦,我无限懊恼,怎么可以这样无能,让人看
轻?我将手帕掩在脸上,手帕迅速浸湿了,“你不要笑我,我只认识了你那么短的
日子,就算爱上你,也应该不会太深,可是,在我心里,总觉得,我认识你已经很
久……”
他忽然叹息:“的确很久了,已经整整17年。”
“什么?”我抬起头。
张楚深深地望着我,充满着那样深刻的矛盾的痛苦:“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
,该不该告诉你?”
我屏息,只觉空气中有一种隐隐的风雷欲动的氛围,忽然有种不祥的恐惧,预
感到自己将听到今生最重要最可怕最具毁灭力的一句话,我想阻止他,想在他的话
出口之前请求他不要说,想转身逃掉永远不要知道故事的真相,可是,我却什么也
没有做,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听由他打出那致命一击,并任那一击将我的心在瞬间
炸得粉碎。
他说:“我小时候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张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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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卡没钱了,mm没有了~~
我就是传说中的灌水之王--灌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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